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一年,我快忘了太陽是什么顏色。我蜷縮在廢棄的科研所里,
指尖反復摩挲著一張揉皺的照片。照片上,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正笑著想親我,
被我嫌棄地推開。他的眼睛里,有星星。他叫顧夜白。我的戀人。也是這個世界上,
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認為已經死了的人。“全世界都說你死了,小白。
”我對著照片輕聲說,聲音沙啞得像生銹的鐵片。“但你答應過,會等我下班。
”“你從不食言。”支撐我活在這狗操的世界里的,就是這句可笑的承諾。【1】所以,
我必須活下去。直到找到他。“轟——”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轟鳴聲再次響徹天空。神明,
又想玩游戲了。我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胸口的口袋,那里緊貼著我的心臟。
我推開沉重的鐵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上,巨大的血色文字正在緩緩凝聚。
【無聊的幸存者們,今日游戲:誰在說謊?】【規則:你們將被隨機分為5人一組。
你們之中,藏著一個‘鬼’。】【日落前,你們必須投票選出‘鬼’并放逐他。】【選對了,
剩下4人獲得獎勵。】【選錯了……所有人,都會被‘鬼’吃掉。】玩弄人心的把戲。
我冷笑一聲。一道白光閃過,我已經被傳送到了一個陌生的、密閉的房間。水泥墻,
沒有窗戶,只有一盞忽明忽暗的燈泡。房間里,除了我,還有四個人。
一個肌肉發達、抱著斧頭的壯漢。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很精明的男人。
一個神情怯懦、不停發抖的年輕女孩。還有一個……眼神陰沉、像毒蛇一樣的瘦削男人。
我們五個人,一個臨時的、脆弱的共同體。我們之中,藏著一個“鬼”。“都他媽別動!
”斧頭壯漢是第一個開口的,聲音像打雷。他警惕地掃視著我們每一個人,
斧刃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寒光。“誰他媽是鬼,自己站出來!老子還能給你個痛快!
”沒人說話。寂靜,在小小的房間里發酵,變成了令人窒窒的壓力。
“我……我不是……”那個怯懦的女孩小聲抽泣起來,“我不想死……”“閉嘴!
”毒蛇男嘶啞地呵斥她。“哭得越大聲,嫌疑越大。”女孩嚇得立刻捂住了嘴。
金絲眼鏡男推了推眼鏡,冷靜地分析道:“各位,慌亂沒有用。神明的游戲,一定有線索。
我們必須找到那個‘鬼’的特征。”他看起來像個領導者,試圖建立秩序。但在這個游戲里,
秩序,是最先被摧毀的東西。我靠在墻角,一言不發。我的大腦,
正在以一種別人無法理解的方式運轉著。我的眼前,
浮現出淡藍色的、只有我能看到的數據流。
【規則解析:】【1. 判定勝利的唯一標準:日落前,‘放逐’行為已完成,
且被放逐者身份為‘鬼’。】【2. 判定失敗的唯一標準:日落時,‘放逐’行為未完成,
或被放逐者身份不為‘鬼’。】【3. ‘鬼’的定義:由神明【亞茲拉】指定的特殊單位。
】我閉上眼,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模擬著。顧夜白曾經給我上過一堂關于博弈論的課。
他說:“星星,當一個游戲規則看起來天衣無縫,讓你必須在爛和更爛之間做選擇時,
你就要小心了。”“因為很可能,規則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沒有鬼。我的心里,
冒出了這個大膽到極點的念頭。神明只是想看我們自相殘殺。看我們如何從隊友,
變成互相猜忌、互相捅刀的野獸。“我有個提議。”金絲眼鏡男開口了。“我們每個人,
都說一件只有自己知道的、關于末日前的秘密。鬼是神明安插的,它不可能有真實的過去。
”這個提議聽起來很合理。斧頭壯漢第一個響應:“行!我先來!我末日前是個健身教練,
我老婆跟一個賣保險的跑了!”毒蛇男冷笑一聲:“我,黑客,進過局子。
”怯懦女孩顫抖著說:“我……我是個護士,
我親手拔掉了我感染的媽媽的呼吸機……”她說完,崩潰地哭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
都集中在了我和金絲眼鏡男身上。金絲眼鏡男扶了扶眼鏡:“我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EO。
末日那天,我正在簽一份價值十億的合同。”輪到我了。我該說什么?我說我有個戀人,
他叫顧夜白。全世界都以為他死了,只有我相信他還活著?不。不能說。關于他的一切,
都是我最寶貴的秘密。“你呢?”斧頭壯漢盯著我。“你怎么不說?”“沒什么好說的。
”我淡淡地回答。瞬間,所有懷疑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心虛了?
