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凌妤初是一位花神,我父親是天宮戰神,母親是百花之首,
三百年前還年幼的我守著從妖神戰場回來的父母的尸體,不懂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生離死別,
小小的我用袖口擦干凈父親臉上的血污,又為母親帶上她最喜歡的珠花,
我期盼著他倆醒過來我們一家三口像往常一樣去看三重天的晚霞,然后父親教我各種法術,
就這樣等呀等,等了半個月沒等到他們醒來,等來的是仙帝帶著一眾仙家。仙帝將我抱起,
哀慟地說:“妤初不怕,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仙帝叔叔,我是我爹娘的孩子,
你這樣說我爹娘一會兒醒來知道該不高興了。
”我聽著周圍仙家的議論不知所措“這孩子真可憐,這么小就沒了父親母親。
”“仙帝剛剛說了,妤初以后就是他的孩子,也就是仙族的公主。
”“相信黎天戰神和云夢仙子也能放心了。”“唉……..”因我父母在神妖大戰中犧牲,
仙帝給了我公主之位,又給我和仙族太子顧周定下了婚約。
彼時仙帝將我的手交遞到顧周的手心:“阿周,以后一定要對妤初好,
你的太子妃只能是妤初,不然我就廢了你的太子之位。”少年握緊了我的手,
聲音低沉溫潤帶著憐惜看向我:“父皇放心,我一定會對初初好的,此生只娶初初一人。
”年歲漸長,這些年來我拒絕住去仙宮,一直待在母親的花神殿,研讀父親留下來的書籍,
顧周比我年長不少,打從跟我訂婚之后,就奔走于各個戰場就像我父親一樣。
他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帶各種禮物,也會興奮地跟我說各處的風土人情,妖族都城的奇異,
人族的繁華,魔族陰森可怖,我聽著新奇,午夜夢回,也會夢見顧周慘白著一張臉,
緊閉雙眼,滿身血污地被抬回花神殿,一如我的父母,然后驚醒一身的冷汗。
也許是繼承了母親的神格,我的治愈系法術方面有驚人的天賦,
為了顧周我也開始看醫術相關的書籍,每次他從戰場上帶著一身傷回來,
我都盡心盡力地給他醫治。治療結束后他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初初辛苦你了,
我是戰神這些小傷都不礙事的,不治療也會好的很快。”“再小的傷在戰場上,
都有可能致命,還是小心些為好。”“就知道初初關心我。”少年耳尖泛紅,
輕輕在我臉頰落下一吻,他纖長的睫毛掃過我的眼尾,
猶如一片羽毛落在我心湖漾起一陣漣漪。驚得我給他上藥的手下意識地重了些。
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決的少年將軍,此刻眼上蒙上一層水霧,對我討饒道:“輕點,輕點。
”“哼!嬌氣!”菱花邁著小腿噠噠噠跑到我面前,將顧周擠開了些,“姐姐,這個給你,
這是我今天采的晨露,泡茶可香了!”我接過她手中的玉瓶,摸摸小孩的頭:“謝謝小菱花。
”我用晨露泡了一壺花茶,給我們三個一人倒了一杯,我想我們三個能一直這樣在一起。
直到這一天,顧周在神妖戰場上被重傷失蹤,他的命魂燈已經熄滅,宣告著他的死亡,
整個天界都讓天帝節哀,讓我節哀。節哀———這兩個字我聽夠了!這場戰役死傷無數,
天界更是元氣大傷,甚至連將士尸骨都沒辦法從前線收斂歸家。我捏著醫書的手不斷收緊,
書里說命魂燈熄滅萬中有一并未死亡,有一定幾率是被人斬斷了二者之間的聯系,
可是又有誰能斬斷天界太子的命魂燈的靈帶。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就像我的父母,
我準備去神妖戰場去找尋顧周。沒人相信他還活著,我簡單收拾了行李,
對小菱花說:“你等我們回來,我去找他。”小菱花拽著我的衣袖淚水不斷:“姐姐你別去,
太危險了!太子的命魂燈已經熄滅了,我怕………你也有去無回。
”我摸摸她的頭:“小菱花在我們回來之前一定要茁壯成長,
多曬曬太陽…….至少我會回來的。”菱花是人神妖三界罕見的仙草,
自出生就有靈識能化形,我和爹娘去三重天看晚霞時撿到她,當時她懵懂如嬰孩,
