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與尸油混雜的惡濁空氣如同凝固的膠質,死死糊在經閣狹窄的空間里。王平手中那支貫穿趙鐵柱身體的鐵矛緩緩抽出,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帶出一股股粘稠暗紅的血泉。趙鐵柱被釘在青銅門上的魁梧身軀徹底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如同一座被鮮血染紅的沙堡,頹然向前撲倒,沉重地砸在冰冷石地上,濺起一片細小的血珠塵埃。那只還殘留著不甘和解脫的獨眼瞪向虛空,空洞映著高處幽藍冰龕的冷光。
“趙叔——!”陳默喉嚨里爆發出泣血般的嘶吼,懷中小滿冰涼的身體如同燙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手臂。他眼睜睜看著王平跨過趙鐵柱尚在微微抽搐的殘軀,鐵矛尖端的殘血滴落在趙鐵柱散落在地的、粘著琉金碎屑的齒輪斷肢上,發出細微的嗒嗒聲。王平精悍的臉在晃動燈影下半明半暗,鷹隼般的眼神如同實質的冰錐,穿透污濁的空氣,狠狠扎在陳默的臉上,以及他腳下那張被踩住一角、露出刺眼紅錨標記的沉船圖!
“圖,”王平的聲音平穩得出奇,沒有絲毫的激動,卻帶著磨石碾壓般的冷酷壓力,“還有她。”矛尖如毒蛇吐信,精準點向陳默懷中昏迷的小滿。
無需更多言語。陳默后背肩胛下方的血鎖碎片傳來一陣尖銳的刺麻,伴隨著沉重如鉛的滯澀感。他知道這是最后的通牒。這個假扮流民、實為徐達軍情暗樁的男人,比韓三通更陰毒,比劉五更果決。趙叔已死,他和小滿如同砧板上的魚肉。
“慈濟堂地窖入口在北角假山石后,”王平像是丟垃圾一樣吐出一個信息,矛尖卻紋絲不動地鎖定小滿蒼白的小臉,“戌時三刻,地圖交到我手上。見不到圖,韓三通的‘抽髓針’,會一根一根……扎進你妹妹的太陽穴。劉香主可是很樂意看到有人替他‘清洗圣眷’。”他嘴角咧開一絲殘酷的弧度,露出被煙草熏得發黑的牙齒,“記住,小崽子,戌時三刻。我等著。”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揮手!身后兩個蒙面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疾步上前,沒有搶圖搶人,而是迅速拖拽起地上韓三通癱軟如泥的殘軀,如風般退入了黑暗的甬道之中。
鐵矛收回。
壓迫感撤離。
唯有門縫外,倒在地上的趙鐵柱那殘破身軀緩慢滲出的鮮血,如同一條猙獰小溪,蜿蜒流淌著死亡的沉寂。
陳默的牙齒深深嵌入下唇,嘗到濃重的鐵銹味。他彎腰,顫抖的手近乎痙攣地拾起地上那張被血污沾染的沉船圖,小心地對折,塞進懷中破襖最內層。冰涼堅韌的皮紙觸感,像是握著一塊寒冰,又像是一張通往更深沉地獄的門票。地圖上那個猩紅的船錨標記仿佛在跳動,灼燒著他的胸膛。“癸水”二字如同魔鬼的低語,在血污和硫磺的氣息中揮之不去。
他蹲下身,艱難地將小滿冰涼的身體調整姿勢,抱得更緊一些,妹妹瘦小的重量此刻重逾千鈞。目光最后掃過趙鐵柱那雙凝固了太多情緒的獨眼,陳默猛地轉過身,不再回頭,朝著經閣狹窄的通道盡頭,那條通往地面的、如同巨獸食道的石階沖去。
