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的冰冷。
如同意識漂浮在宇宙真空的塵埃帶,無邊無際的黑暗包裹著最后的感官。沒有時間感,沒有空間感,只有一種失重的飄浮,一種不斷向下沉降的、永無止境的墜落感。身體的存在仿佛被徹底抹去,只剩下靈魂深處那一點微弱的、被無盡寒冷冰封的火種在掙扎。林寶感覺自己就是一粒被遺忘在冰河紀凍土最深處的孢子,連思考的能力都已被凍結。
唯有后頸深處,那枚無形的、凝聚了萬年極地寒氣的鋼錐冰刺,每一次若有若無的搏動,依舊清晰地傳遞著一次極其微弱、卻無比真實的、足以貫穿靈魂的銳痛。那是維系“存在”的最后錨點,是唯一能證明他還“滯留”在這片虛無的證據。
然后。
嗡——
一陣極其低沉、極其穩定、帶著機械冰冷節律的……嗡鳴?
像是遙遠星系深處某種古老巨大的引擎在低負荷運轉的回響?這聲音非常微弱,卻精準地穿透了死寂的黑暗薄膜,如同投入絕對零度深海的一顆石子,在他的意識深淵表層蕩開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林寶那被冰封的感知中樞,極其艱難地捕捉到了這一絲異常。
這聲音……不是來自宇宙……更近……似乎穿透了他的顱骨……震蕩著耳蝸深處……帶著某種……電子儀器的特質?
念頭剛剛艱難成型。
滴……滴……滴……
更清晰了!一種極其短促、如同電子表計數的輕微蜂鳴!帶著金屬般的清脆質感!富有規律性地、一下下、如同精準的秒針跳動!
緊接著!一種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帶著粗糙摩擦感的、類似對講機通話背景電流雜音混合著人聲的碎片!極其模糊地鉆了進來!
“……D棟……三號……傷者……大……出血……”
這聲音忽遠忽近,伴隨著電流的撕拉聲,無法聽清全貌。
滴……滴…滴……
那規律的心電監護儀的蜂鳴聲越來越強!越來越清晰!每一次“滴”聲響起!都像一次微弱卻銳利的針尖!狠狠地刺穿著包裹意識的冰層!
意識開始掙扎!如同沉睡千年的古尸僵硬的手指試圖活動!
就在這時!
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冰冷、刺鼻的消毒水與濃稠血腥混合的氣息!如同被強行灌入鼻腔的毒氣!狠狠地鉆了進來!刺激得他殘余的感官瞬間收縮!這味道如此具體!如此濃烈!帶著醫院特有的、清洗劑掩蓋下死亡與掙扎的底色!
嗡鳴!蜂鳴!人聲碎片!消毒血腥!
外部世界的聲音、氣味、存在感!
如同決堤的洪水!強行沖垮了那層死寂的黑暗冰殼!將林寶殘存的意識!狠狠地!從無邊的沉眠深淵中拽回了冰冷殘酷的現實!?。?/p>
“嗬……!”
林寶猛地試圖吸一口氣!劇烈掙扎的動作卻只牽扯到全身如同被鋼刷刮擦過的痛楚神經!一股劇痛如同海嘯般從后頸那枚冰錐處轟然炸開!瞬間席卷全身!喉嚨里只能發出一聲短促干澀、如同破風箱漏氣的抽噎!
眼皮如同被焊死!費盡千鈞之力!也只能極其艱難地抬起一絲縫隙!
視線被一片模糊的光影占據!慘白!刺眼!如同無數盞無影燈疊加在一起!將整個世界都染成失去色彩的純白煉獄!光線太強!刺得他剛抬起縫隙的眼球如同被針扎般劇痛!淚水生理性地、不受控制地混合著眼瞼殘留的污血涌出!瞬間模糊了剛剛恢復的一絲視野!
視野晃動得厲害!如同地震中的攝像頭!他看到頂棚無數點刺目的白光在劇烈地搖晃旋轉!光線邊緣拉扯出模糊的重影!身體被外力推動著?似乎躺在某種平臺上!
