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繼母送入冷宮受死后,我含淚對躲在暗處的男人說: 「我要去死了,你自己保重,
不要再被仇家尋到?!?男人眸色深沉: 「你想死嗎?」 我淚如雨下: 「當然不想!
但明日皇后就會下旨賜死,已無回天之力?!?我哽咽著轉過身,
沒有注意到男人陰沉的臉色。直到第二日,我心如死灰地跪在冷宮大殿中。
只聽臺階上傳來熟悉的清冷聲音: 「這道圣旨,孤不準。」1得知要被送入冷宮的時候,
我剛為藏在廂房里的男人換過藥。梧桐院中,繼母端坐在紫檀椅上。手中搖著團扇,
眼角滿是算計之色: 「太子雖然癡傻木訥,但畢竟是儲君之位?!改慵捱^去做側妃,
總比在這府中做個無依靠的嫡女要強?!?我低垂著頭,將手上的血跡在帕子上擦凈,
輕聲說道: 「母親,我不愿嫁?!?作為將軍府的嫡女,我見過的男子不多,
太子便是其中一個。癡癡傻傻,木訥愚鈍。呆滯的目光讓人一看便知其智力有缺,
令人心生厭惡。與我暗中收留的那個男人截然不同。第一次見到他時,還以為他是天上謫仙。
繼母臉色驟變。抬起手掌,重重扇了我一耳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放肆!
「我已與老爺商定,明日便送你入宮,求皇后賜婚?!?我的臉頰瞬間紅腫,火辣辣地疼。
一旁的庶妹冷笑一聲,頭上的珠釵輕搖,走到我身邊。抓起我的長發,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這樣的容貌,配給癡傻太子正合適。」
她陰冷一笑: 「你可知道,太子府中已有三名側妃,全都被他在新婚夜打死了。
「如今陛下龍體抱恙,太子即將登基。你嫁給太子,我便能進宮為妃?!?庶妹嘴角上揚,
勝券在握: 「你會死在新婚夜?!付?,會成為當朝貴妃。」2回到小院,我垂著眼睛,
將藥材和紗布放在案桌上?!腹樱一貋砹??!?屏風后,走出一名清秀男子。
一身素色長衫,身量頎長,面如冠玉。五官精致如畫,氣質出塵脫俗。我是在半月前,
在后山竹林中發現林慕白的。庶妹買通了府中護衛,將我推下山崖,想要我粉身碎骨。
我拼命抓住崖邊藤蔓,正要力竭墜落時,突然有人伸手將我拉起。千鈞一發之際,
竹林中閃出一名白衣男子。他救了我,自己卻因失血過多昏倒在地?!腹樱」幽阍趺戳??
!」 他渾身是血,白衣染紅。我娘生前曾教過我些許醫術,慌忙為他包扎傷口。
男子醒來后,靜靜看了我良久。忽然輕咳一聲,聲音溫潤如玉: 「多謝小姐救命之恩。
「在下被仇家追殺,無處可去。敢問小姐,可否暫時收留在下?!?救命之恩,理當相報。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自然可以?!?隨即又有些為難: 「只是我身為未出閣的女子,
只能委屈公子暫居在我的小院中?!?我不知他的身份來歷。也沒有想過要探究他的過往。
他救了我,我便該幫他,這是最基本的道理。我將他藏在我的院中,傷勢漸漸好轉。
我的院子平日里人跡罕至,倒也無人發現?!钡浇袢铡@^母告知我,
要將我送給癡傻太子。不想讓他看到我的狼狽,我掩住紅腫的臉頰,吸了吸鼻子,
指著椅子說: 「坐下,你肩膀的傷還需換藥?!?林慕白沒有動。他抬起清眸,
定定望向我: 「你的臉怎么了?」 「......無事?!?他不聽我的搪塞,
直接上前。修長的手指輕撫我的下頜,將我的臉轉過去,呼吸猛然一滯。這雙寫字撫琴的手,
竟然微微顫抖。語調沉了下來,帶著壓抑的怒意: 「誰打的?」
忍了一路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順著面頰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我泣不成聲,哽咽著說: 「林慕白,我要嫁人了?!?室內寂靜無聲。
聽完我復述繼母的話,林慕白眉頭輕蹙,只問了一句: 「你愿意嫁嗎?」 「當然不愿!」
他看著我,平靜地說: 「那便不嫁。」 他的眼睛生得極美。眸如秋水,清澈見底。
認真凝視一人時,仿佛能看透人心。我的心跳亂了一拍,如小鹿亂撞。隨即,
又慢慢沉寂下來。低下頭,輕輕搖了搖: 「不行的,我爹和繼母會求皇后賜婚。