返回地面的過程如同在噩夢中跋涉。每一個拐角,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陳默后背緊繃,血鎖碎片的悸動如同催命的倒計時鼓點。慈濟堂前粥棚的混亂已被強制壓下,殘留的硫磺味和某種刺鼻的生石灰氣味混合著,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惡濁感。流民被強行驅趕回低矮昏暗的通鋪,只有幾個眼神死寂的灰衣教徒在陰影處冷漠地掃視。
按照王平所指,陳默繞過幾堆散發著霉味的草垛和一排緊閉、發出隱隱呻吟聲的木屋,來到慈濟堂建筑群后方最偏僻的角落。這里有一片不大的凹陷洼地,中心雜亂堆砌著一些粗糲、長滿暗綠苔蘚的巨石,勉強拼湊出一個“假山”的模樣。石頭風化嚴重,縫隙間塞滿了枯骨般的亂藤。空氣比其他地方更加陰冷濕潤,帶著一股深埋地底的土腥和鐵銹的味道。
“戌時三刻……”陳默默默計算著時間,心頭沉得如同灌了鉛。他在假山亂石間仔細搜索,終于在一塊相對平整、與其他巨石接縫并不緊密的石板下,摸到了一個冰涼的、碗口粗細的生鐵鑄造的圓形拉環!環上沒有任何裝飾,只有粗糲的砂礫手感,蒙著一層滑膩的銹水。
他單手吃力地將小滿安置在旁邊一塊相對干凈的石頭上,用破爛的衣衫遮掩住她灰白的小臉。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鐵銹與土腥的冰冷空氣刺入肺腑。他雙手抓住沉重的鐵環,指骨因為用力而發白。腳下濕滑的石面讓他難以發力,只能靠腰腹和全身的狠勁!
“嘿——!”陳默喉嚨里發出低沉沙啞的號子聲!
咯吱——!!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銹蝕聲響起!石板緩緩被拉開了一道縫隙!一股更加濃烈、如同墳墓深處飄散出來的、混雜著冰冷鐵器、陳舊機油和一種難以名狀的腥甜腐爛氣息撲面而來!濃得如同實質,瞬間沖入鼻腔,帶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感!
陳默強忍惡心,將石板徹底掀開,露出一條向下延伸、深不見底的陡峭階梯!階梯狹窄僅容一人,石階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油膩膩的黑色灰塵。空氣帶著陰濕的寒意向上倒灌。
“戌時三刻……”時間在冰冷的空氣里流淌得更慢也更令人窒息。陳默再次抱起小滿,不再猶豫,順著狹窄的階梯一步步向下走去。黑暗中只有他沉重的腳步聲和血鎖碎片愈發沉重的悸動回響。
階梯不長,很快就踏上了平地。空間稍微開闊,但依舊壓抑。地窖頂壁布滿粗大的石鐘乳,如同懸立的怪獸獠牙,不斷滴落冰涼的水珠。角落里胡亂堆積著一些破舊的木箱和生銹的廢棄農具。
但陳默的目光瞬間就被地窖中央那件東西死死攫住!
那是一個用粗大原木和巨大鑄鐵構件搭設成的、如同猛獸骨架般猙獰的架子!架子中央,極其不協調地固定著一架通體黝黑、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巨大弩車!弩車樣式奇異,絕非民間匠人能打制,它有著繁復精密的機括和厚重寬大的弩身!弩臂是兩根粗如兒臂的混鐵鋼條絞合而成,閃爍著不祥的幽光!弩臂末端扣著一支比尋常箭矢粗壯三倍、同樣黝黑、如同小標槍般的三棱破甲重矢!
弩身下方接近扳機的支架上,赫然刻印著一個碗口大小的、深深的凹痕印記!印記的圖案……是那具沉重的古船鐵錨!與沉船圖上猩紅的標記一模一樣!在鐵錨印記的中心,一個清晰的“癸水”篆體小字,如同鋼印般烙印在那里!
