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悶熱,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裹挾著大學(xué)城夜市鼎沸的喧囂、刺鼻的油煙和汗味,
沉甸甸地壓在宋廉年輕的脊背上。他擠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胃里卻翻騰起一陣陣尖銳的絞痛——那碗辣得鉆心的螺螄粉,正用它滾燙的余威宣告著報復(fù)。
腸子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擰緊,劇痛讓他瞬間佝僂了腰,臉色煞白,
冷汗唰地浸透了單薄的T恤。“公共廁所”的綠色熒光標識如同溺水者眼中的浮木,
在前方不遠處閃爍著。那是一座外墻貼著廉價白色瓷磚的平房,入口處亮著慘白的燈光,
在周圍攤位的霓虹映襯下,透著一股刻意的、不真實的潔凈感。
宋廉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撥開擋路的人群,踉蹌著沖向那扇虛掩的、象征著解脫的門。
消毒水混合著劣質(zhì)檸檬味空氣清新劑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
里面是光潔得反光的瓷磚地面和墻壁,日光燈管發(fā)出高頻的嗡嗡聲,
投下毫無生氣的冷白光線。隔間的門板嶄新。他顧不得許多,
拉開最近一個空隔間就沖了進去,反手落鎖。腹中醞釀已久的風(fēng)暴猛烈釋放。
他癱坐在冰涼的塑料馬桶圈上,大口喘著粗氣,虛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全身。
汗水沿著鬢角滑落,滴在同樣冰涼的手背上。狹窄的空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
外面夜市的喧囂被厚實的墻壁阻隔,變得遙遠而沉悶。不知過了多久,
那陣撕裂般的絞痛終于平息,只剩下虛弱的余韻。宋廉長長吁出一口濁氣,
用袖子胡亂抹掉額頭的冷汗,這才有精力打量四周。隔間里干凈得過分,
白色的瓷磚反射著頂燈的光,甚至有些刺眼。他扶著水箱蓋,有些腿軟地站起來,
手指搭上那冰涼的金屬門閂,
用力一拉——“嘎吱——”門軸發(fā)出一聲艱澀刺耳、仿佛幾十年未曾潤滑過的呻吟,
與剛才推門進來時的順暢感判若云泥。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猛地灌了進來,
瞬間扼住了他的呼吸。
腐爛食物在高溫下悶餿的酸敗、油脂焦糊的嗆人、下水道淤泥翻涌的腥臊,
還有一種若有若無、如同陳舊鐵銹般的甜腥……這些氣味混合、發(fā)酵,
形成一種粘稠厚重、帶著腐敗生命力的惡臭,直沖腦髓。宋廉被嗆得連連后退,
胃里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酸水又翻涌上來。他捂住口鼻,驚愕地抬眼望去。隔間門外,
哪里還是方才那個光潔明亮的空間?昏黃、閃爍的光線取代了穩(wěn)定的日光燈。
墻壁覆蓋著厚厚的、油膩的深褐色污垢,墻皮大塊剝落,
露出底下黑乎乎、仿佛滲著濕氣的磚石。腳下的瓷磚早已看不出本色,
覆蓋著粘膩滑溜、成分不明的污漬。破裂的水槽邊,銹跡斑斑的水龍頭歪斜著,
滴答著渾濁發(fā)黃的液體,在死寂中發(fā)出緩慢而粘稠的“啪嗒…啪嗒…”聲。
隔間的門板破爛不堪,布滿可疑的深色污跡和深刻的劃痕。更令人窒息的是,
外面夜市那震耳欲聾的喧囂,徹底消失了。死寂,只有他自己驟然加速的心跳在耳邊轟鳴,
如同沉悶的鼓點。“這…怎么回事?”宋廉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在死寂的廁所里顯得格外突兀。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上頭頂,瞬間驅(qū)散了夏夜的悶熱。
他猛地回頭看向自己剛剛出來的隔間——門板內(nèi)側(cè)同樣布滿了污漬和刻痕,門閂銹跡斑斑,
哪里還有半分“嶄新”的樣子?冷汗瞬間濕透了剛干的后背。
他幾乎是手腳發(fā)軟地推開這間破舊公廁那扇沉重、吱呀作響的木門,探出頭去。門外,
是另一個世界。一條狹窄、扭曲的街道向兩側(cè)延伸,籠罩在一種病態(tài)搖曳的昏黃光線下。
