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濺金陵?孤魂夜泣身后馬蹄聲漸近,他踉蹌著撞進亂葬崗。
月光下白骨堆突然騰起幽藍磷火,此起彼伏的嗚咽里,無數只青白的手從土里鉆出,
指甲縫里還嵌著半片明黃色衣料 —— 那是弘光帝親賜的戰袍。吳大英喉間腥甜,
摸向腰間血玉卻觸到異樣凸起,借著火光細看,
戲服內襯竟用人血繡著半闕《桂枝香》:「殘軍留不住,孤魂歸何處......」
玉墜突然發燙,他脫手摔在一具骷髏胸前。那骷髏頸間掛著半枚銅鎖,鎖芯刻著「云錦班」
三字 —— 正是城西戲班的標記。箭鏃破空聲驚破死寂,他翻身滾進叢生的荒草,
卻見三丈外立著道素白身影:穿月白褶裙的女子正往鬢邊插一支羊脂玉簪,
指尖沾著的卻不是胭脂,是新鮮的血。「躲這兒。」女子開口,聲調帶著戲腔特有的婉轉,
卻比刀刃還冷。她掀開亂草下的青石板,露出半人高的地窖。吳大英注意到她水袖翻飛時,
腕間纏著截褪色的紅繩,繩頭系著枚明軍箭鏃。來不及細想,頭頂已傳來清軍喝問,
他攥緊戲服躍下地窖,鼻尖縈繞著陳年木屑與線香混合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叫什么?」女子放下石板,地窖陷入漆黑。吳大英摸到石壁上凹凸不平的刻痕,
像是刀刻的戲詞。「吳大英。」他握緊腰間血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你是誰?」
良久的沉默后,石壁擦出火折子的光。持火的女子轉過臉,細眉下一雙鳳眼尾端上挑,
眉間點著的朱砂痣在火光里晃成一點血珠。她抬手摘下鬢邊玉簪,簪頭裂開的縫隙里,
竟卡著半片帶血的指甲。「玲花。」她吹滅火折子,地窖重回黑暗,
唯有吳大英腰間的血玉幽幽發亮,將她的輪廓映得像幅水墨畫,「云錦班班主。
你手里的戲服...... 哪來的?」他剛要開口,頭頂突然傳來重物拖拽聲。
玲花猛地撲過來,溫軟的身子將他死死按在石壁上。她發間的桂花油混著鐵銹味鉆進鼻腔,
吳大英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混著上面清軍靴跟碾碎骨頭的響動。
指尖觸到她后背凸起的疤痕,形狀竟與自己后頸那道如出一轍 —— 都是被馬刀斜劈所致。
「別動。」她的呼吸噴在耳后,帶著夜露的涼意,「他們在找血玉戲服。」話音未落,
地窖頂突然砸下塊碎石,正落在吳大英方才站著的位置。他后知后覺驚出冷汗,
這才發現戲服上的血漬在玉光下竟顯出血色紋路,蜿蜒如桃樹虬枝,
而玲花的指尖正按在那紋路中央,像在撫摸一位老友。「明日去城西城隍廟。」她松開手,
語氣里多了幾分狠戾,「穿上它,扮成武生。敢露怯,我就把你做成新戲服的襯里。」
黑暗中傳來布料摩擦聲,吳大英猜她在整理戲服,卻聽見「咔嗒」
一聲輕響 —— 是袖中短刀入鞘的聲音。石板掀開時,天邊已泛魚肚白。
玲花扔給他頂褪色的武生巾,自己則戴上帷帽遮住半張臉。路過亂葬崗時,
吳大英瞥見她停在那具「云錦班」骷髏旁,指尖輕輕拂過銅鎖,像是在憑吊故人。
遠處傳來清軍收隊的號角,他摸向血玉,觸感突然異樣 —— 原本光滑的玉面,
竟多出道細微的刻痕,像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跟上。」玲花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帷帽下露出的下頜繃得極緊,「記住,從今天起,你是戲班里的『高寵』。」她頓了頓,
補刀般加了句,「要是演砸了,黃泉路上可沒人給你唱挽歌。」
吳大英低頭看著戲服上的血紋,
突然想起參軍前見過的一出戲 ——《挑滑車》里高寵挑斷滑車繩索時,槍頭濺起的血,
是不是也像這樣,開成了永不凋零的花?身后亂葬崗的磷火仍在飄蕩,他忽然分不清,