嗡——隆!嗡——隆!
某種巨大的、帶著沉重底盤的輪子壓過地面的低沉震蕩感!伴隨著金屬推車滑行的噪音!持續地、有節奏地從身下傳來!每一次震動都帶著身體內部的劇痛一起共振!尤其后頸!那枚鋼錐如同共振棒般一次次被攪得更深更痛!
“加快!靜脈通路兩條!加壓輸血!血袋升溫沒?!”
一個冷靜到毫無感情色彩、甚至隱隱透著急迫的男性聲音!如同手術刀般鋒利清晰地在他頭頂斜上方響起!這聲音穿透了儀器的嗡鳴和推車的噪音!直接扎入他劇痛的腦海!
聲音剛落!
林寶感覺一只冰冷堅硬的金屬物體(止血鉗?)粗暴地撥開了他無力垂落在身體左側的手臂!手背皮膚被冰涼的手套邊緣蹭過,粗糙的布料感!緊接著!另一股更劇烈、更難以忍受的疼痛感猛地從那里爆發!
噗嗤!
一根極其冰冷!帶著巨大壓迫感和撕裂感的硬物(留置針套管?)被用恐怖的力量狠狠捅進了他左手背的皮下靜脈深處!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破碎撕裂般的痛嚎終于沖破了喉嚨!林寶的身體因為劇痛猛地向上反弓抽搐!頭部不由自主地向后狠狠撞擊!后腦下方那枚冰錐帶來的痛苦瞬間達到了極致!仿佛整個顱骨都被這撞擊震得粉碎!
咚!
頭骨撞擊在堅硬冰涼(金屬?塑料?)的平臺邊緣!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按住他!別亂動!”那冷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悅的命令。
一只冰冷、力量巨大、沾著刺鼻消毒水味和濃重血腥氣息的手掌!如同冰冷的鐵鉗!毫不留情地狠狠按在了他的額頭!將他試圖掙扎抬起的頭顱死死地!按回冰冷堅硬的平臺表面?。?!巨大的力量按得他顴骨劇痛!無法呼吸!
“頭頸損傷!別讓他再傷到脊髓!小張!準備氣管插管!血氧還在掉!”
視野被強行固定!模糊的視線中!慘白的無影燈光影下!一張戴著布滿血點和汗漬的透明護目鏡的臉廓驟然壓近!一只冰冷滑膩(帶潤滑劑?)的、如同蛇口張開般的黑色橡膠器械!在他因劇痛和窒息而被迫張開的口腔中猛地探入?。。?/p>
“唔……嘔……呃……”強烈的異物感與窒息威脅感瞬間壓倒了其他的痛楚!林寶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劇烈收縮!喉嚨劇烈痙攣!想要嘔吐!身體如同離水的魚瘋狂扭動!但那只按在額頭的手力大無窮!根本無法撼動!
冰冷的器械帶著粘稠感頂開舌根!直插喉管深處!帶來一陣攪動喉腔的劇烈悶痛和窒息的絕望!
“加壓給氧!氣囊接上!”冷靜的聲音毫不停頓。
呼——?。。?/p>
一股冰冷巨大的氣流瞬間強行灌入他的肺部!如同在體內爆炸的壓縮氣體!撕裂著本就脆弱不堪的肺泡!巨大的氣壓沖得他胸膛如同要炸開!口鼻瞬間涌出粉紅色的細密泡沫!胃液膽汁混合著之前咽回去的血塊再次涌上喉頭!喉嚨被插管堵得嚴嚴實實!根本無法嘔出!所有穢物都堵在了被強行撐開的咽喉口?。?!
生……不如……死……
這念頭如同冰冷的鋼釘!狠狠楔入他混亂的意識!
就在這瀕死的窒息酷刑中!林寶因劇痛和生理反射溢滿淚水的模糊視線,在巨大護目鏡的遮擋下,極其艱難地捕捉到!