「皇后金口玉言,一句話落下,無人能夠違抗?!?林慕白溫潤的指尖輕拭我的淚珠,
淡然一笑: 「你不愿意,皇后便不會賜婚?!?縱然心情沉重,
我也被他的篤定逗笑了: 「你不懂的,太子是儲君,我爹是當朝大將軍,繼母是侯府嫡女。
「隨便哪一個拿出來,都是能左右朝局的人物?!付抑皇莻€女子,連府門都少出,
皇后怎會在意我的想法?」 林慕白只是輕笑: 「她會在意的?!?不等我追問,
他便轉了話題: 「不是說要為我換藥。」 我被他帶偏了思路: 「對,你將外衫脫了,
肩膀上的傷口還未痊愈?!?他解開衣襟,露出精瘦的胸膛。我蘸了些藥膏,
如往常般為他上藥。手指在他溫潤的肌膚上輕撫,涼意被體溫焐熱。林慕白不僅面容俊美,
身形也是極好。清瘦挺拔,線條流暢,如玉樹臨風。正胡思亂想間,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雨柔,你在房中嗎?」 是父親的聲音! 我幾乎跳起來,
慌忙為林慕白系好衣襟: 「我爹來了,你快躲起來!」 他動作一頓,神色古怪: 「我,
要躲他?」 我語速飛快: 「我爹乃當朝大將軍,深得圣上信任,常常入宮面圣。
「若被他發現你藏在我房中,咱們都要沒命! 「快快快,先躲起來,我去應付我爹?!?/p>
我慌張地四處張望。房間不大,家具低矮,藏不下一個成年男子。
唯一能躲人的地方...... 我推著林慕白的胸膛,將他推到我的床榻上,用錦被蓋住,
聲音又急又低: 「你千萬不要出聲,我去將我爹打發走。」 與此同時,「吱呀」一聲。
房門被推開了。4我心跳如鼓,強自鎮定,向父親行禮: 「爹,您怎么來了?!?/p>
他已有許久未來我的院子。父親環視四周,眉頭微皺: 「房中怎有藥味?」
我心頭一跳,將紅腫的臉頰轉向他: 「女兒為自己敷藥。」 他「嗯」了一聲,
并不關心我傷勢如何,也不問是誰所為。坐在椅上,神色嚴肅: 「明日你要入宮面見皇后,
我特來叮囑你。「皇后執掌后宮多年,性情嚴厲,手段狠辣。便是我,也要小心應對。
「入宮之后,切記謹言慎行,不可冒犯鳳威。」 我小聲應是。父親神色稍緩: 「雨柔,
我知你心中委屈。「只是太子既然看中了你,為了將軍府,也為了你妹妹,
少不得要這門親事?!改慵藿o太子后,不論他如何待你,都要盡快誕下子嗣?!?一字一句,
如刀鋒劃過心房。連胸中那點溫暖也漸漸冷卻。我即將嫁給癡傻太子,這是他們共同的決定。
我閉上眼,臉色慘白地說: 「我明白了。」
父親面上終于露出笑意: 「這才是我的好女兒,你......」 他的話音忽然停下,
目光落在我的床榻上。只見錦被一角,露出一塊溫潤如玉的佩飾。白玉雕成,瑩潤無瑕。
一看便知是極為貴重、男子所佩之物。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是林慕白的玉佩!
父親勃然變色: 「韓雨柔,你房中藏了男人?!」
他怒不可遏: 「若讓我知道你敢私會外男,定將你浸豬籠!」 父親不顧我阻攔,
大步沖向床榻,猛地掀起錦被!5錦被下空無一人。我心臟狂跳,冷汗浸濕后背,
勉強扯出笑容: 「爹想多了,這是娘留給我的玉佩,怎會是外男之物。」 父親拿起玉佩,
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這玉佩......怎么有些眼熟。」 我將玉佩奪回,
敷衍道: 「都是尋常樣式,許是爹爹在街市見過?!柑焐辉缌?,明日還要入宮,
爹爹早些歇息吧。」 送走父親,我長舒一口氣,只覺雙腿發軟?!噶帜桨祝鰜戆?,
我爹走了?!?房中空蕩蕩的,只有我的回音。我心頭一緊,涌起陣陣慌亂: 「林慕白,
你還在嗎?」 屋內燭火搖曳,光影幢幢。而我呼喚的那個人,不知何時已悄然離去。
如他來時般無聲無息。若非屋中還殘留著淡淡藥香,手中還握著這塊玉佩。我幾乎要以為,
這半月的相伴,只是一場夢。——而我甚至,還未來得及與他正式告別。6我一夜未眠,
輾轉反側??M繞整夜的藥香終將散去。次日起身,雙眼紅腫,連服侍的丫鬟都嚇了一跳。
庶妹今日也要一同入宮。見我紅腫的眼睛,掩唇輕笑: 「姐姐,
你這是為了要嫁太子太激動,一夜未眠嗎?」 為了在皇后面前留下好印象,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渾身香氣襲人。入宮之路,我是頭一次走。正值午時,驕陽似火。
