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凱悅酒店頂層的天際宴會廳。巨大的水晶吊燈如同一輪冰冷的太陽,
將萬千光華傾瀉而下,毫不留情地照亮了滿堂賓客臉上那得體而虛偽的微笑。
空氣中彌漫著頂級香檳的清甜、名貴香水的馥郁,
以及……一種令人作嘔的、名為“上流社會”的虛偽氣息。今天是夏家老爺子,
夏國棟的七十大壽。1也是我與他的孫女,夏語凰,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然而,對我而言,
這不過是又一場需要站著挨打的、公開的處刑日。我叫林默,夏家的上門女婿。在江城,
這是一個比小丑更可笑的身份。我刻意將自己縮在宴會廳最不起眼的角落,
身旁是一株高大的散尾葵,茂盛的葉子恰好能為我提供一片小小的、安全的陰影。
我手里端著一杯橙汁,目光低垂,安靜地看著那些穿梭于場的男男女女,
像一個研究人類行為的、冷漠的觀察者。他們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笑容,
說著言不由衷的祝詞,
男人們交換著只有彼此才懂的、充滿了利益算計的眼神;女人們則在不動聲色間,
比較著對方手腕上的鐲子、頸間的項鏈,以及身邊男伴的身份地位。
這是一場無聲的、沒有硝煙的戰爭。而我,
是這場戰爭中最不入流的、被人隨意參觀的戰利品,或者說,是夏家恥辱的紀念碑。
我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不遠處的人群焦點。夏語凰。
她今晚穿著一身冰藍色的露肩晚禮服,出自米蘭名家之手,
剪裁合體的衣料包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天鵝般優美的脖頸上,肌膚勝雪。
她無疑是全場的中心,清冷的氣質讓她像一朵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高山雪蓮。可我知道,
雪蓮之下,是無盡的疲憊。我能從她那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讀出被社交耗盡的厭倦,
和一種被家族枷鎖困住的、深深的無力。她正端著酒杯,禮貌地應對著幾位世家公子的搭訕,
嘴角的弧度完美無瑕,但握著杯柄的指節,卻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這三年來,
我早已習慣了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她,解讀她。
她就像一本被鎖起來的、無比精美的書,我沒有鑰匙,只能隔著玻璃,猜測書中的內容。
這是我在這座名為“夏家”的囚籠里,唯一的、卑微的樂趣。一個溫和而充滿磁性的聲音,
打斷了我的觀察。“語凰,我敬你一杯。”高強,高氏集團的少東家,
端著兩杯巴黎之花的香檳,優雅地走了過來。他的手工定制西裝,
與我身上這套洗得發白的廉價休閑裝,形成了鮮明而殘酷的對比。
他是全江城公認的、與夏語凰最般配的金童。夏語凰轉過身,向他舉了舉杯,
淺淺地抿了一口。“雪梅阿姨,夏伯父。
”高強又向我那正滿臉堆笑的丈母娘和岳父舉杯示意,盡顯世家子弟的風度。“哎呀,高少,
你太客氣了!”我的丈母娘李雪梅,笑得臉上的褶子都開了花,“我們家語凰,
能得到你的青睞,真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高強微笑著,目光卻越過眾人,
落在了角落的我身上。那目光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獵人看到獵物般的玩味。
他似乎是這才發現我一樣,故作驚訝地開口。然后,那道我早已預料到的、尖利的聲音,
如同一根燒紅的鋼針,精準地刺破了這層虛偽的和諧。“林默!你這個廢物,
死人一樣杵在那兒干什么?磨磨蹭蹭的,禮物呢?還不快點拿過來給爺爺賀壽!
拿不出來就滾到一邊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李雪梅女士,終于將她的炮口,對準了我。
2隨著李雪梅這一聲尖叫,整個宴會廳瞬間安靜了下來。數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
齊刷刷地聚焦在我這個陰暗的角落。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同情,但更多的,
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看好戲的戲謔。我成了舞臺中央那個供人取樂的小丑。
我聞到了丈母娘身上那股濃郁的香奈兒五號的味道,
混雜著一絲因情緒激動而分泌過多的腎上腺素氣息。她的心率,至少在一百二十以上。
根據我所學的醫理,長期處于這種情緒狀態,極易導致肝氣郁結,
繼而引發乳腺增生和心血管問題。我應該建議她多喝點菊花茶,少動怒。當然,
我只是在心里想一想。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垂下眼簾,將杯中的橙汁一飲而盡。
高強適時地走了過來,扮演著他的“和事佬”角色,語氣溫和地對李雪梅說:“雪梅阿姨,
大喜的日子,何必動氣呢。林先生想必是給我們準備了什么特別的驚喜,所以才壓軸出場,
對吧?”他轉向我,笑容可掬,眼底深處卻是毒蛇般的冰冷。夏語凰也走了過來,
她站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沒有再靠近。她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
還是什么都沒說。“驚喜?他一個廢物能有什么驚喜?”李雪梅冷哼一聲,
看向高強的眼神卻瞬間切換成了諂媚,“還是高少有心了!快,讓我們大家開開眼,
看看高少為我們家老爺子準備了什么賀禮!”高強打了個響指,
身后一直候著的助理立刻捧上一個精致的、天鵝絨的盒子。盒子打開的瞬間,
一道璀璨奪目的光芒,讓整個宴會廳都為之失聲。是一條項鏈。
由數十顆大小不一的頂級粉鉆鑲嵌而成,眾星拱月般托著中央的主鉆。那主鉆,
竟是一枚被切割成鳳凰形狀的異形彩鉆,在水晶燈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仿佛隨時會沐浴著火焰,振翅高飛。“天吶!是卡地亞的「鳳舞九天」!”人群中,
一個識貨的貴婦發出了夸張的驚呼,“我聽說這件作品是為中東皇室定制的,全球僅此一件!