”毒蛇男陰冷地笑了起來。“你就是鬼吧。
”“不……不是的……”怯懦女孩也害怕地看著我。
金絲眼鏡男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小姐,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你的不合作,
會讓我們所有人都陷入危險。”我看著他們,
看著他們眼中那熟悉的、末日里最常見的東西——懷疑。我忽然覺得很累。解釋?誰會信?
在這個狗屁游戲里,信任,一文不值。既然如此……那就玩得再大一點。我抬起頭,
迎上所有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沒錯。”我輕輕地說道。“我就是鬼。
”整個房間,瞬間死寂。所有人都被我的話驚得呆住了。“你……你說什么?
”斧頭壯漢難以置信地問。“我說,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鬼。”我重復了一遍,
語氣平靜得可怕。“現在,你們可以投票了。把我投出去,你們就能活下來了。
”我主動求死。這種完全不合邏輯的行為,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金絲眼鏡男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他在瘋狂思考。他在分析我的動機。如果我是鬼,
我為什么要自爆?如果我不是鬼,我為什么要尋死?“別信她!”毒蛇男反應最快。
“她在耍花招!想讓我們放松警惕!”“對!殺了她!現在就殺了她!
”斧頭壯漢舉起了斧頭。死亡的陰影,向我籠罩而來。我沒有動,甚至沒有一絲害怕。
我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小白,如果我死了,就能去見你了吧?但不行。我還沒找到你。
我不能死。所以……“等一下!”就在斧頭即將落下的瞬間,金-絲眼鏡男突然大喊一聲,
攔在了我的面前。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種……恍然大悟。“不對勁!
”他喘著粗氣說。“完全不對勁!如果她是鬼,她的任務是讓我們選錯,她自爆,
不是等于任務失敗嗎?”“只有一個可能……”他抬起頭,看著天花板那忽明忽暗的燈泡,
像是要看穿這面墻,看到墻外那個正在看戲的神明。“這個游戲……根本就沒有鬼!
”“這是一個騙局!”他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在小小的房間里炸響。所有人都愣住了。
日落的鐘聲,恰好在此時敲響。房間的墻壁,像幻影一樣緩緩消散。我們,還活得好好的。
神罰,沒有降臨。我們贏了。神明【亞茲拉】那帶著一絲不悅的、稚嫩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真沒意思,竟然沒有自相殘殺。】【游戲結束。】幸存的四人,
都用一種劫后余生、混雜著敬畏和感激的眼神看著我。而我,只是看著遠處。
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黑色身影,正緩緩走來。是“夜先生”。他來頒發獎勵了。他機械的動作,
冷漠的眼神,都和照片上那個會對我笑、會彈我額頭的顧夜白,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他走到我面前,
將獎勵——一小塊閃爍著微光的“記憶碎片”——遞給我。我接過碎片,指尖與他的指尖,
有了一剎那的觸碰。冰冷,堅硬。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他轉身離去。我看著他孤寂的背影,
在心里,對自己,也對他,立下了誓言。“你不是他……”“但我會在你身上,
找到他的影子。”“然后,把你……奪回來。”【2】拿到那枚“記憶碎片”后,
我找了個最安全的角落,迫不及待地將它吸收。溫暖的光芒包裹著我。一段被剝離的記憶,
重新回到了我的腦海。【末日爆發的前夜,我和顧夜白在他的秘密實驗室里。
】【他指著一臺復雜的、正在發出微弱信號的設備,興奮地對我說:“星星,你看!
這是我發明的‘量子糾纏通信器’!理論上,無論相隔多遠,哪怕是在不同的維度,
只要有這個,我們就能聯系上對方!
