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的公子修穿過荒野,走進一座城鎮。此時的他已近燈盡油枯,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將自己的形態保持在普通狗類的大小,九條尾巴也用法術遮擋起來,加上一身沒有光澤的毛發,看上去真的就是一只普通的野狗。公子修熟練的竄梭在鎮子里的大街小巷中,沒過多久便鉆進一個偏僻的胡同里,過道中堆滿了各種雜物。公子修一邊小心的觀察周圍,一邊繞過雜物,最后在一扇陳舊的木門外停下了腳步。公子修再次左右查看一番后,這才小心翼翼的用前腳將虛掩的木門撥開一道小縫,嗖的一下鉆了進去。
木門里是一個不大的院落和幾間破舊的小屋。屋里的人似乎聽見了動靜走到小院中,是一個長得黑黑的長臉中年男人,目光有些憨厚呆滯,在看到公子修之后,忽然萬分驚訝,大呼小叫的跑了過來:“天老爺啊,你怎么會受了那么重的傷。”
“陸謙嗎?小聲點,快扶我進去。”公子修強忍著傷痛說道。
“好好好。”那個叫做陸謙的中年人小心翼翼的抱起公子修向屋子里走去,剛跨進門檻,中年人腳下一滑,跌倒在地,公子修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陸謙一邊謙卑的道著歉,一邊手腳不停歇的在公子修身上貼上了十來張杏黃符咒。
“你這是干什么?”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公子修措手不及,符咒的力量已經讓他無法動彈。即便如此,陸謙又迅速拿出一張漁網兜頭罩在公子修身上之后又飛快的在漁網上貼上數張符咒。
“大功告成,我終于成功了!”陸謙興奮的跳了起來,面容也變得有些扭曲。
“放開我,陸謙。”公子修怒道。
陸謙呵呵笑道:“放開你?憑什么?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的機會,怎么可能放過你。”
公子修掙扎了一下,身上的符咒發出金色光芒,灼熱的刺痛感讓他立刻停止動作,若非重傷,這種程度的符咒怎能困得了他。他沉聲問道:“為什么要這樣做?”
“為什么?”陸謙見公子修無法掙脫,獰笑道:“因為你很值錢啊,哈哈,九尾狐,傳說中的妖怪,知道嗎?像你這種妖怪在黑市上絕對可以價值千金。有了這筆錢,誰還會繼續當獵妖人?”
“原來你是獵妖人?”公子修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已經在神州界呆了一年有余時間,自然知道所謂的獵妖人是什么東西。那是一群卑劣的人類修士,打著除魔衛道的口號,專門捕捉各種弱小的妖怪,再將這些妖怪轉賣給那些有需求的人類。這些人類也大多是些修者,他們習慣用妖怪的皮骨來制作各種法器,或是煉成丹藥;更有甚者,用法術控制妖怪為自己提供各種服務或者將這些服務出賣給那些有錢的普通人類,久而久之,獵妖成為了一條黑暗的產業鏈。
公子修咬著牙說道:“這么說你在很早以前便已經開始預謀了今天的一切。”
“不不不。”陸謙說道:“我發誓,我們在一起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一年前我真的在那片山中迷失了方向,也確實正在被山妖追殺。不過和后面我告訴你的有一點小小的出入。事實上我們一行六人去山里捕捉山妖。可惜那山妖的實力超出了我們的預計。他殘忍的殺死我五個同伴不說,還不肯放過我。看吧,我們這行還真是難干,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不過幸好我在深山中遇見了你。”陸謙笑得有些猥瑣。
原來一年以前公子修被黑衣人打傷以后,為了保命獨自逃到深山中養傷,等到痊愈之后卻在深山中遇見了陸謙。那時候陸謙謊稱自己是進山采藥的,在深山中迷了路,還被山中妖物追殺。公子修聽信了陸謙的謊言,出手將那山妖趕走。
那時候公子修已然決定進入人類社會尋找星羽和辰羽兩兄弟,卻苦于對神州人類世界一無所知。陸謙毛遂自薦,愿意充當公子修的向導,就這樣留在了公子修的身邊,也正是因為陸謙的關系,公子修才能很快的適應神州的生活,并且打聽到那天和自己照面的修士正是大名鼎鼎的神州第一人君正天。
“本來我不想對你出手的。”陸謙繼續說道:“因為你太強大了,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強大的妖怪。不止是我,我認識的所有人中都沒有一個是你的對手。在我原本的計劃中,你和我可以成為很好的合作伙伴。我們一起合作可以完成很多不可思議的任務。我們在一起可以取得別人難以企及的成就。我們可以在一起笑傲神州。
我暗示過你很多次,但是你卻拒絕了我,執迷不悟一定要去找那兩個小孩。當我知道那孩子有可能是君正天帶走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計劃泡湯了。你惹誰不好你要去惹君正天,你可知道他是神州界最強的存在,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人。這樣的人只要動動小指頭就能讓我們萬劫不復。我說過很多次了,不就是一個小孩子嗎?拜托,這是神州界,在這個世界中什么都是有價值的。一個小孩子而已,有錢你就能買到很多很多。”
“所以你選擇出賣我。”公子修咬牙說道。
“沒錯,你原本是應該屬于我的東西。我得不到,沒有人可以得到。”陸謙陰狠的說道:“當你執意要去找君正天的時候,我就已經預料到今天的結局,如果這一次你僥幸不死,肯定會是身受重傷。你也一定會回到這里,因為我是你在神州中唯一的朋友。我明白,這將是我唯一的機會,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這一年來你讀了不少神州的書籍,這點道理應該知道吧。”
公子修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憤怒難當,卻平靜的說道:“也就是說,你準備把我賣掉?”