光源來自街道兩側(cè)歪斜攤位懸掛的古舊白紙燈籠,里面跳動著幽綠色的燭火,光線扭曲搖曳,
將一切投射出拉長、舞動的鬼影。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那混合惡臭更加濃郁,
幾乎凝成實質(zhì),沉甸甸地壓迫著胸腔。腳下的地面坑洼不平,
覆蓋著厚厚的、粘腳的油污和垃圾殘骸。街道兩旁,擠滿了破敗的攤位。帆布棚頂污穢不堪,
腐朽的木架搖搖欲墜,上面擺放著各種難以名狀的“食物”。然而,讓宋廉血液幾乎凍結(jié)的,
是那些攤主,以及……街道上影影綽綽的“客流”。攤主們或站或坐,身形佝僂扭曲,
穿著辨不出原色、沾滿厚厚油污的圍裙。他們的頭顱——左邊攤位后,
一個頂著碩大豬頭的攤主,半邊豬臉腐爛流膿,渾濁的小眼在幽綠光下閃爍著貪婪的光,
正用一把豁口的屠刀剁著一塊暗紅色、滴著粘稠黑液的肉塊。旁邊,
一個長著猙獰山羊頭、斷角處露出森白骨茬的家伙,
慢條斯理地用鐵釬穿著某種布滿細密鱗片、還在微微抽搐的暗紅色肉塊。斜對面,
一個頂著腐爛兔頭、半邊臉白骨裸露的攤主,
用枯爪般的手攪拌著一鍋冒著詭異氣泡的、腥臭撲鼻的湛藍色濃湯。
牛頭、馬面、甚至一個攤位上趴著個長著巨大老鼠頭的怪物,
尖利的門牙啃噬著一截灰白色的、像是某種生物指骨的東西……而在這些攤位間,
影影綽綽地移動著一些身影。有的身形扭曲,長著昆蟲般的復(fù)眼或多節(jié)的肢體,
散發(fā)著非人的氣息,顯然是這里的“原住民”。它們貪婪的目光掃視著街道,
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嘶嘶或咕噥聲。更讓宋廉頭皮發(fā)麻的是,
其中夾雜著幾個明顯是“人類”的身影!他們穿著現(xiàn)代服飾,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驚恐和茫然,
如同誤入狼群的羔羊,在那些非人存在的注視下瑟瑟發(fā)抖,試圖蜷縮在陰影里,
卻被無處不在的貪婪目光鎖定。一個穿著外賣員制服的年輕人,臉色慘白如紙,
正被一個頂著腐爛貓頭、眼窩里蠕動著蛆蟲的攤主死死盯著,
攤主油膩的爪子幾乎要伸到他臉上。非人的頭顱,僵硬的動作,油膩骯臟的環(huán)境,
死寂中混雜著低沉的嘶鳴與人類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喘息。
這一切構(gòu)成了一幅扭曲、怪誕、令人精神瀕臨崩潰的地獄圖景。恐懼像冰冷的鐵鉗,
瞬間鉗緊了宋廉的心臟。他猛地縮回廁所,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背死死抵住冰涼滑膩的門板,
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裂。冷汗浸透全身。
“幻覺…一定是太辣了…”他語無倫次地低聲念叨,牙齒打顫。用力閉眼,深呼吸,
再睜開——眼前依舊是那扇布滿污垢、散發(fā)著濃烈惡臭的破舊木門。不是幻覺。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褲兜里的手機,指尖卻先觸碰到了別的東西。
硬硬的,紙質(zhì)的觸感,還有……嘩啦作響的、像是硬幣碰撞的輕微聲音?
他顫抖著手掏了出來。右手是一張折疊起來的紙,顏色是令人極度不適的慘白,觸手冰涼。
左手,則是一把冰冷的、沉甸甸的硬幣。他強忍著恐懼,哆嗦著展開那張紙。
“歡迎進入美味小吃街!” 幾個猩紅扭曲的字體像凝固的血痂一樣印在慘白的紙頁頂端,
透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虛假歡快。下面是一幅同樣風(fēng)格簡陋、線條歪斜的手繪地圖,
勉強能辨認出一些攤位標識和一條主街,而在一個角落里,
用醒目的、仿佛滲著血的紅叉標注著“垃圾堆”。地圖下方,
是幾行同樣猩紅、字跡潦草得如同用指甲抓出來的規(guī)則:1. 歡迎進入本小吃街,
你將在這里品味到不同的特殊美食。2. 你可以在本小吃街游覽120分鐘,
期間請至少品嘗一種美食。3. 本小吃街使用“冥幣”做為貨幣,當然時間也可以。
4. 請一起保持本小吃街的環(huán)境衛(wèi)生,除非你想永遠留在本小吃街。
5. 請正確使用公共廁所,公共廁所不歡迎不正確使用它的人。
6. 請勿沖撞或與他人發(fā)生摩擦,這里禁止同族之間的爭斗和廝殺。
7. 如果違反以上規(guī)則,你將被保安永遠留在本小吃街。“冥幣?!
