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紗簾漫進餐廳時,林疏桐正捏著玻璃杯,指節因用力泛白。
顧承硯放下報紙抬頭時,正撞進她濕漉漉的眼睛里。
那雙眼尾微翹的模樣,讓他恍惚想起蘇若雪撒嬌時的神態——但很快他就壓下那絲晃神,將剝好的煮蛋推到她碗里:"怎么了?
牛奶涼了?"
"承硯哥哥。"林疏桐喉結動了動,玻璃杯底在大理石臺面劃出細微的聲響,"你上次說要教我做自己,是認真的嗎?"
顧承硯的動作頓了頓。
他望著她攥緊杯壁的手,指節上還留著昨夜掐出的紅痕,忽然伸手覆住她的手背。
掌心的溫度透過玻璃傳過來,像塊焐熱的玉:"當然。
我想看看真正的小桐。"
林疏桐的睫毛顫了顫。"真正的小桐"這幾個字撞進耳膜時,她想起昨夜日記本上被筆尖戳破的"她"字——墨跡暈開的形狀,像極了顧承硯看她時,眼底那層若有似無的霧。
"現在就開始好不好?"顧承硯輕輕拉她起身,指腹擦過她腕間的銀鐲。
那是蘇若雪生前最愛的款式,原身被買回家時,他親手給她戴上的,"先從走路開始。"
客廳的水晶燈在頭頂流轉著碎光。
顧承硯站在她身后,指尖虛虛抵著她后腰:"腰板挺直些,別總含著。"他的呼吸掃過她耳尖,"你以前...總愛抬頭看天,像只小雀兒。"
林疏桐的腳步頓住。"以前"兩個字像根細針,精準扎進她的神經——原身記憶里從沒有"抬頭看天"的習慣,倒是蘇若雪的微博相冊里,有張櫻花樹下仰頭的照片,發梢沾著花瓣,和此刻顧承硯描述的畫面嚴絲合縫。
"抬腳時膝蓋別彎太狠。"顧承硯的手掌順著她腿彎往上,在膝頭輕輕一托,"對,就這樣。"他繞到她身側,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笑的時候嘴角再揚半寸,左邊虎牙露出來——你笑起來...很特別。"
林疏桐望著地面上交疊的影子。
他的影子將她的完全籠罩,連發梢翹起的弧度都重合得嚴絲合縫。
她摸了摸自己的虎牙,突然想起蘇若雪日記里夾著的便簽:"承硯哥哥說我笑起來左邊虎牙最可愛。"
"承硯哥哥,"她停住腳步,仰頭看他,喉間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這不還是在學她嗎?"
顧承硯的手落在她臉頰上,拇指摩挲著她的酒窩。
他的眼神溫柔得像春夜的雨,可瞳孔卻縮成極細的線,像獵人鎖定獵物時的模樣:"只有先學會模仿,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樣子。
小桐要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成為自己。"
林疏桐望著鏡中兩人的倒影。
她的臉與蘇若雪的影子在鏡面上重疊,顧承硯的指腹還停在她臉頰,溫度透過皮膚滲進骨頭里。
系統突然在腦內響起提示音:"檢測到宿主模仿精準度提升至87%,任務進度+5%。"
"?!?玄關處傳來門鈴聲。
顧承硯收回手整理袖扣,黑色西裝勾勒出挺拔的肩線:"張媽買早點回來了,你去接一下。"他轉身走向書房,腳步頓了頓又補了句,"下午兩點舞蹈老師來,你以前學過芭蕾,對吧?"
林疏桐站在原地,聽著書房門閉合的輕響。
她摸向自己的臉頰,那里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可更清晰的,是鏡中那張與蘇若雪分毫不差的臉——方才練習時,她連眨眼的頻率都和相冊里的照片對上了。
"原來他說的'做自己',是讓我更像她。"她對著鏡子輕聲說,聲音里的顫音連自己都驚到。
窗外的風掀起茶幾上的相冊,恰好翻到蘇若雪穿白裙的那頁,照片里的少女歪頭笑,左邊虎牙閃著光——和她方才練習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系統007的聲音突然響起:"警告:宿主情緒波動值持續升高,建議調整扮演狀態。"
林疏桐彎腰撿起相冊,指尖撫過蘇若雪的眉眼。
她想起昨晚寫在日記本上的話:"顧承硯說要教我做自己。"此刻再看,字跡在晨光里泛著淡藍,像塊被水浸過的玻璃,透得出后面未寫完的半句——"可他教的,到底是誰的自己?"林疏桐捏著筷子的手在桌下微微發抖。
午餐是顧承硯特意讓人做的蟹粉獅子頭,她盯著碗里顫巍巍的肉丸,忽然想起蘇若雪微博里那條“承硯哥哥做的蟹粉獅子頭最鮮”的動態——連火候都和照片里浮著的油花弧度相似。
“小桐?”顧承硯的聲音裹著溫軟的笑意,骨瓷湯勺敲了敲她的碗沿,“發什么呆?”