”】【他把一個硬幣大小的、像接收器一樣的東西交給我:“這個你收好,這是唯一的子機。
”】【我撇撇嘴:“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你明天不還要來接我下班嗎?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有備無患嘛。”】記憶結束。我猛地睜開眼,
從脖子上拽出一條項鏈。項鏈的吊墜,正是那個硬幣大小的接收器。
我一直以為這只是他送我的小玩意,沒想到……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的、可能跨越生死的聯系!
如果他還活著,如果他還能啟動那臺母機……一個可能看起來很是瘋狂的計劃,
在我心中漸漸成型。我需要一個穩定的、安全的、擁有足夠能源的后方基地。
我需要修復城市里廢棄的通信塔,放大我這個子機的信號。我需要……建立我自己的勢力。
我不再是那個只想找到他的小女孩了。我要在這末日里,建起一座燈塔。
一座讓他無論在哪兒,都能看到的燈塔!第二天,神明的游戲,給了我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新游戲,來點刺激的!潘多拉的盒子!】【規則:城市中心,出現了一個寶箱。
里面有能讓十個人富足一生的物資。】【但是——每當有一個人觸碰箱子,
所有幸-存者的生存環境,就會惡化一分。】【比如,酸雨會變得更具腐蝕性,
食物會加速腐爛,怪物會變得更加狂暴。】【現在,游戲開始。讓我看看,你們的貪婪,
和你們的理智,哪一個會贏?】神明的話,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炸彈。整個城市,都沸騰了。
“寶箱!是我的!”“誰敢跟我搶,我殺了他全家!”無數幸存者,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
從城市的各個角落涌向中心。槍聲、爆炸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一場圍繞著“貪婪”的、最原始的血腥廝殺,開始了。一些理智的幸存者,
則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完了……這幫瘋子……”“他們會害死我們所有人的!
”他們詛咒著,恐慌著,卻無能為力。而我,在所有人都在涌向城市中心的時候,
選擇了逆行。我帶著昨天那個小隊里,選擇相信我的三個人。金絲眼鏡男、怯懦小護士,
還有一個沉默但可靠的壯漢——來到了城市邊緣的一座廢棄發電廠。“沈星落,
我們來這里做什么?”金絲眼鏡男不解地問。“現在最安全的,應該是遠離市中心。”“不。
”我看著高聳的冷卻塔,眼神堅定。“我們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建設。
”他們都愣住了。“在末日里,搞建設?”壯漢覺得我瘋了。“沒錯。
”我拿出早已繪制好的城市地圖,上面標記著各種設施。
“神明想讓我們因為貪婪而互相毀滅。那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他們越是破壞,
我們就越是建設。”“他們越是自私,我們就越是團結。”“我要讓神明看看,人類,
不只有它想看的丑陋一面!”我的話,像一團火,點燃了他們心中早已熄滅的希望。
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們開始了一場瘋狂的“末日基建”。我是總指揮,
金絲眼鏡男負責規劃和資源調配。壯漢負責體力活,而小護士則負責后勤和醫療。
我自己都很難理解,我的數據處理能力。面對一堆工程機械和電子元件,
什么電阻、二極管、PCB板...要做什么?怎么做?我的腦子,全都清晰無比。
我們修復了發電廠的發電機組,讓這個區域重新恢復了光明。我們加固了附近的建筑,
建立了堅固的避難所。我們找到了一個密封的地下倉庫,把搜集來的食物都儲存進去,
避免腐爛。我們甚至……在避難所的樓頂,利用水培技術,種上了第一批蔬菜。城市中心,
血流成河。城市邊緣,生機盎然。我們像一群與世界逆行的瘋子。每天,
都能感覺到世界的惡意在加深。酸雨下得更頻繁了,空氣里的腐臭味更重了,
怪物的嘶吼聲也更近了。但我們的避難所,卻像一座風雨飄搖中的堅固堡壘,
一天比一天更有希望。越來越多的幸存者,被我們的光芒吸引而來。他們厭倦了廝殺和爭搶,
選擇加入我們,用自己的雙手,換取食物和安全。我們的隊伍,在不斷壯大。終于,
在第七天,城市中心傳來了震天的歡呼聲。那個“潘多拉的盒子”,
被一個最強大的、由退役軍人組成的團隊,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后,成功打開了。那一瞬間,
整個世界仿佛都呻吟了一聲。天空下起了黑色的雨,每一滴,都帶著能灼穿鋼鐵的腐蝕性。
我們避難所的金屬外殼,被腐蝕得滋滋作響。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慌。而我,
只是冷靜地指揮著大家,啟動早已準備好的“硫酸中和噴淋系統”。
這是我根據顧夜白留下的化學筆記,研制出來的。當那些打開寶箱的“勝利者”們,
發現他們搶來的物資,在黑雨中迅速腐爛、被污染時,他們陷入了比失敗者更深的絕望。
他們贏得了寶箱,卻輸掉了整個世界。而我們,看似一無所獲,卻擁有了在這惡劣環境中,
活下去的資本。那一夜,黑雨停歇后。我獨自一人,爬上了最高的通信塔。
我將那個硬幣大小的接收器,連接到了我修復好的信號放大器上。我不知道這有沒有用。