而在弩車前方三丈之地!平整的石地上,刻滿了無數道極其細微、深陷入石的線條!這些線條以一種詭異的幾何弧度相交、環繞!形成一片巨大的、覆蓋了整個射擊區域的網格狀符文區域!網格內的每一根線條,都在幽暗光線下反射著極其微弱的、如同淬火后淬毒刀刃般的幽綠色澤!
這分明是一處死亡的陷阱!
幽綠符文在地窖的冰冷潮濕中散發出陰森的誘惑。鐵錨弩車如同匍匐的巨獸,弩臂絞索緊繃發出的細微呻吟聲,像是捕獵前的興奮低吼。
王平要求的“地圖”會在何處?陳默焦灼的視線快速掃過陰冷的地窖。角落里那些腐朽的木箱?廢棄農具堆?他抱著小滿,小心地避開地面上那片散發著幽綠微光的網格符文區域,向角落的箱子走去。腳步沉重,后背血鎖碎片的悸動感越來越清晰,仿佛在催促他盡快結束這場危險的尋寶。
就在他距離角落那堆覆滿灰塵木箱僅有數步之遙時!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撕裂薄絹般的銳響!
緊接著!一道銳利的、帶著破空厲嘯的烏光!自側面墻壁一處極其隱蔽、被人工石筍刻意遮掩的孔洞中!無聲無息地激射而出!
速度快逾閃電!直取陳默橫抱著小滿時、完全暴露在外的右臂手肘關節!
那是真正的軍用勁弩機簧激發的聲音!來自隱藏于石壁之內的埋伏點!
陳默根本來不及反應!那烏光的迅捷遠超想象!他甚至只能憑借前世血戰的本能,在那厲嘯入耳前的萬分之一秒,下意識地將身體猛地向左扭轉!試圖用后背去抵擋這致命的偷襲!同時將懷中的小滿死死護住!
噗嗤!
一聲利刃穿透布帛肌肉的悶響!
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釬!從左肋下方狠狠貫入身體!
冰冷的異物感瞬間充斥感官!
不是穿透身體的箭矢!更像是一支鋒利無比、帶著細小倒鉤的三棱棱刃!深深扎入肉中!力量之大,幾乎將他帶個趔趄!
劇痛之下,陳默腳下無法控制地向后倒退一步!
右腳!恰恰踏進了身后那片覆蓋著幽綠網格符文的區域邊緣!
嗡——!
如同引爆了無形的炸藥!
陳默腳下踏中的那根幽綠符文線條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綠色光芒!如同活物被驚醒!這光芒如同投入熱油的水滴,沿著符文網格的線條瞬間向四面八方瘋狂傳導蔓延!
喀啦!喀啦!喀啦!!!
地窖四周墻壁!
無數鑲嵌在石壁內部的暗格機關!
如同被無形巨手同時撥動!
無數道閃爍著冰冷寒光的、薄如蟬翼邊緣卻鋒利到扭曲光線的刀片!以及一根根布滿毒蒺藜的黑色粗大絞索!
如同從地獄深處射出的黑色閃電!
瞬間交錯激射而出!
目標!
正是踏入符文網格區域的——陳默和他懷里的小滿!
死亡風暴瞬間覆蓋了整個地窖核心區域!
無數刀片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狂舞的死亡之蝶!封死了所有閃避的空間!
淬毒絞索如同蟒蛇卷動!抽打著空氣爆出脆響!
陳默瞬間渾身冰冷!絕望如同冰水灌頂!但他眼中卻爆發出困獸最后一搏的兇光!抱著小滿猛地伏低身體!后背硬生生接住了幾片劃破空氣斬落的刀片!
噗!噗!噗!
刀片入肉!銳利的邊緣切開了皮肉!鮮血濺出!
但!
就在刀片割開皮肉、傷及后背血肉深處的瞬間!
傷口處!
那塊嵌入肩胛深處的血鎖碎片!
如同蟄伏的兇獸被血腥喚醒!猛然爆發出一股強烈的、帶著冰冷金屬感的吸噬之力!
那些斬破皮肉、沾染在傷口邊緣的、散發著腥甜惡臭的淬毒物事!
