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我隱隱約約好像聞到了沈廣玦身上好聞的檀木香味。
“小廣子，小廣子，快醒醒。”
沈廣玦懶洋洋地揉揉眼睛，“正睡得香呢。”
“北門外的溝子里帶我去釣蝦！”沈廣玦的耳朵給我拎了起來。
他嘟噥著小嘴從涼席上爬起來，出門前從家里的食鋪里抓了一把枇杷果塞給我，說我的嗓子有點嘶嘶啞啞的，讓我潤潤。
沈廣玦說釣蝦得用豬肝，煮熟的豬肝香得很，一釣一個準。
豬肝還不容易嘛，我去阿爹的肉鋪上，一手抓了一個。
“閨女，你們倆小娃娃哪里吃得下兩條肝，小心別積了食！”阿爹舉著殺豬刀在后頭喊，生怕我吃撐了肚子受罪。
沈廣玦轉過頭去，咧開他掉了門牙的嘴，“胡伯，我們去釣蝦！”
后來我們就去釣蝦了，沈廣玦說得果然不錯，那么多孩子里頭，我倆釣的最多。
可釣蝦是用不了那么多豬肝的，我們倆躺在草地上，一人握著一塊燒豬肝，嘴角吃得都是屑屑，我笑他，他笑我。
另一只手里抓著竹竿，一晃動，我們就飛快彈射而起，扯將上來。
那時候的日子真好啊，晃晃悠悠地好像沒個頭。
那一夜，片阿爹阿娘時，我才注意到，原來人的肝與豬的肝竟也大差不差。
多可笑啊，人活一世，自詡逍遙自在，到頭來居然也就是待宰的豬的命運。
渾身上下鉆心的疼，伴隨著一聲聲“阿瑛”，我費力地睜開了眼。
原來剛剛的一切都是夢，是曾經那些甜蜜美好以夢的形式幫我渡過這難熬的劫難。
“繼續潑。”肖襄的聲音冷靜干脆。
又是一盆涼水打到身上，鉆進、滲透我的每一個傷口，每一道血痕。
我像一腳就能踩死的臭蟲一樣在地上扭動，可每動一下，都能感覺碎裂的骨頭像柄柄小劍，自內而外地扎著我。
“別潑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樣子太過可憐，沈廣玦終于沒忍住出聲制止。
那次去釣蝦，沈廣玦釣到了一個大蝦王，通體的蝦殼都呈深紅色，我和他斗蝦，怎么都贏不了。
后來我著急了，開始耍賴，趁沈廣玦一個不注意，一把提起大蝦王的須子，塞到我的蝦下頭，想贏一把。
可蝦王的實戰經驗到底比我一個小娃娃豐富得多，一鉗子把我的指頭夾得鮮血直流。
我大哭甩手，可怎么也甩不脫，是沈廣玦抱著我，一邊輕聲哄我，一邊小心翼翼幫我將蝦王取下。
等終于把我的手包扎起來，沈廣玦也哇哇大哭，“阿瑛，你再也不受傷了，我看著心疼，哇哇哇……”
后來甚至他哭得比我大聲，是我用包的亂七八糟的手指給他揩的眼淚。
“再潑下去，給她激暈過去，可又要耽誤審訊的進程了。”
原來如此，原來沈廣玦是擔心我拖累他心愛妻的審訊，我卻還以為他跟小時候一樣，是在心疼我。
人為什么總是忍不住自欺欺人呢？
我不是早就收到了沈廣玦的退婚書嗎，與他高中的消息一同而來的那封小小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