”宋廉的目光驚恐地落在左手里那一把硬幣上。硬幣入手冰涼沉重,材質(zhì)非金非鐵,
呈現(xiàn)出一種骨質(zhì)的慘白,邊緣刻著無法辨識的、仿佛糾纏蠕動的詭異花紋,
中央則是一個扭曲的數(shù)字——面額有100的,也有1的。他手忙腳亂地數(shù)著,
慘白的骨質(zhì)硬幣碰撞發(fā)出沉悶的咔噠聲,在死寂的廁所里如同喪鐘。
“一百…兩百…三百…四百…四百…四十四?”宋廉的聲音干澀沙啞,
444這個數(shù)字像冰冷的毒蛇鉆進他的耳朵。
他猛地想起規(guī)則三:“本小吃街使用‘冥幣’做為貨幣,當然時間也可以。” 時間?
他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腕內(nèi)側(cè)。皮膚上,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一個清晰的印記。
像一個嵌入血肉的、極簡風(fēng)格的電子表盤,沒有任何實體感,
只有幽冷的藍色微光勾勒出數(shù)字和表圈。此刻,
表盤中央顯示著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數(shù)字:120:00。下方一行小字:“倒計時:天”。
“120天…倒計時?貨幣?”一股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骨髓。規(guī)則二說游覽120分鐘,
這個印記卻顯示著120天!這絕非巧合!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狠狠刮擦皮膚,
但那幽藍的光印卻紋絲不動,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
規(guī)則七像冰冷的鐵錘砸在心頭:“如果違反以上規(guī)則,你將被保安永遠留在本小吃街。
” 永遠留下?用什么支付?是這些冰冷的冥幣,還是…手腕上那代表“天”的數(shù)字?
宋廉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胃里翻江倒海。
廁所里彌漫的惡臭和死寂壓迫著他的神經(jīng)。他不敢再待下去,必須出去,必須想辦法!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那污濁的空氣讓他一陣眩暈。他顫抖著,
重新推開了那扇通往地獄的破舊木門。昏黃搖曳的燈籠光下,街道的景象更加清晰,
也更加可怖。那些頂著殘破動物頭顱的攤主似乎更加“活躍”,而那些誤入的人類,
臉上的絕望幾乎要溢出來。離廁所最近的那個半邊臉腐爛的豬頭攤主猛地停下了剁肉的動作。
碩大的豬頭緩緩轉(zhuǎn)向門口,渾濁的小眼睛精準地鎖定了宋廉的位置,貪婪的光芒大盛。
沾滿血污和膿液的嘴唇咧開,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
音:“香……新鮮的……來一串……客官……”那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穿透力和強烈的蠱惑,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血腥、腐肉和膿液腥臊的氣味撲面而來。宋廉嚇得魂飛魄散,
下意識就想后退縮回廁所。但規(guī)則二如同警鐘在腦海炸響:“期間請至少品嘗一種美食。
” 拒絕?豬頭已經(jīng)“注意”到他了!規(guī)則里沒說可以拒絕!他眼角的余光瞥見旁邊不遠處,
一個穿著格子襯衫、學(xué)生模樣的人類青年,正被一個頂著烏鴉頭、羽毛稀疏脫落的攤主糾纏。
烏鴉頭尖銳的喙幾乎戳到青年臉上,嘶啞地叫著:“嘗!必須嘗!”青年嚇得連連后退,
臉色慘白,幾乎要哭出來。幾乎是求生本能驅(qū)使,
宋廉的目光猛地鎖定廁所門外右側(cè)角落那座幾乎齊腰高的垃圾山。
腐爛的菜葉、破碎的碗碟、啃過的骨頭、粘稠的廢棄物堆積如山,散發(fā)著比廁所更甚的惡臭,
其間隱約可見一些灰白色的、形狀怪異的“殘肢”。他猛地朝垃圾堆撲了過去。
