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鉤》第一章 青樓雪影金陵城“醉花樓”的朱漆門檻上,
沈聽雪正用銀簪挑落肩頭的桃花瓣。她十七歲的臉在暮色里白得像雪,
眉梢卻挑著青樓女子特有的媚意——只是那雙眼太涼,像臘月里未化的霜,
叫見慣風月的老鴇也常嘀咕:“這妮子骨子里帶煞。”三年前她被人牙子拖進后門時,
懷里還攥著半塊染血的玉佩,上頭刻著“沈”字。老鴇捏著她的下巴笑:“長得像雪,
就叫聽雪吧。”當晚她躲在柴房啃冷饅頭,聽見前堂傳來琴弦斷裂聲,
緊接著有人慘叫:“崔公子的手指!”后來才知道,
那是醉花樓頭牌凌仙用琴弦絞斷了登徒子的手指。凌仙總穿月白衫子,腕間纏著九節銀鏈,
笑起來像春風,動手時卻比秋風更狠。沈聽雪躲在屏風后看她撫琴,
忽然發現凌仙指尖的薄繭——那是握兵器才會有的繭。“想看就過來。”凌仙忽然回頭,
銀鏈在腕間晃出細碎的光。沈聽雪這才注意到她腰間暗袋里露出的半截鉤柄,
月牙形的鉤尖淬著幽藍。“想學殺人的本事,還是賣笑的本事?”窗外忽然落雪。
沈聽雪想起爹娘死在山賊刀下的夜,也是這樣的雪。她跪下去,
額頭磕在青石板上:“我想學……讓別人怕我的本事。”凌仙的銀鏈纏上她的手腕,
冰涼如蛇:“雙鉤分陰陽,一鉤鎖命,一鉤碎魂。先練三年纏絲手。”從此每個深夜,
沈聽雪在柴房里用麻繩纏木鉤,磨得掌心滲血。凌仙說:“真正的鉤子藏在心里,
看見仇人時,眼里要先勾住他的魂。”這晚她剛練完一百招“雪影纏絲”,
忽聽前堂傳來喧鬧。抬眼望去,只見個穿月白長袍的公子被眾清倌兒簇擁著,
腰間玉佩隨步伐輕晃——竟與她藏在貼胸處的半塊一模一樣。
第二章 鉤魂夜授來人自稱“玉面公子”蕭硯,是江南蕭氏的獨子。沈聽雪躲在二樓欄桿后,
見他舉杯時指尖微顫——那是練過“流云指法”的跡象。凌仙曾說,
江湖上能把指法練到指尖帶顫的,唯有蕭氏一門。“聽雪姑娘為何不下來?”蕭硯忽然抬頭,
目光撞上她的眼。那雙眼生得極俊,眼尾微挑如丹鳳,卻比凌仙的眼更暖些。
沈聽雪指尖一緊,木鉤從袖中滑落,“當啷”砸在樓板上。當晚蕭硯包下雅間,點名要見她。
凌仙替她梳妝時,銀鏈忽然纏上她的雙腕:“此人指尖有劍繭,腰間玉佩卻藏著軟劍。記住,
江湖人露出來的東西,多半是幌子。”推開雕花木門時,蕭硯正對著燭火看半塊玉佩。
沈聽雪的心跳忽然漏掉一拍——他掌心的玉佩,斷口處竟與自己的嚴絲合縫。
“沈姑娘可認得這玉?”他忽然抬頭,燭火在眼底晃出細碎的光,“二十年前,
我爹與一位沈姓大俠共抗山賊,后來沈大俠夫婦遇害,
獨女不知所蹤……”窗外傳來夜梟啼叫。沈聽雪的指甲掐進掌心:原來爹娘不是普通獵戶,
原來那伙山賊叫“黑風寨”,原來眼前的公子,或許該叫一聲“兄長”?“公子認錯人了。
”她忽然福身,袖中雙鉤卻已出鞘三寸。蕭硯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指尖按在她掌心的繭上:“這是練雙鉤才有的繭。沈大俠的‘雪影鉤’,
