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了三年蘇晚晴的舔狗。送早餐占座位,隨叫隨到。直到那天,
我突然看見她頭頂飄過一行彈幕:【嘖,這傻狗又來了,真煩。】我僵在原地。這才發現,
她對我笑的每個瞬間,彈幕都在瘋狂吐槽:【魚塘要干了,得給點餌。
】【他好像一條狗哦哈哈。】后來畢業舞會,她穿著我送的限定禮裙公開選我當舞伴。
我盯著她頭頂的彈幕:【穿他送的舊裙子,夠給臉了。】轉身牽起角落的轉學生:“同學,
能請你跳支舞嗎?”蘇晚晴的彈幕瞬間炸屏:【???他瘋了嗎???
】---頭頂的老舊風扇吱呀作響,像個快散架的肺癆鬼。我站在教室后墻根,罰站。
班主任唾沫橫飛的聲音嗡嗡的,左耳進右耳出。我的眼睛,像被磁鐵吸住,
牢牢釘在前排那個背影上。蘇晚晴。她微微側著頭,露出一小段白得晃眼的脖頸。
陽光穿過臟兮兮的玻璃窗,正好打在她烏黑的發梢上,跳躍著細碎的金光。她抬手,
輕輕把一縷不聽話的碎發別到耳后。就這一個動作,我心里那點因為罰站憋出來的怨氣,
噗嗤一下,全漏光了。跟個被戳破的氣球似的。值。罰站算什么?能這么看著她,值。
三年了。我掰著手指頭算,從高一開學第一天,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校服裙,
抱著新課本走進教室那一刻開始,我就栽了。栽得徹徹底底,五體投地。送早餐?
那是日常打卡。她喜歡校門口那家“老王記”的豆漿油條,必須熱的,油條要炸得金黃酥脆。
我每天雷打不動,提前半小時到校,排長隊,捂在懷里,等她姍姍來遲,
像供奉什么稀世珍寶一樣遞過去。她有時會對我笑笑,嘴角彎起一點點,
像初春剛冒頭的小月牙。那一點點弧度,夠我傻樂一上午。占座?更不用說。
專業課的大階梯教室,搶手的黃金位置——不前不后,不偏不倚,能看清黑板,
又不會被粉筆灰嗆著。永遠給她留著。哪怕我自己得擠到犄角旮旯,跟一堆汗味擠在一起。
隨叫隨到?那是刻進骨子里的本能。下雨沒帶傘,一個電話,
我淋成落湯雞也會把傘送到她教學樓樓下。心情不好想喝校門口那家超遠的奶茶,
我立刻化身外賣小哥。她閨蜜陳露總在邊上嘻嘻哈哈:“林默,晚晴的專屬召喚獸啊?
”我認了。當她的狗,我心甘情愿。三年,一千多個日夜,我的時間、零花錢、精力,
全砸在她身上了。像個虔誠的信徒,把自己的一切都堆在神像腳下,只求她偶爾垂憐一瞥。
下課鈴終于響了,尖利得刺耳。班主任夾著教案,氣呼呼地走了。教室里像炸開的鍋,
桌椅板凳哐當亂響。我揉了揉發麻的腿,目光依舊黏在蘇晚晴身上。
她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書本,動作優雅得像拍廣告。陳露湊過去,兩人咬著耳朵,
不知道說什么悄悄話,蘇晚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像盛滿了星光。真好看。
我心里又冒起一股傻氣。就是現在!我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打氣。機會來了!我掏出手機,
屏幕上是那個我猶豫了一整晚的問題。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懸停了幾秒,心一橫,
按下了發送鍵。【晚晴,那個……周末新上映的《星際漫游》,聽說特效特別棒,
要……要一起去看嗎?】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我像完成了一項重大使命,
趕緊把手機揣回褲兜,手心全是汗。心臟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擂鼓,震得我耳膜發麻。
我死死盯著她的背影,期待著她拿出手機,看到信息,然后……或許會轉過頭,對我點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長。她終于拿起了手機。
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沒有回頭。她只是低頭看著手機,
側臉平靜無波。然后,她把手機放回了桌肚。沒回復。像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
那股熟悉的、沉重的失望感又來了,沉甸甸地壓在心口,悶得喘不過氣。
我習慣性地扯了扯嘴角,想擠出個無所謂的笑。就在這時,毫無預兆地,
一行巨大的、半透明的白色文字,像游戲里的實時彈幕一樣,“唰”地一下,
從蘇晚晴烏黑的發頂上方飄了過去。字體粗獷,還自帶一種嘲諷的閃爍特效。【嘖,
這傻狗又來了,真煩。】我猛地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站太久,眼花了,
或者被風扇吹傻了。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睜開。那行字還在!
