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雪胎中之時,便與陸懷川定下婚約。無奈及笄之后,邊關戰事吃緊,
作為將軍的陸懷川不得已前往邊關,鎮守河山。“等我回來”蘇清雪守著這四個字,一等,
便是3年,原本嬌花似的小姑娘,眨眼間也成了京城流言蜚語里的老姑娘。
但蘇清雪并不在意,繼續做著這三年來順了手的事情,那便是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的母親,
寬慰她的祖母,沒有一絲懈怠。然而,三年后,在她滿心歡喜的等待歸來的陸懷川時,
卻看見他親自從馬背上扶下一白色斗篷包裹的女子。“清雪,孫悅在戰場上救過我,
此次帶她回來,是以要娶她為平妻,以后你們和睦相處。
”陸淮川當著將軍府門口的百姓面前,從容不迫的將這句話說出口時,
蘇清雪的眼里滿是不可置信。若說報恩,戰場上刀劍無言,救過他,
為他擋生死的何止眼前的女子,若是人人都說要報恩,那曾經為他賣命的那些將士又該如何?
所謂的報恩,不過是他朝秦暮楚的借口罷了。蘇清雪回眸看著陸母和祖母,此刻的他們,
才真正的像極了一家人,竟然無一人站出來為她說話。她緩緩的伸出雙手,
讓那洋洋灑灑的雪花立于指尖,整個人,如墜冰窟。或許讓人感覺到冷的,
從來不是季節的交替,而是那易變的人心。既如此,這樁婚事,不要也罷。1三日后,
陸府沉浸在新人入府的喜悅之中。蘇清雪站在梅園的那株梅樹下,手中拿出一枚玉佩,
玉石溫潤,此刻卻是燙的她指尖發疼。“清雪,待我得勝歸來,定以十里紅妝,迎你過門”,
那時候的陸懷川眼里星光璀璨,滿是少年的歡喜。如今隔著三丈紅綢,
男子的眼里已經沒有以往的繾綣,只剩寒冰。“清雪,孫悅舍身救我,又身受重傷。
你我自幼相識,應當明白我的秉性,我自是不能做那等忘恩負義之人。
”陸懷川牽著那女子的柔夷,月白色的錦袍上還帶著些戰場上的廝殺氣。
“將軍可知蘭因絮果?”蘇清雪笑著問道。陸懷川眼中劃過一抹光芒,似乎是明了,
卻又咽下了喉嚨。呵。。。呵。。。原來,年少情深也可以走到相看兩厭。一個后來者,
無謀茍合,也居然可以堂而皇之的入府。蘇清雪搖了搖頭,婚宴上的喜樂刺得她耳膜生疼。
孫悅站在他的身旁,腰間的軟劍與身上的鳳冠霞帔格格不入。呵。。。
低沉的笑聲從白雪中沖出,蘇清楚自嘲的笑了起來。“你笑什么!”孫悅道。笑什么?
笑那日得知陸懷川即將歸來,自己正在繡著嫁衣,滿心都是重逢的喜悅。笑別人攜愛妻歸來,
自己卻絲毫不知。“陸懷川,有些事,既然你做了出來,索性今日便把話說完。這三年來,
你在外征戰,我替你打理陸府,照顧母親,侍候祖母。皆是因為你的那句等你歸來。
如今你無謀茍合,滿嘴皆是仁義道德,說什么報恩?北疆每年為了你沖鋒陷陣,
護你周全的戰士不知道要死多少,你為何不將她們的遺孀也一并娶入府內?