陸謙說道:“其實這件事情我很猶豫的。我內心真實的想法依然我們能夠聯起手來,共同譜寫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獵妖人傳奇,但是我知道這似乎永遠不可能。因為我太了解你了,你是那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就算這一次失敗,還會有下一次,我還沒有糊涂到繼續陪你去找天極劍閣的麻煩。所以只有把你賣掉,才符合我的利益最大化。”
公子修沉聲說道:“你賣掉我能得到什么?別人能給你的,我也能,而且我保證會更多。別忘了我是九尾狐,我的力量遠遠要大過你認識的所有人。”
陸謙呵呵一笑,笑聲中充滿了失落,說道:“看來你還是不太明白,真是一只耿直的狐貍。”說到這里陸謙嘆了一口氣,用手撫摸著公子修身上的皮毛,說道:“你不要枉費心機了。難道你認為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嗎?你是九尾狐,我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你們這一族的妖怪,知恩圖報,卻也是最為記仇的。我現在已經把你得罪的死死的,要是真信了你的話,等你脫困之時,我還不被你吃得渣都不剩嗎?更何況我還有我的打算。”說完輕咳一聲,繼續說道:“至于你的買家嘛,你不用擔心,以你那雌雄難辨的姿色,我想一定會有很多變態排著隊想要得到你。江南楚家如何?世代門閥,不但家財億萬,手下豢養著不少方士和妖怪,而且聽說當代家主極好男寵,你跟了他絕對不會寂寞的。”
“你混蛋!”公子修再也壓不住心中怒火,在漁網中瘋狂的掙扎起來。
陸謙嘿嘿一笑說道:“別著急,別著急,以你我之間的交情,我是不會讓你受那份罪的。更何況那種俗人也根本配不上你。我想我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他不光有名氣,也很有力量,他或許不如君正天,但是有了他的庇護,你也不用對神州修界有所畏懼了,等著我。”說完以后轉身離去,將公子修獨自留在屋里。
公子修奮力掙扎著,卻依舊沒有任何作用。他明白,以他現在的情況,做什么都是徒勞的,身心疲憊的他很快便昏死過去。數天后陸謙再次回到這里,公子修這才悠悠醒來,發現陸謙身后多了一個老人。那老人青衣青袍,須發花白,面容清癯,神情甚是倨傲。
“仙師,就是他,您看看。”陸謙的態度十分恭敬。
老人緩緩走到公子修的跟前,上下打量著虛弱的公子修,雙眼甚是有神,開口問道:“九尾狐?”
公子修看了老人一眼,沒有回答。
老人呵呵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燃起蒼白火炎,隨手一指,火炎擊中公子修,奇異的是火炎并沒有在公子修的身上燃燒,一閃即沒像是鉆進了他的身體中一樣。公子修頓時痛苦萬分,力量不受控制的在身體中游走,原本刻意隱藏的九尾形態也逐漸展露出來。
“果然是九尾狐。天生的妖怪,和那種后天修成的精怪完全不一樣。很好,不枉老夫親自到這里來。”老人桀桀怪笑,蹲下身子將臉湊到公子修面前說道:“老夫叫上官遲,從今天開始,老夫就是你的主人,記住了。”
公子修盯著上官遲那張蒼老的臉龐,忽然奮起余力張口向他咬來。上官遲看上去只是耄耋老人,可是反應卻遠超常人,只是一伸手便卡住了公子修的脖子,陰笑道:“很有活力,不過要記得對老夫保持起碼的尊重。”說罷手中再次燃起蒼白火炎。公子修如受萬鈞雷霆,頓時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上官遲站直了身體,拍拍陸謙的肩膀說道:“不錯不錯,這件貨物老夫很滿意。”
陸謙笑得十分諂媚,說道:“當然,當然,留給你老人家的東西,我怎么敢馬虎。”
上官遲說道:“做的不錯,定金已經收到了?”