我只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我閉上眼,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喚著那個名字。顧夜白。
顧夜白。你聽得到嗎?忽然,我感覺身后有動靜。我警惕地回頭。空無一人。但我腳邊,
卻多了一個東西。一個嶄新的、銀白色的、我從未見過的儀器。上面有一個小小的顯示屏,
亮著柔和的綠光。我拿起它。屏幕上,顯示著四個字。【水質:可飲用。
】是一個小型的、便攜式水凈化器。做工極其精密,絕對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我愣住了。
我瘋狂地檢查著這個凈化器。終于,在它背面的一個隱蔽角落,我找到了!
一個用激光蝕刻的、比米粒還小的LOGO。一個展翅的雄鷹,踩著一個量子符號。
那是顧夜白所在的,國家最高機密實驗室——“天鷹計劃”的標志!我的眼淚,瞬間決堤。
是他!他果然還活著!他一直在看著我!他甚至……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
給我送來了這個東西!我緊緊地抱著那個凈化器,像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我抬起頭,
對著寂靜的夜空,第一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燦爛的笑容。“顧夜白。”我哽咽著,
卻無比堅定地說:“等著我。”“我來找你了。”【3】那個小小的水凈化器,
成了我新的護身符。每當我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拿出它,
摸一摸那個冰冷的、刻著雄鷹的LOGO。它像一個無聲的承諾,告訴我,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顧夜白,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注視著我。這個認知,讓我充滿了力量。
我們避難所的規模越來越大,被幸存者們稱為“燈塔”。但神明【亞茲拉】,
顯然不喜歡看到希望的存在。新的游戲,帶著刺骨的惡意,降臨了。【嘻嘻,
看起來你們很團結嘛。】神明那孩童般的聲音,今天聽起來格外陰險。【那就來玩一個,
能讓你們立刻恨上對方的游戲吧——回聲。】【規則:從現在起,
每個人內心最深處的、最負面的想法,都會變成‘回聲’,被你身邊十米內的所有人聽到。
】【好好享受吧,這場盛大的、撕破臉皮的派對!】規則宣布的瞬間,整個“燈塔”避難所,
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然后,是地獄。“那個傻大個,真能吃,
早晚把我們吃垮……”一個念頭,像幽靈一樣,飄蕩在食堂里。正在埋頭干飯的壯漢,
動作僵住了。他緩緩抬頭,看向身邊那個平時跟他稱兄道弟的瘦高個。瘦高個的臉,
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我……我不是……”他想解釋,但晚了。“王八蛋!”壯漢怒吼一聲,
一拳就砸了過去。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小護士長得真可愛,
就是胸有點小……”“隊長的計劃就是個屁,
要是我來指揮……”“真想把那婆娘的床給占了……”惡毒的、自私的、淫邪的念頭,
在空氣中此起彼伏。背叛,猜忌,憤怒。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和秩序,
在短短幾分鐘內,土崩瓦解。人們開始互相遠離,用驚恐和厭惡的眼神看著彼此。
每個人都像一座孤島,被自己內心的黑暗所囚禁。我也聽到了。
我聽到了身邊所有人對我的“回聲”。“沈星落以為她是誰?救世主嗎?”“切,
還不是靠著那個男人的遺物。”“等我們摸清了她的底細,就把她……”我面無表情地聽著。
這些,我早就知道。末日里,人心,比怪物更可怕。但讓我更難受的,是我自己的“回聲”。
一個充滿了疲憊和脆弱的聲音,在我心底響起,然后擴散出去,被周圍所有人聽到。
“我好累啊……”“好想顧夜白……”“沒有他,我快撐不下去了……”“這個世界,
什么時候才是個頭……”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嘲諷,有憐憫,有不屑。
看啊,那個堅強得像鐵一樣的領袖,原來內心也這么脆弱。我的幾個核心隊友,
金絲眼鏡男他們,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他們想安慰我,但又不敢靠近,
因為他們害怕自己的“回聲”會傷害到我。避難所里,一片死寂。只有絕望,在無聲地滋長。
神明一定很享受這一幕吧。看我們如何被自己內心的黑暗逼到發瘋。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地,
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我站到了避難所的中央高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我。
他們以為我要說什么鼓舞人心的話。或者,是要懲罰那些心懷惡意的人。但我沒有。
我只是拿起擴音器,將我內心的“回聲”,用我自己的嘴,一字一句地,大聲地,坦誠地,
說了出來。“沒錯!”我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了避難所的每一個角落。“我就是很累!
