第二章
這個懲戒室是專門為顧穗禾準備的。
過往的六年,只要她出錯,無論大小,都會被關禁閉。
冬風凜冽,顧穗禾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一天一夜,最后更是餓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依舊是熟悉的天花板。
不用想也知道,整個陸家,從始至終都沒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好在,她現在也不不在乎他們了。
顧穗禾推開門走了出去,酸疼的腿綿軟無力,好幾次險些摔倒。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開始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不多,在這里生活六年,竟然連一個行李箱都沒裝滿。
收拾到最后,顧穗禾看到了藏在柜子深處的一個小禮盒,幼稚的水彩畫封面,打開,里面是一雙織得歪歪扭扭的手套。
這是兩年前,陸銘軒在陸硯書的指導下織了一周,送給她的母親節禮物。
顧穗禾至今還記得自己收到禮物時的歡喜與感動,暗暗下決心以后要對他們更好,現在想來,還真是慢慢的諷刺。
屋內的壁爐燒得正旺,顧穗禾拿著禮盒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手上的力度一松,連同那段泛黃的過往一齊扔了進去。
火舌糾纏,很快化為烏有。
臥室門突然被推開,顧穗禾循聲看過去,來人竟然是陸硯書和陸銘軒父子倆。
兩人的視線一同落到敞開的壁爐上,陸銘軒捂著鼻子問:
“怎么有股糊味?”
陸硯書自然地接過話頭:
“你在燒什么?”
“沒什么,一些用不上的東西。”
顧穗禾懶得解釋,敷衍意味十足。
好在他們兩人也不會在一,盯著燒到一本的禮盒愣了會,也就沒放在心上。
“媽媽說一會帶我們去騎馬!”
清脆的童聲滿是喜悅,陸銘軒快步走到顧穗禾身邊,稚嫩的小臉上寫滿得意。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久久的沉默。
他的目光不甘地盯著不知為何事出神的顧穗禾,也不知過了過久,她才緩緩吐出一個字:
“哦。”
不輕不重,甚至連情緒都沒有。
陸銘軒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聲音里滿是震驚:
“哦?只有一個哦?你難道不想再多叮囑幾句嗎?”
因為陸銘軒之前從馬背上摔下來過,雖然沒怎么受傷,但顧穗禾還是怕的不行,為了杜絕這種事情發生,她自學馬術課程,事事親力親為。
而現在,她不想去了。
看出陸銘軒臉上的憤怒,顧穗禾忍不住輕笑出聲:
“怎么,你騎馬的時候不是最煩我在你耳邊嘮叨嗎?”
“更何況,前幾天我不是沒照顧好你嗎,既然如此,你還是找別人吧。”
幾句話將陸銘軒堵的滿臉通紅,心頭升騰起委屈,他只好將視線看向陸硯書。
看出兒子的委屈,陸硯書沒好氣道:
“怎么,就因為兩天緊閉,你就氣到現在?”
顧穗禾剛想否認,陸硯書的耐心像是已經消耗殆盡,他突然湊近,附在顧穗禾耳邊,用最溫柔的語調說出最殘忍的話:
“不去的話,我祝你媽媽的命和你的頭骨一樣硬。”
說完,陸硯書帶著陸銘軒轉身離開,任由顧穗禾一個人留在原地渾身發抖。
馬場在遠郊。
顧穗禾還是跟著來了,提著護具和水壺站在遠處,陸硯書也和往常一樣耐心地指導陸銘軒的動作。
熟悉的人,熟悉的動作,熟悉的馬場。
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只不過這次,他們父子倆的身邊多了一個顧書瑤。
耳邊,是圈子太太們的說笑聲:
“哎呀,還是原配正版看的順眼,你瞧瞧人家夫妻多恩愛。”
“小孩子在這種有愛的環境下長大才會更優秀,再說,養娘哪有生娘親。”
“到底是隔了一層肚皮,聽說前幾天,補位的那個還讓小少爺吃芒果過敏了呢。”
她們的聲音小,談論的話題也像過去的六年一樣逐漸轉向對顧穗禾的貶低,一開始她還會因為這些風言風語委屈到掉眼淚。
而現在,顧穗禾甚至想湊得更近些,聽聽她們到底是怎么做到將一件事講出花來的。
呼嘯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顧穗禾像是突然被打開了記憶開關,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和陸硯書的初見。
剛認識陸硯書的時候,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
遼闊的馬場上,顧書瑤縱馬疾馳,而她只有站在一旁看著的份兒。
新進的馬匹性子很烈,顧書瑤馴服不成便徹底失控,直直朝顧穗禾的方向撞了過來,馬蹄踩踏的聲音一下下落在心臟上,顧穗禾想要躲開,雙腿卻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千鈞一發之際,還是陸硯書騎著馬從另一個方向而來,健壯的手臂攔腰,輕輕一撈,顧穗禾便穩穩落在馬背上。
無數個難熬的夜晚,陸硯書那張俊朗的臉都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一樣緩緩綻開。
只不過那時的顧穗禾從未想過,初遇時的驚鴻一瞥,需要她花六年的時間,才徹徹底底將它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