一年前在巴黎拍賣會上,成交價是三千萬……美金!”“嘶——”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驚嘆聲、艷羨聲、議論聲,瞬間將整個宴會廳淹沒。李雪梅激動得滿臉通紅,
仿佛那項鏈已經掛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用力推了推身旁的夏語凰,聲音都變了調:“語凰!
我的好女兒!你聽到了嗎?三千萬美金!這才是配得上你的禮物!那個廢物能拿出什么?
”夏語凰看著那條項鏈,又看了看角落里沉默的我,臉色比身上的禮服還要蒼白。
高強非常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他拿起項鏈,卻沒有獻給老爺子,而是轉向夏語凰,
深情款款地說:“語凰,我知道今天也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這枚‘鳳舞九天’,送給你,
祝你如同鳳凰,永遠高貴,光彩照人。”他這是在當眾示愛,也是在用三千萬美金,
來丈量我的“廢物”程度。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在高強那充滿挑釁的注視下,
我迎著所有人的目光,面無表情地,從洗得泛白的衣兜里,
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樣式古樸的木盒。這三年來,我所有的收入,除了家用,
都用來購買最頂級的海南沉香木料。我母親是蘇繡大師,父親是木雕宗師,我從小耳濡目染,
技藝雖不及他們萬一,卻也算有些心得。這枚鳳簪,耗盡了我三年的心血,
也耗盡了我對我那早已逝去的母親,最后一縷念想。我打開木盒。沒有璀璨的光芒,
沒有引人驚呼的價值。一枚色澤深沉、紋理細膩的鳳凰發簪,靜靜地躺在紅色的絲絨上。
它沒有鉆石的光芒,卻在燈光下泛著一層溫潤如玉的光澤,
散發著幽靜的、能安撫人心的異香。鳳羽的每一絲紋理,都清晰可見,層層疊疊,栩栩如生。
那雙鳳眼,是我用從不示人的“龍魂針法”,耗費了無數心神,才點上去的,
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深情。整個宴會廳,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了比剛才更響亮的嘲笑。
“噗嗤……”夏語凰的堂哥夏杰第一個笑出了聲,“我還以為是什么寶貝,搞了半天,
就是一塊破木頭!林默,你是來搞笑的嗎?今天是爺爺七十大壽,不是你們村口趕集!
”“三千萬美金的鉆石項鏈,對一塊破木頭,哈哈哈,這簡直是今年江城最大的笑話!
夏家的臉,都被這個廢物丟光了!”哄笑聲如潮水般將我淹沒。李雪梅的臉色,
已經由紅轉青,由青轉紫,最后漲成了豬肝色。她感覺自己的臉,被我這塊“破木頭”,
按在地上,反復摩擦。她胸口劇烈起伏,那股肝氣,終于壓制不住了。她一個箭步沖上來,
劈手奪過我手中的木盒,指著我,用盡全身力氣,尖叫道:“廢物!
你就是誠心要讓我們夏家難堪!要毀了語凰的幸福!我打死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話音未落,她手一揚,那個承載了我三年心血的木盒,在空中劃出一道絕望的拋物線,
狠狠地砸向了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砰!
”一聲清脆的、在我聽來卻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巨響。木盒四分五裂。
那枚凝聚了我所有情感的鳳簪,也隨之摔出,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一只精雕細琢的、纖巧無比的翅膀,應聲而斷。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
我聽不到周圍的嘲笑,看不到他們鄙夷的嘴臉。我的眼中,只剩下那枚殘破的鳳簪,
和那片孤零零的、斷裂的鳳羽。像一只折翼的、再也無法飛翔的鳳凰。也像我那顆,
被摔得支離破碎的……心。3時間,仿佛在鳳簪斷裂的那一刻靜止了。
周遭所有的喧囂和嘲弄,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潮水般退去。我的世界里,
只剩下那片靜靜躺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孤零零的斷羽。三年的忍辱負重。三年的臥薪嘗膽。
三年的自我催眠。在這一刻,被摔得粉碎。我曾以為,只要我足夠沉默,足夠卑微,
就能安然度過這三年之約。我甚至可笑地想過,或許,我的真心付出,
能融化夏語凰那座冰山。原來,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愿。在他們眼中,我不是人,
只是一件可以隨意丟棄的、礙眼的垃圾。“跪下!”李雪梅尖銳的厲喝,如同一盆冰水,
將我從痛苦的深淵中澆醒。她見我毫無反應,更加怒不可遏,沖上來就要推搡我。“林默!
你這個廢物!你聾了嗎?還不快給我跪下!向高少道歉!為你今天的不知好歹道歉!”“媽!
”夏語凰終于失聲喊了出來。她快步走到我們中間,攔住了狀若瘋魔的李雪梅,
臉上血色盡褪,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您別說了!別再說了!”“你給我閉嘴!
