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琲臉色煞白,她不光沒有介紹信,還沒有戶籍,遣返原籍都送不回去。
原本以為到公安局是尋求庇護,現(xiàn)在看來,是自投羅網(wǎng)。
林玉琲原本的打算是,今天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借著尋親的理由,想辦法在派出所待一晚,哪怕長椅上坐一夜,也比別處安全。
等明天再出門,看看自己身上有什么東西能換錢的,找個房子租下來,回頭想法子看能不能補一個戶籍,再找份工作,也算是安置下來了。
可她沒想到,這個時代,出門在外還要介紹信。
她可以說介紹信丟了,但總要能說得清楚自己從哪來,這又怎么說得清呢。
沒有介紹信,滯留在城里,就是盲流。
她想到剛才被銬住的男人,還有那些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盲流”們。
如果被發(fā)現(xiàn)她也是盲流,她會被一起送去采石場嗎?
林玉琲雖然是單親家庭長大,但媽媽對她十分愛護,從小到大搬的最重的東西,是她的行李箱。
去采石場采石頭?她真干不來這活,沒那個力氣。
想到被發(fā)現(xiàn)是盲流的下場,林玉琲背心滲出一層冷汗,她不敢表露出來,裝作好奇地問:“您剛才說他們是被舉報的,是老百姓們舉報的嗎?”
何所長不知道她跟欒和平的關(guān)系,但欒和平態(tài)度擺在那,對林玉琲自然也多了幾分客氣。
“那當然,誰發(fā)現(xiàn)了誰舉報,這幾年到處遭災,盲流也多,欒處那邊恐怕處理的比我們還多吧,你們廠子條件好福利好,誰都想去混口飯吃。”
林玉琲下意識挪了半步,離身旁的男人遠一點兒。
她心虛,還委屈,明明沒干壞事。
欒和平將女孩的動作盡收眼底,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那老百姓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他們是盲流的呢?”林玉琲已經(jīng)開始收集信息,為躲避舉報努力了。
何所長說:“這還不簡單,沒有介紹信,住不了招待所。他們跑出來,身上帶的錢啊票的也不多,尤其是票,全國糧票多緊俏,他們當?shù)氐脑谠圻@用不了,沒的吃沒地兒住,不得想法子,一動就顯眼。”
林玉琲識趣地沒有問為什么不找個工作,連住酒店、不,住招待所都要那什么介紹信,找工作肯定查得更嚴。
沒救了。
林玉琲一陣絕望,她怎么想,都想不出破局的路,好像只剩下主動自首,被送去采石場挖石頭的下場。
好在何所長沒有查她的介紹信,林玉琲悄悄松了口氣。
然而登記完她描述的尋親信息后,何所長問:“我們要是找到了人,怎么聯(lián)系你?小林同志留個地址吧。”
林玉琲:“……”
還是欒和平幫她解了圍:“她今天跟我一起進的城,還沒來得及去招待所,有消息了找我吧,我轉(zhuǎn)達。”
說完低頭詢問林玉琲意見:“這樣可以嗎?”
林玉琲忙不迭點頭:“可以,又麻煩你了欒五哥。”
欒和平還是一樣的回復:“小事。”
登記完后,何所長起身送他們出去,林玉琲之前的打算全落了空,提都不敢提天色晚了,能不能留在派出所的話。
上了車,這回就他們兩個人,她單獨坐后座像把欒和平當司機,因此哪怕對沒有安全帶的副駕駛非常沒有安全感,林玉琲還是硬著頭皮坐到了副駕上。
欒和平:“餓不餓,先去吃飯,然后送你去招待所?”
不知道餓不餓,林玉琲現(xiàn)在沒心思吃飯。
現(xiàn)在最大的難題是,她今晚睡哪兒。
招待所是沒辦法住的,她沒介紹信,露宿街頭想都不敢想,這時候的治安可沒那么好。
介紹信是越不過去的坎。
林玉琲心中糾結(jié)萬分,想著今天穿越后的經(jīng)歷,心一橫,試探著道:“欒五哥,我……我介紹信丟了。”
她仰著小臉,可憐巴巴看著欒和平,眼底是藏不住的委屈:“我真不是盲流。”
欒和平:“嗯。”
嗯?
就一個嗯?
林玉琲懵了,“嗯”是什么意思?
欒和平:“餓不餓,吃飯嗎?”
太瘦了,他背著的時候,只覺得又輕又軟,那胳膊腿也細細的,隨便捏一下就能折。
他當然知道林玉琲沒有介紹信,也沒有戶籍,這對他來說不是什么難解決的事。
“我沒有介紹信。”林玉琲又重復了一遍,聲音漸弱:“你會舉報我嗎?”
“不會,你不是盲流。”
欒和平發(fā)動車子:“先去吃飯,吃完再說。”
林玉琲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后歸于沉默,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
或許她在社會見識上有短缺,但某些方面,林玉琲的敏感度并不低。
美而不自知是很虛的一句話,長的好看的人,即便自己再謙虛,周圍人的反應也會一遍一遍告訴她/他,美人會受到優(yōu)待。
林玉琲就是從小美到大,幼兒園時有小朋友搶著跟她玩游戲,送她糖果、零食。
小學時候男生總喜歡在她面前蹦跶,吸引她的注意力。
初中時開始收到情書,書桌里經(jīng)常冒出來不知道誰送的牛奶、蛋糕或者其他東西。
到了高中,各種表白收了一籮筐,本校的外校的,甚至還有女同學。
各種追求的手段見的多了,也就沒那么容易動心,林玉琲一心想考個好大學,也沒心思談戀愛。
雖然沒談過,男人對心儀異性的特殊,她再清楚不過。
欒和平可能喜歡她。
最起碼,對她有好感。
之前的種種幫助,或許因為他是個好人,但跟他對自己的好感,不是絲毫沒有聯(lián)系。
林玉琲心里門清,但她只能裝作不知道。
欒和平?jīng)]說出口,她直接拒絕,顯得有點自戀。
最讓她無奈的是,困境之中,唯一能幫她的就是欒和平了。
這個愛慕者,是她目前唯一的指望。
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林玉琲沒那個心思,會選擇跟人保持距離,以免造成誤會。
這一回,她卻只能沉默著接受,寄希望于他對她的好感,能幫她走出眼前的困境。
卻不知,這個選擇,日后會讓她迎來怎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