就在他頭顱被死死按住的右側上方!貼近那冰冷金屬平臺邊緣的部位!
一個!
微微泛著冷光!如同被精心擦拭過的金屬小盒?
灰暗!冰冷!表面布滿細微的磕碰劃痕!大小如同半包香煙!看起來極其普通!卻不知為何……牢牢吸引了他渙散痛苦的目光????!
是它?!隙囊里那個?!怎么會在這里?!
念頭如同閃電!瞬間照亮混亂!
就在他視線聚焦在那個盒子的瞬間!
盒子表面!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如同被尖銳刻刀劃過的……幾道彎曲的刻痕?!像是某種極其古老的符咒?!在刺眼的手術無影燈下!那處劃痕邊緣極其細微地……反射出一絲微弱到近乎錯覺的……暗紅流光??。?/p>
嗡——!?。?/p>
就在那縷暗紅流光閃過的剎那!
一股冰冷、死寂、如同墳墓深處剛剛掘開的凍土氣息!
夾雜著一種……極其熟悉的……如同在公寓血泊中撕裂空間的撕裂感與……那道詭異疤痕烙印深處的冰冷規則氣息?!
如同無形的沖擊波!瞬間穿透了搶救室的冰冷空氣!
無視了儀器轟鳴!無視了肉體的痛苦尖叫!無視了所有嘈雜!
精準無誤地!狠狠轟擊在林寶剛剛從窒息和劇烈痛苦中掙扎出來的、脆弱不堪的意識核心之上!!!
林寶感覺整個頭顱猛地一震!如同被無形的鐵錘狠狠重擊!心臟驟然停跳了半拍!劇烈的恐懼混合著一種無法理解的詭異熟悉感瞬間攥緊了他?。?!
是誰?!?!
那個拿著插管器械的醫生?!還是死死按住他額頭的那只手的主人?!不!不對?。?!這股氣息……不像是人!
他布滿血絲、被淚水模糊的眼球!帶著極致的驚恐!瘋狂地轉動!想要捕捉氣息的來源!
巨大的護目鏡邊緣!醫生那冷靜忙碌的側臉模糊不清!只有金屬的冰冷反光!
按住他額頭的手!力量巨大!冰冷!布滿粗糙感!但似乎……沒有那股異樣氣息?
在身后?。?!
林寶所有的神經瞬間繃緊到極限!他幾乎是用盡最后殘存的一絲力氣!身體被死死按住無法動彈!只能竭盡全力地……極其微小的……試圖轉動眼球!
視線艱難地偏移!
越過按住他額頭的粗壯手臂!
掠過側面一個護士正在快速擠壓加壓輸血袋的動作!
穿過一片晃動的人影!
最終!
死死釘在了……那扇巨大、厚重、帶著圓形觀察窗、正對著操作臺方向的搶救室……淡黃色門外!??!
那里!布滿水蒸氣和冷霧的玻璃觀察窗外!
一張!
戴著普通藍色醫用外科口罩的臉?。。≈宦冻錾习氩糠值念~頭和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
瞳孔極其幽深!如同最不見底的寒潭!里面沒有任何擔憂!沒有任何緊張!沒有任何屬于正常人類旁觀者的情緒波動!只有一種……冰冷的!毫無生氣的!如同精密掃描儀在識別鑒定目標特征的……極致專注?!
更詭異的是!
這張臉的目光!似乎不是落在搶救床上奄奄一息的傷者——林寶身上!
而是……如同穿透了一切障礙!帶著一種貪婪的精密度量目光!死死地……釘在他頭顱右側!那個被血污半掩蓋著的、毫不起眼的……灰暗冰冷金屬小盒之上?。。?/p>
為盒子而來????!
這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恐懼神經上!
就在這時!
那雙如同死水寒潭般冰冷的眼睛!似乎極其敏銳地察覺到了林寶目光的偏移?。。?/p>
幽深的瞳孔!
極其細微地……
轉動了角度!