”李雪梅見女兒竟然為了一個廢物頂撞自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就要扇過去,
但手舉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硬生生停住。她轉而指著夏語凰的鼻子,
面目猙獰地罵道,“夏語凰,你腦子被門夾了嗎?你看看他,再看看高少!一個是天上的龍,
一個是地上的泥!你護著這灘爛泥有什么用?!”“你別忘了,
是誰讓夏家能和高家攀上關系!是誰讓你爸的公司能拿到城南那個項目!
你要是敢為了這個廢物再說一句話,就別認我這個媽!我們夏家,
沒有你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女!”李雪梅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
狠狠地捅在夏語凰的心上。夏語凰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她看著我,那雙美麗的眼眸中,
蓄滿了淚水,充滿了掙扎、痛苦與深深的歉意。我知道,她在等我。等我說一句話,
等我給她一個反抗的理由。只要我說一句“語凰,跟我走”,或許,她真的會不顧一切。
可是,我的心,已經死了。在那枚鳳簪斷裂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哀莫大于心死。我看著她,
她也看著我。我們之間,只隔著三步的距離,卻仿佛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銀河。最終,
在李雪梅逼視的目光下,在全場賓客看好戲的注視下,她那蓄滿了淚水的眼眸,
痛苦地、緩緩地,移開了。她沒有看我,也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絕望地,看向了別處。
她做出了她的選擇。一個,最安全,也最讓我心寒的選擇。那一刻,我心中最后一絲溫存,
也隨之冰封。也好。也好。從此,再無牽掛。4我沒有理會任何人的叫囂,
只是緩緩地蹲下身。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像狗一樣,去撿起那枚破碎的發簪。
高強和夏杰的臉上,甚至已經露出了期待的、殘忍的笑容。但我沒有。我的指尖,
越過那枚斷裂的簪身,輕輕地,捻起了那片孤零零的、斷裂的鳳羽。鋒利的木刺,
瞬間刺破了我的皮膚。一滴殷紅的血珠,從指尖滲出,迅速被沉香木吸收,在那片殘羽上,
留下了一點詭異的、如朱砂痣般的痕跡。血,染鳳簪。我站起身,將這片染血的斷羽,
如同最珍貴的寶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最貼近心臟的口袋。那里,
是龍魂林家傳承玉佩所在的地方。然后,我抬起頭,環視全場。我看到了李雪梅的刻薄,
夏杰的愚蠢,高強的偽善,以及周圍那些賓客的麻木與冷漠。最后,我的目光,
落在了夏語凰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我第一次,
用一種完全陌生的、不帶任何情感的眼神看著她。“夏語凰,”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像是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這,就是你的選擇嗎?”她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她似乎從未想過,一向逆來順受的我,
會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我沒有再等她的回答,因為我已經知道了答案。我轉身,
在滿堂的嘲弄聲中,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將我與這個世界隔絕了三年的、金碧輝煌的大門。
我的背影,挺直如槍。身后,是李雪梅勝利的詛咒。“滾!滾出我們夏家!永遠別再回來!
”我沒有回頭。因為從我轉身的那一刻起,那個忍辱負重的廢物林默,已經死了。活下來的,
是來自地獄的,復仇的惡龍。……夜風如刀,刮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走出凱悅酒店那扇金碧輝煌的旋轉門,門內是觥籌交錯、紙醉金迷的人間,門外,
是屬于我一個人的、無邊無際的黑夜。我在一個陰暗的巷口停下腳步,這里堆滿了垃圾,
散發著食物腐爛的酸臭味。我從口袋里,摸出一部老舊的諾基亞。這三年來,
它是我與過去唯一的聯系。我按下一串爛熟于心的號碼,那是一個被標記為“玄”的聯系人。
電話撥出,沒有等待音,幾乎在瞬間就被接通。“殿……殿主?”電話那頭,
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卻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微微顫抖。是玄武。
我一手創立的“玄武殿”四方護法之首,也是我最忠誠的部下。“是我。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巷子里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殿主!
您……您終于……”玄武的聲音里充滿了狂喜和難以置信。“廢話少說。”我打斷了他,
“三年之約,已到。”“玄武殿上下,隨時待命!請殿主吩咐!
”他的聲音瞬間變得無比肅殺,充滿了鐵與血的味道。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看著遠處城市的霓虹,將天空染成一片病態的緋紅。“從今夜起,龍歸大海。
”5林默的離開,像一陣風,帶走了宴會廳里最后一絲虛偽的熱鬧。
賓客們意興闌珊地陸續告辭,看向夏家人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幸災樂禍。高強也自覺無趣,
找了個借口,帶著他那條昂貴的鉆石項鏈,灰溜溜地走了。一場盛大的壽宴,
最終以一場人盡皆知的鬧劇收場。夏語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像一個被抽去靈魂的木偶,機械地應付著爺爺的詢問,漠視著母親的咒罵和堂哥的嘲諷,
將自己關進了房間。她打開門,迎接她的,不是一如既往為她亮著的一盞溫暖夜燈,
而是一片冰冷的、死寂的黑暗。她有些不習慣。摸索著打開燈,空曠的客廳,
讓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她住了三年的地方,竟然如此陌生,如此巨大,也如此……寒冷。
她走到廚房,冰箱上貼著一張便利貼,是林默熟悉的、清秀的字跡:“醒酒湯在鍋里,
記得喝。”她打開鍋蓋,里面空空如也。他今天,沒有為她準備醒酒湯。她走到沙發前,
那個角落里,也沒有了他疊放整齊的、準備在她看電視睡著時為她蓋的薄毯。那個男人,
好像真的從她的世界里,蒸發了。帶著他所有的、那些曾被她視而不見的溫柔和體貼。
“一個廢物,走了就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李雪梅還在客廳里喋喋不休地咒罵著,
發泄著自己今晚丟盡臉面的怨氣,“語凰,你聽媽說,高家那邊你可得抓緊了!
