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房間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大夫察覺到氣氛不對,立馬抱著藥箱飛快溜走,只剩下蘇霧眠和站在門口的沈硯舟四目相對。
“是不是還在因為給她血而生氣?”沈硯舟似乎明白了什么,走近伸手想摸她的臉,
“人命關天,霧霧,我沒辦法。”
蘇霧眠偏頭躲開,他的手指懸在半空,僵了僵。
“等這陣子忙完,”他收回手,語氣放軟,
“我就陪你去不周山看雪景好不好?”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沒有回答。
他等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又問:“你什么時候能好?”
她隱隱察覺到不對勁,睜開眼看他:“什么事?”
他遲疑了一下,才說:
“瑤笙想喝山藥排骨湯……你煲的最好,別人做的我都不放心。”
她愣在那里,一瞬間,所有情緒涌上來。
悲憤、痛苦、荒謬、可笑……她想質問他,到底把她當什么?是他的妻子,還是任瑤笙的婢女?
可最后,她只是輕輕地說:
“我知道了,等過兩天,我會煲好讓人送來的。”
他眼睛一亮,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霧霧,你最懂事了。”
她麻木地接受這個吻,心想,是啊,她最懂事了。
懂事到被他的相好害得骨頭斷裂,還要爬起來給她煲湯。
“我只是希望她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她輕聲說。
沈硯舟終于察覺到異樣,皺眉看她:“你以前……不是很排斥那個孩子嗎?”
她扯了扯唇:“現在不排斥了。”
因為她也希望,他們一家三口,一口人都不少。
他盯著她看了很久,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什么,但最終,他只是察覺到呆了很久,站起身:
“瑤笙到該吃藥的時間了,我晚點再來看你。”
門關上的瞬間,她緩緩躺回床上,看著床沿上他親手刻下的銜珠瑞獸雕花,忽然笑了。
沈硯舟這一走,就是陪了任瑤笙整整五日。
蘇霧眠按承諾煲了湯,吩咐下人送去她的房間。
然后開始收拾離開用的包裹——幾件常穿的衣物、一些銀兩。
墻上還掛著他們兩人的畫,她看了一會兒,把它收了起來。
第六天晚上,沈硯舟突然回來了。
“你不陪任瑤笙了?”蘇霧眠下意識問。
沈硯舟深深看了她一眼:“她還在靜養著,有婢女在就夠了。”
“這么多天還沒好嗎?”蘇霧眠皺眉。
他輕輕嗯了一聲,而后走到她面前,
“不在正好,霧霧,之前答應帶你去不周山看雪景,我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帶你出發。”
沒等她回應,沈硯舟已經拽著她的手腕往外走。
他的力道很大,蘇霧眠踉蹌了一下,隱約感到不安。
沈硯舟的表情太奇怪了,眼睛里像是結了一層冰。
一路上,馬車內安靜得可怕。
沈硯舟緊捏著衣擺,指節發白。
蘇霧眠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心跳越來越快。
兩人走到不周山腳下時已是傍晚。
沈硯舟突然說:
“霧霧,我忘帶東西了,去馬車上拿一下,你在這等著。”
她點了點頭。
可寒風呼嘯,她裹緊狐貍絨毛披風,一等就是三個時辰。
天色完全暗下來時,沈硯舟的貼身侍從終于傳來消息。
“他什么時候回來?”她的聲音在風雪中發抖。
侍從面露難色,沉默一會后,開口:
“將軍說他不回來了,馬車已經開走,夫人要是想回去,得自己想辦法。”
“什么意思?”
“將軍說,這是給夫人的懲罰。將軍說想讓夫人忍到孩子出生就好,可夫人卻給瑤笙的湯里加了墮胎藥,害得她差點流產……”
“夫人,這次確實是你做錯了。”侍從不免帶了點責怪的語氣。
蘇霧眠甚至能想象出他冷到透徹的失望語氣,瞬間感到自己血液凍結。
什么墮胎藥,什么差點流產。
“我沒有!”
“夫人你別狡辯了。”
侍衛鼓起勇氣反駁她,“將軍說了,湯是夫人親手做的,除了夫人沒人碰過,難不成是任小姐自己下的藥嗎?她和將軍把這個孩子看得比命還重要。”
風雪越來越大,蘇霧眠的睫毛結了冰霜:“他不信我……你們也都認為是我……”
“夫人別再故意惹將軍生氣了。”
“將軍心軟,說這次讓屬下陪夫人走回去,若有下去,懲罰會更嚴厲。”
蘇霧眠站在雪地里,指尖已經凍得發紫。
侍衛的話在耳邊回蕩,猶如一把刀,刺得她渾身發疼。
她突然想起成婚那天,他把她抵在床上說:
“蘇霧眠,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鎖在身邊一輩子。”
現在,他親手把她扔在了雪山腳下。
風雪越來越大,她裹緊披風準備往回走,她的身體本就沒有養好,腳步虛浮著,根本跟不上侍衛極速前行的步伐。
沒一會,她甚至都看不見侍衛的背影了。
突然她聽見遠處傳來沉悶的轟鳴。
是雪崩!
她轉身想逃,卻被鋪天蓋地的雪浪掀翻,整個人被埋在雪堆里時,右腿傳來鉆心的疼。
她哆嗦著手瘋狂往外爬,卻又被更大的雪壓下來。
在凍暈過去的時候,她恍惚回到了成婚那天,他雙膝跪在她面前說:
“蘇霧眠,這輩子我要是辜負你,就讓我永遠失去你。”
可畫面一轉,又看見他將任瑤笙溫柔地抱緊懷中,親手喂她自己做的粥。
然后他們一邊期待孩子的出生,一邊怒斥蘇霧眠給任瑤笙下藥的惡毒……
她想,沈硯舟,以后不要輕易許下你做不到的承諾。
雪落下來,她徹底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