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吸噬之力強行拽離了傷口邊緣!
如同水滴落入滾燙的鐵板!
嗤——!
一陣極其微弱的、幾乎被刀片破空聲掩蓋的灼燒聲響起!
沾染在陳默傷口邊緣的幽綠色毒物,在接觸血鎖碎片表層那冰冷暗紅脈絡的瞬間!
竟如同被點燃般!迅速焦化、凝固、顏色轉為一種死寂的灰白!然后剝離!飄落!
而那塊血鎖碎片本身,暗沉的底色中卻悄然流轉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新淬出爐尚未冷透的生鐵般泛著不正常的青金色光澤!
是劇毒!但這碎片……竟在吸收毒素?!
陳默無暇細思這詭異的異變!死亡危機仍未解除!他后背接連被三片刀片斬中!血流如注!劇痛幾乎讓他昏厥!他幾乎是憑著本能,在刀風箭雨和絞索的死亡間隙中翻滾!每一次翻滾都牽扯著傷口!每一次挪動都讓后背血鎖碎片更瘋狂地鼓脹跳動著吸收入侵的毒素!
就在他抱著小滿翻滾向地窖唯一的出口通道方向,試圖借助那里稍微狹窄的地形規避正面的刀片風暴時——
嘭!
一聲沉悶的撞擊!
他抱著小滿撞在了一個堅硬的、覆滿灰塵的金屬物體上!正是那臺固定在地窖中央的黝黑巨大弩車!
巨大弩車支架因陳默的撞擊而微微晃動。弩臂上繃緊的絞索發出更大聲的呻吟!也就在這撞擊發生的瞬間!
弩車下方那刻著“癸水”鐵錨印記的鐵架上,一個極其隱蔽的、小拇指大小的黑色突起開關,因震動猛地向下一沉!
咔噠!
機括清脆地彈開!
更遠處墻壁上的一個角落,一塊偽裝成山石紋理的石板猛地滑開!露出了里面一個刻滿詭異符文的黑鐵匣子!匣子中心,一個深深的圓孔!
咻——!
一道比先前所有烏光都更快、更細、更銳利的烏黑流光!如同死神的注視!無聲無息地從那個黑鐵圓孔中暴射而出!
它不是射向陳默!
而是精準無比地!
狠狠扎向了黝黑弩車下方那陷入地下的黑色突起開關!
噗嗤!
細小的黑色流光貫穿了那個黑色突起!
如同完成了一個關鍵的指令傳遞!
嗡——!!!
整架黝黑巨大的弩車突然猛烈地嗡鳴起來!所有機括瘋狂運轉!絞盤劇烈旋轉!弓弦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響!那支搭在弩臂之上、寒光閃閃的三棱破甲重矢!帶著毀滅的氣息緩緩抬起!
矢尖!如同擁有靈魂!緩緩地!旋轉著!
死死鎖定了因撞擊而跌倒在弩車旁、半抱著小滿的陳默!
地窖內幽綠符文爆發的死亡光芒已然褪去,如同毒蛇收回的獠牙。墻壁暗格中彈射的毒刃和絞索紛紛嵌入角落或被斬斷的木箱,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后歸于死寂。空氣中彌漫著金屬銹蝕、腥臭淤血以及毒素在血鎖碎片灼燒下散發出的、帶著奇異青鐵氣息的復雜惡臭。
陳默半跪在冰冷粘稠的地面上,后背一片狼藉。數道深可見骨的刀口皮肉翻卷,但在劇毒被血鎖吸噬后的傷口邊緣呈現一種詭異的灰白色,新滲出的血液雖然刺目,卻已不似之前那般粘稠烏黑。他一只手撐在地上支撐身體,另一只手死死護住懷里依舊昏迷的小滿。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傷口撕裂般的劇痛,冷汗如同瀑布般滾落,模糊了視線。
但所有的痛楚和疲憊,都被眼前那架緩緩移動的、散發出恐怖死亡氣息的黝黑弩車徹底碾碎!