我就是快撐不下去了!”“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見我看著我的愛人死在我面前!
”“我嫉妒!我嫉妒你們還有家人可以思念,而我連他的一具完整的尸體都找不到!
”“我害怕!我怕我明天就會死!怕我永遠都找不到他!”“這就是我!一個會哭,會累,
會害怕,會嫉妒的,普通人!”“那又怎么樣?!”我嘶吼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這不代表,我們就要放棄!”“這不代表,我們就要被這些狗屁想法打倒!
”“誰他媽心里沒點黑暗的東西?誰他-媽沒在夜里偷偷哭過?”“有!我們都有!
”“承認它!面對它!然后,告訴它——去你媽的!”我的話,像一記重錘,
狠狠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那些因為內心被窺探而羞愧、憤怒、恐懼的人們,都愣住了。
他們看著我,看著這個痛哭流涕、卻依然站得筆直的領袖。他們仿佛在我身上,
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是啊。那又怎么樣?沉默中,那個被我“回聲”傷害過的壯漢,
第一個站了出來。他走到我面前,用他那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擦了擦我的眼淚。
他的“回聲”也響了起來。“對不起……我不該那么想……你就像我妹一樣……”然后,
他用他自己的聲音,大聲地吼了出來。“對不起!”一個人,兩個人,
三個人……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大聲地說出自己內心的“回聲”,然后道歉,或者互相擁抱。
我們避難所,成了一個大型的、末日版的“真心話懺悔”現場。坦誠,像一道光,
驅散了“回聲”帶來的黑暗。我們沒有被摧毀。我們反而,變得比以前更加團結。
因為我們知道,我們都是不完美的、掙扎著求生的普通人。而我,在人群的喧囂中,
卻忽然聽到了一陣極其細微的、不屬于任何人的聲音。滴。滴滴。滴。是摩斯電碼。
我沖回我的房間,拿出那個接收器。果然,上面微弱的信號燈,正在有節奏地閃爍。
我顫抖著,將那段電碼翻譯出來。只有一個詞。【活下去。】我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這是末日以來,我收到的,第一封“情書”。顧夜白。你不僅在看。你還在聽。
你聽到了我的軟弱,我的思念,我的呼喚。然后,你用這種方式,給了我最溫柔的回應。
我緊緊地握著接收器,像握住了整個世界。“我會的。”我對著空氣,
輕聲卻無比堅定地回答。“我一定會的。”【4】自從收到那段摩斯電碼后,
我就像被打了一針強心劑。我開始更加瘋狂地建設“燈塔”,擴大搜索范圍。我堅信,
只要我的信號足夠強,他總有一天,會告訴我他在哪里。但神明【亞茲拉】,
顯然對我這種“苦中作樂”的戲碼,感到了厭煩。它決定,給我來點真正殘忍的。
【今天的游戲,叫作‘電車難題’。】神明的聲音,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幸存者們,
將被隨機兩人一組,通常是你們關系最親密的人哦~】【你們會被放在一個巨大的天平兩端。
】【規則很簡單:你們之中,必須有一個人,自愿跳下去。】【那么,另一個人,
就能活下來,并獲得巨大的獎勵。】【如果都不跳,一分鐘后,天平會墜毀,兩人同歸于盡。
】【來吧,讓我看看,你們偉大的愛情、親情、友情,到底值幾條命?】白光閃過。
我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懸浮于萬丈深淵之上的、巨大天平的一端。冷風,
吹得我幾乎站不穩。而在我對面,天平的另一端……站著一個黑色的身影。是“夜先生”。
我愣住了。神明,竟然把我和他,分在了一組。它是在嘲諷我嗎?
