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銀行作者:[燈等等鄧],第一章:微笑即貨幣京海的街道,光潔如鏡,
映照著懸浮列車流線型的銀色身影和摩天大樓冰冷的玻璃幕墻。
空氣里彌漫著合成香氛與信息素混合的、令人微醺的氣息。這里沒有垃圾,沒有乞丐,
甚至沒有明顯的塵埃。一切都顯得高效、整潔、光鮮亮麗。然而,在這完美的表象之下,
流淌著另一種更隱秘、也更嚴酷的秩序——情緒經濟學。每個人的手腕上,
都佩戴著一枚樣式簡潔的銀色手環,內置微型傳感器和全息投影器。
這是“涅槃信托”(Nirvana Trust)銀行發行的“情緒監測器”,
也是進入這個社會的通行證。
它無時無刻不在分析佩戴者的面部表情、聲調起伏、瞳孔變化、皮膚電反應,
乃至通過公共區域的生物掃描儀捕捉到的腦波波動,精準地量化著人類的每一種情緒。
悲傷、憤怒、恐懼——這些“負面資產”,被實時轉化為冰冷的信用點,
存入涅槃信托的“情感賬戶”。存入越多,信用評分越高,
能享受的折扣越大:從超市購物、新能源車租賃,到高檔餐廳、奢侈品商店,
甚至申請更好的公寓、更優渥的工作機會。高信用者,被稱為“情緒富翁”,走路帶風,
笑容自信,是社會運轉的潤滑劑和受益者。快樂、興奮、愛意——這些“正面資產”,
則是珍貴的“情緒貨幣”。你可以選擇“儲蓄”,提升長期信用和社會評價。
也可以選擇“借貸”——當你急需一次浪漫約會營造氛圍,需要面對重要客戶展現熱情,
或者僅僅是為了在社交網絡上維持光鮮形象時,你可以貸出這些正面情緒應急。
但代價高昂:高額的“情緒利息”,以及長期透支可能導致的情感麻木,
直至“情感破產”——一種被社會徹底拋棄的、行尸走肉般的狀態。小美站在街角,
看著巨大的全息廣告牌。牌子上,一個笑容完美得如同雕刻出來的模特,
正展示著最新的限量版智能手包。
一行流光溢彩的字幕在她頭頂滾動:“提升您的‘喜悅指數’!即刻兌換,尊享人生!
涅槃信托,您的情感財富管家。”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手環。冰冷的金屬觸感下,
微弱的藍光如同垂死的心跳。她的全息小蟻信用評分,如同一個恥辱的烙印,
懸浮在手腕上方:42分(極低信用 - 高風險)。評級下方,
一行不斷閃爍的小字如同冰冷的判決書:“正面情緒額度嚴重透支。社會功能受限預警。
”周圍衣著光鮮、步履輕快的行人,
手腕上閃爍著代表高信用(80分以上)的柔和綠光或金光。他們談笑風生,
步履間帶著一種小美早已遺忘的輕松。
當他們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小美手腕上那刺眼的藍光和低分時,
眼神中會迅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疏離,隨即像避開什么不潔之物般,
自然地拉開距離,
識地調整得更加“標準”和“積極”——那是在向無處不在的監測系統證明自己的“價值”。
小美緊了緊洗得發白的舊風衣領口,將手腕藏進袖子里,試圖隔絕那些無形的視線。
她感到一陣熟悉的麻木感,像一層透明的薄膜,包裹著她的心臟。
這是長期透支正面情緒的代價之一——情感鈍化。喜悅變得遙遠而模糊,
悲傷則像沉重的鉛塊,沉在心底最深處,連哭泣都顯得奢侈而費力。她不屬于這里。
她是這個情緒經濟學體系下的“負資產”,一個瀕臨破產的“情感窮人”。
她快步離開繁華的主街,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輔路。
地是“京海兒童醫療中心”——那棟冰冷、高效、同時也是吞噬她所有情感財富的白色巨塔。
第二章:絕望的天秤推開病房門,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藥物的微澀,撲面而來。
但這味道對小美來說,早已是生活的一部分。“媽媽!
”一個清脆但明顯帶著虛弱的聲音響起。病床上,小遙小小的身體陷在潔白的被褥里,
臉色蒼白得像紙,只有那雙烏黑的大眼睛,在看到小美時,瞬間亮了起來,
像夜空中最純凈的星星。她努力想坐起來,但瘦弱的胳膊顯得有些吃力。“小遙!