江湖上只剩三招傳世……”話音未落,沈聽雪已旋身出鉤。銀鉤帶起勁風掀翻燭臺,
黑暗中只聽見金屬相擊聲——蕭硯竟從袖中甩出軟劍,劍刃如靈蛇纏住她的鉤尖。
“果然是‘鉤鎖魂’!”他的聲音里帶著狂喜,“當年沈伯父救過我爹的命,
如今我終于找到……”“住口!”沈聽雪忽然收鉤,退到窗邊。月光爬上她的臉,蒼白如紙,
“我只是個青樓女子,公子莫要亂認親戚。”說罷翻身躍出窗外,靴底踏在青瓦上,
驚起一片雪霧。她躲在醉花樓后的槐樹上,直到四更天,才看見凌仙的身影從墻角閃過。
銀鏈在夜色里劃出冷光,竟往城西亂葬崗而去。沈聽雪鬼使神差地跟上,
只見凌仙在一座荒墳前跪下,
銀鏈扯開墳頭雜草——露出半截刻著“黑風寨大當家之墓”的石碑。“你果然來了。
”凌仙忽然轉身,銀鏈如毒蛇般纏上沈聽雪的脖頸,“當年黑風寨滅你滿門,我爹是二當家。
后來我逃出來,用了十年扮成弱女子,
就等今天……”沈聽雪的雙鉤已抵住她的咽喉:“等今天殺我?”凌仙忽然笑了,
血淚混著雪花從眼角滑落:“等今天,把‘雪影鉤’的完整招式傳給你。”她松開銀鏈,
從懷中掏出半卷泛黃的絹帛,“這是你娘臨終前塞給我的……她本想收我當徒弟,
可惜我爹毀了一切。”絹帛展開的瞬間,沈聽雪聽見自己心跳如鼓。上面畫著雙鉤招式,
最后一頁寫著小字:“陰陽雙鉤合,雪影照乾坤。”遠處傳來更聲,凌仙忽然推她:“快走!
明日卯時,去城西破廟,有人會教你剩下的十七招。”“誰?”沈聽雪攥緊絹帛,
卻見凌仙已轉身走向墳頭,銀鏈在她腕間晃出最后的光——下一刻,銀鏈如利箭扎進石碑,
鮮血順著鏈節滴在雪地上,開出妖冶的花。第三章 破繭出塵卯時三刻,
破廟的殘鐘被晨風吹得輕晃,發出銹蝕的嗡鳴。沈聽雪攥著凌仙的血絹,
靴底碾過廟前凍硬的雪粒。斷墻上“佛光普照”四個字缺了半邊,佛像的眼窩空空洞洞,
像是在看她袖中露出的鉤尖——那對本該藏在青樓胭脂堆里的雙鉤,此刻凝著未化的霜。
“來了。”暗角傳來鐵塊落地的輕響。沈聽雪旋身出鉤,銀鉤在晨光里劃出半道弧,
卻在觸及那人咽喉前三寸頓住——破廟梁上垂落的草繩間,坐著個穿玄色勁裝的男子,
膝頭橫放一柄纏著灰布的長刀。他臉上蒙著半塊褪色的青巾,只露出左眼,
眼尾一道刀疤斜入鬢角,像道未愈的傷。“凌仙死前,讓你帶什么?”男子開口時,
喉間似有鐵銹味。沈聽雪注意到他握刀的手,虎口處的繭比凌仙更厚,
指節上凝著暗紅血痂——那是常年握刀劈砍才會有的痕跡。她摸出染血的絹帛,
指尖觸到凌仙最后按在上面的指印:“她說……有人會教我剩下的十七招。”男子躍下房梁,
灰布長刀在地上拖出火星。沈聽雪這才看清他腰間掛著串骷髏頭銀飾,
隨步伐發出細碎的響——江湖上人稱“孤影客”楚墨,三年前滅了“陰山七煞”滿門,
卻因殺人太多被正派追殺,傳聞他刀下從不留活口,唯有對青樓女子格外留情。
“雪影鉤共二十招,凌仙只教了你前三招‘鉤鎖魂’‘雪纏絲’‘碎玉訣’。
”楚墨忽然出刀,刀風劈開她鬢邊一縷青絲,“剩下的十七招,招招要命,你敢學?