沒了這個廢物,你正好可以和高少……”“夠了!”夏語凰突然開口,聲音不大,
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決絕,打斷了母親的話。李雪梅愣住了:“你……你吼我?
”“我累了。”夏語凰沒有再看她一眼,徑直走上二樓。她沒有回自己的房間,
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林默那間小小的、位于閣樓下的客房門口。門沒有鎖。
她遲疑了許久,還是推門走了進去。房間里陳設簡單,收拾得一塵不染,像他的人一樣。
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柜。他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
除了……桌上那本他看了一半的中醫古籍,和他喝剩下的、早已涼透了的半杯清茶。
他走得那么干脆,那么徹底。夏語凰無力地癱坐在地,靠著冰冷的床沿,將臉埋進雙膝,
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決堤。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三年前,爺爺臨終前,拉著她的手,
對她說:“語凰,爺爺知道你心高氣傲,但林默這孩子,是你此生最大的福氣,你一定要,
好好待他。”她當時不以為然,只覺得是爺爺老糊涂了,為一個素不相識的鄉下小子,
定下了如此荒唐的婚約。她現在才明白,爺爺那雙看透了世事風云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
原來,瞎了的人,是自己。她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她從未主動撥打過的號碼,
那個被她備注為“林默”的號碼。她的指尖,在撥號鍵上懸停了許久,
卻始終沒有按下去的勇氣。她要說什么?說對不起?在她選擇沉默,選擇移開視線的那一刻,
一句“對不起”,又顯得多么蒼白無力。窗外,夜色更濃了。夏語凰不知道,
這場屬于她的、遲來的悔恨,才剛剛開始。6夏語凰在林默冰冷的房間里,坐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時,她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準備離開。目光,卻無意間落在了床頭柜上。那里,
放著一個相框。不是她的照片,也不是任何人的照片。相框里,是一幅早已泛黃的蘇繡作品。
繡的是一枝栩栩如生的鳳凰花,針法細膩,配色典雅,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之手。她記得,
這幅蘇繡,從林默住進來的第一天起,就擺在這里了。
這是他從老家帶來的、唯一的一件“行李”。她以前從未在意過。但此刻,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個相框。在相框的背面,
她發現了一行用小刀刻下的、幾乎要被歲月磨平的小字。“慈母林氏,
絕筆于愛子林默十八生辰。”夏語凰的身體,劇烈一震。這……這是他母親的遺物。
那枚被摔碎的鳳簪,那上面的鳳凰紋理,與這幅蘇繡上的鳳凰花,何其相似!她終于明白,
那枚鳳簪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那不僅僅是一件禮物,那是他對母親的思念,
是他對家的眷戀,是他對自己身份最后的堅守。而她,和她的家人,卻親手,將這一切,
都摔得粉碎。一股滅頂的悔恨和心痛,瞬間將她淹沒。她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
開始浮現出三年來,一幕幕被她刻意忽略的畫面。第一年。她剛接手公司,焦頭爛額,
在一次重要的酒會上,被競爭對手灌得酩酊大醉。是林默,在所有人都對她避之不及的時候,
默不作聲地走過來,將她背回了家。她吐了他一身,他沒有一句怨言,只是為她擦干凈臉,
蓋好被子,然后自己去洗手間,處理那一身狼藉。第二年。她為了一個項目,
連續熬了三個通宵,最終病倒了,高燒不退。是林默,守在她床前三天三夜,
用最古老的中醫物理降溫法,一次次為她擦拭身體,又用文火,為她熬制最溫和的米粥。
她醒來時,看到他下巴上長滿了青色的胡茬,眼中布滿了血絲。她當時只覺得厭煩,
讓他趕緊去刮胡子,別讓她看到這副邋遢的樣子。第三年。就是今天。
她親眼看著他捧出那顆真心,又親眼看著那顆真心,被摔得稀爛。而她,選擇了袖手旁觀。
“啊——!”夏語凰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她抱著那個相框,蜷縮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以為的這三年,是她對他的施舍與屈就。她現在才明白,這三年,
原來是他對她的……守護。是一場,她親手打碎的,溫柔的夢。
7林默沒有立刻回“回春堂”。他一個人,在凌晨四點的江城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
城市的霓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妖艷而虛假。
高樓大廈如同一座座冰冷的水泥森林,將天空切割得支離破碎。這里很繁華,卻沒有一盞燈,
是為他而亮。不知不覺,他走到了一條古老的巷子口。這里是江城的老城區,
與不遠處的金融中心,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巷口,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樹,
據說已經有五百多年的歷史了,見證了這座城市的興衰榮辱。樹下,有一個賣早點的攤子,
一對年邁的夫妻,正在和著面,準備著今天的第一籠包子。蒸籠里冒出的白色熱氣,
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氤氳開來,帶著一股樸實而溫暖的麥香。林默在樹下站了很久。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龍魂林家,并非世家。他的太爺爺,只是一個赤腳醫生。
林家能有后來的地位,靠的不是權謀,不是資本,而是一代代人,懸壺濟世,救死扶傷,
積累下的無上功德。他家的大宅,不在市中心,而在京郊的一片槐樹林里。每到夏天,
槐花盛開,香飄十里。他的母親,最喜歡在槐樹下,做著她的蘇繡。他的父親,則會在一旁,
雕刻著他的木頭。而他,就在旁邊,背著《湯頭歌訣》和《黃帝內經》。那時的歲月,很慢,
很安詳。直到,三年前那場大火,將一切都燒成了灰燼。林默走到早點攤前,