那些忽明忽暗的光點,究竟是孤魂的眼,還是戲臺上的燭。
第二章:粉墨藏刀?臺上乾坤金陵城西的城隍廟戲臺蒙著層薄灰,雕梁畫棟間棲著幾只夜梟,
啼聲像極了斷氣前的哀嚎。玲花掀開后臺布簾時,
吳大英被撲面而來的油彩味嗆得皺眉 —— 架子上掛滿褪色戲服,
蟒袍玉帶間混著半幅染血的明黃旗,領口金線繡的龍紋被刀割得七零八落。“換上。
” 玲花拋來件墨綠箭袖,袖口繡著銀線勾邊的繡球花,“這是《挑滑車》里高寵的行頭,
去年張閣老壽宴時演過。” 她咬斷線頭,指尖在戲服內襯飛快游走,“別碰水袖,
里子縫著鐵絲 —— 上個月有個韃子兵想輕薄小秋,我用這玩意兒絞斷了他三根手指。
”吳大英捏著戲服發怔。內襯果然有硬物硌手,拆開針腳竟摸出半片甲胄碎片,
邊緣還帶著凝固的血痂。玲花瞥他一眼:“弘光朝的明光鎧,碎甲片嵌進皮肉里的滋味,
你比我清楚。” 她忽然伸手扯開他衣領,露出后頸猙獰的刀疤,“揚州城破時,
你在南門還是西門?”“西門。” 吳大英猛地后退半步,腰間血玉撞上木柱,
發出清越的嗡鳴。戲服上的桃花紋路在晨光中若隱若現,竟與玲花腕間紅繩的編法別無二致。
他注意到她鬢邊別著的不再是羊脂玉簪,而是支刻著纏枝蓮的銅簪,簪頭裂開的縫隙里,
隱約可見半片指甲大小的血玉。“申時開戲,韃子副將常貴會帶十個人來。
” 玲花往他臉上拍底粉,指尖蘸著的鉛粉里混著細沙,“盯著他腰間的雙魚玉佩。
三個月前,這狗東西用同樣的玉佩騙開了儀征城門。” 她突然用力按住他后頸的疤,
“笑什么?怕了?”“沒。” 吳大英任由她在自己眼尾描上飛紅,
鏡中倒影陌生得像具傀儡,“只是覺得,這張臉比鬼面還好看些。
”鑼鼓聲撕開午后的悶熱時,吳大英已站在臺側。《挑滑車》的曲牌響起,
他摸向腰間的血玉,觸感比晨起時粗糙 —— 上面的桃花刻痕竟深了幾分,
像是被人用刀尖反復描過。玲花扮的青衣在臺上輕甩水袖,
唱詞突然轉了調:“滑車高掛鬼神驚,將軍此去幾時還......”他踩著火牌步登場,
抬眼便撞上臺下常貴的目光。那副將斜倚在太師椅上,雙魚玉佩隨晃動磕著桌沿,
露出內側刻的 “張恪然贈” 四字。吳大英指尖發顫,想起昨夜在亂葬崗撿到的半塊腰牌,
同樣的字跡,同樣的狼毫筆鋒,落款處卻多了行小指血寫的“密報已至”。“看槍!
” 他暴喝一聲,手中銀槍挑落滑車旗,
卻在槍尖擦過常貴面門時突然變招 —— 本該是竹制的槍頭竟透出冷光,
分明是裹了層薄鐵皮。常貴驚得摔下椅子,臺下清兵嘩然,
玲花的唱腔卻陡然拔高:“好個忠良將,渾身是膽肝!”吳大英借勢旋身,
戲服下擺掃過臺前燭臺,火星濺在血玉上竟凝成紅點,像極了玲花眉間的朱砂痣。
他聽見后臺傳來木箱翻動聲,想起今早玲花往他靴底塞的紙條:“第三根臺柱下有地道,
聽見梆子急響就鉆。” 此刻梆子聲卻混在鑼鼓里辨不真切,
唯有常貴腰間玉佩的反光越來越刺眼,像極了妻兒咽氣時,張恪然佩刀上的寒光。
“高將軍神力!” 玲花突然拋來條白綢,吳大英本能接住,
卻發現綢面上用金線繡著幅殘缺的輿圖,長江北岸標著密密麻麻的紅點。她沖他眨眼,
水袖掩住半張臉,唇語分明在說:“殺錯了。”臺下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
常貴捂著脖子倒在血泊里,咽喉插著支雕花銀簪 —— 正是玲花今早戴過的那支。
吳大英這才看清,簪頭的血玉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枚淬了毒的細針。清兵拔刀的瞬間,
他摸到戲服夾層里的硬物,竟是塊刻著 “鳳陽衛” 的銅令牌,
背面用指甲刻著:“戌時三刻,城西廢窯。”鑼鼓聲戛然而止。玲花扯下頭上鳳冠,
露出藏在假發里的短刀,刀刃映出吳大英臉上未干的油彩,紅的是胭脂,黑的是鍋灰,
唯有眼底的血絲是真的。她踢開腳邊的燭臺,火舌卷上帷幔的剎那,
吳大英看見她后頸的疤在火光中扭曲,竟與戲服上的桃花紋路完美重合。“愣著做什么?