”沈聽雪不退反進,雙鉤交叉架住他的刀背。金屬相擊聲里,
她看見楚墨左眼閃過詫異——因她用的正是凌仙改良過的“纏絲手”,
鉤柄在掌心轉得像活物,竟將他的刀勢卸去三分。“凌仙用銀鏈練了十年,
才把你的家傳鉤法融進她的殺手功夫。”楚墨收刀后退,青巾下的唇角似乎扯了扯,
“她死前把你托付給我,因為……”“因為你欠她的?”沈聽雪忽然想起凌仙腕間的銀鏈,
那些細密的刻痕,或許藏著楚墨的名字。廟外傳來鴉鳴,她忽然卸了鉤勢,任雙鉤垂在身側,
晨光穿過破窗,在她雪白的衣襟上灑下斑駁光影,“她幫你報了仇,所以你要幫她完成心愿?
”楚墨的刀背忽然撞上她的肩頭,將她抵在殘墻上。青巾幾乎擦過她的鼻尖,
她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混著松木香,比蕭硯身上的沉水香更冷冽。“凌仙臨終前說,
你不該困在醉花樓的胭脂里。”他的左眼盯著她掌心的繭,“她教你鉤法時,有沒有說過,
真正的雪影鉤,要帶著死人的怨氣出鉤?”話音未落,沈聽雪已借力翻身,
雙鉤劃出“雪纏絲”的弧線。這次楚墨沒有躲,任由鉤尖劃破他的袖口,
露出小臂上的舊疤——那是道鉤傷,形狀竟與她的鉤尖一模一樣。“二十招里,
第十七招‘雪影照魂’,需要雙鉤合璧。”他忽然拋開刀,徒手扣住她的鉤柄,
“凌仙沒告訴你,當年你娘使這招時,是和你爹并肩作戰。”廟頂的積雪忽然塌落,
碎雪撲進窗欞。沈聽雪在紛飛的雪霧里看見楚墨的左眼,那里面映著她的臉——發白的唇,
微顫的眉,還有眼底從未褪盡的霜。原來凌仙說的“心里藏鉤”,
是這種感覺:當他的指尖貼上她的手背,教她如何讓雙鉤在旋轉中絞碎氣流時,
她忽然想起昨夜蕭硯掌心的溫度,與此刻楚墨的指尖一樣燙,卻又不一樣。“看好了。
”楚墨忽然搶過她的右鉤,雙鉤在他手中竟比在她手里更靈動。他用她的鉤劃出“破風式”,
刀疤臉在雪光里忽明忽暗,“你娘的鉤法重‘柔’,你爹的重‘剛’,
凌仙把兩者揉碎了給你,卻漏了最關鍵的一招——”破廟外忽然傳來馬蹄聲。
沈聽雪剛要收鉤,楚墨已扣住她的腰,帶著她躍上房梁。她貼著他的背,聽見他心跳極快,
像頭蓄勢待發的狼。馬蹄在廟前停下,有人下馬,靴底碾過雪粒的聲音,
竟與昨夜蕭硯在醉花樓走動時一模一樣。“沈聽雪!”蕭硯的聲音混著劍氣,劈開廟門,
“昨夜你為何不接我的玉佩?二十年前你爹娘救過我爹,如今我——”話未說完,
楚墨的長刀已破窗而出,擦著蕭硯的耳畔釘進廟門。沈聽雪在房梁上看見蕭硯抬頭,
玉面公子的臉上第一次有了驚色——因為她垂落的發絲間,還沾著楚墨的青巾碎布,