”“你不過是欺我除了嫁你,沒有別的退路罷了。
”陸懷川的母親在聽到蘇清雪的連番質問時,默默地低下了頭,索性裝聾作啞起來。“清雪,
川兒也是無奈之舉。。。”“無奈之舉,世間報恩的方式有千種萬種,
為何就單單選了這一條路走?”蘇清雪的話,讓陸家的孤兒寡母皆是閉了嘴,
燭火明晃晃的印在他們的臉上,忽明忽暗。原來,自己終歸是外人,
這三年來的日日登門問安,夜夜為他祈福,在他們眼里,不過是個可以隨時拋棄的物件罷了。
“放肆!”孫悅突然抽出腰間短劍指向蘇清雪,她的紅蓋頭從頭上滑落,
蘇清雪這才看清那英氣的眉眼。劍光森冷的渲染下,蘇清雪又一次笑出了聲,笑的眼眶發疼。
原來,救他陸懷川的從不是什么文弱女子,而是比他更多了些頂天立地氣息的女將軍。
“這婚事,我不要了!”蘇清雪從光袖間拿出那枚同心結,嘴角諷刺的挑了一下。
隨手扔在屋內的炭盆之上,只是刺啦一聲,這多年的情誼堪堪是為了狗。“陸公子,
今日本就是來退還信物的,從今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男婚女嫁,
各不相干。祝你和你的救命恩人。。。。。”終究還是無法將祝福的話語說出口,
她心中刺痛,轉身朝著屋外走去。“蘇清雪!
”陸懷川帶了些慌張的語氣在蘇清雪即將邁出門檻的時候,厲聲說道。然而,她的腳步未停,
似是他已經在自己的心里起不了波瀾一般。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下一瞬,
她的胳膊被人從后面拽住。“你當真想好了?今日出了陸家的大門,就別求著我迎你入府。
”她不為所動。“你當真覺得除了我,還會有人要你,一個十八歲的老姑娘!
”她依舊沒有言語。“蘇清雪!”蘇清雪沒有回頭,只是停住腳步,
看向陸府那走了無數遍的朱紅色漆門,指甲深深的陷進了掌心。真諷刺,想當初,
這漆還是她派人過來重新刷了一遍,只因,她的未婚夫就要歸來了,
她滿心滿意的想得到他的夸獎,聽他說一句,清雪真棒,將家里照顧的極好。可如今,
他說自己是京城里的老姑娘,除了他,沒人會再要她。這句話像淬了毒的匕首,帶著刺,
深深的剜進她的心里,一拉,血肉模糊。她承認自己輸得一敗涂地,
她覺得自己就像那過了時令的水果,被人不喜,被人丟棄,臨了還要用腳費力的踩上幾回。
“是啊,陸公子說的對,清雪是老姑娘了。”她緩緩轉過身,
在滿堂賓客驚愕的眼光中揚起唇角,發間的珍珠布搖隨著走動,竟是沒有絲毫的晃動,
屬于她京城貴女的家教,不允許自己此刻像個瘋子般羞辱了蘇家門風。“可即便這樣,
也總好過某些人,身披金甲戰衣,卻是個黑了心肝的。從里到外,都爛透了。
”“煩請各位替清雪做個見證,今日之后,蘇陸兩家,再無瓜葛。”隨著話落,
她腳步輕盈的出了陸府。原來有些等待,注定被辜負。有些人,注定負心薄情!
2出了陸府的門,天公不作美。原本干燥少雨的冬日,竟然破天荒的下起了雨。
雨絲浸透襦裙,寒意順著脊背迅速往上爬。蘇清雪沒有讓貼身婢豆央撐傘,
一步一步的往蘇府的方向走去。深夜孤寂,有人歡喜,有人心傷。“爺,
不用送蘇姑娘回去嗎?”“時機還不到,我總得給她喘息的時間。”身穿月牙長袍的男子,
長身玉立。隨著蘇清雪走遠,陸府的轉角處2個身影從黑暗里走了出來。
如果此時的蘇清雪回頭看一眼,就會發現,那侍從口中的爺,竟然是當朝權貴永寧侯府世子,
也是她兒時身后的小尾巴-封燁。侍從心里暗自嘆了一口氣,
世子爺從幼時便喜歡上了蘇尚書家的嫡女蘇清雪。然那時候的蘇小姐已與陸懷川有婚約,
且蘇清雪的心思一門都在那人身上。爺自是不能靠近,免得閑人詬病。
只是小心翼翼的維護了這么些年,就在他以為爺要孤獨一生的時候,
那陸懷川居然送了個這么大的驚喜過來。他,居然帶了個女子回來!她,
居然就放棄這樁婚姻了!“落楓,找人將今日之事散播出去,
務必將陸家白吃白拿的事情宣揚的精彩一些,具體怎么做,你自己看。明日一早,
本世子要讓全京城都知道,他陸懷川,忘恩負義!他陸家,打著孤寡的名義,欺騙蘇家!