腐爛滑膩的觸感透過褲腿傳來,令人作嘔的氣味瞬間將他包圍。他顧不上了,
雙手瘋狂地在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堆里扒拉,粘稠的汁液沾滿了手指。他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突然,指尖碰到了一個硬物。他猛地抓住,
拽了出來——是一個臟得看不出原色、帽檐扭曲變形的鴨舌帽,
上面沾滿了油污、可疑的深色斑點和幾縷黏糊糊的、像是霉菌的東西。同時,
另一只手也摸到了什么,一個冰冷的、帶著骨質(zhì)紋路的小方塊,還有一個硬幣的觸感。
他來不及細看,幾乎是本能地,把那個散發(fā)著濃烈餿味和霉味的鴨舌帽扣在了自己頭上,
用力往下壓了壓,遮住了大半張臉和視線。就在帽檐遮蔽視野的剎那,
一種奇妙的感覺發(fā)生了。仿佛一層無形的、隔音的薄膜瞬間籠罩了他。
豬頭攤主那貪婪目光帶來的沉重壓力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依舊能聞到那令人作嘔的腥臊味,能聽到那嘶啞含混的招徠聲,但感覺上,
那聲音和氣味似乎不再“針對”他個人,
而是變成了彌漫在空氣中、模糊的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豬頭攤主那渾濁的小眼睛似乎失去了焦點,在宋廉剛才站立的位置茫然地掃視了兩下,
喉嚨里發(fā)出幾聲困惑的咕嚕聲,便又低下頭,
繼續(xù)“咚、咚”地剁起案板上那團暗紅色的東西來。“呼……”宋廉躲在惡臭的垃圾堆后面,
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心臟還在狂跳,
但那股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恐懼感稍稍退卻了些。有效!這頂臟兮兮的帽子,
竟然能隔絕攤主的“注意”!他這才有空攤開另一只剛才在垃圾堆里抓到東西的手。
掌心躺著兩樣?xùn)|西:一個硬幣,慘白的骨質(zhì),面額是1冥幣。還有一個,
是那個冰冷的金屬小方塊——一個打火機。樣式極其古舊,通體由某種慘白的骨頭打磨而成,
觸手冰涼刺骨,上面刻著和冥幣邊緣類似的、扭曲蠕動仿佛活物的詭異符文,沉甸甸的,
帶著一種不祥的氣息。444冥幣,加上這1枚,現(xiàn)在是445。
但這數(shù)字并沒有帶來絲毫安慰。他小心地把這枚新得的冥幣和骨質(zhì)打火機揣進兜里。
鴨舌帽的帽檐壓得很低,他透過縫隙,緊張地觀察著這條昏黃詭異的街道。視線越過豬頭攤,
落在稍遠處煙火氣更濃(煙色發(fā)青發(fā)黑)的地方。一個頂著碩大、猙獰狼頭的攤主站在那里,
身形異常高大,穿著被火星燒出無數(shù)破洞、油膩發(fā)亮的黑色皮圍裙。狼吻咧開,
露出森白交錯的獠牙,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焦躁的咕嚕聲,涎水順著嘴角滴落,
在圍裙上留下深色的痕跡。它一只覆蓋著粗硬黑毛的巨大爪子,
正徒勞地在一個同樣破舊、積滿冷灰的炭火盆邊緣刮擦著,
另一只爪子煩躁地抓撓著自己的脖頸。攤位前豎著一個歪斜的木牌,
上面用黑炭寫著規(guī)則:1. 燒烤所用食材都很新鮮、健康,請放心食用。
2. 燒烤均為現(xiàn)場烤制,請耐心等待烤制完成。3. 若你已被本攤攤主注意到,
則必須購買并品嘗5串燒烤。4. 若您能幫助本攤攤主解決問題,您將得到攤主的友誼。
5. 本攤接受冥幣和時間支付,請注意您的貨幣是否足夠。
規(guī)則三和四像兩把鑰匙在宋廉混亂的腦海里輕輕碰了一下。
他注意到狼頭攤主正因為無法點燃炭火而陷入越來越深的暴躁。
它巨大的爪子又一次徒勞地刮擦著盆邊,喉嚨里的咕嚕聲變成了低沉的咆哮,
琥珀色的巨眼兇光四射,掃視著周圍,那些離得近的、無論是非人原住民還是誤入的人類,
都驚恐地后退了幾步。火!它需要點火!宋廉的心猛地一跳,手不由自主地伸進口袋,
緊緊攥住了那個冰冷的骨質(zhì)打火機。幫助攤主解決問題……能得到友誼……豁免購買?