她喉結動了動,筷子尖在瓷碗上劃出極輕的聲響:“承硯哥哥,上午學走路的時候……”她盯著他袖口那枚銀袖扣,那是蘇若雪二十歲生日時親手打的,“如果我不想學那些,能不能……”
“不想學?”顧承硯放下湯勺,指節抵著下巴看她,眼尾的笑紋像被春風揉開的漣漪,“小桐是不是覺得累了?”他傾身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指腹擦過她耳后那顆小痣——蘇若雪的耳后也有同樣的痣,原身資料里寫得清清楚楚,“等你學會了,我們就去迪士尼看煙花。你以前總說最想看夜間巡游的花車?!?/p>
林疏桐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以前”這個詞像根細針,扎破了她最后一層幻想——哪有什么“以前”,不過是顧承硯把蘇若雪的喜好,刻進了她的生活里。
“好?!彼犚娮约旱穆曇粝癖蝗喟櫟募?,“聽你的。”
系統提示音適時在腦內炸開:“檢測到男主心動值+9%,當前累計49%?!?/p>
林疏桐盯著餐桌中央的白玫瑰——蘇若雪最愛的花。
花莖上的刺扎進她手背時,她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握住了花束。
顧承硯的手覆上來,替她拔掉刺,動作輕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娃娃:“小桐怎么這么不小心?”
他的體溫透過皮膚滲進來,可她的心臟卻像浸在冰水里。
進度條上跳動的數字那么鮮活,她的靈魂卻在一點點抽離——原來她所謂的“存在”,不過是顧承硯用來填補蘇若雪死亡裂痕的補丁。
下午的舞蹈課印證了她的猜想。
芭蕾老師舉著平板,屏幕上是蘇若雪十七歲時在維也納演出的錄像。
“注意這個托舉動作,當年蘇小姐的腰肢軟得像柳枝?!崩蠋煹慕瘫撄c在她腰上,“顧總特意交代過,要復刻到分毫不差。”
林疏桐望著鏡中旋轉的自己。
白紗裙揚起的弧度,與錄像里蘇若雪的裙擺完美重合;抬頭時眼尾的角度,連淚痣的位置都重疊成一個模糊的點。
顧承硯站在玻璃幕墻外,指尖夾著未點燃的雪茄,目光像精準的尺,丈量著她與記憶的契合度。
“停!”老師突然提高聲音,“小拇指要翹成三十度,蘇小姐當年……”
“夠了?!绷质柰┟偷赝W⌒D,發梢掃過老師的手背,“我累了?!?/p>
玻璃幕墻外傳來推門聲。
顧承硯的影子籠罩過來時,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水味——和蘇若雪微博里“最愛的男士香”是同一款。
“怎么了?”他的手搭在她后頸,力度恰好讓她無法掙脫,“是老師太嚴格?”
“不是?!绷质柰┩餮b領口若隱若現的銀鏈——鏈墜是蘇若雪的照片,“我只是……”
“小桐。”他低頭吻了吻她額頭,像在哄鬧脾氣的孩子,“聽話?!?/p>
這兩個字像重錘砸在她心上。
她想起原身日記里夾著的病歷單——“替身綜合征:長期模仿導致自我認知障礙”,想起系統說過的“替身心痛癥”,此刻突然明白:顧承硯所謂的“聽話”,是要她把蘇若雪的靈魂,活成自己的骨血。
深夜,林疏桐縮在飄窗上寫日記。
臺燈暖黃的光漫過紙面,她握著鋼筆的手在顫抖:“如果‘做自己’就是變成她,那我寧愿永遠消失……”
“警告!警告!”系統007的電子音突然炸響,“宿主情緒波動值突破臨界值,心痛癥將在三分鐘后發作!請立即完成B級任務:復刻白月光睡前讀詩習慣,觸發男主心動值?!?/p>
林疏桐猛地抬頭,日記本“啪”地摔在地上。
她抓起床頭那本《飛鳥集》——蘇若雪的遺物,扉頁上有顧承硯寫的“贈若雪”。
當她翻到常讀的那頁時,窗外的月光恰好漫進來,照在鏡面上。
鏡中的人讓她血液凝固。
那不是她。
或者說,那是她,但又不全是。
齊肩發被夜風掀起的弧度,和蘇若雪相冊里“在塞納河旁讀詩”的照片分毫不差;眼尾微挑的神情,像極了顧承硯描述的“小雀兒”;就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讀詩時舌尖輕抵上顎的小動作——蘇若雪的視頻博客里,分明有同樣的細節。
最可怕的是那張臉。
鏡中人對著她冷笑,嘴角揚起的半寸,左邊虎牙閃著光,和白天顧承硯“指導”的笑容嚴絲合縫。
“叮——”
手機屏幕在床頭柜亮起,是顧承硯的消息:“明天陪我去商場選定制袖扣,蘇若雪……不,你以前說過喜歡蒂芙尼的藍盒子?!?/p>
林疏桐盯著屏幕上的字,喉間泛起血腥氣。
她彎腰撿起日記本,發現剛才摔落時,紙頁間掉出張照片——是原身剛被接進顧家時的留影。
照片里的女孩眼神怯生生的,左邊虎牙藏在唇后,和現在鏡中那個笑著的“蘇若雪”,判若兩人。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
她摸向腕間的銀鐲,那是顧承硯親手戴上的,刻著“若雪”的名字縮寫。
系統提示音還在催促,可她突然不想動了。
鏡中的冷笑還在繼續。
林疏桐望著那張與蘇若雪重疊的臉,終于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我要逃。”
而此刻,二十公里外的蒂芙尼專柜前,沈知遙正漫不經心地翻著新款袖扣冊。
她涂著酒紅色指甲油的指尖頓在某頁,抬眼時,鏡中倒映出商場電子屏上顧氏集團的廣告——林疏桐的臉,與蘇若雪的照片并排閃過。
“有意思?!彼雌鹱旖?,將袖扣冊合上,“把這款包起來,我明天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