”-------蘇清雪攥著濕透的帕子走到蘇府的大門時,父親蘇伯謙正立于廊下。
門樓子上的燈籠,將他眉間的褶皺照的格外分明。“鴛兒,陸家今日的喜宴。。。
”蘇母在丫鬟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從回廊那邊走來,她伸手想要替蘇清雪擦去臉上的雨水,
指尖卻是在目光觸及她發紅的眼圈時停下。“你可是心里舍不得?
要不娘親差人去將那陸家婦人喚來,問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她問道。蘇清雪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你且告訴爹爹,你是怎么想的?”比起蘇母擔心女兒的婚事,
蘇父更關心的是女兒自己的主意。按照清雪的性子,這樁婚事怕是不成了。
念著兩人只是訂婚,尚未正式結為夫妻,他有心替女兒取消這門婚事,又怕她十年錯付,
傷了心肺。“娘親,沒有誤會!”蘇清雪面對雙親的關心,伸手解下被雨水泡濕的披帛,
用力擰了一下,看著水痕在青石板磚上蜿蜒成河,她這才道:“今日陸懷川已娶那孫悅為妻,
他說女兒已經是十八歲的老姑娘,若是不嫁與他做平妻,以后怕是這上京城都沒人要我。
”“這天殺的!”蘇母怒斥道。蘇清雪面對母親的怒吼,沒有說話。
只是平靜的看著自家爹爹蘇懷謙,好一會才從廣袖的袖帶里抽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
遞給了蘇父:“爹爹,明日便將婚書退回去吧。”“這親,女兒不結了。
”蘇父伸手將那墨跡已然渲染的婚約打開,呵,當年他外出述職,遭遇山匪,
是陸懷川的父親陸淵舍命相救。相處之下,更是覺得此人與自己興趣相投。高興之下,
二人便想以兒女親事,親上加親。誰知道后來,陸淵戰死沙場,陸家僅剩老弱婦孺。這些年,
不管是蘇家,還是鴛兒,都是盡心盡力。沒想到頭來,空落一聲抱怨。“退!
陸懷川已然成人,如今背信棄義,無謀茍合,我蘇某人的女兒,絕不受這等腌臜氣。
”蘇父留下這句話,先一步轉身朝著府內走去。蘇母在后面,將蘇清雪摟入懷中:“乖,
我們回家!”3次日晌午管家蘇伯捧著退回的婚書從陸家歸來的時候,連呼吸里都帶著怒氣。
“小姐,那陸懷川真不是個東西。老奴前去陸家的時候,
那陸懷川正拉著他那半路帶回來的野女人在演武場練劍,一招一式間。。。
”蘇清雪聽著一向和顏悅色,沉穩的蘇伯今日破天荒的生了怒氣的音調,嘴角微微挑了一下,
心中諷刺一閃而過。蘇伯沒有說下去,卻是足夠她看清楚那畫面。真真,夠惡心!
不過眼下婚已退,早早遠離,也算得上是明智之舉!未及黃昏,
陸懷川的馬蹄聲便踏碎了蘇府的寧靜。“蘇清雪,你當真要撕破臉皮?”“臉皮?你可還有?
”蘇清雪將茶盞輕輕的擱置在案幾上,笑道:“陸公子迎新人進府的時候,
可曾記起自己還有一張臉面?”話落,目光掃過他身后那依在蘇府大門上的孫悅,
一身勁裝倒是顯得英姿颯爽,只是那眼尾帶著些輕蔑,比起陸懷川的冷言,更令人生厭。
許或是蘇清雪的投射過去的目光太過晃眼,孫悅嗤笑出聲:“我說,你們這些后宅女子,
最是會拈酸吃醋。阿川按照他的約定回來了,不過是比原計劃多娶了個平妻,
你便這般要死不活。”說罷,她伸手搭在陸懷川的肩頭:“你可能不知,戰場上刀劍無眼,
若不是我。。。”“住口!”陸懷川突然暴喝出口,驚的屋檐下的燕子四處逃竄。不遠處,
豆央和蘇府的侍衛一起欲要沖出來,可在接收到自己小姐的眼神時,通通安靜!“清雪,
你既已當眾退婚。又何必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難不成,你是見不得我與孫悅兩心相悅,
便心生怨懟?”他將婚書一掌拍在桌子上,紙張的顫抖揚起細小的塵埃:“三年前,
我說過會回來,如今我做到了,你還有什么不滿?”蘇清雪聽著他的言語,
心里的寒意又涌上心頭。三年前,又是三年前,三年前自己在黑夜里送他離開,
那時候他眼底的溫柔能驅散這冬日的凜冽,如今,同樣的眼,卻是沒有任何溫度,
也瞧不見自己這多年的守望。“陸懷川,你說的對!”她拾起婚書,就著身旁的爐火點燃。
火苗由小到大,瞬間將整張紙吞噬的時候,那些過往的,關于思慕的,情愛的無盡等待,
都化作了縷縷青煙,隨風吹散。“是我錯了,也是蘇家錯了,錯在重情重義,
錯在一片真心喂了狗。從今以后,你也不必為此煩擾,你我。。。”“陌路!”話落,
陸懷川突然沖上前來,一把抓住蘇清雪的肩頭:“蘇清雪,你當真要與我恩斷義絕?