用這個冷冰冰的、沒有感情的人偶,來扮演我的“親密之人”?還是說……連神明,
都察覺到了什么?“夜先生”靜靜地站著,面無表情,像一尊雕塑。他的系統,
正在飛速地計算著。【目標:沈星落。身份:‘天鷹計劃’核心保護對象,
‘燈塔’避難所領袖,具備極高生存價值。】【本機:GM人偶,可消耗單位。
】【最優解:本機犧牲,保全目標沈星落。】計算完成。他沒有一絲猶豫,抬腳,
就準備從天平上跳下去。“別動!”我大喊一聲。他停下了腳步,空洞的眼神轉向我,
似乎在詢問為什么。“我……”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我該怎么跟一個程序解釋,
他不是“可消耗單位”,他是我愿意用命去換的愛人?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我和顧夜白的一次對話。我們當時在看一部老電影,里面有類似的情節。我問他:“小白,
如果是我,你會怎么選?”他當時想都沒想,就笑著說:“我永遠會選擇讓你活下去,
別問為什么,這是我的底層代碼。”我的底層代碼……我看著眼前這個準備赴死的人偶,
眼眶瞬間紅了。不。我不要你這種程序化的犧牲。我要你,為了你自己,活下去。
“我向神明,發起一次‘賭局’!”我抬起頭,對著虛無的天空,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整個空間,似乎都因為我這大不敬的行為,而震動了一下。神明【亞茲拉】那感興趣的聲音,
在我腦中響起。【哦?一只小蟲子,想跟我賭?有意思。你想賭什么?】“我賭他!
”我指著對面的“夜先生”。“我賭這個你眼中沒有感情的人偶,在最后一秒,
會選擇和我一起死,而不是讓我一個人活下去!”【賭注呢?】神明問。“如果我輸了,
我這條命,連同我的所有能力,都歸你處置。”“如果我贏了……”我深吸一口氣。
“你把他還給我!”【成交。】神明愉悅地笑了起來。【游戲,變得好玩起來了。
】天平的中央,出現了一個血紅色的、一分鐘的倒計時。60。59。58。
我看著對面的“夜先生”。他依然靜靜地站著,但他的身體內部,我看不見的核心程序,
正在經歷著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指令A:犧牲本機,保護目標沈星落。優先級:最高。
】【指令B:來自沈星落的情感邏輯輸入——‘不要讓我一個人活下去’。無法解析,
無法歸類,沖突中……】【錯誤!錯誤!核心邏輯沖突!】他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
30。20。10。時間,一點點流逝。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但我沒有移開視線。
我相信你,顧夜白。我相信,你刻在靈魂里的愛,一定能戰勝這些冰冷的程序。5。4。3。
“夜先生”動了。他抬起腳,不是向外,而是向我,邁出了一步。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
2。1。0。時間到。他沒有跳。天平,開始猛烈地傾斜,向著萬丈深淵墜落!
我閉上了眼睛,臉上卻露出了笑容。我贏了。預想中的失重感沒有傳來。
天平在墜落到一半時,停住了。神明【亞茲拉】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奇。
【……有趣。】【真的……很有趣。】【一只人偶,竟然違背了我的核心指令。】【沈星落,
你贏了。】天平緩緩升起,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我對面的“夜先生”,
依然保持著伸手的姿勢。他看著我,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焦點。他張了張嘴,
用一種極其沙啞、像是幾百年沒說過話的聲音,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了三個字。
“顧……夜……白。”那是他的名字。也是我的全世界。【5】顧夜白。
當他用自己真正的聲音,念出這個名字時。我感覺整個世界,都重新擁有了色彩。
他還沒完全想起來。他看我的眼神,依然帶著一絲屬于GM的、程序的冰冷。
但那冰層的最深處,已經裂開了一道縫。一束屬于“顧夜白”的光,正努力地想要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