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風卷殘云,九霄仙宮的靈堂外鐘聲未歇,梵音繚繞如絲如縷,仿佛在為這場尚未落幕的血案超度亡魂。
陳一寧負手而立,繡春刀未歸鞘,刀鋒之上仍有溫熱血痕滴落,映著月光泛出冷冽寒芒。
那血珠砸在青石板上,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卻仿佛敲在眾人的心頭。
他腳下斑駁的地面殘留著方才戰斗的痕跡,風掠過衣角,帶著尚未散盡的殺意。
他緩緩掃視四周,目光如劍,銳利而冰冷。
眾人紛紛低頭避讓,不敢與他對視。
那一雙眼睛里沒有情緒,只有審判。
“蕭青山,慕容天行。”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足以令全場聽清,“一個是墮仙殘魂寄體者,一個是玄機閣護法,勾結幽冥殿,謀害錦衣執法堂同僚……死有余辜。”
話音剛落,一聲怒吼自人群中爆開!
“住口!”慕容云歸手持長劍,怒目圓睜,滿臉通紅地撲向慕容天行的尸身,一把將其抱起,淚水滾滾而下,“我姑蘇慕容氏從未做過背叛修真界之事!你有何證據,敢如此妄殺?”
王清羽急步上前,低聲勸道:“云歸公子,冷靜些!陳大人既然出手,必有緣由……如今局勢緊張,切莫再添禍端!”
“禍端?”慕容云歸冷笑,眼中滿是悲憤,“你叫我如何冷靜?他是我兄長!是我姑蘇慕容家唯一能撐起門楣的人!你說冷靜?”
說罷,他猛然轉身,長劍直指陳一寧咽喉!
“陳一寧,今日我便以命相搏,為你討一個公道!”
陳一寧連動都沒動,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右手緩緩抬起,掌心一翻,一股無形氣勁便如潮水般涌出。
“砰!”
慕容云歸連人帶劍被震飛數丈,重重摔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
那股力量仿佛壓碎了他的驕傲與信念,令他一時之間喘不過氣來。
王清羽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住他,見其氣息微弱,幾乎昏厥,頓時淚如雨下。
她緩緩站起身,面對陳一寧,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大人!”她的聲音顫抖,帶著哭腔,“求您饒了云歸公子一命……他年少輕狂,不懂世事,只是一時沖動,請您高抬貴手,放過他吧!”
周圍眾人一陣騷動,不少修真世家子弟投來同情目光。
姑蘇慕容雖勢微,但終究是名門之后,若因一時沖動而喪命,確實可惜。
陳一寧沉默片刻,看著跪地哭泣的王清羽,
“你愿以何代價,換他性命?”他緩緩開口。
王清羽一怔,隨即咬牙道:“奴婢愿終生侍奉左右,為主人執帚灑掃,只求保云歸公子一命。”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她曼陀山莊出身,乃是江南第一花宗傳人,身份尊貴,竟愿以侍女之身贖一人之命,足見其情深義重。
陳一寧望著她良久,終是微微點頭。
“好。”他淡然道,“慕容云歸,今日免你一死,但從此不得踏入九霄仙宮一步。若有違逆,下次再見,不留活口。”
王清羽連連叩首,泣不成聲:“謝大人不殺之恩!奴婢定當竭盡所能,侍奉左右。”
此時,遠處傳來沉重腳步聲。
蕭斷狂浪抱著父親尸身緩步走來,走到陳一寧面前,深深一禮。
“多謝大人手下留情,讓我父得享殘魂。”
他說完,再不多看一眼,抱著尸身默默離去,身影孤寂,背影決絕。
風吹動他破爛的衣角,仿佛也在哀悼一位逝去的英靈。
隨著幾方勢力逐漸退場,方才還殺意凜然的靈堂前,氣氛終于稍顯平和。
夜風依舊獵獵,吹動殘葉與破碎袈裟,帶來一絲涼意。
然而就在此時,陳一寧忽然抬頭,望向不遠處正欲悄然退下的虛道塵。
“站住。”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虛道塵身形一頓,轉過身來,眉宇間隱有幾分警惕:“陳百戶還有何吩咐?”
陳一寧緩步走近,目光落在他胸前袈裟上,忽而拔出繡春刀,手腕一抖,刀光一閃——
“嗤啦!”