“是是是。”陸謙連忙說道。
“很好。”上官遲拿出一沓銀票遞給陸謙說道:“小子運氣不錯,真讓你找到一只受傷的九尾狐,現在這個年代,這種上古遺脈的大妖怪已經很難看見了。好福氣,有了這筆錢,你小子也能提前退休了。真叫人羨慕啊。”
“請等一下。”陸謙忽然說道。
上官遲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斜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卑微的男人,說道:“你想反悔,還是加價?在我老人家面前玩這種花樣,后果你是承擔不起的。”
“不,不是。。。是這樣。。。”陸謙變得緊張起來,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忽然跪在上官遲面前,說道:“弟子陸謙拜見恩師。”
上官遲沒有避讓,看著面前的陸謙,歪著腦袋,有些玩味的說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恩師,您知道我是個獵妖人。”
“別叫老夫恩師,我老人家從來不收徒弟的,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說好了。”
陸謙連忙說道:“是是是,小人陸謙在獵妖人這個行當中已經混跡二十余年。你老人家是知道,我們這些所謂的獵妖人在神州中并不受人待見。普通人看見我們就跟看見怪物一樣,在他們眼中我們這些人都是異類,骯脹、卑微、殘忍、沒有原則、不講道義,和那些噬人的妖物差不了多少。”
“難道不是嗎?”上官遲忽然接口道。
“是是是。”陸謙不敢反駁,連忙說道:“最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修界中的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全部是一些沽名釣譽,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們從來就不承認我們是修界中一份子,卻暗地里向我們收購妖怪,用來煉丹,制作法器,在這些人的眼中我們簡直就是見不得光的夜壺。召之即來揮之則去,我再也不想過這種生活。”
上官遲嘿嘿一笑,似乎很認同陸謙的話,說道:“修界那些所謂名門本就是那副嘴臉,不過你的遭遇似乎跟老夫沒有關系。既然你不想過這種生活,拿著這筆錢。這可是黃金千兩,隨便找個小地方,足夠讓你做一個富家翁,逍遙一輩子。”說完一松手,手中的銀票飄落到陸謙的面前。
陸謙貪婪的看著銀票上的數字,努力咽著唾沫,忽然拼命的搖著頭說道:“我不要做富家翁,我不要做一個平凡的人,做過了獵妖人,見識過那些超凡的力量,誰還會甘心只做一個平凡人。”
“力量?呵呵,你這螻蟻般的人也配在老夫的面前談力量。”上官遲說道。
“是是是。小人不配,小人不配,但是小人知道一個道理,黃金千兩終有用盡的時候,但唯有一技傍身才是終身的依靠。所以求求你收下小人。小人愿為仆為奴,一生侍奉仙師。”陸謙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沒多久,額頭上便已是鮮血淋漓。
上官遲說道:“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是嗎?看不出你這種小人物竟然能明白這個道理。好了,不要磕了。”陸謙連忙停止,抬起頭看著上官遲。上官遲繼續說道:“你今年多大了?”
陸謙連忙說道:“小人今年四十有二。”
上官遲嘿嘿一笑,面帶譏諷的說道:“修行一途最重悟性,講究循序漸進,固本培元,所以但凡修行者多從年幼之時便已經開始修行,以七八歲最佳,遲者十余歲。你今年已經四十二歲了,到了這個年紀竟然還有如此念頭,老夫是該說你其志可嘉呢?還是癡心妄想呢?”
