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青的目光在招工辦公室里掃視了一圈，他明明看到墻角還坐著幾個年輕人，看樣子也是來應聘的，正眼巴巴地等著呢。
如果真的招滿了，這些人又在這里等什么？
這王干事的說辭，分明就是托詞！
何雨青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
跟這個明顯被人授意的王干事再多說什么，也是白費口舌。
沒有和王干事爭辯，也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裝作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然后不經意地問。
“同志，那請問副廠長辦公室怎么走？我有個遠房親戚是這里的副廠長，我想順道去拜訪一下他。”
那王干事一聽何雨青竟然認識副廠長，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但隨即又恢復了倨傲的神色。
這小子八成是在吹牛，想拿副廠長來壓他。
不過，他也不敢把話說死，萬一這小子真認識呢？
于是，王干事不耐煩地指了個方向。
“出門左拐，一直走到頭，那棟三層小樓就是了。”
“謝謝同志了。”
何雨青道了聲謝，便轉身離開了招工辦公室。
他當然沒有什么遠房親戚是副廠長，他這么說，只是為了打聽副廠長辦公室的位置。
想要通過正常的招聘渠道進入軋鋼廠，恐怕是沒戲了。
既然易中海能從中作梗，那他就必須找到一個比易中海更有分量的人，才能破這個局！
而軋鋼廠的副廠長李懷德，無疑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按照王干事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那棟三層小樓。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領，邁步走了進去。
來到二樓副廠長辦公室門口，何雨青輕輕地敲了敲門。
“請進。”
里面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
何雨青推開門，只見一個五十歲左右，戴著眼鏡，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辦公桌后批閱文件。
此人，正是紅星軋鋼廠的副廠長——李懷德。
“您好，李廠長，我是何雨青。”
何雨青不卑不亢地做了自我介紹。
李懷德聞言，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
“何雨青？”
李懷德放下手中的鋼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對于“何雨青”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
前段時間，何雨青分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不僅驚動了街道辦，連公安局都介入了。作為軋鋼廠的領導，他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畢竟 95號院基本都是軋鋼廠的工人。
這個瓜這么大，早就傳的人盡皆知了。
而且，他也知道，廠里的八級鉗工易中海和食堂的廚子何雨柱，都因為這件事情，在街道辦公示欄上貼了檢討書，丟盡了臉面。
沒想到，這個事件的當事人，今天竟然會主動找上門來。
李懷德雖然心中有些意外，但表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領導應有的沉穩。
“哦，是何雨青同志啊，快請坐。”李懷德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何雨青坐下。
“謝謝李廠長。”何雨青依言坐下。
“不知道何雨青同志今天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李懷德以禮相待，語氣溫和地問道。
何雨青也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說道：“李廠長，實不相瞞，我今天來，是想進咱們軋鋼廠工作。”
“哦？想進我們廠工作？”
李懷德聞言，眉毛微微一挑。
“這是好事啊。我們廠最近也確實在招聘一批技術工人。你是什么學歷？有什么技術特長嗎？”
何雨青如實回答道：“我念過幾年書，后來因為一些原因輟學了。”
“不過，我跟一位老師傅學過兩年鉗工，一般的活計都能干。”
“學過鉗工？”
李懷德點了點頭。
“那正好，我們這次招聘的，主要就是鉗工。”
“是這樣的，李廠長。”
何雨青繼續說道。
“我剛才已經去過招工辦公室了，但是負責招聘的同志說，鉗工的名額已經招滿了，讓我去別的地方看看。”
“我就是想問問您，咱們廠這次招聘，是不是真的已經招滿人了？”
何雨青的語氣很平靜，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絲探尋。
李懷德聽了何雨青的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廠里這次招聘，名額還遠遠沒有滿。招工辦的人這么說，顯然是有問題。
沉吟片刻，按下了桌上的內部電話，叫來了自己的秘書。
“小張，你去招工辦問一下，今天上午是不是有一個叫何雨青的同志去應聘鉗工？具體是什么情況？”李懷德吩咐道。
秘書小張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
他在李懷德耳邊低聲匯報了幾句。
李懷德聽完秘書的匯報，臉色微微沉了下來。
他沒想到，這件事情的背后，竟然還有易中海的影子！
易中海是廠里的老資格，八級鉗工，技術骨干，在廠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雖然李懷德是副廠長，但對于易中海這樣的老工人，他多少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
如果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何雨青，就直接駁了易中海的面子，似乎有些不太值得。
而且，何雨青畢竟是跟易中海有過節的人，把他招進廠里，以后恐怕也少不了麻煩。
想到這里，李懷德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清了清嗓子，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的表情，對何雨青說道：“何雨青同志啊，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剛才讓秘書去核實了一下，我們廠這次鉗工的招聘名額，確實是已經滿了。”
“你也知道，我們軋鋼廠是國營大廠，招工都是有嚴格的計劃和名額限制的。既然名額滿了，那我也實在是愛莫能助了。”
李懷德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解釋了原因，又表達了歉意，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他話里的意思，何雨青又豈能聽不出來？
這分明就是在敷衍他！
看來，這個李副廠長，也不想為了他，去得罪易中海啊！
聽著李懷德那冠冕堂皇的托詞，何雨青心中冷笑，臉上卻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
“呵呵。”
輕輕笑了一聲，并沒有因為李懷德的拒絕而表現出任何的失望或憤怒，也沒有急著起身離開。