” 她甩袖擊落飛來的箭矢,斷弦的琵琶滾到吳大英腳邊,
露出夾層里的半卷《挑滑車》曲譜,朱筆圈注的 “滑車” 二字下,
赫然用鮮血寫著 “張恪然” 三字,“想給家人報仇,就先學會做戲!”他握緊銀槍,
槍頭滴落的不知是燭淚還是人血。臺下清兵舉著火把逼近,
戲服上的桃花紋路在火光中仿佛活了過來,沿著衣襟攀爬至胸口,像極了揚州城破那日,
妻子繡到一半的鴛鴦肚兜,被刀刃劃破時滲出的血。梆子聲終于急響。
玲花踢開第三根臺柱下的石板,地道里涌出的風帶著潮濕的土腥味。吳大英跟在她身后躍下,
靴底碾到塊硬物—— 撿起來借著微光一看,竟是半枚刻著 “云錦班” 的銅鎖,
鎖芯里卡著根暗紅的頭發,長度與玲花鬢角的碎發分毫不差。“別發呆。
” 她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罕見的急切,“張恪然今晚要去醉仙居聽戲,
你還有兩個時辰學《挑滑車》的槍花。” 黑暗中傳來布料撕裂聲,她扔給他件東西,
觸手溫熱 —— 是塊裹著體溫的血玉,“戴上這個,
記住......”她的話被上方的砸門聲打斷。吳大英握緊血玉,
突然發現兩塊玉貼合處竟刻著完整的桃花圖案,而玲花剛才塞給他的,
正是今早在亂葬崗骷髏頸間見過的那半塊。地道深處傳來滴水聲,像極了妻兒臨死前的嗚咽,
又像戲臺上未干的油彩,正順著木板縫隙,一滴滴滲進南明孤魂的骨血里。
第三章:血玉現蹤?孤魂索命戌時三刻,城西廢窯浸在墨色里。
吳大英攥著半塊血玉蹲在窯口,聽著遠處更夫敲過三聲,掌心的汗將玉面洇得發亮。
玲花說過,鳳陽衛的人會帶 “鑰匙” 來 —— 此刻他盯著窯內散落的戲服殘片,
突然明白所謂 “鑰匙”,或許就藏在這些染著霉斑的水袖里。“來了。
” 玲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倒掛在窯頂橫梁上,月光將她的影子切成兩半,
一半落在吳大英握著的銅令牌上,另一半蜷在滿地碎瓷片里,像具折斷翅膀的蝶。
她拋下雨傘,傘骨 “咔嗒” 展開成九根淬毒的細針,“盯著東北角那棵槐樹,
三日前有個小叫花子在那兒看見過張恪然的轎子。”吳大英摸到戲服夾層里的銅鎖,
鎖芯還卡著那根暗紅頭發。昨夜在地道里,他試過用玲花的銀簪撬鎖,
卻發現鎖孔形狀與血玉的弧度嚴絲合縫。此刻兩塊血玉拼在一起,
竟在月光下映出淡紅色光影,影影綽綽勾勒出座宮殿輪廓 —— 屋脊上的吻獸,
正是南京明孝陵的樣式。“別碰!” 玲花突然躍下,袖中短刀擦著他指尖掠過,
將血玉釘在窯壁上。玉面應聲裂開細縫,滲出的竟不是碎屑,而是暗紅色液體,
沿著刀身滑落在地,瞬間凝成冰晶狀顆粒。她盯著那血珠,喉結微動:“這是尸蠟。
十年前我師父被張恪然活剝時,就用這招藏下了密信。”吳大英渾身發冷。
他想起亂葬崗那具 “云錦班” 骷髏,頸骨處確實有環狀刀痕 —— 那不是砍頭所致,
而是被生生剝去頭皮。玲花抽出短刀,刀尖挑起血玉碎片,
露出里層刻著的細字:“皇陵... 桃花... 丙子年...”“丙子年是弘光元年。
” 玲花將碎片塞進嘴里咬碎,血沫混著碎玉渣從嘴角溢出,
“那年張恪然還是南明戶部侍郎,卻帶著清兵摸進了明孝陵。” 她扯開衣領,
露出鎖骨下方碗口大的燒傷 —— 形狀竟與血玉上的桃花紋路一模一樣,
“我師父護著皇陵秘寶突圍,被張恪然用佛前長明燈燒的。”窯外突然傳來馬蹄聲。