而她握鉤的手,正被楚墨覆在掌心。“玉面俠蕭硯,對吧?”楚墨的聲音從陰影里飄出來,
帶著刺骨的笑,“當年你爹為了拿到沈家的‘雪影鉤譜’,故意引黑風寨去劫沈大俠的鏢,
這事你知道么?”沈聽雪的指尖忽然刺痛。掌心里的繭在發燙,像有把火要從里面燒出來。
她聽見蕭硯猛地吸氣,聽見楚墨的長刀從門上拔出的輕響,也聽見自己的心跳,
在這黎明的破廟里,響得像戰鼓。雪又下起來了。這次落在她肩頭的,不是醉花樓的桃花瓣,
而是楚墨發間抖落的雪粒。他的手還扣著她的鉤柄,比任何時候都緊,
仿佛怕她此刻就沖下去,用雙鉤勾住那樁藏了二十年的血案——以及,藏在血案背后,
兩個男人眼底不同的光。第四章 玉面拂雪酉時初刻,醉花樓的胭脂香混著雪氣涌進后巷。
沈聽雪隔著窗紙看見蕭硯的白馬停在角門旁,馬蹄踏碎殘雪,
濺在他月白靴面上——那靴子繡著流云紋,與昨夜破廟中他握劍的手勢一樣,
帶著江南士族的講究。“聽雪姑娘今日拒見客?”老鴇的笑里帶著討好,
“蕭公子可是連點了三晚名,連頭牌的場子都推了。”鏡中映出沈聽雪的臉,她剛卸了鉛華,
眉梢卻還凝著楚墨教她“鉤破月”時的冷意。
指尖撫過鬢邊新添的鉤痕——今早楚墨用刀背在她發間劃過時,說“真正的江湖人,
總要帶點傷”。木門推開時,蕭硯懷里的沉水香撲面而來。他手中捧著個朱漆匣子,
開蓋時露出半件羊脂玉佩,斷口處纏著金絲,顯然是刻意留著等她的半塊來合。“二十年前,
我爹與沈伯父在雁門關外結拜。”他的聲音比昨夜更柔,指尖掠過她掌心的繭,
“你這繭的位置,與沈伯母當年一模一樣。”沈聽雪猛地抽回手,雙鉤在袖中發出輕響。
昨夜楚墨的話還在耳邊:“蕭震岳為了沈家的鉤譜,故意泄露鏢銀路線,黑風寨劫鏢時,
他卻帶著人馬躲在暗處。”此刻看著蕭硯眼中的急切,
她忽然想起凌仙臨終前的血淚——那血滴在雪地上,像極了蕭硯腰間軟劍的穗子。
“公子認錯人了。”她轉身望向窗外,雪正撲在雕花窗欞上,“我不過是個賣笑的,
哪來的大俠爹娘?”話音未落,蕭硯忽然從懷中掏出幅畫卷,展開來竟是位持鉤女子的畫像,
衣袂間的鉤影與她袖中的雙鉤分毫不差。“這是我爹臨終前畫的,說沈伯母使鉤時,
衣擺會旋成雪蓮花。”他的指尖劃過畫像,“聽雪,你昨夜用的‘鉤鎖魂’,
正是沈家失傳的招式。”喉間忽然發緊。沈聽雪想起破廟里楚墨教她的“雪影照魂”,
雙鉤合璧時,鉤尖會在雪光里映出重疊的影,像極了爹娘并肩作戰的模樣。她忽然轉身,
雙鉤出鞘三寸,銀芒抵住蕭硯的咽喉:“既然知道沈家鉤法,為何你爹當年不救我爹娘?