果然，他的預感沒有錯，想要堂堂正正地進入這個紅星軋鋼廠，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易中海在這個廠里經營多年，根基深厚，人脈廣博，想要通過正常途徑進來，必然會受到他的阻撓。
幸虧自己早有準備，留了一手！
否則，今天這事要是傳出去，豈不是又要讓何雨柱、易中海那幫人看自己的笑話，以為自己碰了一鼻子灰，狼狽而逃？
那樣的結果，可不是他何雨青想要的！
何雨青不慌不忙地從隨身攜帶的布包里，取出了那個看似普通的信封，輕輕地放在了李懷德的辦公桌上。
“李副廠長，這是我的一位長輩寫給您的推薦信，還請您過目。”
何雨青的語氣依舊平靜，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自信。
李懷德看著桌上的信封，眉頭微微一挑。
推薦信？
他剛才不是沒提過嗎？
怎么現在又拿出來了？
而且，聽他的口氣，這推薦信的人來頭不小？
李懷德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伸手拿起了那個信封。
當他的目光觸及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單位名稱時，瞳孔驟然一縮！
這……這是……
機關的？
而且信封上的私戳是……林建國？！
這個信封，竟然是市里那位林建國副主任的！
李懷德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林建國是什么級別的人物？
他李懷德雖然也是個副廠長，但在林建國面前，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
這位大領導，怎么會給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寫推薦信？！
李懷德強壓下心中的震驚，手指微微有些顫抖地拆開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紙。
然而，當他看清信紙上的內容時，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了一般，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只見那張印有特殊紅色抬頭的信紙上，竟然空空如也，一個字都沒有！
一張白紙？！
這……這是什么意思？！
李懷德的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不是傻子！
能坐到副廠長這個位置，他自然明白不會只認為這白紙沒寫東西就是假的！
當官的心思重。
也容易多想。
李懷德官不小，想的也就更多了。
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推薦信？！
這分明就是一道來自上級的“最高指示”！
這封信，不需要任何文字，單憑林建國的落款和這帶有特殊標識的紅頭信箋本身，就足以說明一切！
信封有私戳，明顯是表明身份。
信里沒有字。
那就是不想讓人知道這個事和他有關系，或者是不想落人口實。
亦或者有什么更深層次的用意。
只能說，不管林建國是真如李懷德所想。
還是單純的警醒何雨青，又低估了下面人的腦補能力。
何雨青這一波都是成功的借到了林建國的勢。
李懷德只覺得自己的后背瞬間就被冷汗浸濕了！
他剛才……他剛才竟然還想著用“名額已滿”這種拙劣的借口來打發這個年輕人？！
要是真的也就罷了。
假的？
這要是讓林建國知道了，他這個副廠長，恐怕也就當到頭了！
“小……小張！”
李懷德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了，他急忙再次按下了內部電話，對著那頭的秘書吼道：“你……你再去招工辦給我仔仔細細地問清楚！鉗工的名額，到底還有沒有？！有沒有空缺？！”
秘書小張被自家領導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嚇了一跳，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也能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應聲而去。
這一次，秘書小張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
不一會兒，他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臉上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匯報道：“李……李副廠長，問……問清楚了！招工辦那邊說……說是他們搞錯了！鉗工……鉗工還有……還有空缺！剛才正好有人臨時放棄了，所以……所以空出來一個名額！”
李懷德聽到這話，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
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連忙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對何雨青說道：“哎呀！何雨青同志，你看這事鬧的！”
“都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利，搞錯了信息！實在是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
“剛才秘書去核實了，我們廠鉗工的名額，正好空出來一個！”
“你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既然這樣，那你就先下去參加一下技術考核吧，如果考核合格，我們廠非常歡迎你的加入！”
何雨青看著李懷德這前后判若兩人的態度，心中暗自冷笑，但面上卻依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他將那封“無字天書”不緊不慢地收回自己的布包里，然后端起桌上李懷德秘書剛才給他倒的茶水，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那就多謝李副廠長了。”
何雨青放下茶杯，起身說道，“我這就去參加考核。”
說完，他便在李懷德和秘書小張恭敬的目送下，離開了副廠長辦公室，朝著車間的方向走去。
直到何雨青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李懷德才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屁股癱坐在了椅子上。
他摸著自己依舊汗涔涔的額頭，心有余悸地對著秘書小張說道：“我的乖乖！咱們軋鋼廠，這是來了一尊活菩薩啊！這……這可真是個燙手的山芋！”
秘書小張也是一臉的后怕，小心翼翼地問道：“李副廠長，那……那這個何雨青，咱們是招還是不招啊？”
李懷德瞪了秘書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廢話！當然要招！而且還要好生伺候著！”
他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繼續說道：“你馬上去車間那邊盯著！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真本事！如果他技術不行，考核不合格，那也得給我說他合格！想辦法讓他留下來！如果他真有兩下子，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總之，這尊菩薩，咱們可千萬不能得罪了！”
秘書小張聞言，哪敢怠慢，連連點頭稱是，急急忙忙地朝著車間的方向跑去。
他知道，這件事情，可關系到自家領導的前途，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