瞬間!
那道冰冷、如同實質手術刀般解剖萬物的目光!
穿透了模糊的玻璃!
穿透了掙扎的距離!
精準!死死地!
撞在了林寶布滿血絲、驚恐欲裂的眼睛之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
林寶感覺一股冰冷的毒液瞬間被注射進了腦髓深處?。?!
嗡?。?!
大腦一片空白!如同被瞬間抽干了所有思維!只剩下徹骨的寒意和被徹底扒光審視的恐怖感席卷全身!身體每一寸肌肉都因巨大的恐懼而瞬間繃緊到了即將斷裂的程度!
那只按住他額頭、同樣沾染著血腥的手!似乎也感應到了他身體的瞬間僵直和瞳孔的極度驚恐!那只按住他額頭的手!極其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力道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減弱?
“怎么?”那冷靜的男性聲音似乎也捕捉到了異常,帶著一絲疑惑。
門外!那張戴著藍色口罩的臉!
在林寶目光驚恐的注視下!那雙冰冷的眼眸深處!似乎……極其快速地……掠過了一絲……極其細微!卻充滿了……玩味的?仿佛獵人看著陷阱中獵物徒勞掙扎的……殘忍笑意?!?!
緊接著!
那張臉極其自然地!如同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目光僅僅與林寶對撞了一瞬!就極其自然地移開了視線!轉向了旁邊的……似乎是心電監護屏幕的方向?!?!
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剛才那穿透一切的對視……只是一個巧合?!一個……毫無意義的旁人對醫療過程的窺探?!
但那眼底深處的冰冷和一絲戲謔……卻如同淬毒的冰針!深深扎進林寶的意識!讓他汗毛倒豎!巨大的恐懼混雜著無法理解的詭異感!
假的!絕對是假的??!那家伙……絕對知道!??!
他想要掙扎!想要不顧一切地警告!想要去觸碰那個盒子!但巨大的力量死死地按著他的頭顱!冰冷的插管堵著他的喉嚨!讓他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身體因為劇痛和恐懼不住地劇烈顫抖!口鼻中的血沫和粉紅色泡沫因為身體顫抖而更多地從插管邊緣溢流出來!
“生命體征波動!再打5毫克安定!控制抽搐!準備腎上腺素!心跳過緩!”冷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
林寶感覺一股冰冷刺骨的液體被快速注入已經插好的靜脈通路中!幾乎瞬間!如同兜頭澆下的冰水!一股沉重的黑暗混合著巨大的脫力感如同泥沼般涌上!意識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瞬間模糊!視野中的慘白燈光快速旋轉、暗淡下去……那張隔窗窺探的冰冷臉龐也如同褪色的畫面……沉入了渾濁的黑暗之中……
他最后的感知……停留在那只按住他額頭的手掌,那粗糙的布料下,食指指節的位置……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如同刀刻般的……陳舊傷疤?那形狀……似乎……在哪兒見過……
嗡……
意識徹底沉淪。
搶救室巨大的厚重黃色氣密門外。
護士臺前略顯嘈雜。兩個穿著不同警服的人站在門口。一個年輕,臉上帶著熬夜執勤的疲憊和掩飾不住的緊張,手指不停地搓捻著衣角。另一個年長些,頭發花白,皮膚如同被風雨打磨過的古銅色皮革,眼角的皺紋如同刀刻。他穿著筆挺的舊款深藍色警服,肩膀上的三階警督銀星在冷白燈光下閃著硬邦邦的冷光。他叫陳國鋒,是南城區分局治安科的“老警骨”。
老陳看似平靜地靠著墻邊,姿態沉穩松弛,如同一塊歷經風浪的礁石。但他那雙半瞇著的眼睛深處,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掃過每一個從搶救室內匆忙進出的醫生護士的背影。他的耳朵輕微地震顫著,捕捉著門內隱約傳來的嘈雜人聲和儀器鳴響,每一絲混亂的停頓都讓他眼底深處的暗流洶涌一分。
“陳頭兒……”旁邊的小年輕警員張強聲音有些發干,顯然也是第一次近距離面臨這種場面,“120現場匯報……傷者送進去時……情況……很糟……脖頸大血管破裂……失血量估計在……”他后面的話有點說不下去。
老陳沒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目光依舊釘在緊閉的門上,鼻腔里發出一個極其輕微的、代表“知道了”的鼻腔音。
就在這時!巨大的黃色氣密門上方!代表手術狀態的電子指示燈從刺眼的紅色跳轉成了幽靜陰冷的綠色!