卻在看見我時一口一個姐姐黏著不放,可愛的緊。母親見我喜歡她,
又想著她二人常年不歸家,就收養她與我作個玩伴。這些年來我已經長大,
她卻沒長高多少才六七歲的模樣。看著是我在照顧她,實際上卻是她照顧我寬慰我多一些。
我將她打暈放在床上,有些不舍地替她理了理頭發,最后離開了花神殿。
一路奔波至神妖大戰戰場,尸橫遍野,到處都是殘肢斷臂,甚至分不清敵人和友軍,
一股腐爛的味道,神妖的尸體堆積形成了黑色的瘴氣,不扒層皮根本進不去。
我試探地伸進一只腳,瘴氣具有腐蝕效果,不一會兒我的腳就變成了白骨,血肉落入泥土中。
我痛得喘不上氣,哆哆嗦嗦地用治愈法術,花草藤蔓爬上我的腳,隨著花草的枯萎,
我的腳又重新長出血肉恢復如初。我只能不斷催動法術護住自己,走在瘴氣里,尋找顧周。
如果從遠處看就能看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白骨若隱若現。我不斷翻找尸體,
顧周一個人在這里一定很冷。不知不覺我身邊圍繞了很多怨靈,
我要回家……我不想打仗了……”“害怕…”“嗚嗚嗚嗚………”他們的哭喊聲吵得我頭疼,
身體上尖銳的痛更是讓我愈發煩躁。直到我看見了一具尸體,她面色痛苦,被箭射成了篩子。
她的靈魂呆呆地守在自己的尸體面前,
她的額間上的梅花花鈿閃著微弱的光不斷凈化著周遭的瘴氣。是意春,
意春是隨行醫仙本應在后方,就連她也上了前線。我向她靠近:“意春仙子。
”她的靈魂看向我,眼中有一絲悲傷:“你怎么來了?
”隨后又情緒激動地過來推我:“快走!不要回仙界!”為什么不要回仙界?
仙界是我的家也是他們的家,除非……“是因為神妖大戰嗎?”我追問“快走,不要回去!
不要回去!……”無論我再怎么追問,她都不回答,只是一昧地說不讓我回去,
隨著她眉間花鈿的光漸漸熄滅,意春徹底淪為沒有神智的怨靈。
我將意春的尸體和靈魂收進芥子空間,神妖大戰肯定有貓膩,
只是不知道追究這貓膩的后果我是否能承受得起。看著眼前的尸山血海,
我的父母與顧周都在這里拋頭顱灑熱血,我怎么能甘心不去管?如果連我都不去追究,
誰又能去追究?!在尸堆里翻了整整一個月,我從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到幾乎只剩一架白骨,
終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顧周。他雙眸緊閉,瘴氣不斷侵蝕著他,這瘴氣對活物格外敏銳,
或者說它吸收的就是生命力,我的法術已經不足以支撐我帶著他離開這里。
我用法術把他包裹在藤蔓里,拖著他往外走,阻隔了瘴氣,藤蔓青了枯枯了青,
每一轉靈力都讓劇痛難忍,靈力越來越難以支撐兩個人的消耗,花神有很強的自愈能力,
我幾乎不作他想把靈力都用在了他身上,而我徹底成為一架白骨,血肉都被侵蝕殆盡。
沒有眼睛不太行,我給自己生出了兩朵幽蘭花在眼窩充當眼睛,像是兩盞鬼火在燃燒。
瘴氣沒能繼續吸收顧周的生命力,他有了點力氣睜開眼,四周晃動,他從藤蔓的縫隙往外看,
看見了一個骷髏架,原來是妖族的公主救了自己。他苦笑:全世界都放棄了自己,
居然只有敵人孤身一人來救他。白骨公主在戰場上與他對弈廝殺過招時沒少調戲他,
他以為對方只是說笑羞辱,卻沒想到她真的來救自己,說不動容是假的,
隨即便體力不支昏了過去。直到我吊著最后一口氣,終于連滾帶爬地把顧周帶出了神妖戰場,
背后是嗚咽悲嚎的怨魂,此刻我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終于可以活下去了!醒來時,
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骨頭,我現在這個樣子絕對能把小孩嚇哭,我去看顧周,他面色潮紅,
高熱不止。我只得從枯竭的丹田里不斷運轉靈力,沒有靈力的丹田阻塞,
一絲絲的靈力猶如綿密的針刺在肚子上來回拉扯,終于抽調了一絲靈力傳給顧周,
有了這絲靈力,至少顧周的高熱能下來。失敗了?!靈力傳輸不進去!我有一瞬的失神,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不顧一切地榨取丹田的靈力慌亂地在顧周身體里游走:“怎么會沒有?
