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再見到林小滿。"馮總，久仰大名！我是明德項目的對接人林小滿。
"她伸出手，職業化的微笑掛在臉上。我愣住了。這聲音，這語調，
還有那個我曾在心里默念過無數次的名字。七年了，整整七年。"小...林經理？
"我的舌頭突然打了結。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恢復專業表情："您還記得我。"記得？
怎么可能不記得。那些加班的夜晚，她遞來的咖啡；那些我故意拖延的部門會議，
就為多聽她說幾句話；還有那本...那本我至今藏在抽屜最深處的手賬本。"馮總？
"她輕輕喚我，"會議要開始了。""啊，對。"我整了整領帶，跟著她走進會議室。
西裝裙勾勒出她比從前更纖細的腰線，短發利落地別在耳后。那個肉嘟嘟的姑娘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個干練的職業女性。會議進行得很順利。太順利了。我盯著PPT，
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余光里，她正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偶爾抬頭看我一眼。那眼神，
和七年前一樣清澈。"馮總對我們的方案有什么建議嗎？"她突然問道。
全會議室的人都看向我。我清了清嗓子："很完善，就是第三季度的預算分配..."該死，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像是看穿了我的窘迫。會議結束后，
我故意磨蹭著收拾文件。"馮總還是老樣子，"她站在門口等我，
"一緊張就摸左手腕上的表。"我的手指正搭在表帶上。她竟然記得這種細節。
"一起吃個飯？"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太冒失了。她看了看手表："好啊，
正好到午飯時間。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粵菜館。"七年前，
她最愛吃的就是公司樓下那家粵菜館的蝦餃。餐廳里，我們相對而坐。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她的側臉上，那皮膚還是那么好，幾乎看不到歲月的痕跡。
"你變了很多。"我說。"變老了？"她笑著攪動面前的檸檬水。"不，更...專業了。
我記得你剛來公司時，連Excel都不會用。"她噗嗤一笑："您那時候可沒少罵我。
""我哪有！""有次我把報表做錯了，您在辦公室吼得整層樓都聽得見。
"她模仿著我的語氣，"'林小滿！這是小學生都會的公式！
'"我尷尬地摸摸鼻子："那時候太年輕，不懂管理方式。
""但第二天您就請我吃了冰淇淋道歉。"她的眼神柔軟下來，"香草味的。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天她眼睛紅紅的，我心疼得要命，
跑了兩條街才找到她喜歡的那個牌子。"你現在...過得怎么樣？"我小心翼翼地問。
"很好啊，結婚三年了，老公是大學同學。"她晃了晃左手，鉆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您呢？""我也結婚了，五年了。"我下意識地轉了轉婚戒，"妻子是家里人介紹的。
""真好。"她的笑容沒變，但眼睛里有什么東西熄滅了，"我記得您說過，
三十歲前一定要結婚。"服務員端來了菜。我們默契地開始談論工作，談論行業趨勢，
談論一切安全的話題。直到——"您后來找到那本手賬了嗎？"她突然問。我的手一抖，
筷子掉在桌上。七年前的那個雨天，林小滿辭職了。毫無預兆。我沖到她空蕩蕩的工位，
只發現一本藍色封面的手賬本。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給馮志遠，如果你愿意看的話。
"我沒敢當場打開。帶回家后，我在書房里一頁頁翻完，哭得像個小學生。
那里面記錄了她入職以來的每一天，每一頁都有我的影子。"我...找到了。
"我的聲音發緊。"那就好。"她夾了一塊燒鵝，"我后來回去找過，行政說已經清理了。