對正在忙碌的老夫妻笑了笑:“老板,來兩個肉包,一碗豆漿。”“好嘞!小伙子,
剛下班啊?”老板熱情地招呼著。“嗯,剛下班。”林默輕聲回答。是的,下班了。
那個名為“夏家贅婿”的工作,他干了三年,就在今夜,他被“解雇”了。
他坐在小小的板凳上,慢慢地吃著包子,喝著豆漿。很普通的味道,卻讓他那顆冰冷的心,
有了一絲暖意。吃完早點,天已經蒙蒙亮。他沿著巷子,向里走去。巷子的盡頭,
便是那間塵封了三年的“回春堂”。這是他母親,在很多年前,為他準備的退路。
母親說:“默兒,我們林家,樹大招風。這間醫館,你記在心里。萬一有一天,家里出了事,
你就來這里。開一間小小的醫館,做一個普通的醫生,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他推開那扇落滿了灰塵的、虛掩的木門。“吱呀——”一聲,
仿佛推開了一段被塵封的歲月。院子里,長滿了雜草。陽光透過清晨的薄霧,
照在那些布滿青苔的石階上。林默站在院子中央,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
有青草的味道,有泥土的味道,還有……母親最喜歡的、那幾株桂花樹殘留的香氣。這里,
才是他的根。他睜開眼,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悲傷,都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足以讓天地為之變色的……冷靜與鋒利。是時候了。該讓那些人知道,龍,終究是龍。
即便蟄伏三年,也依然會,龍抬頭。8在將回春堂簡單打掃了一遍后,林默做的第一件事,
不是休息,而是沐浴更衣。他脫下那身穿了三年的、象征著屈辱的廉價休閑裝,
換上了一身干凈的、由玄武殿早已備好的黑色唐裝。那衣料,是頂級的云錦,觸手溫潤,
上面用同色的絲線,繡著內斂而復雜的龍紋暗花。他將一頭略顯凌亂的長發,
用一根檀木簪子,利落地束在腦后。鏡子里,出現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如冠玉,
目若朗星。身上再無半分贅婿的窩囊與頹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淵渟岳峙的沉穩,
和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睥睨天下的貴氣。這,才是龍魂林家麒麟子,林默,本來的樣子。
他從一個暗格里,取出了那部屬于他的、真正的手機。開機。無數的加密信息,
如同潮水般涌了進來。他沒有理會,只是按下了那個爛熟于心的、標記為“玄”的快捷鍵。
電話幾乎在瞬間就被接通。“殿……殿主?”電話那頭,
傳來玄武因為極度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聲音。“是我。”“殿主!
您……您終于……”“廢話少說。”林默打斷了他,“三年之約,已到。”“玄武殿上下,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計十萬部眾,隨時待命!請殿主吩咐!
”玄武的聲音瞬間變得無比肅殺,充滿了鐵與血的味道。林默走到窗前,
看著窗外那棵老槐樹的枝丫,在晨風中輕輕搖曳。“我給你三天時間。”“第一,
”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一樣,“江城,有個高家,
做地產生意的。我要這家公司,以及它背后的家族,在三天之內,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關于他們的消息,明白嗎?”“明白!殿主,半天足矣!
”玄武毫不猶豫地回答,仿佛讓他毀滅一個在江城呼風喚-雨的家族,
比碾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我說了,三天。”林默淡淡地重復道,“動靜小點,
做得干凈點,像一場正常的商業意外。我不希望,驚擾到江城的普通人。”“是!屬下明白!
”“第二,”林默頓了頓,眼中的冰冷化為了實質的殺意,“我要「天穹會」
所有核心成員的最新資料,以及三年前,他們是如何聯手布局,
覆滅我龍魂林家的……我要每一個細節,每一筆資金流向,每一個參與者的名單,
無論他們藏在地球的哪個角落。”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玄武的聲音變得無比凝重:“殿主,
‘天穹會’這三年來勢力擴張得很快,已經成了全球性的龐然大物,其背后,
似乎還有幾個古老財閥和皇室的影子……”“所以,我給了你三天。”林默的語氣不容置疑。
“是!殿主!屬下萬死不辭,必將完成任務!”“第三,”林默深吸了一口帶著藥香的空氣,
腦海中浮現出夏語凰那張寫滿掙扎和痛苦的臉,“準備三百億現金,以海外風投的名義,
成立一個空殼公司,注入江城夏氏集團。我要你找最頂級的團隊,
幫夏語凰處理好所有商業上的麻煩。從今天起,我不希望看到她再為任何事情皺一下眉頭。
”這一次,玄武徹底愣住了,
他遲疑地問道:“殿主……夏家……他們如此對您……您還要……”“她,”林默輕聲說,
聲音里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是我師父的孫女,
也是我林默……名義上的妻子。”“我林默的女人,就算我不要了,
也輪不到這世間的螻蟻來欺辱。”“屬下……明白了!”玄武的聲音里,充滿了敬畏。
“去辦吧。”林默掛斷電話。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照在了老槐樹的樹梢上。
蟄伏了三年的龍,終于,抬起了他的頭。一場席卷全球的風暴,在江城這條寧靜的老巷子里,
悄然拉開了序幕。9林默的指令,如同最高效、最精密的戰爭機器,開始在全球范圍內,
高速運轉。第一顆倒下的棋子,是高家。壽宴結束的第二天清晨。高氏集團少東家高強,
正品嘗著一杯頂級的藍山咖啡,心情愉悅。他正在籌劃,如何利用家族的財勢,
對夏氏集團進行一輪打壓,制造一場不大不小的危機,然后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
英雄救美,徹底俘獲夏語凰的芳心。他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響了起來。是他的父親,高建民。
“高強!你他媽還有心情喝咖啡!快看新聞!公司出大事了!”電話那頭,
高建民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憤怒。高強心里一咯噔,立刻打開辦公室的巨幕電視,
調到本地財經頻道。“本臺最新消息,江城著名地產企業高氏集團,
于昨夜被曝出重大財務造假及偷稅漏稅丑聞,涉案金額高達數十億……”“轟!