”我搜尋了一遍又一遍,顧周的神格消失了!沒有神格的顧周如何能扛得過這么重的傷,
如何能活下來?幾乎不做它想,我左手喚出我的神格,
一朵流光溢彩的牡丹花漂浮在我的手心里,它的光從我的骨縫中漏出,右手開始結陣。
“顧周,我不想你死也不會讓你死!”少女空靈的聲音穿越重重夢魘,直抵顧周的腦海。
顧周終于沉沉地睡去,在黑暗中下墜。差最后一豎陣成,
芥子空間一道靈力打飛我的手——是意春:“不行,你不能把神格分給他!
你一定會后悔救他,分裂神格的痛和后遺癥你承受不起!”我沉默了一會兒,
“神妖大戰的推手是天帝對嗎?”意春尖叫著:“我要回家……快走!……快逃!
”她又變回了沒有神智的怨魂,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除了天帝又有誰能悄無聲息地斬斷顧周的命魂燈以及一批又一批戰仙的命魂燈的靈帶?
我救顧周為什么會后悔?除非他是我的仇人,我父母死時我與他都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
他沒有可能性,那便是他的父君天帝!神妖大戰雖是妖族先挑起,
妖族出戰的理由是仙界擄劫了他們妖族唯一的王子!這一直被認為妖族開戰的托辭,
但現在看來存疑,且仙神一直強于妖族戰爭不應該持續這么久,
至少不應該持續到顧周來接手這個局勢。一切都指向仙帝。天邊泛起一絲微光,
晨曦灑在顧周的臉上,我抬頭看初升的太陽,眼窩里幽蘭花瓣順著臉頰簌簌落下,
飛揚在風中,也落在顧周好看的眉眼,脆弱的脖頸上。我骨節分明的手最終掐上了他的脖子。
顧周,也許以后我會后悔吧,但至少我現在不后悔。我慘叫著,撕裂了我的神格,
一半神格收回我的丹田,一半沒入了顧周修長的脖頸,
而后一朵白牡丹從脖頸蜿蜒到他的胸膛,若隱若現。
而天界屬于花神凌予初的命燈在此刻徹底熄滅。天帝咳出了一口鮮血,
隨即司管命燈的仙君急匆匆地闖進殿內:“帝君,予初仙子的命燈滅了。
”仙帝擦去嘴角的血跡,捏緊拳頭平息一口氣,才緩緩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沒想到是凌予初出了差錯,“慢著。”司燈仙君剛準備退下,
心里暗暗叫苦:這予初仙子怎么死得這么悄無聲息,簡直奇怪。
天帝接著道:“予初是在三重天云外峰死于妖族殺神偷襲。”“諾,臣告退。
”予初的死因在仙界一石激起千層浪,予初一家都死于妖族,惹得仙界更仇恨妖界,
此后幾十年神界之人遇妖無論好壞一律格殺勿論,妖神之間的矛盾更重一層。
我從芥子空間里拿出了一瓶聚靈丹,靈氣被榨干是不能依靠聚靈丹強行補充靈力的,
只能慢慢氣養丹田,不然會損傷根本。我吞了一整瓶,終于有了些力氣。
他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我戴著斗篷隱去了身形,
拖著他到了一戶農家門口敲了門躲了起來,一個老人打開門驚呼:“怎么有個人?兒子,
老頭兒快出來救人!”她是翠蘭,我看著她從小長大,我常來這個村子幻化面孔出義診,
她是個好孩子,最后把顧周交給她我很放心。一個小女孩卻突然牽住了我的衣角,“姐姐,
你為什么把哥哥留在我家?”我揉了揉她的頭,
給她的腰間束上了荷包是一袋金瓜子:“想吃好吃的嗎?這個哥哥是財神,
把他留在阿妹家就能天天吃好吃的了。”說完我轉身走向神妖戰場方向,對著背后揮揮手。
我似聽見一聲嘆息:予初呀,逆光而行,前路艱險。六十年后———“你聽說了嗎?