吳大英撲到窯口窺視,看見三頂轎子停在槐樹下,中間那頂轎簾上繡著金線牡丹,
正是張恪然的儀仗。玲花扯過件破舊蟒袍披在他身上,袍角金線繡的 “壽” 字已被刮去,
露出底下用人血寫的 “殺” 字:“一會兒演《大報仇》,你扮黃忠,我敲梆子打暗號。
”她將半塊血玉塞進他靴底,
冰涼的觸感直抵骨髓:“張恪然有個 habit—— 聽戲時要喝鹿血酒,
酒壺擱在左后方第三根廊柱下。” 吳大英注意到她指尖纏著新的紅繩,
繩頭系著從血玉里摳出的碎尸蠟,“看見他腰間的雙魚玉佩了嗎?那是用明皇陵的地磚磨的,
每塊磚里都摻著守陵人的骨灰。”梆子聲響起時,
吳大英已站在窯頂 makeshift 戲臺上。臺下火把將張恪然的臉照得發青,
那廝正用銀勺攪動鹿血酒,勺柄上刻著的 “忠孝兩全” 四字晃得人眼疼。
玲花的梆子突然變調,敲出的竟是《將軍令》的急板 —— 吳大英抽出腰間銀槍,
槍頭在火光中劃出半輪殘月。“老卒黃忠,來取反賊狗頭!” 他暴喝著躍下,
蟒袍下擺掃翻酒桌。鹿血酒潑在張恪然臉上,
竟騰起滋滋白煙 —— 原來酒里早被玲花下了蝕骨粉。那賊子慘叫著后退,
腰間雙魚玉佩飛落,露出暗格中掉出的半卷圖紙:赫然是南京城防布防圖,
標注著各個城門的火藥囤積點。“你以為殺了常貴就能報仇?” 張恪然抹著臉上的血泡,
突然怪笑起來,“那些在亂葬崗哭嚎的孤魂,哪一個不是你南明官軍親手射死的?
” 他指向吳大英手中血玉,“知道這玉為什么會滲血嗎?每塊皇陵血玉里,
都封著三個童男童女的魂魄!”吳大英的槍尖在半空頓住。玲花的梆子聲突然變得破碎,
像極了揚州城破時,街頭賣糖人的老漢被砍斷手臂的慘叫。他看見張恪然身后的陰影里,
慢慢站起幾個披甲的 “人”,
腐爛的臉上還粘著明黃色的宮妝 —— 正是三日前他在亂葬崗見過的 “南明孤魂”。
“他們等你很久了,吳參將。” 張恪然掏出火折子,“你以為自己殺的是韃子?不,
你殺的是替你守住城門的兄弟!” 火光亮起的剎那,
吳大英終于看清那些 “孤魂” 的甲胄 —— 竟是弘光朝的制式,
胸口補子繡的不是麒麟,而是被刀劈開的桃花。梆子聲戛然而止。玲花從橫梁躍下,
短刀抵住張恪然咽喉,
卻在看見那些 “孤魂” 時渾身劇震:“你們... 不是都死在孝陵衛了嗎?
” 為首的 “孤魂” 掀開腐爛的面甲,露出底下戴著的血玉面具,眼洞里流出的不是血,
是凝固的尸蠟:“班主可還記得,十年前那個替你挨了三十大板的小徒弟?
”吳大英握槍的手開始發抖。血玉在靴底發燙,拼合的桃花圖案竟滲出縷縷青煙,
在空中聚成無數張帶血的臉 —— 都是他在戰場上親手砍殺的士兵。張恪然趁機推開玲花,
踉蹌著撞向廊柱,暗格里突然彈出三支弩箭,正中吳大英右肩。“現在知道了吧?
” 張恪然擦著火折子狂笑,“從你撿起血玉戲服的那一刻,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那些孤魂野鬼,早就在等你下去作伴 ——” 他的話被一聲悶響打斷。
玲花不知何時撲到他身后,用銀簪狠狠扎進他后心,簪頭粘著的尸蠟正迅速腐蝕著傷口。
“他們不是孤魂。” 她咬著牙扭轉銀簪,血珠濺在吳大英臉上,比油彩還燙,
“是被張恪然活埋的守陵人!” 吳大英看見那些 “孤魂” 開始碎裂,化作漫天磷火,
每粒火光里都映著玲花的臉 —— 年輕時的、帶笑的、眼角還沒有傷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