這是唯一能避開強制品嘗那詭異肉串的機會!他深吸一口氣,那污濁的空氣嗆得他喉嚨發(fā)癢。
他極力壓下咳嗽的沖動,將帽檐又壓低了幾分,弓著腰,沿著街道邊緣最深的陰影,
像一道貼著墻根的影子,小心翼翼地朝那狼煙裊裊(雖然煙是冷的)的燒烤攤挪去。越靠近,
那股混合了焦糊、油脂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甜肉味就越發(fā)濃烈刺鼻,
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腐爛的甜香?狼頭攤主似乎正專注于與那冰冷的炭盆較勁,
巨大的身軀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并未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陰影里靠近的宋廉。它猛地抬起爪子,
似乎想砸向炭盆,卻又強忍著放下,喉嚨里發(fā)出一聲飽含挫敗和暴戾的低吼。機會!
宋廉猛地從陰影里竄出,動作快得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他低著頭,
根本不敢看那近在咫尺的猙獰狼頭,只是用盡全力將手中那個慘白的骨質(zhì)打火機,
朝著狼頭攤主腳下油膩的地面猛地一扔!“啪嗒。”打火機落在污穢的地面上,
發(fā)出一聲輕響,在攤主低沉的咆哮聲中微不可聞。狼頭攤主巨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它停止了無用的刮擦和即將爆發(fā)的怒火,碩大的狼頭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遲緩,緩緩低下。
那雙在幽綠燈籠光下閃爍著琥珀色兇光的巨眼,如同探照燈般,
死死聚焦在腳邊那個小小的、慘白的物件上。時間仿佛被凍結(jié)。宋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血液沖撞耳膜的轟鳴聲淹沒了一切。他保持著扔出東西后僵硬的姿勢,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流進眼睛帶來刺痛。他能感覺到狼頭那充滿原始獸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而沉重。
幾秒鐘的死寂,漫長得如同在深淵邊緣行走。突然——“吼……嗚嗷!
”一聲低沉、短促、卻帶著巨大狂喜的喉音從狼頭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打破了死寂!
它那猙獰的臉上,極其突兀地扯開了一個巨大的、幾乎咧到耳根的恐怖笑容!
森白的獠牙閃著寒光,暗紅的牙齦暴露,渾濁的涎水如瀑布般順著嘴角流下。
它巨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虔誠,
用兩根指甲尖輕輕拈起了那個小小的打火機,像捧著一件失而復(fù)得的圣物。咔噠!
慘白的骨質(zhì)機身上,毫無征兆地竄起一簇火苗。那火焰的顏色極其詭異,并非尋常的橘黃,
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淡淡青白色的幽焰,無聲地燃燒著,散發(fā)出微弱卻清晰的熱量,
火光跳躍不定,映照著狼頭那張狂喜扭曲的臉,投下晃動不安的巨大陰影,
顯得更加非人、更加可怖。“嗚吼吼!嗷!”狼頭攤主興奮地仰頭長嗥,
巨大的身軀因激動而劇烈震顫。它立刻將那簇冰冷的青色火焰湊近冰冷的炭盆。
嗤……青白色的幽焰如同活物般迅速舔舐上灰黑的木炭,幾縷帶著濃烈腥甜味的黑煙騰起,
緊接著,炭盆里竟真的“轟”地一下,竄起了同樣青白色的熊熊火焰!火光跳躍升騰,
散發(fā)出詭異的熱浪,將狼頭攤主的身影投射在身后污穢的墻壁上,扭曲、膨脹,
如同來自深淵的魔神。它終于低下頭,琥珀色的巨眼第一次正式地看向陰影中的宋廉。
那目光里沒有了之前的暴戾和貪婪,
反而充滿了……一種純粹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獸得到鮮肉的巨大喜悅和感激?
