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的時候林晚就知道,薄司御娶她,多半是盡孝。
老太太催促他成家,挑了許多千金名媛都沒合他的心意,他倦了,不樂意再去相親,這個時候她出現,恰好又討老人喜歡,婚事就成了。
她的作用就是讓老人高興。
如此,兩人便順應了老太太的意思,在老宅住了下來。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在進到主臥內室的時候,林晚還是驚訝了半拍。
兩米的大床鋪滿了紅色玫瑰花瓣,點著蠟燭,倒著香檳酒。昏暗的光線增添了情/趣,可放在兩個沒有感情基礎的人身上,就顯得格外尷尬。
林晚停頓了兩秒鐘,裝著什么也沒看到的樣子,用平靜的語氣跟輪椅上的人說:“薄先生,我把床收拾一下,您就可以休息了。”
“我睡沙發。”
“您不……”
“你想和我同睡一張床?”薄司御打斷她的話,等了三五秒鐘沒聽見她回復,他才繼續說:“契約夫妻,合作關系,我不會占你便宜。柜子里有多余的鵝絨被,你拿一床出來鋪沙發上就行。”
他是個正人君子。
這一點在他工作繁忙,卻還次次早到等候她的時候,林晚就感受到了。她也沒再多說什么,照著他的話朝衣柜走去,拉開門,里頭除了掛著兩套情侶睡袍,空無一物。
“沒有被子。”
“看看衣帽間。”
林晚照做。
接下來的五分鐘,她把整套主臥房間,從客廳到臥室再到洗漱間和衣帽間全部找了一遍,都沒看見鵝絨被,連一條毯子都沒得。
老太太真是煞費苦心。
為了孫兒婚后的幸福生活,絞盡腦汁地想辦法。
主臥是全屋地暖,氣溫維持在26度左右,但冬季嚴寒,這幾日降溫大,不蓋被子睡沙發肯定會著涼。林晚沒這么矯情,她掃開大床上的花瓣,道:“一起睡吧。”
薄司御:“你愿意就行。”
林晚將他從輪椅上扶起來,帶著人走到床的左側,“薄先生,睡衣我放在你手邊。那你先休息,我去洗漱。”
她取了衣柜里的女士睡裙,離開了臥室。
女人步伐聲走遠。
偌大的主臥幽靜非常,薄司御換好衣服靠坐在床頭,不太熟悉這里的環境,他想聽會兒廣播,也摸不到電臺播音器。
聊賴之際,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了過來。
窗外有樹枝被雪壓斷了。
朦朧間他好像看見了些許光亮,薄司御抬起手,掌心向上試圖讓視線聚焦。反復數次,如銀針刺入的痛感開始在眼眶蔓延。他下意識閉眼,待這陣不適緩和了,他才重新掀開眼簾。
有個明亮的小圓點在晃動。
那是蠟燭?
薄司御定睛看過去,光影中忽然出現一個模糊的輪廓。看不清她的五官,頭發長長的,披散在身前,穿著一條純白的吊帶睡裙,裙擺下是一雙纖細修長的腿。
她拿著毛巾擦拭頭發。
走去了梳妝臺。
視力的短暫恢復令薄司御定了神,目光定格在她身上,隨著她移動。直至她拿起吹風機,喊了他:“薄先生,我需要吹頭發,可能有點吵。”
薄司御驀地回過神。他微微低頭,下意識伸手推了推臉上的墨鏡。再開口,聲音低沉了許多:“你做你的。”
風機聲音呼呼作響。
房間的氣氛好似又回到正軌。
薄司御重新抬眸,黑色的瞳孔里倒映進她玲瓏有致的側影。影子比先前清晰了一些,他能看見她被暖風吹起來的長發,發絲穿/插在她瓷白的指縫中。
初雪那天的她是紅色的。
今天的她是白色的。
不見光芒數年,薄司御在她身上找回了兩種色彩。他看著她,直到光影消失,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另一邊。
吹干頭發的林晚將風機放回原位,拿起氣囊梳,對著鏡子將長發梳齊。她捋了捋耳旁的碎發,轉身往床邊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薄司御在看她。
估計是想錯了。
他是盲人,什么都看不見,怎么會看她呢?
林晚繞過床尾,走到大床的另一側,掀開被子爬了上去。這床很大,她與薄司御中間隔了二三十公分,能再躺下倆人。
林晚躺了下來,畏寒的她將被褥蓋嚴實,只露出一個腦袋。她抬頭看那一側靠著床頭的人,語氣軟和:“薄先生,那我先睡了,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叫我。”
“知道了。”
“晚安,薄先生。”
“嗯。”
薄司御應了聲,隨后聽見她翻身的窸窣聲響,緊接著空氣安靜了下來。墻上的機械鐘表滴答作響,沒過多久,身旁的女人呼吸平順,穩定綿長。
她睡著了。
睡得還挺沉,也不怎么動。
說什么有事叫她,這深度睡眠,外頭打雷閃電估計都吵不醒。薄司御深吸了口氣,摘了墨鏡,隨手關閉了夜燈。
他沒有絲毫睡意。
從未有人跟他同處一室,甚至同在一張床上,他不太習慣,睡不著。第三次輾轉翻身時,房間的溫控系統‘滴’地響了一下,意識到有人在外頭動手腳,薄司御無奈沉默。
老太太是真怕他孤獨終老。
督促他結婚不說,還要監督他和妻子的感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子里的暖氣逐漸散去,空氣變涼,四周冷意蔓延。人在入睡的時候,會本能往溫暖的地方靠近,尤其像林晚這類畏寒的人,更渴望接觸熱氣。
床中央的枕頭被挪開。
林晚從后方抱上來的那瞬間,薄司御指尖猛顫了一下。隔著不薄不厚的睡袍,他清晰感受到她的胳膊搭在他腰間,手心攥住他的衣服。她的臉靠在他后背上,溫熱的呼吸落在他肌膚,濕濕的,黏糊糊,形容不上來的感覺。
她睡姿還不錯。
抱上來就靜止了,不亂動,手也不亂碰。
許是重見光明看到的人都是她,大腦對她產生了多巴胺,給她帶上了一層‘不討厭’她的濾鏡,薄司御沒立刻把她推開。
他依然側躺著,任由背后的林晚將他當成取暖器。
她的身體很軟,像一塊海綿,與他硬/邦邦的肌肉骨骼比起來,她又像兒時父母親買給他的海鹽小蛋糕。
她身上有淡淡的清香。
距離的拉近,這股香味落到了薄司御鼻尖,是桂花的味道。在半山別墅她就常買桂花糕回來,管家也依照她的喜好,差人在客廳的花瓶里插/了幾枝培育好的金桂。
這味道清新自然。
似乎還有安眠的效果。
薄司御忘記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了,只記得意識沉去的前夕,身后的人囈語般喊了幾聲媽媽,跟平時的她不一樣,像是受了欺負,委屈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