妖族主動向仙族求和了!”“嗐,這都是老黃歷了,求和的文書和貢品不日就要進入仙界了,
這里面有一件特殊的貢品你肯定不知道,我也是上面有人跟我說的。”“快說說,
你有什么小道消息?就屬你小子八卦最靈通。”那人左顧右盼,
見沒人注意他們這邊才說:“這里面有一位妖族公主!說是來和親。”“和親?
”“便是要和我們仙族的太子顧周聯姻,聽說是在神妖大戰中公主救了太子,
兩人也算情投意合。”“這!唉,妤初仙子可惜了,一家人全部犧牲,
自己也死于妖族的報復,現如今就連自己的未婚夫也要娶妖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人死不能復生,何況聽說這妖族公主不僅人美心善還對太子情深意重,不僅救了我們太子,
甚至將自己的妖丹煉化用來修補太子殘破的神格!”“即便如此她也是妖!
別忘了她也上過戰場!”我聽著兩人的議論,不置可否,吹了吹茶盞的浮沫,
喝了一口云漾茶,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喝過這么好喝的茶了。我很淡定,
倒是芥子空間里的人不淡定了:“放他媽的狗屁!你看你拼盡全力救了個什么玩意兒?
到頭來還不是給別人做嫁衣!”“意春,我跟他本就不可能。”我把茶錢放在桌上,向外走,
心里泛起一絲漣漪。現在我要去做的事情是凈化怨魂讓他們能去投胎轉世,
而這還差最后一步——仙帝的清靈鏡。清靈鏡也是仙帝的道心,
傳說仙帝的道心在三千小世界中游走,照世間百態,守天地秩序。
而要找到它我就要先找到三千小世界的入口。這六十年來我一直在清掃神妖戰場,
為戰士們收殮尸骨。他們大部分都是我父親的舊部,我不忍他們曝尸荒野,靈魂在世間游蕩,
我要送他們去輪回。意春說我在癡人說夢,這么多尸體與怨魂怎么可能做到。
可我也沒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期冀。六十年如一日,我催動半個神格,
借人間草木的力量凈化瘴氣,對靈力的運用更上一層樓,實力也增強不少。
正在想事情突然被人撞到,打了個趔趄。聲音清冷如寒泉擊石,“仙子你好面熟,
我們見過嗎?”面如冠玉,一身青衣,手里拿著一把淵和花,淵和花——妖族的求愛之花。
是顧周,他比之前看著瘦了好些。“沒有見過,我是大眾臉。”我低下頭,準備離開,
故人相見不如不見。他拉住我的手腕。“我………”“我不認識你,你先放手。”“阿周,
你在干什么?”一個俏皮的身影在不遠處喊他。似是回了神,他立即放下:“是我唐突了。
”然后欣喜地抱著淵和花朝她跑去,“遇見了認識的人寒暄了一會兒,知知這個給你。
”“阿周好慢呀,這淵和花都掉了不少花瓣了。”少女嬌嗔著抱怨,手卻誠實地接過了。
六十年好長,我嘆了一口氣,背過身向花神殿的方向趕去。到了花神殿,
里里外外三層神兵把守,這是被控制了?還是易主了?小菱花呢?
一個人從背后突然把我抱住:“真的是你?予初你這些年來去哪了?他們都說你死了,
我不信。”我想掙扎出來,對方抱得死緊,恨不得把我勒死。“你應該認錯人了,
要不先把我放開?”我在腦子里搜刮了三百來遍,也想不起來這人誰啊?難道我失憶了?
“不放,一放你就又跑了!凌妤初你個沒良心的,還真把我忘了!我倆可是訂了親的。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三秒之后:“我?跟你訂親?!不會吧?要說婚約我還真有一個,
那不是和顧周嗎?”“哼!還好意思說,明明和我訂了親,居然還跟別的男人訂!我跟你說,
那狗男人背著你和別的女人好上了不說,馬上就要大婚了!
”說罷他清了清嗓子:“不像我是一塊望妻石~日日盼著你,為你守身如玉!
”我掰開他的手:“少俠你誰?我真不認識你。”“你忘記我也沒關系,
看見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他眉眼含笑,這句話里透露著由衷地高興,“重新介紹一下,
我是沉今安。”他伸出手,我有些不解,“這個叫握手啦,初次見面都要握手哦,表示友好。
”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我握上了他的手,但是我確定以及肯定不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