陸謙老臉一紅,撲通拜倒在地,說道:“求師尊成全!”說完便再也不起身了。
上官遲微微想了一下,說道:“好吧,看在你這么有誠心的份上老夫就幫你一把,不過你不要后悔喔。”
“徒兒不敢。”陸謙連忙抬起頭來說道。
上官遲搖搖頭說道:“不要搞錯了。老夫從來不收徒弟。你跟在老夫身邊只能當我的奴仆,叫我主人。”
“是,主人。”陸謙再次拜倒在地。
“很好。老夫來給你上第一課。”上官遲呵呵一笑,伸出一只腳,腳上穿著皮靴,一路走來,靴子上沾滿了塵土,說道:“舔干凈。”
“主人。”陸謙臉色一變。
“服從,絕對的服從,這是你做為我的奴仆應該做的事情。”
“是。”陸謙咬咬牙,撲到上官遲的腳底下,開始舔舐著上官遲的皮靴。
“不錯。你很聽話,很有奴性。”上官遲見狀哈哈大笑,拿出一粒丹藥,彎下身子,遞到陸謙的面前說道:“既然做了老夫的奴仆,光會添鞋還不行。你應該更加有用一點。這是老夫給你的見面禮,煉尸蠱,吃了他。”陸謙看著上官遲手中的藥丸,變得猶豫起來,煉尸蠱,聽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吃了它。”上官遲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陸謙壯著膽子問道:“這是什么藥?”
上官遲說道:“不是藥,是蠱,是老夫精心煉制的。當它進入你的體內很快就會孵化出尸蠱。這種小蟲蠱最喜歡人類的魂魄,進入到你的身體中以后就會瘋狂的吸食你的魂魄,如果你能堅持七天等到蟲蠱在你體內完全成熟,老夫就有辦法讓這只尸蠱和你的魂魄融為一體。這個時候你就可以操縱尸蠱,煉制出屬于你自己的尸魂。很厲害的哦,它的力量是你想象不到的,遠遠超過了神州中普通修者,這也算是達成了你的夙愿了,對吧?”
陸謙看著眼前的小小藥丸,說道:“如果我堅持不到七天呢?”
上官遲說道:“那就死咯。當然你也不會白死,你身體會變成毒尸。一種沒有知覺,沒有意識,渾身都是毒的僵尸。老夫的鬼島上有不少這種東西。如果你真變成這個樣子,也能追隨在我的身邊,也不算違背你的初衷對吧?這個買賣很劃算。”
“不。。。不要。”出于本能陸謙開始恐懼起來。
“你在拒絕我。”上官遲眼神變得凌厲起來,說道:“一個奴仆是沒有資格拒絕主人的。吃了它,這是你唯一的選擇。”陸謙心知此人殘暴,根本不敢反抗,硬著頭皮接過藥丸,雙手卻不聽使喚的顫抖著,根本沒有辦法將藥丸送入口中。
上官遲接著說道:“不用怕。這是你得到力量最有效的辦法,除此之外,你還能怎樣?走捷徑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陸謙看看手中的藥丸,又看了看旁邊的公子修,眼中閃出一抹復雜的神采,一咬牙將藥丸塞進嘴里,那藥丸入口即化,隨即一陣錐心之痛傳來,陸謙慘叫一聲跌倒在地,身體不停的抽搐著,渾濁的血水從七竅中滲出。過得片刻,血水由紅變綠,陸謙停止了呻吟,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雙目呆滯,呼吸沉重,一呼一吸之時,鼻息間散發著淡綠色的煙塵。
“還是失敗了。”上官遲一臉惋惜的說道:“還是年齡太大,又沒有過人的修為。可惜了,自己給自己選了一條錯誤的路,怪不得我咯。”說著俯身撿起地上的銀票,用手彈了彈上面的塵土揣進了懷中,望向公子修說道:“怎樣?現在你的心里是不是要好受一點?”
“什么?”公子修不解。
上官遲指著陸謙呵呵笑道:“他出賣了你,老夫把他變成了僵尸,那可是比殺死他都要難受的懲罰,這算不算是為你報仇雪恨了?”
公子修看著一臉癡呆的陸謙,心里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受,確實陸謙背叛了他,但是這一年也多虧這個人類,自己才能對神州界有所了解,也是因為陸謙那出色的情報能力,自己才能在那么短的時間里找到小辰。
“我不恨他。”公子嘆口氣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真是一個沒有格調的妖怪。”上官遲有些無趣的說道:“算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是老夫的了。”
公子修說道:“你想我怎樣?”
上官遲指著陸謙說道:“老夫想讓你和他一樣,成為我的奴仆。不過你不用擔心,老夫身邊的奴仆也是分等級的,他是最下品,你若是肯配合,那么你就是最上品。”
公子修說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上官遲搖頭笑道:“沒有新意的答案,意料之中。所以老夫要在你身上施加一個小小的法術,作為以后我們主仆倆相處的保證。”說罷,咬破食指點在公子修的額頭。公子修只覺眼前泛起血光一片,緊接著意識變得模糊起來,很快便失去了知覺,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