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手機彈出已故室友李航的微信共享定位請求。
地點顯示在一年前淹死他的那條河里。
我顫抖著點開他的微信運動——步數(shù)正在實時增加。 窗外突然傳來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音。
李航泡脹的尸體倒吊在六樓窗外，脖子掛著本該沉在河底的手機。 “為什么不拉住我？
”屏幕上彈出最后一條消息。 我縮在墻角，聽見衛(wèi)生間傳來微信新消息提示音。
可我的手機，屏幕漆黑一片。凌晨三點零七分。城市在窗外沉入濃稠的墨色里，
只有遠(yuǎn)處幾棟寫字樓頂端鬼火般閃爍的指示燈，是這片黑暗中唯一一點虛假的活氣。
606宿舍內(nèi)，空氣凝滯得如同廢棄多年的沼澤淤泥，
混雜著長久未通風(fēng)的灰塵、男生宿舍特有的荷爾蒙氣息，以及床腳隱約飄來的隔夜外賣餿味。
空調(diào)的扇葉早就罷工了，風(fēng)扇徒勞地攪動著渾濁的熱流，嗡嗡作響，
像一只垂死的蠅蟲在顱內(nèi)爬行。屏幕光柱在成默臉上投下一片冷硬的慘白。
他癱坐在電腦椅上，后背冰涼粘膩的汗液浸透了薄薄的T恤布料，
緊緊貼在椅背破舊的合成革上。眼前的論文界面一片混沌，字母在視野里扭動、漂浮，
拒絕組合成任何有意義的句子。疲憊如同沉重的鉛水，從頭頂澆灌下來，
灌滿了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的鈍痛。
大腦像一團(tuán)被過度咀嚼又風(fēng)干了的棉花，除了空洞的嗡鳴，
只剩下一種無邊無際的、仿佛永遠(yuǎn)無法掙脫的困倦。就在這時，擱在桌角的手機屏幕，
毫無預(yù)兆地亮了！不是柔和的消息提醒光暈，也不是充電時那種持續(xù)的瑩綠。
那是一種尖銳、突兀、帶著強烈存在感的冷光，像黑暗中陡然睜開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豎瞳。
慘白的光猛地刺破宿舍的粘稠黑暗，狠狠扎在成默布滿血絲的視網(wǎng)膜上。
他像被一根無形的冰針刺中了脊椎，猛地坐直了身體，
胸腔里的心臟瞬間被一只無形冰冷的手攥緊，狠命一捏。血液剎那間凍結(jié)，
又在下一瞬瘋狂地沖上頭頂，帶來一陣劇烈的眩暈。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涌的轟鳴。屏幕上是微信的界面。
一個讓他全身血液瞬間凝結(jié)的名字占據(jù)了屏幕頂端。
李航（已故）那新增的“（已故）”二字，是微信系統(tǒng)冰冷無情的注腳，
也是懸掛在他心頭的判決書。下面，是一個請求。“李航（已故）”請求與你共享實時位置。
時間是：凌晨3:07。成默的呼吸驟然停止，喉嚨像是被一只粗糙的手死死扼住，
只能發(fā)出“嗬…嗬…”的、瀕死般的微弱氣音。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并非來自外界，
而是從他骨髓深處蝕骨地彌漫開來，瞬間爬滿了四肢百骸，讓他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手指懸停在冰冷的屏幕上，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落葉，指甲邊緣因為用力而泛出死灰色。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個地點標(biāo)簽上——“北郊清水河，下游石橋墩”。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覺神經(jīng)上。石橋墩！一年前那個陰沉的下午，
冰冷的雨水砸在渾濁翻涌的河水里，李航就是在那個該死的石橋墩附近被卷入漩渦，
再也沒能上來！打撈隊花了整整三天，
才在幾公里外的河灘淤泥里找到了他泡得面目全非的遺體。那個地點，
成了成默噩夢里永恒的坐標(biāo)。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嚨，他捂住嘴，干嘔了幾下，
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苦澀的膽汁味道在口腔里彌漫。恐懼像一張浸透了冰水的巨大蛛網(wǎng)，
將他層層纏繞，越收越緊。拒絕？還是接受？兩個念頭在凍結(jié)的腦子里瘋狂撕扯。指尖落下，
沉重得仿佛拖拽著千斤巨石。屏幕跳轉(zhuǎn)。一個地圖界面彈了出來。
一個代表著李航的藍(lán)色小圓點，
孤零零地釘在那段蜿蜒的、代表“北郊清水河”的藍(lán)色粗線上，
精準(zhǔn)地落在標(biāo)注著“石橋墩”的位置。刺眼，荒謬，
又帶著一種穿透屏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成默的視線死死膠著在那個藍(lán)色圓點上，
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擴散開來。他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嗚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困獸。
“假的…一定是假的…”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賬號…被盜了…惡作劇…”這個念頭像黑暗中唯一一根脆弱的救命稻草，他必須抓住它！
手指顫抖著，幾乎是憑著本能摸索著退出了地圖界面。
微信運動的入口圖標(biāo)像一只潛伏的毒蟲，就在屏幕下方。他點開它，
熟悉的運動排名界面展開。他的目光在列表上瘋狂掃視。張三，李四，
王五…那些熟悉的頭像和昵稱下，步數(shù)欄大多顯示著“0”，或者寥寥幾十步，
那是和他一樣在沉睡或熬夜的死宅。然后，他的目光停住了。
一股更深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李航（已故）的名字赫然在列。
頭像依舊是那張他無比熟悉的、咧著嘴大笑的照片，背景是606宿舍的陽臺。陽光燦爛，
青春洋溢。可頭像下方，那個代表實時步數(shù)的數(shù)字欄，此刻卻如同通往地獄的倒計時屏幕，