巍峨宮門橫亙眼前,飛檐斗拱,朱墻綿延。九重宮闕的琉璃瓦閃著耀眼金光。我提著裙擺,
踏上漢白玉臺階。一級、二級、三級...... 每上一步,心便往下沉一分。
終于到了鳳儀宮。太子已經等候多時,呆滯的目光打量著我,
令人極為不適: 「韓小姐果然是個美人兒。「一會兒,孤便求母后賜婚,不出幾日,
你就是孤的側妃了。」 我用力別過頭去,只覺惡心感翻涌而上?!富屎竽锬锺{到——」
明黃鳳袍拂過地面,眾人齊齊跪拜。我也隨之跪下,不敢抬頭冒犯。太子上前一步,
恭敬行禮: 「母后,兒臣求娶韓將軍府嫡女,請母后賜婚。」 父親恭聲附和,
說也愿與太子結親。庶妹跪在我身旁,嘴角笑意難掩,仿佛已預見我悲慘的結局。
不過是一個女子的婚事,沒人會覺得皇后會拒絕。我跪在冰冷的玉石上,
心中生機一點點流逝,直至心如死灰。我的命運,就要這樣被輕易決定了嗎? 我咬緊唇瓣,
眼淚幾乎要從眼眶溢出。下一刻,只聽漢白玉臺階上傳來熟悉的清冷聲音: 「這門婚事,
孤不準?!?滿殿皆靜。太子一臉震驚。父親僵在原地。繼母如被扼住咽喉,張口無言。
而他們所有人的震驚相加,也比不上我心中的驚濤駭浪。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我顧不得宮廷禮數,猛然抬頭,看向坐在上首的那道身影。明黃龍袍,冕旌垂珠如簾,
將他的容顏籠在陰影中。高挺鼻梁,薄削唇瓣,氣質冷峻威嚴。眸色深邃如淵,深不可測,
令人不敢直視,卻又俊美絕世。不是林慕白,還能是誰?! 我瞪大雙眼,呆呆望著他,
只覺腦中一片混沌。不明白這個昨日還穿著素色長衫,坐在我床榻上,長發如瀑,
神色溫和的人。為何今日會搖身一變,成為高高在上的儲君。林慕白修長的手指輕叩椅扶,
語氣平淡,不辨喜怒: 「孤何時說過要娶韓家女?」 父親一驚,連忙伏地,
后背顫抖: 「是臣妄自揣測!」 太子連忙說: 「太子殿下,是白馬寺高僧為臣卜算過,
臣命中注定要娶韓家女為妻。」 他語氣恭敬: 「臣已過弱冠,至今無子。為了皇室血脈,
才斗膽求娶韓家小姐?!?我的心再次懸起。白馬寺高僧自然是假的。但事關皇室子嗣,
太子找了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果然,林慕白眉梢微挑: 「既如此,
孤也不好駁了皇弟的面子。」 他云淡風輕地說: 「既要娶韓家女,
那便將嫡出的韓大小姐賜給太子為正妃吧。」8庶妹臉上笑容瞬間僵住。
她精心描畫的眉目驚恐扭曲,唇齒打顫: 「太子殿下...臣女不愿嫁......」
繼母幾欲昏厥: 「太子殿下,不可!韻心她......」 林慕白指尖輕叩椅扶,
不耐地說: 「怎么,要抗旨?」 他的語調漫不經心,殿內溫度驟降冰點。
太子和父親齊齊俯身,連大氣都不敢出: 「臣不敢!」 父親不顧庶妹反抗,按住她的頭,
讓她伏地叩頭: 「臣,領旨謝恩。」 庶妹的額頭重重撞上玉石。林慕白掀起眼簾,
終于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位,可是韓家二女?」 他語調含笑,
慢條斯理地說: 「抬起頭來,孤還未見過二小姐?!?一瞬間,
太子、父親、繼母、庶妹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我身上。震驚的、疑惑的、探究的。各種神色,
不一而足。頂著眾人注視,我咽了咽口水,緩緩抬起臉。四目相對。
我臉上還帶著未消的震驚,雙眼圓睜,唇瓣微張,一副呆傻模樣。
林慕白嘴角幾不可察地上揚: 「聽聞二小姐頗通醫理。」 「是,我...臣女略懂醫術。
」 「正好,孤近來頭疾發作,夜不能寐。」 林慕白起身: 「今日就到這里,
勞煩二小姐入宮為孤診脈。」 他勾了勾唇角: 「二小姐,請?!?坐在東宮偏殿中,
我仍未回過神,林慕白怎就成了太子。龍涎香裊裊升起。我抬頭,
見林慕白如往常般坐在我身邊。還未等我開口質問,他便蹙起眉頭,長睫輕顫,
聲音里帶著罕見的虛弱: 「雨柔,你再幫我看看,傷口似乎又裂開了?!?他解開龍袍,
雪白中衣滲出一片刺目血紅。滿腹話語被他堵回去?!冈跤至验_了?昨日明明快愈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