為何黑風寨劫鏢時,蕭氏的‘流云騎’恰好繞道?”蕭硯瞳孔驟縮,軟劍在腰間輕顫,
卻沒躲開她的鉤尖。雪光透過窗縫,在他玉面上割出冷冽的棱線,
竟比楚墨的刀疤更讓她心悸。“我爹臨終前才告訴我,當年他中了黑風寨的‘迷魂香’,
等醒來時……”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鉤尖按向自己心口,“你若信不過,
便用這鉤刺穿我的心,就當是替沈家報仇。”指尖忽然發燙。沈聽雪想起七歲那年,
爹娘教她握木鉤,說“鉤尖要對著惡人,別傷了好人”。此刻蕭硯眼中的光太燙,
像團火要燒化她掌心的霜。她猛地收鉤,退到妝臺前,
卻撞翻了青瓷瓶——瓶底刻著小字“凌仙私用”,是昨夜從她尸身上摘下的。
“你可知凌仙是誰?”她忽然抓起瓶子,碎片劃破指尖,血珠滴在蕭硯的玉佩上,
“她是黑風寨二當家的女兒,卻用十年時間扮成弱女子,就為了把沈家鉤法還給我。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瓦片輕響,一道黑影閃過,帶著松木香的氣息——是楚墨的味道。
蕭硯忽然握住她流血的指尖,用帕子細細包扎:“當年參與劫鏢的,不止黑風寨。
”他的帕子上繡著雪蓮花,與畫像上沈伯母的衣紋一樣,“三個月前,
我在城西亂葬崗發現塊殘碑,刻著‘黑風寨大當家之墓’,
碑腳有銀鏈刻痕……”沈聽雪猛地抬頭。那是凌仙用銀鏈扎進石碑時留下的,
昨夜她親眼看見。此刻蕭硯眼中的光,竟與楚墨揭露真相時一樣,帶著刺骨的涼。
她忽然想起楚墨說過的話:“玉面俠的笑里藏劍,比我的刀更難防。”“公子該走了。
”她轉身吹滅燭火,雪光在雙鉤上泛起幽藍,“明日起,醉花樓不接蕭公子的客。”黑暗中,
她聽見蕭硯放下匣子的輕響,還有他臨走時的嘆息,像片雪落在她未梳的發間。子時,
沈聽雪坐在屋頂練“雪影照魂”。雙鉤在月光下旋成兩個銀環,
合璧時竟真的映出重疊的人影——左邊是楚墨握刀的姿勢,右邊是蕭硯握劍的手勢。
她忽然收鉤,鉤尖扎進瓦縫,想起楚墨白天說的話:“蕭硯若再找你,
便用這招鉤他的手腕——那里藏著他爹當年給的‘流云劍譜’。”夜風掀起她的衣擺,
像極了畫像上沈伯母的雪蓮花。遠處傳來更聲,她摸出蕭硯留下的朱漆匣子,
開蓋時掉出張字條,上面是凌仙的字跡:“蕭硯腰間玉佩,藏著沈家滅門的另半塊真相。
”指尖忽然被鉤尖劃破。沈聽雪望著滴血的鉤尖,
忽然明白凌仙為何總穿月白衫子——那顏色像雪,卻藏著洗不凈的血。而她此刻握鉤的手,
既沾著楚墨的刀氣,又留著蕭硯的帕子香,就像這江湖,從來沒有純粹的白,
也沒有純粹的黑。雪又下大了。她看見墻角閃過道灰影,楚墨的青巾在風雪里飄了飄,
卻沒靠近。他總在暗處看著,像個影子,卻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握鉤的手該指向哪里——只是此刻,她的鉤尖在發抖,不知是因為風雪,
還是因為想起蕭硯包扎她手指時,指尖觸到的他掌心的繭。
第五章 孤影沉鉤三更的雪片像碎銀箔,糊在城郊破窯的磚縫里。
沈聽雪握鉤的手剛劃出半道弧,
就聽見頭頂瓦楞傳來鐵銹般的呼吸聲——那是楚墨獨有的節奏,刀在鞘中時,
呼吸總比常人慢半拍。“躲了我三天,是怕我告訴你蕭硯他爹的事?