散發(fā)著幽冷的、令人絕望的光。數(shù)字正在跳動！
127…128…129…每一次微小的數(shù)字遞增，都像一根冰冷的鋼針，
狠狠扎進(jìn)成默的眼球，刺入他搖搖欲墜的認(rèn)知堡壘深處！它不是靜止的五千，也不是一萬，
它是在這凌晨三點零七分的死寂中，真真切切地、一秒一秒地在增加！那是李航的“步數(shù)”？
一個沉在河底淤泥里整整一年的死人，怎么可能還在“走路”？還在增加他的微信步數(shù)？
這冰冷的數(shù)字增加的節(jié)奏，如同一具泡脹的尸體在水底的黑暗中，一蹬，一蹬，
緩慢而執(zhí)著地跋涉…朝著他而來？“嗬——”成默猛地抽了一口冷氣，身體劇烈地后仰，
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吱嘎”呻吟。他像被燙到一樣扔開手機，
黑色的方塊“啪嗒”一聲掉落在桌面上，屏幕朝上，
那串不斷跳動的數(shù)字依舊無情地更新著：131…132…133…不是賬號被盜！
盜號者可以偽造定位，但怎么可能遙控一個死人的微信運動步數(shù)實時增加？
這超出了惡作劇的范疇，這是…這是…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黑色潮水，瞬間將他吞沒。
他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瀕死般的嗚咽。他需要光亮！
需要逃離這片被詭異籠罩的空氣！他幾乎是撲向墻壁，“啪”地摁下了頂燈的開關(guān)！
熾白刺眼的光線如同利劍，瞬間刺穿了宿舍的黑暗，
將每一個角落都照得纖毫畢現(xiàn)——雜亂的書桌，堆滿雜物的下鋪，歪倒在地上的啞鈴，
還有對面李航那張空空蕩蕩、落滿灰塵的床鋪。光明的驟然降臨并沒有帶來絲毫的安全感，
反而像一層脆弱的、隨時會碎裂的玻璃罩子，將他與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隔絕開，
卻又將那黑暗襯托得更加深邃、更加不可名狀。
就在燈光亮起的那一剎那——嚓…咔嚓嚓…嚓…一種極其細(xì)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
陡然從窗戶的方向傳來！不是風(fēng)聲，不是雨打玻璃，那聲音極其粘滯、極其緩慢，
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質(zhì)感，像是…像是冰冷僵硬、沾滿濕滑粘液的手指，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光滑的玻璃上一下一下地刮撓！
聲音的來源清晰無誤——正對著他書桌的，那扇緊閉的、拉著厚厚遮光窗簾的窗戶！
成默全身的汗毛在瞬間炸立起來！血液再次凍結(jié)！他像一尊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關(guān)節(jié)的木偶，
脖子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轉(zhuǎn)向聲音的來源。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臟，
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瀕臨碎裂的巨響。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剛被風(fēng)扇吹得半干的T恤，冰冷粘膩地貼在皮膚上。窗簾！
厚重的深藍(lán)色遮光簾，像一塊沉重的裹尸布，隔絕了內(nèi)外。但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刮擦聲，
如同跗骨之蛆，固執(zhí)地穿透布料，一下，又一下，清晰地鉆進(jìn)他的耳膜深處。
“誰…誰在外面？！”成默的聲音像是從被砂輪打磨過的喉嚨里擠出來，干澀、破碎，
帶著無法抑制的哭腔。他死死盯著那片厚重的深藍(lán)色，
仿佛那布料下一秒就會被未知的恐怖撕裂。刮擦聲停頓了一瞬。緊接著，聲音變了！
不再是緩慢的刮擦，而是變成了更加急促、更加混亂的拍打！啪啪！啪！
如同巨大的、濕透的抹布狠狠抽打在玻璃上。聲音沉悶卻沉重，
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水漬感，每一次拍打都讓整個窗框似乎都在跟著微微震動！窗簾，
就在這密集混亂的拍打聲中，開始劇烈地、不正常地抖動起來！下方垂落的褶皺波浪般涌動，
仿佛窗簾后面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瘋狂地撞擊、推搡著窗戶！“啊——！
”成默發(fā)出一聲短促的、不成調(diào)的尖叫，身體不受控制地踉蹌后退，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衣柜鐵皮門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薄薄的T恤滲入皮膚，卻絲毫無法抵消那滅頂?shù)目謶帧Ｋ麆×业卮⒅?/p>
胸口大幅度起伏，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眼球布滿血絲，
死死盯著那如同活物般瘋狂抖動的窗簾！那拍打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如此瘋狂！
窗框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嘎吱”呻吟。窗簾的連接環(huán)在橫桿上瘋狂滑動，
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砰！”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
窗簾猛地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扯開了一道縫隙！成默的瞳孔在瞬間收縮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