""你回去過？什么時候？""辭職后一周吧。"她輕描淡寫地說，"我想拿回那本手賬。
"一周。那時候我已經把手賬鎖進了抽屜，每天拿出來看，卻始終沒勇氣聯系她。
"里面寫了什么？"她問，眼睛直視著我。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那些文字燙傷了我的眼睛："今天馮總又罵人了，但他偷偷給我桌子里塞了胃藥。
""加班到十點，他堅持送我回家，出租車里他假裝睡著了，頭靠在我肩上。""我喜歡他。
但他是我上司，而且永遠不會喜歡我這樣的普通女孩吧？""我決定辭職了。
如果他不挽留我，我就死心。"最后一頁寫著："馮志遠，我喜歡你。如果你也喜歡我，
明天中午12點，老地方見。我會等到一點。"那天是陰天。我在辦公室坐了一整天，
盯著手機，卻始終沒撥出那個早已背熟的號碼。"你...沒去。"她放下筷子，聲音很輕。
"我不知道..."我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我后來才看到...""算了。
"她搖搖頭，又掛上職業微笑，"都是過去的事了。您現在過得好嗎？
"我想起家里堆積如山的臟衣服，想起妻子沒完沒了的嘮叨，想起每天例行公事般的晚安吻。
"挺好的。"我說。她點點頭，看了看表："我該回去了，下午還有會。""我送你。
""不用。"她站起身，"這次...別再送了。"我看著她走向收銀臺買單，
背影挺拔而決絕。七年前，我也是這樣看著她離開公司的玻璃門，以為總有一天能再見面。
"小滿！"我追出去，在餐廳門口拉住她，
"如果...如果那時候我去了..."她轉過身，眼睛里閃著淚光："沒有如果，馮總。
我們都做了選擇。"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探出頭："小滿，這兒！
""我老公。"她抹了抹眼角，"他真的很好，會在我加班時送飯，記得我所有喜好，
從不讓我等。"我的心像被撕成了兩半。那本該是我。那本可以是我。"再見，馮總。
"她走向車子，又回頭補充道，"對了，我現在會做Excel了，連宏都會寫。
"我站在原地，看著車子遠去。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妻子的消息："晚上媽來吃飯，
記得買條魚。"我慢慢走回公司，經過她曾經的工位，現在坐著個染黃頭發的年輕女孩，
正對著手機傻笑。辦公桌抽屜最深處，那本藍色手賬靜靜躺著。我翻開最后一頁，
在"我會等到一點"下面，用鉛筆寫了一行小字："我等到了兩點。雨很大。
"我輕輕擦掉那行字，合上手賬，鎖回抽屜。然后打開電腦，
開始修改那份妻子要了三個月的旅行計劃。明天就訂票吧，帶她去吃那家有名的粵菜館。
也許，還來得及創造新的回憶。第三章晚上七點，我拎著一條活魚站在家門口，
魚尾還在塑料袋里撲騰。鑰匙插進鎖孔轉了半圈就停了——門從里面反鎖了。"李夢？開門！
"我拍了兩下門板。貓眼暗了一下又亮起。鎖舌咔噠彈開，妻子堵在門口，
睡袍領口沾著牙膏漬："魚呢？"我舉起塑料袋，魚突然劇烈掙扎，水濺到她臉上。
"馮志遠！"她抹了把臉，"你就不能買殺好的？""活魚新鮮。"我側身擠進門，
"媽來了？""在廚房。"李夢接過魚，手指避開塑料袋上的水珠，"又加班？""嗯，
項目出了點問題。"我脫下西裝，領帶早被我扯松了。
廚房里傳來岳母尖利的聲音："夢夢啊，這魚要現殺才鮮！"李夢嘆了口氣，
拎著魚進了廚房。我站在客廳中央，突然不知道該做什么。茶幾上堆著拆開的快遞盒，
電視正在播放婆媳劇，沙發扶手上搭著三條我的領帶——都是李夢抱怨我亂扔的。
"志遠回來啦？"岳母端著碗從廚房探出頭，"去換衣服洗手，馬上吃飯。"我點點頭，
逃也似地鉆進臥室。床頭柜上擺著我們的結婚照，五年前的李夢笑得很甜，
現在她眉頭總皺著。我換上家居服，手機在褲袋里震動。是一條好友申請：林小滿。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廚房傳來碗碟碰撞聲。猶豫了三秒，我點了通過。
"馮總，今天忘了說，我們公司有個新項目很適合你們。"消息立刻跳出來，"方便詳談嗎？
"我盯著屏幕，手指發顫。岳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志遠！吃飯了！""馬上！