它就那么囂張地懸在蘇晚晴頭頂,像給一幅完美的畫打上了一個丑陋的標簽。傻狗?說我?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猛地竄上來,瞬間凍僵了我的四肢百骸。血液好像都凝固了,不再流動。
我像個木頭樁子一樣釘在原地,動彈不得。耳朵里嗡嗡作響,
教室里所有的喧鬧聲都退潮般消失了,只剩下那行刺眼的大字在我視網膜上瘋狂燃燒。
蘇晚晴似乎感覺到什么,微微側過臉,朝我這邊瞥了一眼。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像在看一塊不小心蹭到鞋邊的口香糖。淡淡的,帶著點被打擾的不耐煩。然后,
她轉回頭,繼續和陳露說話。嘴角甚至還殘留著一絲剛才的笑意。
就在她嘴角那點笑意還沒完全消失的瞬間,又是一行新的彈幕,閃著同樣刺眼的白光,
從她頭頂呼嘯而過:【魚塘要干了,得給點餌。】魚塘?餌?我的腦子像生銹的齒輪,
艱難地、咔咔作響地轉動著。一股冰冷的、帶著腥氣的荒謬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喉嚨。
我死死盯著她頭頂那片虛空,眼睛瞪得酸澀發脹。像是為了印證我的恐懼,
新的彈幕接二連三地蹦了出來,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這破電影誰看啊,土死了。
】【周末約了張學長去美術館呢,文藝青年才配得上我。】【他好像一條狗哦哈哈。
】【占座買早餐?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舔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真理啊!
】一條條,一句句,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眼睛里,腦子里,心里。
每一個字都帶著倒刺,刮得我血肉模糊。原來她每次對我那點微弱的笑意,
都藏著這樣的算計?原來我三年的鞍前馬后、掏心掏肺,在她和她閨蜜眼里,
就是一場滑稽的表演?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傻狗?世界在我眼前扭曲變形。
教室的墻壁,同學們的嬉笑,窗外聒噪的蟬鳴,一切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怪誕的灰色濾鏡,
只剩下蘇晚晴頭頂那不斷滾動刷新的彈幕,清晰得刺目,冰冷得殘酷。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惡心得我幾乎要當場吐出來。喉嚨里堵著一團又腥又澀的東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原來,這就是我捧在手心三年、視若珍寶的女神。藏在漂亮皮囊下的東西,腐爛得令人作嘔。
我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刺痛感傳來,
才勉強壓住那股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的惡心和眩暈。那天是怎么渾渾噩噩熬到下課的,
我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像個游魂,腳步虛浮地飄回了宿舍。一頭栽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臉埋進帶著汗味和灰塵味的枕頭里。宿舍里空無一人。死寂。我睜著眼,
瞪著天花板上剝落的一小塊墻皮。腦子里全是那些翻滾的彈幕,像一群瘋狂的食人魚,
啃噬著我過去三年的每一個畫面。一幕幕,一幀幀,
曾經被我珍藏在記憶深處、反復回味的“甜蜜”瞬間,此刻露出了底下猙獰丑陋的真相。
每一次自以為是的付出,每一次心跳加速的靠近,
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討好……都成了彈幕里供人嘲笑的素材。心口那塊地方,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再狠狠撕開。疼得我蜷縮起來,
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不是憤怒,不是悲傷,是一種更深沉、更絕望的東西,
像整個世界的基石在我腳下轟然崩塌。原來,我引以為傲的深情,在別人眼里,
真的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一場獨角戲。“呵……”一聲低啞干澀的冷笑,
不受控制地從我喉嚨深處擠出來,在空蕩的宿舍里顯得格外瘆人。我用力閉上眼,
把臉更深地埋進枕頭。枕頭很快濕了一小片。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宿舍里鼾聲此起彼伏。
我悄無聲息地爬下床,動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線木偶。冷水狠狠拍在臉上,
刺骨的寒意讓我打了個激靈,混沌的腦子似乎清醒了一瞬。走到樓下,
空氣里還帶著夜露的涼意。我習慣性地走向校門口那家“老王記”。排隊的人依舊不少,
油鍋里滋啦作響,熟悉的香氣彌漫開來。這味道,曾是我每天早起的動力。“同學,老規矩?