”高強如遭雷擊。這只是一個開始。緊接著,網絡上,
關于高氏集團旗下多個在建樓盤使用劣質鋼筋和海砂的視頻和檢測報告,
開始鋪天蓋地地傳播開來。憤怒的業主們,沖進了高氏集團的總部,要求退房賠償。
銀行的催貸電話,合作伙伴的解約函,如同雪片般飛來。高氏集團的股價,在開盤后,
連一秒鐘都沒有撐住,瞬間跌停,數十億市值憑空蒸發。高建民父子,
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稅務、工商、公安的聯合調查組,已經封鎖了整個公司。
不到十二個小時,一個在江城盤踞了數十年的地產巨頭,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
在一連串的連鎖反應之下,轟然倒塌。高建民父子,因涉嫌多項重大經濟犯罪,被當場逮捕。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精準,太致命。就像一場由神明主導的、無可抵擋的天譴。
江城上流社會,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被這雷霆手段嚇破了膽,瘋狂地猜測著,
高家到底是得罪了哪方神圣。而此時,夏家別墅內。夏語凰正看著電視上,
高家父子被戴上手銬,像兩條死狗一樣被押上警車的狼狽模樣,怔怔出神。李雪梅和夏杰,
則在一旁,手舞足蹈,興奮不已。“倒了!倒得好!”李雪梅激動得滿臉放光,“語凰!
這是我們的機會啊!高家一倒,他們手里的那些地皮,肯定要被低價拍賣!
我們趕緊去聯系銀行,把那塊城南的地王給盤下來!我們夏家,就要崛起了!
”夏語凰沒有理會母親的叫囂,只是默默地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空。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一切,和那個男人,脫不了干系。那個被她和她的家人,鄙夷了三年,
唾棄了三年,最終親手推開的男人。他,到底是誰?他到底,擁有著怎樣恐怖的能量?
夏語凰的心中,第一次,對林默,產生了除了悔恨之外的另一種情緒。是敬畏,
和一絲……無法抑制的好奇。10在攪動了整個江城風云之后,林默卻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沒有出現在任何公眾視野,也沒有聯系夏家的任何人。
他只是待在那間名為“回春堂”的小小醫館里,過著一種近乎隱居的生活。
他將醫館打理得井井有條,將后院的荒地,開辟成了一片藥圃,
種上了許多早已在外界絕跡的珍稀草藥。他每日的生活,就是看書,種藥,品茶,
修復那枚斷裂的鳳簪。他的動作很慢,很專注,仿佛手中修復的,不是一枚發簪,
而是一個破碎的世界。巷子里的街坊們,依舊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們只覺得,
這個新來的小林醫生,性子雖然清冷了些,但待人依舊溫和。誰家有個頭疼腦熱,
他都會免費幫忙看診,開的藥方,也總是藥到病除。漸漸地,“回春堂”的名聲,
在這條老街上,傳開了。這天,他終于將鳳簪上那只斷裂的翅膀,
用一種古老的“無痕榫卯”技藝,重新接了回去。雖然還有一道細微的裂痕,
但已不影響整體的美觀。他看著修復好的鳳簪,眼中閃過一絲溫柔。他覺得,是時候了。
第二天,回春堂的大門,第一次,正式向外敞開。門上,
貼了一張用毛筆字書寫的、略顯潦草的紙條:“每日三診,隨緣而定。無緣者,請回。
”消息一出,整個江城,再次震動。那些早已在門外等候了數日的豪門權貴們,蜂擁而至。
第一個獲得“緣分”的,是江城首富,馬萬金。他因常年操勞,身患隱疾,被林默三針下去,
便感覺渾身舒泰,仿佛年輕了十歲。馬萬金激動之下,當場就要捐贈一億作為診金。
林默卻只是淡淡地讓他,將這筆錢,捐給城外的孤兒院。第二個獲得“緣分”的,
是一位手握重權的政界大佬。他被林默指出其飲食不節,肝火過旺,若不及時調理,
三月之內,必有中風之險。大佬驚出一身冷汗,對林默的醫術,佩服得五體投地。第三個,
是一個從外地趕來的、容貌絕美的女明星。她因事業壓力,長期失眠,容顏憔悴。
林默只為她開了一副安神湯。她當晚,便睡了三年來第一個安穩覺。“林神醫”的名號,
不脛而走。回春堂的門檻,幾乎要被踏破。但林默,依舊堅持著他“每日三診”的規矩,
雷打不動。他治病,不看你的身份,不看你的財富,只看一個“緣”字。他越是如此,
聲望便越是高漲,形象也越是神秘莫測。他像一個真正的隱士,游戲人間,超然物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的這一切,都是在布局。他在等。等“天穹會”那條大魚,自己,
浮出水面。11回家的路上,那輛價值數百萬的瑪莎拉蒂車廂內,一片死寂。
夏語凰坐在副駕駛座上,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偷偷地,
用余光打量身旁開車的男人。林默的側臉,在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燈映照下,
顯得格外棱角分明,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眸,此刻正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
仿佛今晚經歷的一切,對他來說,不過是飯后的一次尋常散步。可夏語凰的心,
卻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那個在宴會上,徒手廢掉幾個職業保鏢的男人,
那個用幾根手指就能讓一個大活人生不如死的男人,
真的是那個在夏家忍氣吞聲了三年的廢物贅婿嗎?還有那封匿名的郵件,
那神乎其技、足以打敗一個商業帝國的商業手段……所有的線索,
都指向了一個讓她不敢置信,卻又無比渴望去相信的答案。車子平穩地駛入別墅的車庫。
回到空曠的客廳,夏語凰沒有像往常一樣徑直回自己的房間。她站在客廳中央,
攔住了正要上樓的林默。“林默,”她鼓起所有的勇氣,直視著他的眼睛,
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干澀,“你到底是誰?”林默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這是三年來,