袈裟被劃破一角,露出胸口一抹肌膚,隱約可見一枚胎記,形似蓮花,泛著淡淡紅光。
觸目驚心的印記仿佛燃燒一般,在夜色中隱隱發亮。
全場嘩然!
靈鷲宮弟子臉色驟變,紛紛上前一步,握緊兵刃,戒備森然。
空氣中頓時彌漫著鐵銹味與壓迫感。
虛道塵臉色陰沉至極,厲聲質問:“陳一寧,你這是什么意思?!”
陳一寧卻不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中光芒閃爍,似乎已看出什么。
而那枚胎記,正是血蓮仙體的印記之一。
林疏雪遠遠站著,美眸微閃,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輕輕嗅了口氣,那笑意仿佛帶著某種預知未來的神秘。
夜風獵獵,吹動殘破袈裟,也吹亂了這一局棋的走向。
陳一寧緩緩收刀歸鞘,目光如炬地盯著虛道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胸前的胎記,是‘血蓮仙體’的印記之一。”他語氣冷峻,字字鏗鏘,“靈鷲宮圣使,竟藏著墮仙血脈……這可真是諷刺。”
全場頓時嘩然。
靈鷲宮眾弟子怒目而視,手中兵刃已然出鞘,隨時準備出手。
但面對陳一寧那凌厲如刀的目光,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虛道塵臉色鐵青,死死攥住袈裟破損之處,低聲道:“我乃靈鷲宮圣使,豈會與墮仙之流有染?”
“墮仙?”陳一寧輕笑一聲,眼神卻愈發鋒利,“你若不是墮仙血脈,怎會有此印記?林疏雪身上的血蓮仙體,與你這枚胎記幾乎如出一轍——你以為沒人注意嗎?”
此言一出,眾人再次驚駭,紛紛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林疏雪。
后者依舊笑意盈盈,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只輕輕抬眸,朝陳一寧微微頷首,似是默許了他所說。
就在此時,夜色中忽有一道凄厲身影破空而來,衣袂翻飛間帶著哭腔。
“塵兒!塵兒你在哪?!”
葉冷霜從黑暗中飛出,撲至虛道塵面前,淚眼婆娑,一把抓住他的雙臂,聲音哽咽:“是我……是你娘啊!你不認得我了嗎?!”
全場一片死寂。
玄慈方丈面色驟變,低聲道:“阿彌陀佛……原來如此……”
陸驚鴻眉頭緊鎖,低聲喃喃:“塵兒?娘親?難道說……虛道塵是葉冷霜的兒子?”
虛道塵猛地后退一步,眼中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你……你說什么?你是誰?”
葉冷霜淚水漣漣,緊緊抓著他不放:“你出生之時便被靈鷲宮帶走,說是天命所歸,命中注定要成為圣使……但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虛道塵怔在原地,臉上第一次露出茫然無措的神情。
“不可能……我自小在靈鷲宮長大,何來母親……”他喃喃道,聲音顫抖。
“因為你身負墮仙血脈,才會被選中!”陳一寧冷冷開口,目光如電掃過四周,“靈鷲宮當年為壓制血蓮之力,故意將你母子分離,甚至抹去了你部分記憶。”
此話一出,猶如驚雷炸響!
靈鷲宮眾弟子面露不安,虛道塵更是如遭雷擊,踉蹌幾步,幾欲跌倒。
“你們為何不說實話?”他猛然轉身,對著自己師門之人質問。
然而無人回應。
就在這混亂之際,一道蒼老渾厚的聲音突兀響起:
“善哉,善哉。”
眾人齊齊回頭,只見一位身披金絲袈裟的老僧緩步走入靈堂,手持金缽,周身佛光繚繞,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人心之上。
空氣中浮動的佛香讓人精神一振,卻又莫名感到沉重。
“空塵大師!”有人驚呼。
陳一寧瞇起雙眼,心中升起一絲警惕。
這位藏經閣守護者,素來不問世事,今日卻突然現身,絕非偶然。
老僧目光深邃,環視全場,最終停留在虛道塵身上,緩緩開口:
“真相已現,因果未斷,該來的,終歸要來。”
他輕輕一揮手,佛光如水般灑落,瞬間籠罩整個靈堂。
喧囂、憤怒、悲傷、恐懼……一切情緒仿佛都被安撫,天地間只剩下一縷清凈之意。
虛道塵望著眼前陌生卻又熟悉的女人,眼中泛起復雜神色。
陳一寧看著這一幕,心中隱隱覺得,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