兩份豆漿油條?”老板老王熱情地招呼,手上麻利地裝著袋子。我張了張嘴,
喉嚨像被砂紙磨過。那句“嗯,一份帶走”卡在嗓子眼。就在這時,老王頭頂上方,
毫無征兆地,也飄過一行半透明的彈幕:【嘿,又是那傻小子,
給校花獻殷勤風雨無阻三年了吧?嘖,癡情種啊,就是眼神兒不太好使。
】那行字像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我的瞳孔。眼神兒不好使……我猛地攥緊了拳頭,
指甲幾乎嵌進肉里。一股強烈的屈辱感混合著冰冷的怒意直沖頭頂。
血液好像瞬間涌到了臉上,燒得發燙。“不……不要了。”我的聲音啞得厲害,
帶著我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我幾乎是逃也似的轉身,腳步踉蹌地沖出了人群,
把老王錯愕的目光和那行該死的彈幕甩在身后。走到教學樓,
習慣性地走向那個熟悉的、視野絕佳的黃金座位。蘇晚晴還沒來。那位置空著,
像一張無聲的邀請函。我站在原地,腳步生了根。
些彈幕:【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舔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冰冷的字句循環播放。
“林默?愣著干嘛?快給晚晴占座啊!”陳露尖利的聲音像一把錐子,從后面刺過來。
她抱著幾本書,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里帶著慣常的、看小丑似的戲謔。我緩緩轉過頭,
目光越過她,落在她頭頂那片虛空。果然,新的彈幕應聲彈出:【傻狗,還不趕緊的?
真沒點眼力見!】呵。我扯了扯嘴角,一個毫無溫度、近乎猙獰的弧度在臉上綻開。
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沉甸甸的東西,忽然被一種奇異的、破罐子破摔的沖動取代了。
我沒理陳露。徑直走到那個黃金座位前。但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放下書包占住它。我拉開椅子,
一屁股坐了下去。硬邦邦的椅子硌得我生疼,卻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報復般的快感。
“你?!”陳露的眼睛瞬間瞪圓了,涂得鮮紅的嘴唇張著,活像一條缺氧的金魚。
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我這只“傻狗”會突然反咬一口。我抬起頭,
目光平靜地迎向她錯愕的臉。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空洞和冰冷。
這眼神似乎把她鎮住了,她喉嚨里咕噥了一聲,后面刻薄的話沒能出口,悻悻地剜了我一眼,
扭著腰去找別的座位了。教室里陸續來了人,投向我的目光帶著各種意味不明的探究和驚訝。
我統統無視。只是低著頭,攤開書。書頁上的字像一群亂爬的螞蟻,一個也看不進去。
腦子里嗡嗡作響。沒過多久,一股熟悉的、清雅的香水味飄了過來。腳步聲停在旁邊。
我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蘇晚晴來了。她就站在我課桌旁邊,距離很近。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投落下來的、帶著無聲質詢的目光。那目光像有實質的重量,
壓在我的頭頂。時間仿佛凝固了。教室里嘈雜的聲音似乎也低了下去。
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而緊張。我依舊低著頭,視線死死盯著書本上某個模糊的黑點,
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頁的邊緣,指甲劃過粗糙的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著,每一下都牽扯著昨天被撕開的傷口,鈍痛感蔓延開來。
胃里像塞了一塊堅冰,又冷又硬。她站了多久?十秒?二十秒?像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