”楚墨的灰布長刀斜插在她腳邊,刀鞘上凝著冰棱。他今日沒蒙青巾,
刀疤從左眼尾直貫下頜,卻在看見她腕間纏著的、蕭硯送的雪蓮花帕子時,眉峰猛地一蹙。
沈聽雪收鉤旋身,銀鉤在雪光里劃出“破風八式”——這是楚墨前日教她的,
專門破士族公子的花哨劍招。鉤尖擦過他的衣襟,卻在觸及他左胸時頓住——那里有道舊傷,
形狀竟與她雙鉤交疊的弧度一模一樣。“凌仙死前,把沈家舊物給了我。
”楚墨忽然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的銀鎖,鎖面上刻著半朵雪蓮花,“二十年前,
我娘是沈大俠的廚娘,黑風寨劫鏢那日,她把我藏在米缸里,自己……”雪片落進他的領口,
沈聽雪看見他喉結滾動,像在咽下未說的血。她忽然想起破廟里他教她握鉤的手,
掌心的繭磨過她的虎口,比蕭硯的手粗糙十倍,卻在教“雪影照魂”時,格外輕緩。
“蕭震岳當年買通黑風寨二當家,也就是凌仙她爹,設下局。
”楚墨的刀背忽然敲在她鉤柄上,迫使她雙鉤合璧,“你爹娘護著鉤譜突圍時,
蕭震岳的流云劍本該斷后,卻帶著人往反方向跑——這是凌仙臨死前,用銀鏈刻在石碑上的。
”窯內忽有冷風灌過,吹得墻角枯草簌簌響。沈聽雪的鉤尖在雪地上劃出“蕭”字,
卻在收尾時偏了鋒,鉤出道滲血的痕——她想起蕭硯給她包扎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繭,
竟與楚墨的位置相似,只是更薄些,像層欲蓋彌彰的紗。“試試這招。
”楚墨忽然搶過她的左鉤,雙鉤在他手中旋成陰陽魚,“你爹當年使‘鉤鎮山河’,
必是左鉤壓敵腕,右鉤鎖喉——可蕭震岳知道這招,所以他教蕭硯的流云劍,
專門破你爹的左路。”話音未落,沈聽雪忽然被他帶得旋身,后背貼上他的胸膛。
她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淡了些,混著新添的松木香,像昨夜蕭硯留在她妝臺上的沉水香,
卻更涼。雙鉤在雪光里映出重疊的影,她忽然看見自己的發梢,正掃過他刀疤下的唇角。
“楚墨,你為何幫我?”她忽然收力,鉤尖抵住他的心口,“凌仙托你教我鉤法,
是因為你……”“因為我欠她一條命。”楚墨忽然退開,長刀劈向窯頂積雪,
“七年前我被陰山七煞追殺,是她用銀鏈替我擋了三刀。她臨死前說,
‘別讓那丫頭像我一樣,活在仇恨的影子里。’”積雪轟然塌落,
沈聽雪在雪霧里看見他的左眼,映著她握鉤的手。那手此刻不抖了,鉤尖凝著殺意,
卻在看見他肩頭落雪時,忽然想起蕭硯昨夜在她窗下站了整整一更,直到靴底的雪凍成冰坨。
“這里有樣東西,該還給你。”楚墨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展開來是半片青銅鏡,
鏡面上刻著“聽雪”二字,正是她爹娘遇害時,她攥在手里的那半塊,
“凌仙從黑風寨的藏寶庫偷來的,鏡背還有你娘的字。”鏡面映出她蒼白的臉,雪落在發間,
像極了畫像上沈伯母的模樣。鏡背刻著小字:“雙鉤照雪,魂歸何處”,落款是“母字”。
沈聽雪忽然想起七歲那年,娘抱著她在燈下磨鉤,說“雪雪的鉤,要像雪一樣干凈,
卻比雪更利”。“蕭硯今晚去了亂葬崗。”楚墨的刀忽然指向南方,刀疤在雪光里泛著青,
“他在凌仙的墳前跪了半個時辰,手里攥著的,是你落在破廟的鉤穗。
”指尖的舊傷忽然發疼。沈聽雪想起蕭硯總穿月白長袍,像極了凌仙的衣裳,
卻比凌仙的笑更暖。而楚墨總穿玄色勁裝,像團化不開的影子,卻在教她鉤法時,
會特意把她的袖口緊一緊,怕雪灌進去。“你該走了。”她忽然轉身,
雙鉤在雪地上劃出“雪影照魂”的完整軌跡,鉤尖挑起的雪粒,在月光下凝成細小的冰晶,
“明日卯時,我要去蕭府,當面問清當年的事。”楚墨的長刀忽然釘進她腳邊,
刀柄震顫著發出嗡鳴:“蕭硯的流云劍里藏著軟劍,你若信他——”“我誰都不信。
”沈聽雪打斷他,指尖撫過鏡面上的“聽雪”二字,爹娘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但我要親眼看看,當年的雪,到底是白的,還是紅的。”窯外傳來夜梟啼叫,
楚墨忽然從懷中掏出條粗布巾,丟給她:“把頭發包上,蕭府的守衛認得醉花樓的胭脂味。
”他轉身時,雪片落在他的刀疤上,像道新結的霜,“記住,雙鉤合璧時,別讓心先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