”掌心的力道很大,蘇清雪感覺他在用力一些,自己這肩膀怕是都會碎掉。
“陸公子還是請回吧,我家小姐的話,說的很明白,她,與您,道不同,不相為謀!”“請!
”豆央帶著侍衛終是忍不住沖了出來。孫悅看著眼前的陣仗,指尖玩著劍柄上的穗子,
眉眼間滿是輕蔑:“瞧瞧,這深閨中的怨婦,又要開始作了。”她踩著積雪慢慢靠近,
劍柄挑起了蘇清雪的下巴:“哭哭啼啼的倒是拿手,只是這等弱雞,真的殺到了戰場上,
怕是給本將軍提鞋都不配!”“不過是個養在深閨的玩意,金尊玉貴,
若是真的去了蠻荒之地,怕是活不過當天。”“夠了,”陸懷川上前,將孫悅拉開。推搡間,
蘇清雪撞在了屏風之上,腰間的玉佩應聲落地,摔得粉碎。“你是武將,
自是比不得她養在京城,有些脾氣也是應該的。”他回頭朝著孫悅解釋,
聲音是從沒有的溫柔。蘇清雪感覺喉間有血腥味溢出,她抬手用手抹過,指尖沾了一絲血紅。
“陸少夫人說的沒錯,清雪的確只會守在深宅,做一些女兒家才會做的事情。”說話間,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碎玉,看著斷裂那層次不齊且鋒利的棱角,
抬頭直視陸懷川的雙眸:“但至少,世家大族告訴我,人要知羞恥。什么該拿,什么不該拿。
也至少,我不會將救命之恩,當做裹挾人的借口!”“至此,我不要的垃圾,你隨便撿走吧。
言已盡,陸少夫人還是帶著你的垃圾,滾出蘇府!”蘇清雪的話落,
孫悅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她猛地抽出腰間軟劍,寒光直朝著蘇清雪的面門而來。
“不知死活的東西!”陸懷川站在那沒動,仿佛眼前的事情都與他沒有絲毫關系。
眼看劍鋒觸及門面,蘇清雪玉手一揮,手中碎玉劃破空氣,砰的一聲,撞擊在孫悅的臉上,
頓時,血流如注。“賤人,我要殺了你!”她滿眼驚愕,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入青石磚上,
難以置信!陸懷川也猛的向前半步,他沒有看向容貌有毀的孫悅,
只是神色復雜的看著蘇清雪。那眼里,有詫異,有震驚!卻唯獨沒有一絲羞愧!“你,
你竟然會武功?!”他問道。蘇清雪沒有理會,只是抬手撣了撣衣袖,
貌似眼前之人問的不是自己。“告訴我,你怎么會武功?”他又問。“陸公子怕是忘了,
蘇家祖上本就是武將出身,且我父親,如今身為兵部尚書。作為他女兒的我,會武功,
很意外嗎?”陸懷川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沒想到,她一直隱藏的挺好啊。是啊,
蘇清雪隱藏的極好。她愛習武,卻只因為陸懷川一句"女子當雅靜”,
便將自己的一應兵器堆在了房間的角落蒙塵多年。從此世人只知蘇府的女兒,四書五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