門被猛地從內部推開!發出“滋”的輕微氣壓釋放聲!
一個穿著綠色無菌手術服、頭上戴著包得嚴嚴實實手術帽、臉上是濺滿了星星點點鮮紅血滴的藍色口罩、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眼睛的醫生!大步沖了出來!動作間帶著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和血腥混雜交織的刺鼻氣息撲面而來!
“家屬?!誰是傷者家屬?!!”醫生的聲音因為長時間高度緊張和口罩阻隔顯得極其沉悶喑??!但每一個字都透著無法壓抑的焦灼!他的手上還戴著沾血的一次性手套!
張強下意識想上前一步,卻被老陳不動聲色地攔在身后。
“警察?!崩详愰_口,聲音平穩得如同凝固的瀝青,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同志,我們是分局治安支隊南城隊的。接報警120聯動。里面那個人什么情況?”他目光如同掃描儀,審視著醫生口罩邊緣殘留的那些已經開始凝固發褐的血滴,以及在燈光下顯得異常刺目的手術服胸前沾染的大片暗紅色污跡。
“警察同志?!”醫生愣了一下,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先是困惑,隨即被一種近乎崩潰的憤怒和茫然交織取代!“人還沒死!就剩半口氣吊著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死里逃生卻又無能為力的暴躁,“你們……你們最好趕緊去查查那地方!太邪門了!邪門他媽給邪門開門——邪門到家了!”
他的肩膀因為激動微微顫抖著,語速極快:“你們那報警的物業保安呢?!人到底怎么弄成這樣的?!我們初步處理!兩條最大口徑的靜脈通路上加壓輸血!加壓補液!他體內就跟炸過一樣!剛進去的時候血壓測不到!心跳隨時要停!全身上下十幾處挫裂傷!重度失血性休克!脖頸右側被銳器開了個十幾公分的大口子!深部肌肉和靜脈全撕裂!頸靜脈都差點斷了!血飆得跟噴泉一樣!更離譜的是他后頸!我們懷疑是撞擊傷或者被鈍器砸過!棘突和韌帶有損傷跡象!壓迫神經了!隨時可能高位截癱!”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似乎要把肺里的憋悶吐出去:“更奇怪的是!他體內!”醫生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老陳警徽冰冷的反光,“我們懷疑他之前就挨過毒打!甚至……挨過刀???!皮下深層大片陳舊性淤傷在急性期下面!有極其新鮮的炎癥反應!還有!他的血液指標!凝血功能極其詭異!像是被某種強效抗凝劑弄過似的!全身各處莫名其妙地在緩慢滲血!止都止不??!輸血都輸得我們心驚肉跳!血庫告急都告了兩次了!我們主任親自協調特批的才調來的!這他媽絕對不像是簡單的意外?。?!”
老陳聽著,臉上的肌肉如同花崗巖雕刻的,沒有絲毫變化,只有搭在手臂警服臂章上的食指,極其輕微地、如同摩挲古董刻痕般,緩緩地捻動了一下冰涼的金屬材質。
他沒有打斷醫生,只是在醫生咆哮控訴的間隙,極其自然、極其隨意地追問了一句:“那他隨身帶沒帶什么東西?”聲音依舊平穩無波,“錢包證件?或者……別的什么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物業說是個年輕男的,身份不明?!彼哪抗鈷哌^旁邊緊張記錄的張強,似乎在提醒手下重點。
“東西?”醫生愣了一下,剛才的怒火被這個現實問題岔開了一絲,下意識脫口而出:“好像沒有證件!只穿了一條破褲子!褲兜里面翻來翻去就幾張……呃……”他似乎意識到什么,看了一眼警察嚴肅的臉,聲音陡然壓了下去,帶著一絲莫名的猶豫,“好像……有幾張……呃……錢?”