"我慌忙回復："可以，你定時間。"發完就后悔了。太急切了。我該用更專業的語氣。
"周六下午三點，城西咖啡館？"她回得很快。"好。"我刪掉剛打的"就我們兩個嗎"，
改成"需要準備什么材料？""帶上你的專業意見就好:)"那個笑臉表情讓我胸口發緊。
七年前她給我發消息時，總愛在句末加這個符號。"馮志遠！魚涼了！"李夢在門外喊。
我鎖上手機屏幕，深吸一口氣走出房間。餐桌上，
岳母正把魚眼珠夾到李夢碗里："吃這個對眼睛好。""媽，我不愛吃這個。"李夢皺眉。
"你這孩子，從小就不聽話。"岳母轉向我，"志遠啊，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
夢夢都三十一了。"我筷子上的魚肉掉進湯里。這個問題每月至少問三次。"在準備了。
"我機械地回答。"光準備有什么用？"岳母的筷子敲著碗沿，"你看隔壁老張家，
孫子都會打醬油了！"李夢突然站起來："我去盛湯。"她離開后，岳母壓低聲音："志遠，
不是我說，夢夢這兩年脾氣越來越怪...""媽，"我打斷她，"我們有自己的計劃。
"李夢端著湯碗回來，眼眶發紅。我們沉默地吃完剩下的飯，電視里的婆媳還在爭吵。
第四章周六中午，我站在衣柜前換了三套衣服。李夢靠在門框上啃蘋果："見客戶？""嗯，
明德那個項目。"我對著鏡子調整領帶。"穿藍色那件吧，"她吐出一粒蘋果籽，
"顯得你精神。"我愣了一下。藍色西裝是兩年前她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嫌顏色太跳，
只穿過一次。"好。"我換上藍色西裝，轉身時她正盯著我。"怎么了？"我問。"沒事，
"她搖搖頭，"就是想起我們第一次約會，你也穿藍色。"我記不清那天穿什么了。
只記得相親時她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杯沿沾著她的口紅印。"我走了。"我拿起公文包。
"晚上回來吃飯嗎？""不確定，別等我。"電梯門關上前，我聽見她喊："少喝點酒！
"咖啡館在一條僻靜的小路上。林小滿坐在靠窗位置，陽光透過玻璃在她發梢跳躍。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針織衫，沒戴婚戒。"久等了嗎？"我拉開椅子。"剛到。
"她推過來一杯美式，"沒記錯吧？""你還記得。"我接過咖啡，杯壁溫熱。
七年前我總抱怨公司咖啡機煮的像洗碗水，她就每天繞路給我帶美式。"項目書在這里。
"她翻開文件夾，指尖點著數據圖表，"這部分需要你們的技術支持。
"我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她的香水味飄過來——還是當年那種柑橘調，
聞起來像夏天的風。"馮總？"她歪頭看我，"你覺得怎么樣？""啊？哦，很有前景。
"我胡亂指著一段文字，"這部分我們很擅長。"她輕笑出聲："那是免責聲明。
"我的耳根發燙。她合上文件夾："其實項目不急，我們可以慢慢談。
"服務生端來提拉米蘇，上面插著兩支叉子。"記得你愛吃這個。"她把盤子推向我。
"你還...記得挺多。"我嗓子發干。"有些事情忘不掉。"她用叉子戳著奶油，
"就像那本手賬，我寫了整整一年。"我握緊咖啡杯："為什么辭職？
""因為我等不到答案。"她直視我的眼睛，"那天在餐廳門口，我等到了兩點半。
"雨很大。我想象她站在粵菜館門口，頭發被雨水打濕，眼睛盯著每一個路過的行人。
"對不起。"我聲音嘶啞。"都過去了。"她攪動著咖啡，"你現在幸福嗎？
"我眼前閃過李夢啃蘋果的樣子："還行。""我不幸福。"她突然說，
"我老公...我們分居了。"我震驚地抬頭，她眼眶泛紅："他出軌了，對象是他研究生。
""小滿...""所以我才接了這個項目。"她擦掉眼角的水光，"需要換個環境。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笨拙地遞上紙巾。她接過時，手指擦過我的手背，
像一片羽毛落下。"要不要...換個地方繼續談？"她輕聲問，"我家就在附近，
資料更全。"我的心跳加速，喉嚨發緊。七年了，這個機會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