”小美臉上瞬間堆起笑容,那笑容如同精心排練過的面具,雖然溫暖,
卻缺乏直達眼底的光彩。她快步走過去,輕輕扶住女兒,熟練地將枕頭墊在她身后。
“今天感覺怎么樣?有沒有乖乖聽醫生的話?”“嗯!我很乖的!”小遙用力點頭,
獻寶似的舉起一本畫了一半的涂色書,“看!護士姐姐夸我涂得好呢!
”畫上是燦爛的太陽和微笑的花朵,色彩鮮艷得有些刺眼。小美接過畫,
指尖輕輕摩挲著粗糙的紙張,心中卻像被針扎了一下。她知道,女兒越是表現得懂事、樂觀,
在用她小小的身體對抗著無情的病魔——一種罕見的、名為“星塵癥候群”的基因缺陷疾病。
它緩慢地侵蝕著小遙的造血系統,讓她日益虛弱。常規治療只能延緩,
唯一的希望是一種天價的基因靶向療法——“晨曦計劃”。
“晨曦計劃”需要的不僅是天文數字的金錢,
者(家庭)必須擁有極高的“家庭溫暖度”評分和患者本人及主要監護人的“希望值”評分!
涅槃信托的解釋是:積極樂觀的心態是戰勝病魔的關鍵因素,
也是對社會醫療資源負責任的表現。小美低頭,手腕上的手環藍光幽幽。
她的個人“希望值”評分:17/100(極低)。
“家庭溫暖度”評分:25/100(嚴重不足)。小遙的評分稍高,
但也只有50/100(偏低),并且隨著病情反復和治療痛苦,還在緩慢下降。
這樣的分數,連申請的資格都沒有。系統冰冷地拒絕了她無數次。“媽媽,
醫生叔叔說…那個‘晨曦’…是不是很貴很貴?”小遙小心翼翼地問,
大眼睛里藏著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擔憂。小美心中一痛,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燦爛,
她甚至調動起一絲透支來的、微弱的“喜悅”情緒,讓聲音聽起來更輕快:“傻孩子,
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媽媽在想辦法呢!等你好了,媽媽帶你去海邊,堆最大的沙堡,
看最美的夕陽,好不好?”她伸出手,輕輕撫摸女兒柔軟的頭發,
指尖卻感覺不到多少應有的溫暖觸感,只有一種完成“撫慰動作”的程序感。“好!拉鉤!
”小遙伸出小拇指,臉上終于露出了真正的、帶著期盼的笑容。看著女兒純真的笑臉,
小美只覺得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幾乎無法呼吸。她溫柔地與女兒拉鉤,
指尖相觸的瞬間,
上的手環卻發出極其輕微、只有她能感覺到的震動——系統檢測到了一次“正向情感互動”,
但強度太低,只給她可憐的情感賬戶增加了微不足道的0.1個信用點。杯水車薪。
主治醫生青北的辦公室。氣氛凝重。“小美女士,”青北醫生推了推眼鏡,表情嚴肅,
目光落在小美手腕那刺眼的藍光上,“我必須再次強調,小遙的情況…不容樂觀。
常規治療的效果正在減弱,她的造血功能衰退速度在加快。
‘晨曦計劃’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但是…”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無奈,
“您的信用評分…還有小遙的‘希望值’波動…離申請門檻還差得很遠。”“我知道…醫生,
我知道…”小美聲音干澀,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我…我在努力…努力存‘快樂’…努力讓小遙開心…”“努力?”青北醫生輕輕嘆了口氣,
指著小美手腕,“情緒銀行不是靠‘努力’就能存滿的,小美女士。
它需要真實的、持續的、能被系統認可的積極情緒輸出。您現在的狀態…”他搖了搖頭,
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小美就像一個情感賬戶嚴重透支的窮人,
連“微笑”這種基本情緒都快支付不起了。“我…我還能貸嗎?再貸一點‘快樂’?
或者‘希望’?”小美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您的正面情緒額度早已透支到極限,
還款能力評級是‘F’,最低一級。銀行不可能再批貸了。”青北醫生語氣冰冷,如同宣判,
“而且,就算您能貸到,強行貸出超出承受能力的正面情緒,只會加速您的‘情感破產’。
到時候,您連照顧小遙的基本能力都可能喪失。系統會判定您不適合擔任監護人。
”他最后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小美心中最深的恐懼。走出醫院,
京海的繁華夜景在小美眼中變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暈。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身體微微發抖。
麻木感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底下深不見底的絕望和恐懼。
她看著手腕上那如同詛咒般的藍光和42分,第一次對這個精密運轉的情緒銀行系統,
產生了刻骨的恨意。它像一臺貪婪的機器,
榨干了她所有的笑容、所有的希望、所有作為母親的本能喜悅,卻在她女兒最需要的時候,
用冰冷的數字筑起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高墻。它不關心小遙的病情,不關心一個母親的絕望,
它只關心那些可以被量化的、用來交易的“情緒”!淚水終于沖破了麻木的堤壩,
無聲地滑落。但手環的藍光只是微微閃爍了一下,記錄下“悲傷滴數:3”,
轉化為賬戶里微不足道的0.03個信用點。這冰冷的轉化,
讓她的哭泣顯得更加廉價和可笑。就在絕望即將把她徹底吞噬時,
一張被揉成一團、塞在路邊公益廣告牌縫隙里的、粗糙的紙片,被風吹到了她的腳邊。
上面沒有圖案,
只有一行用劣質墨水打印的、仿佛帶著某種誘惑魔力的字:“被情緒債務壓垮?