夏語凰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毫無保留地看著他。她的眼中,沒有了以往的厭惡和疏離,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困惑、震驚,以及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賴和探尋。
“我叫林默。”他平靜地回答,一如既往。“我問的不是這個!”夏語凰的情緒有些激動,
她上前一步,“你的身手,你的醫術,還有……蘭馨集團的事,是不是你做的?那封郵件,
是不是你發的?”林默沉默了片刻,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到不足一尺。
夏語凰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好聞的草藥氣息。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墻壁上,退無可退。“語凰,”林默的聲音,
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大提琴的弦音,在寂靜的夜里輕輕撥動,“我是誰,真的那么重要嗎?
”“重要!當然重要!”她幾乎是脫口而出。“為什么?
”“因為……因為……”夏語凰一時語塞,她發現自己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是因為好奇?
是因為不甘心自己被一個“廢物”欺騙了三年?還是因為,她害怕這個越來越陌生的男人,
會像一陣風一樣,隨時從自己的世界里消失?看著她慌亂無措的樣子,林默的眼神,
柔和了一瞬。他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洞悉世事的滄桑:“如果,
我還是三年前那個一無所有的林默,今晚,在云頂天宮,你會被那些人帶走,
遭受無法想象的屈辱。你的夏家,也會因為蘭馨集團的打壓而徹底破產。你覺得,到那時,
你那位高大帥氣、出手闊綽的高強,會來救你嗎?”夏語凰的臉色,瞬間慘白。答案,
不言而喻。高強只會在她這艘即將沉沒的船上,再狠狠地踩上一腳。“這個世界,
從來都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光鮮亮麗。”林默的聲音,像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
精準地剖開了她一直以來活在其中的、虛假的象牙塔,“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充滿了更骯臟的交易,更血腥的法則。你所謂的上流社會,
不過是一群戴著文明面具的……野獸。”他看著她,眼神深邃得像一片無垠的星空。
“我不需要你理解我,我只需要你記住一件事。”他微微俯身,湊近她的耳邊,
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只要有我在,就沒有任何人,能再傷害你分毫。
”說完,他不再給她追問的機會,直起身,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留下夏語凰一個人,在空曠的客廳里,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怔怔出神。
她捂著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腦海里,反復回響著林默最后那句話。“只要有我在,
就沒有任何人,能再傷害你分毫。”霸道,強勢,
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無可匹敵的力量。這一夜,夏語凰徹夜未眠。她意識到,
自己與林默之間那道看不見的墻,雖然還沒有倒塌,但墻上,已經被他,親手推開了一扇門。
門后,是一個她從未想象過的、充滿了未知與危險的……新世界。12瑞士,日內瓦湖畔,
一座戒備森嚴的古老城堡內。這里是神秘組織“天穹會”的全球總部之一。
一場最高級別的視頻會議,正在一間充滿未來科技感的會議室里進行。巨大的環形會議桌旁,
坐著七個模糊不清的全息投影,他們的影像被強大的加密技術處理過,看不清面容,
只能感覺到那份令人窒息的威壓。他們,就是掌控著全球經濟命脈,
連某些國家元首都要看其臉色的“天穹會”七大理事。會議室中央,
一個穿著筆挺阿瑪尼西裝的金發男人,正用他那標準的倫敦腔,
匯報著一份標記為“最高絕密”的文件。“各位理事,根據我們最新的情報匯總,華夏江城,
近期出現了一系列無法解釋的‘異常’。”他頓了頓,抬手在空氣中一劃,
一張張資料投射出來。“目標一:江城高氏集團,于三周前,因不明原因,
在一夜之間徹底崩盤。其所有財務漏洞和不法行為被精準打擊,我們的分析師認為,
其手段干凈利落,不像是常規的商業競爭,更像是一場來自更高維度的……降維打擊。
”“目標二:華夏軍方元老陳定國,在被全球頂尖醫療團隊宣布腦死亡后,
被一個名為‘林默’的中醫奇跡般救活。此后,陳家動用所有力量,為此人保駕護航。
”“目標三:我們安插在江城的王牌殺手‘幽靈’,在潛入目標‘林默’的醫館后,
徹底失聯,判定已任務失敗。‘幽靈’從未失手過。
”“目標四:我們扶持的白手套‘蘭馨集團’,在對夏氏集團的商業狙擊中,
被以一種碾壓性的方式,徹底摧-毀。其核心機密和所有黑料,在同一時間被曝光。
根據我們的技術部門分析,對方使用的,
是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無法追蹤的量子信息攻擊手段。”金發男人每匯報一項,
會議室內的氣氛,就凝重一分。當他說完最后一項時,整個會議室,
已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能聽到全息投影輕微的電流聲。良久,
一個位于主位的、最為威嚴的全息投影,緩緩開口。他的聲音經過了處理,聽不出年紀,
卻帶著一股令人靈魂顫栗的壓迫感。“那個林默,和三年前覆滅的龍魂林家,是什么關系?