它巨大的爪子笨拙地在油膩發(fā)亮的皮圍裙里掏摸了幾下,拿出一樣?xùn)|西,
不由分說地塞向宋廉。宋廉下意識地接住。入手是一個扁平的、硬紙盒,
盒子本身看起來飽經(jīng)風(fēng)霜,邊角磨損,顏色發(fā)黃,上面印著的圖案和文字都模糊不清,
勉強能辨認出“蚊香”兩個扭曲的文字,圖案則像是某種多足昆蟲的扭曲輪廓。
盒子密封完好,里面是兩盤深褐色的、螺旋狀的盤香。
一股淡淡的、卻無比清晰的艾草混合菊花的驅(qū)蚊藥味,透過盒子散發(fā)出來。
在這片充斥著腐爛、腥甜、焦糊惡臭的污濁空氣中,這股正常的、屬于人間夏夜的氣息,
竟顯得如此突兀而珍貴,如同沙漠中的一滴清泉。狼頭攤主咧著大嘴,
喉嚨里發(fā)出低沉而友好的咕嚕聲,涎水不斷滴落。然后它便不再看宋廉,
勃勃地拿起旁邊鐵釬上串著的、某種布滿細密青黑色鱗片、還在微微抽搐蜷曲的暗紅色肉塊,
放到了那青白色、無聲燃燒的詭異炭火上。
滋啦……一股更濃烈的、帶著焦糊和強烈腥甜的白煙騰起,
那股腐爛的甜香味也隨之濃郁起來。宋廉緊緊攥著那盒珍貴的、正常的蚊香,
手心全是冰涼的汗。成了!他不敢有絲毫停留,甚至不敢呼吸,立刻縮著脖子,
頂著那頂隔絕“注意”的鴨舌帽,沿著街道邊緣最深的陰影,像受驚的壁虎一樣,
飛快地逃離了這個煙火繚繞(青白色)、氣味刺鼻的燒烤攤區(qū)域。直到走出很遠,
混雜在幾個同樣驚恐躲避的人類身影后面,他才敢稍微直起點腰,
心臟依舊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但心底,
卻因為這小小的成功而燃起了一絲微弱的、搖曳的希望火苗。有了這頂帽子和這盒蚊香,
或許……或許能再試試那個看起來最“正常”的攤位?
他的目光在街道兩側(cè)那些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攤位上快速掃過。
頂著腐爛兔頭、半邊白骨裸露的飲品攤主,正用枯爪攪拌著那鍋冒著詭異氣泡的湛藍色濃湯,
濃烈的腥氣即使隔得很遠也能聞到。旁邊豎著的規(guī)則牌上,
“孟婆奶茶”幾個字像淬毒的針一樣刺眼。規(guī)則第四條寫著“若您能逗笑本攤主,
您將得到攤主的友誼,但您只能嘗試3次。” 逗笑一個腐爛的兔子?宋廉頭皮一陣發(fā)麻,
胃里又是一陣翻騰,立刻移開了視線。最終,
他的目光牢牢鎖定在街道中段一個相對“干凈”的角落。
那是一個小小的、刷著斑駁白漆的手推車攤位,與周圍污穢油膩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攤主穿著洗得發(fā)白但還算整潔的深藍色工裝,戴著一頂同樣干凈的深藍色鴨舌帽,
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剛毅的下巴和緊抿的、略顯蒼白的嘴唇。
他安靜地站在那里,不像其他攤主那樣招攬或制造噪音,甚至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沉默,
仿佛周遭的喧囂與恐怖都與他無關(guān)。攤位上掛著一個簡單的木牌:“熱狗”。
旁邊立著規(guī)則牌:1. 熱狗所用原料都很新鮮、健康,請放心食用。
2. 熱狗均為現(xiàn)場制作,請耐心等待制作完成。3. 無論你是否已被本攤攤主注意到,
都可以選擇不購買。4. 熱狗不向人類銷售,除非你能滿足攤主的要求。
5. 本攤僅接受冥幣支付,請注意您的貨幣是否足夠。規(guī)則三和四,
如同黑暗深淵中亮起的燈塔!可以選擇不購買!而且,
規(guī)則四明確寫著“熱狗不向人類銷售”——這意味著攤主知道“人類”的存在,
甚至他本身可能就是……人類?或者至少,對人類有認知?宋廉的心臟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強烈的激動和一絲渺茫的希望。這或許是唯一的突破口!
宣傳單規(guī)則二要求必須品嘗一種食物,而其他攤位的食物……腐爛豬頭攤的暗紅肉塊?
狼頭攤那抽搐的鱗片肉?兔頭攤腥臭的湛藍色“孟婆奶茶”?想想都讓他生理性反胃。
只有這個熱狗攤,散發(fā)著熟悉的、屬于正常烤腸和面包的、令人安心的香氣!
規(guī)則也最“友善”,而且似乎有溝通的可能!他強壓住激動,
再次檢查了一下頭上的鴨舌帽是否戴好,確保帽檐的陰影將自己大半張臉都隱藏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雖然吸進來的依舊是令人作嘔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