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群中早有膽大的撿了沈廣玦抱我時掉在地上的信箋,人群中一傳十,十傳百,眾人都明白了沈廣玦的意思。
從肖襄說“窮鄉僻壤”之時,就已經有人說她好不懂禮數,現下更是三五一群開始議論紛紛,說京中貴女不過如此。
還有人說“冷面仙子”不如改叫“扯謊仙子”。
更有甚者說忠義王有女如此,本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畢竟上梁不正,下梁才歪。
肖襄從來被人高高在上地捧著,哪里聽過這些言論,哪能容忍自己被人如此直白地評頭論足。
她捏緊了鞭子,“沈廣玦,你不要不識抬舉,你以為你中了狀元,封了巡撫就了不起了?!”
肖襄一掃之前溫婉和善的樣子,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我奉勸你別為了這個鄉野罪女,壞了你我之間的情分。”肖襄停了一下,又特地加重了語氣說道,“更不要壞了你與我忠義王府,與京中的情誼!”
沈廣玦看都不看她,他溫柔地望著我,幫我整理著額前碎發,“阿瑛,你說得對,科考有什么好,當官有什么好,真的沒什么好。”
我無法回答他,只能用盡全力想回他一個笑容,可大概是我身上臉上沒有一處好肉。
皮膚一牽動就冒出了血珠,沈廣玦細心地用帕子給我擦拭著,擦到我的嘴角時,他大驚失色。
“縣尉大人!犯人即便有罪,也當論律施刑,此話是也不是?!”
縣尉不知沈廣玦為何會有此問,愣愣地點頭稱是。
“既然如此,犯人胡阿瑛的舌頭是按照哪條律令割斷的?!”沈廣玦雙眼通紅,火冒三丈。
是呀,我的舌頭早被牢官拉了一刀,他威脅我要是我膽敢試圖用任何手段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就要讓沈廣玦死無全尸。
所以我不是不說,我是沒法說,不敢說。
我也想說,看到沈廣玦回來,我也想問個明白,可我做不到。
縣尉大為震驚,本朝沒有這樣的律令,無論什么罪犯都有為自己辯訴的權利,所以從來不許割舌。
他也沒有下過動私刑的命令,縣尉立刻下令嚴查此事,并吩咐立刻安排醫官為我治療。
旁觀的人群看到沈廣玦對我關心保護的態度,似乎也被喚起了同情的良知,想起了我是他們看著長大的胡家姑娘,紛紛為我抱起不平來,說再怎么也不該對我動私刑,更何況這人命案背后可能還有隱情。
肖襄沒想到會變成此番局面,她是忠義王爺的手中寶,現下竟要憑空對著眼前這許多平頭百姓的白眼,她忍不了,也氣不過。
“沒有本捕頭的命令誰也不準替她治!”肖襄將鞭子于空中一甩,發出巨大的轟響,眾人頓時一動不敢動。
沈廣玦毫無懼色,他將我緊緊互在懷里,“肖捕頭若想視朝廷律法為無物的話,那就先將沈某人我鞭殺于此,否則,胡阿瑛本巡撫是一定要救的!”
肖襄氣急,但這不是她忠義王府,沈廣玦也不是她府中的普通家奴,她自然不敢在大庭廣眾下誅殺新科狀元郎。
更何況沈廣玦還是她肖襄的意中人,她怎么能下得去手,只能眼睜睜看著我被沈廣玦抱去縣堂后院等醫官前來救治。
主角散盡,看戲的人群也三三兩兩的散去了,獨留肖襄一人站在原地。
她盯著我遠去的背影,眼睛快要瞪出血來。
“給肖捕頭添麻煩了,縣衙簡陋,下官這就遣人護送肖捕頭前往驛館休息。”縣尉也留了下來,做著善后的工作。
肖襄不屑地看了一眼縣尉指派出的那些府兵,嗤之以鼻,“本捕頭用得著你這小小縣衙的歪瓜裂棗樣的小兵來送?”
縣尉拱著手,額頭冒著汗,他不明白怎么一轉臉,這肖捕頭就變了一副面孔,如此的尖酸刻薄。
縣尉不明白,我明白。
沈廣玦怕動作大,拉扯我的傷口太疼,所以步子邁得極穩極慢,肖襄的話一字不落地飛進了我的耳朵。
若我此時能說話,我定會悄悄拉著縣尉的衣袖,偷偷告訴他,“大人,肖捕頭沒有變,她從小便是這樣的人。”
肖襄這樣的人是不會變的,像她這樣的人,但凡遇到不如意的人、不如意的事,首先想的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對,而是如何才能將礙眼的人或事除掉。
她和她的父親忠義王爺,是真正的一脈相承。
“胡阿瑛,昶瑛公主,呵呵,你以為你還能占著阿廣幾日?”
聽到“昶瑛公主”幾字我一哆嗦,多少年沒有人這樣叫我了。
肖襄果然還是當年那個刁蠻任性善妒的大小姐,她用上了小時候腹語傳音那套法子,故意讓我聽到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