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阿秀就被灶房傳來的動靜吵醒了。
她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可柴火噼啪聲和母親的咳嗽聲還是一個勁兒往耳朵里鉆。
墻上的掛鐘敲了四下，阿秀嘆了口氣，知道今天是鎮上趕集的日子，家里人都得起個大早。
阿秀家住在青山腳下的小村子里，離鎮上有十里地。
平日里，村里人要買些針頭線腦、油鹽醬醋，都得等到逢三逢八的趕集日。
這一天，方圓十里的鄉親們都會從四面八方趕來，把一條老街擠得滿滿當當。
阿秀麻利地穿上藍布衫，扎起麻花辮，幫著母親把昨夜就準備好的山貨往竹筐里裝。
筐里有曬干的野山菌、自家雞下的土雞蛋，還有幾串紅通通的干辣椒。
父親則把板車推到門口，將竹筐小心地碼放上去，又在車把手上掛了個舊草帽遮陽。
“路上慢些走，雞蛋別顛碎了?！?/p>
母親一邊往阿秀兜里塞了兩個烤紅薯，一邊叮囑道，“賣完了就去買些粗布回來，你弟弟的褲子又磨破了。”
阿秀點點頭，跟著父親出了門。天剛蒙蒙亮，村里的小路上已經有不少人了。
挑著擔子的、推著獨輪車的，男人們抽著旱煙，女人們嘮著家常，時不時傳來幾聲清脆的牛鈴聲。
遠處的山巒還浸在晨霧里，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走到半山腰時，阿秀看見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是同村的王嬸。
王嬸挑著一擔青菜，搖搖晃晃地走著，擔子兩頭的菜葉還帶著露水。
“王嬸，我幫您搭把手吧?！卑⑿憧觳节s上去，接過擔子的一頭。
“哎喲，真是多虧了你這丫頭！”王嬸擦了把汗，笑道，“你這是去賣山貨啊？
聽說最近山菌能賣個好價錢呢。
不過可得留個心眼，昨兒個隔壁村的老李頭，被城里來的販子用假錢騙了，到現在還在村口罵街呢！”
三人邊走邊聊，突然路邊的草叢里“嗖”地竄出一只灰兔子。
阿秀眼疾手快，扔下擔子就追，結果兔子鉆進另一片灌木沒了蹤影。
等她氣喘吁吁回來時，發現王嬸正笑得直不起腰：“你這丫頭，比獵狗還利索！要是逮住了，晚上能加個菜嘍！”
遠遠地，就能聽見集市上傳來的喧鬧聲。
賣貨的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雞鴨的叫聲，還有偶爾響起的自行車鈴鐺聲，混在一起，像一首熱鬧的交響曲。
剛進集市口，阿秀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一個耍猴人正指揮著小猴子翻跟頭，猴子頭頂戴著小紅帽，滑稽地朝圍觀的人作揖討錢，人群里爆發出陣陣哄笑。
集市上早已是人山人海。
街道兩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有賣蔬菜水果的，有賣日用百貨的，還有賣小玩意兒的。
空氣中飄著油條的香氣、糖炒栗子的甜香，還有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阿秀和父親在老地方支起攤子，剛把山貨擺好，就圍過來幾個大嬸。
“這山菌看著真新鮮！怎么賣??？”一個梳著發髻的大嬸拿起一串山菌仔細端詳。
“您要是誠心要，給您便宜些。”父親笑著說，“自家采的，沒摻假?！?/p>
這時，人群里突然鉆出個梳羊角辮的小女孩，眼睛直勾勾盯著竹筐里的雞蛋。
阿秀剛想逗她，小女孩突然“哇”地大哭起來：“娘！我要吃雞蛋糕！”
她娘從人群里擠過來，滿臉歉意：“對不住啊，這丫頭饞嘴。”
阿秀偷偷往小女孩手里塞了個雞蛋，小女孩瞬間破涕為笑，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姐姐！”