”“報告主席,”金發男人恭敬地回答,額上已經滲出冷汗,“根據我們的資料,
龍魂林家的直系血脈,已在三年前的‘凈龍計劃’中,全部清除。這個林默,
只是當時夏家為了沖喜,招的一個身份清白的……贅婿。”“贅婿?
”主席的全息投影閃爍了一下,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一個贅婿,能引得陳定國折腰?
能讓我們‘天穹會’的‘幽靈’有去無回?能懂得量子信息攻擊?”他沉默了。會議室里,
其他六位理事的全息投影,也開始不安地閃爍起來。一個可怕的、他們不愿意去相信的念頭,
同時浮現在所有人的腦海里。突然,
其中一位理事調出了一張從“云頂天宮”監控中截取到的、林默的側臉模糊照片。
當他將照片進行超清化處理,
料庫里被標記為“已死亡”的、年僅十八歲的“麒麟子”林默的照片進行比對時——屏幕上,
兩個頭像緩緩重疊。重合度,99.9%!“轟!”整個會議室,
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無聲的炸彈。“他……他沒死!”一位理事失聲叫道,
聲音里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那條小龍,他竟然還活著!”“不僅活著,”主席的聲音,
已經冷到了極點,那股威壓,幾乎讓金發男人當場跪下,“他還回到了江城,
回到了那個女人的身邊!他這是在向我們所有人……宣戰!”“立刻啟動最高等級預案!
”“三年的時間,他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們竟然毫無察覺!
他已經成長到了我們無法控制的地步!”“必須在他徹底恢復元氣之前,將他扼殺!
”會議室里一片嘈雜。最終,還是主席那冰冷的聲音,壓下了一切。“安靜。”他緩緩地,
下達了最終的指令,那指令,讓整個城堡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度。“傳我的命令。
動用‘天穹會’最高戰力序列——‘死神之鐮’。我要他們,不惜一切代價。
”“我要那個地方,從地圖上被抹去。”“我更要……他的頭。”137江城的夜晚,
依舊繁華。但林默知道,這份繁華之下,已經有擇人而噬的鯊魚,嗅到了血腥味。這天深夜,
他正在回春堂內研讀一本孤本醫經《黃帝內經·逆針篇》。這是他母親的遺物,
上面記載著許多早已失傳的、可以逆轉生死的上古針法。突然,他翻動書頁的手,微微一頓。
他抬起頭,鼻翼微動,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空氣中,
多了一縷極淡的、尋常人根本無法察覺的異香。那香味,像是雨后青草的氣息,清新,
卻致命。是“七步倒”。一種源自南美雨林的神經毒素,無色無味,通過空氣傳播,
中毒者會在七步之內,心臟麻痹而亡,狀若突發心梗,任何現代法醫都檢測不出。
好狠的手段。看來,他們已經按捺不住了。林默不動聲色,
從身旁的針囊中取出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快如閃電地刺入自己的“神庭穴”,
暫時封閉了呼吸,轉為內息。他靜靜地坐在那里,繼續翻看著書卷,仿佛毫無察-覺。
一道黑影,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葉子,悄無聲息地從屋頂的瓦片縫隙中滑入,落地無聲。
那人全身都籠罩在黑色的夜行衣之中,只露出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藍色眼睛。他,
就是“天穹會”的王牌殺手——“幽靈”。一個在全球殺手榜上,排名前十的可怕存在。
幽靈看到林默正背對著他看書,似乎對自己布下的劇毒毫無反應,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微笑。
他對自己調配的“七步倒”有絕對的自信。別說是凡人,就算是經過基因改造的超級戰士,
也撐不過十秒。他抽出腰間一柄涂滿“見血封喉”劇毒的短刃,如同一只捕食的貍貓,
悄無-聲息地、一步步地,向林默的后心刺去。五步,四步,
三步……就在刀尖即將觸及林默身體的瞬間,林默的身影,突然從原地消失了。
幽靈瞳孔驟縮,心中警鈴大作。不好!中計了!他想也不想,立刻抽身暴退,準備破窗而逃。
“來都來了,何必急著走呢?”一個淡漠的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地府,在他身后響起。
幽靈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他猛地轉身,看到的,
是林默那張平靜得可怕的臉。“你……你沒有中毒?!”幽靈失聲驚呼,他引以為傲的毒藥,
竟然失效了?這完全違背了科學!“你說的,是這種連三流藥師都看不上眼的垃圾嗎?
”林默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銀針,針尖上,一滴黑色的液體,正在緩緩凝結,“這種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