他的話沒說完,眼神有些飄忽地移開了一下,仿佛不想再討論這個。
就在這時!
一道穿著淡粉色護士服的身影從護士臺后面快步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透明的、印有醫院名稱和條形碼的透明塑封袋,袋子里隱約裝著一些沾著暗紅色污跡的破布條狀的東西。
護士腳步急促,似乎正要往更衣室走去。
老陳那雙如同鷹隼般的眼睛,極其精準地捕捉到了她手中的袋子!尤其在那袋中破布條間露出的……一角刺目的、嶄新的、帶著鋒利切割邊緣的……淡紅色紙邊!??!
“等一下!同志!”老陳沉穩卻不容置疑的聲音瞬間響起!
護士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停下腳步。
老陳大步走了過去,出示了一下警官證,語氣沉穩但帶著不容辯駁的命令口吻:“我們按重大刑事調查程序接管現場。傷者所有隨身物品,現在都需要作為關鍵物證封存檢查。請把袋子給我?!彼哪抗馊缤瑢嵸|,牢牢鎖定了護士手中那個袋子,尤其停留在那一點露出淡紅色紙邊的位置。
護士下意識想把袋子往身后藏,臉上瞬間變得煞白。
“警察先生……這……”她結巴著,眼神驚慌地看著一旁的醫生。
那個一身血腥的醫生也皺了皺眉,剛想說這是污染衣物需要處理消毒。
老陳卻直接伸出了那只骨節粗大、布滿老繭的大手!動作并不快,帶著警械訓條特有的沉穩力量感!掌心厚實的繭子對著袋子,不抓不搶,只是穩穩地攤開!如同巖石伸展!
“程序需要。所有物品,包括衣物,現在都不能銷毀或自行處理。”他聲音不高,卻帶著鋼鐵砸落般的力量,“現在給我。或者我現在通知你們院保衛科協同執行?”
醫生盯著老陳那雙毫無波瀾的鷹眼,又看看旁邊嚇得嘴唇發抖的小護士,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又帶著一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護士給。
護士哆哆嗦嗦地把那個裝著沾血衣物的透明塑封袋遞了過去。袋子里除了被血浸透染成深褐色的、幾乎無法辨認原色的破舊工裝褲殘片,確實有幾張同樣被血污浸泡得發軟卷曲、但邊緣依舊銳利、印著國徽和領袖暗紋圖樣的嶄新淡紅色紙幣紙角露了出來!嶄新鈔票特有的油墨腥味隔著塑料袋和濃重的消毒水血腥氣都隱隱能聞到一絲!
“啪嗒!”
就在透明塑封袋落到老陳厚實粗糙掌心的瞬間!
一個極其微小的物體!
從那堆沾滿血污的褲袋碎布里滾落出來!
掉在冰冷的醫院瓷磚地面上!
發出一聲極其清脆、如同小石子落地的撞擊聲!
很??!只有半截指甲大?。⊥w是一種暗沉啞光的灰黑色!
像是一塊……被高溫燒熔后又冷卻凝固的……極其微小的金屬碎渣?或者……某種極其堅硬塑料的邊角料?!表面覆蓋著凝固的深褐色血痂和污垢!在冰冷的白熾燈光下!沒有任何特殊的光澤或符文痕跡!
毫不起眼!就像是工廠車間角落隨手可以撿到的垃圾殘渣!
老陳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從那張嶄新鈔票邊緣掃過!精準地落在地面那點微不足道的金屬碎屑上!
灰蒙蒙的……金屬?
他的瞳孔深處!似乎……極其細微地……收縮了那么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