不遠處的吆喝聲吸引了阿秀的注意。
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男人，正拿著個鐵皮喇叭推銷“神奇生發水”：“各位父老鄉親！看看這效果！”
他扯過旁邊大爺的假發，光禿禿的頭頂亮得反光，“用了我們的生發水，三個月，保證頭發比狗尾巴草還茂盛！”
圍觀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有幾個大媽真的掏錢買了，阿秀忍不住嘀咕：“這能信？”
突然，集市另一頭傳來一陣騷動。
阿秀擠過去一看，原來是兩個賣老鼠藥的江湖郎中在“斗法”。
左邊的漢子舉著木牌大喊：“我家老鼠藥，老鼠吃了蹦三蹦，當場就送它上西天！”
右邊的老頭不甘示弱，拎起一只假老鼠：“我這是祖傳秘方，老鼠一聞就迷糊，拖家帶口跳井去！”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唾沫星子亂飛，把圍觀群眾逗得直跺腳。
正看得入神，阿秀感覺衣角被扯了扯?；仡^一看，是個臟兮兮的小男孩，懷里抱著一只瘸腿的小貓。
“姐姐，能給點吃的嗎？”小男孩怯生生地問。
阿秀把兜里的烤紅薯掰了一半給他，又從家里帶的干糧袋里掏出塊餅喂小貓。
小男孩眼睛亮了：“等我長大了，要當獸醫，治好所有小動物！”
日頭漸漸升高，集市上的人少了些。阿秀和父親的山貨也賣得差不多了。
父親數了數錢，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走，閨女，爹帶你去吃碗餛飩。”
餛飩攤就在街角，老板是個胖乎乎的大叔，嗓門特別大：“來啦！大碗小碗？
要不要加醋？”阿秀要了一碗小碗餛飩，看著熱氣騰騰的湯里，漂浮著一個個薄皮大餡的餛飩，撒著翠綠的蔥花和紫菜，饞得直咽口水。
咬一口，鮮美的湯汁在嘴里散開，渾身都暖洋洋的。
正吃著，隔壁桌突然傳來爭執聲。
一個穿著喇叭褲的時髦青年拍著桌子：“老板！你這餛飩里怎么有只蒼蠅？”
老板急得直搓手：“不可能??！”
青年冷笑：“要么賠錢，要么我去工商所告你！”
就在這時，阿秀瞥見青年袖口里藏著半只死蒼蠅，她靈機一動，大聲說：“爹，你看那只貓是不是剛才的小瘸子？”
青年一愣，下意識回頭，袖口的蒼蠅掉了出來。眾人恍然大悟，紛紛指責青年，青年灰溜溜地逃走了。
吃完餛飩，阿秀和父親去布莊買了幾尺粗布，又在百貨商店給弟弟買了雙膠鞋。
正要往回走時，阿秀突然聽見一陣悠揚的笛聲。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年輕人坐在石階上，吹著竹笛。
笛聲清澈婉轉，像是山間的溪流，又像是林間的鳥鳴，引得不少人駐足聆聽。
“這小伙子吹得真好！”父親贊嘆道。
阿秀點點頭，目光卻被年輕人腳邊的一個小木箱吸引住了。
箱子上貼著一張紙，寫著“支援希望工程”。
原來，年輕人是用賣藝的錢來資助貧困學生。
阿秀摸了摸兜里賣山貨的錢，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把一張五角錢放進了木箱。
年輕人抬起頭，沖她笑了笑，笛聲也變得更加歡快了。
回家的路上，阿秀坐在板車上，望著天邊的晚霞，心里滿是充實和喜悅。
這一天，她看到了生活的煙火氣，感受到了鄉親們的善良和熱情，也明白了幫助別人的快樂。
夕陽的余暉灑在鄉間小路上，給每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阿秀知道，下一個趕集日，又會有新的故事在這里發生。
路邊的野花開得正盛，微風拂過，送來陣陣清香，仿佛在訴說著這場集市之旅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