渴望一次翻身?西山上岸事務所為您解憂。聯系方式:暗網節點 #7G-4K9。
”小美盯著那張紙片,如同溺水者盯著漂浮的朽木。理智告訴她這是危險的陷阱,
但女兒蒼白的小臉和青北醫生冰冷的話語,像兩股巨大的力量,將她推向深淵的邊緣。
她顫抖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撿起了那張紙片。
“西山上岸事務所”藏身于城市最底層、如同巨大城市機器廢棄零件堆積而成的“銹帶區”。
穿過散發著機油味和廉價合成食物氣味的狹窄巷道,推開一扇沒有標識、銹跡斑斑的鐵門,
一股混合著劣質消毒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神經刺激劑的味道撲面而來。室內燈光昏暗,
空氣污濁。墻壁上貼著早已過時的明星海報,邊角卷曲發黃。
一個穿著皺巴巴西裝、臉上掛著職業化笑容的男人坐在一張堆滿雜物的桌子后面。
他的笑容很標準,嘴角上揚的弧度精準,眼神卻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沒有任何溫度。
他就是事務所主理人西山。“歡迎,小美女士。請坐。”西山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
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粘膩感。他顯然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為何而來。
在這個情緒透明的時代,底層人的絕望,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就是最好的生意。
小美局促地坐下,手指冰涼。“你…你真的能幫我?”她的聲音干澀沙啞。“當然。
”西山的笑容擴大了些,露出過分潔白的牙齒,“涅槃信托的規則是死的,但我們…是活的。
他們只收‘自然產生’的情緒,對吧?而且效率低下,轉化率可憐。”他身體微微前傾,
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精光,“而我這里,提供的是…‘高純度濃縮情緒’,一次性存入,
信用點立竿見影!”“高純度…濃縮情緒?”小美感到一陣寒意。“是的。
”西山的笑容變得詭異,“簡單說,
就是讓你…短暫地、高強度地體驗他人正在承受的、最極致的痛苦。這種痛苦,純度極高,
烈度驚人,在涅槃信托的黑市評估體系中,價值連城!一次體驗,
抵得上你‘自然悲傷’幾年甚至幾十年的積累!”小美臉色瞬間慘白:“體驗…別人的痛苦?
”“放心,我們有最先進的‘深淵回聲’神經鏈接技術,保證安全…相對安全。
”西山的語氣輕松得像在推銷一款新飲料,
“痛苦源都是經過篩選的:絕癥癌癥晚期患者無法忍受的生理折磨,
戰爭或災難幸存者揮之不去的心理創傷,長期遭受非人虐待的受害者…他們的痛苦,
真實、強烈、取之不盡。我們只是…借用一下。”小美胃里一陣翻騰。這太瘋狂了!
太邪惡了!把別人的痛苦當作商品來販賣!“代價呢?”她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問道。
“風險嘛,當然有。”西山攤攤手,“畢竟是體驗極致的負面情緒,精神沖擊是巨大的。
可能留下心理陰影,甚至…永久性的精神創傷。畢竟,痛苦這東西,沾上了,
就沒那么容易甩掉。”他盯著小美,“但想想看,小美女士,一次體驗,
換取足夠高的信用點,讓你女兒獲得‘晨曦計劃’的資格!你失去的,
可能只是一點‘精神健康’,而你女兒得到的,是活下去的機會!這筆交易,不劃算嗎?
遙純真的笑臉、病床上蒼白的小臉、青北醫生冰冷的宣判…這些畫面在小美腦海中瘋狂交織。
西山的話像魔鬼的低語,精準地擊碎了她最后的猶豫和道德藩籬。為了女兒,
她可以出賣靈魂,何況只是“體驗”痛苦?“我…我需要多少?
”小美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西山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拿出一份電子協議:“根據您女兒的治療費用和所需的‘希望值’評分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