嗡——!
弩臂絞盤旋轉的沉重摩擦聲在死寂的地窖中如同喪鐘鳴響!粗如兒臂的混鐵弓弦繃緊到了極致,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支比小滿手臂還要粗壯三分的三棱破甲重矢如同蓄勢待發的毒龍,矢尖閃爍著淬火后的幽藍烏光,冰冷殘忍地鎖定了他!
弩車下方的機括還在咯咯作響,顯然方才那道貫穿觸發機關的細小烏黑流矢,如同精準的鑰匙,徹底釋放了這架致命殺器的最后一步鎖定!
沒有退路!
沒有時間!
那巨大的矢尖一點一點地、極其穩定地抬升著角度!陳默甚至能看到矢尖表面細密如魚鱗般的鍛造紋路!那指向的終極目標……是他懷中緊緊護著的小滿的心臟位置!
王平的獰笑仿佛還在耳邊:“戌時三刻……見不到圖,韓三通的‘抽髓針’,會一根一根……扎進你妹妹的太陽穴……”而現在,不用等到戌時三刻,眼前就有足以毀滅一切的重矢!
一股近乎窒息的血腥氣壓上喉嚨!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緊心臟!陳默的瞳孔因絕望而放大!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他猛地想起了懷中那卷冰冷的沉船圖!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用那只撐在地上的、布滿血污泥土的手!在衣衫內側瘋狂摸索!將那卷厚實的皮紙猛地向外扯出!不顧一切地朝著那緩緩抬升、鎖定了死亡軌跡的弩矢前方高高舉起!試圖用這所謂的“鑰匙”阻擋那射向小滿的毀滅一擊!
地圖展開!猩紅的船錨標記在昏暗光線下依舊刺目!“癸水”二字如同滴血!
然而!
預想中的阻擋并未發生!
那冰冷的弩矢矢尖甚至沒有停頓分毫!
依舊沉穩!冷酷!帶著滅殺一切軌跡緩緩抬升著!那幽藍的矢尖,如同深淵中睜開的冰冷瞳孔,穿透了抖動的圖紙,精準地鎖定了圖紙后方小滿蒼白的心臟輪廓!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頭頂!
就在弩臂絞盤發出一聲將斷未斷的恐怖銳響!那粗大的三棱重矢即將離弦的毀滅前一剎那!
地窖入口那條陡峭狹窄的階梯之上!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投射下來!
不是王平!也不是蒙面弩手!
而是韓三通那個凍傷未愈、臉上毫無血色、走路都有些搖晃的貼身小藥童!他站在階梯半途的黑暗里,臉色在遠處殘余符文的幽綠光芒下慘白如紙。他那只曾被韓三通抽打過、此刻包裹著厚厚滲血麻布的左手無力地垂著,右手卻死死抓著一個打開的、粗糙的黑色小木盒!
木盒之內!
一枚造型極其怪異、如同半截被毒蜂尾針刺穿蜈蚣軀體的枯骨狀短箭!正靜靜地躺在猩紅色的絨布上!那蜈蚣枯骨箭的尾部,赫然閃爍著兩點細如針尖的赤紅微光!如同魔鬼復生的眼睛!
小藥童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下方弩車上那緩緩抬升的巨矢!又看向護著小滿、瀕臨崩潰的陳默!他那毫無血色的嘴唇猛地張開,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聲音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尖銳和急切,穿透沉悶的空氣:
“米……米符……缺……缺角示警……東七……”他似乎耗盡了力氣,聲音低了下去,但右手卻如同灌注了最后的瘋狂!猛地將那枚躺在木盒紅布上的枯骨怪箭倒轉!
以蝎尾針尖朝下的姿勢!狠狠按進了小木盒底部一個極其隱蔽的微型卡槽之中!
嗒!
一聲輕微得幾乎可以忽略的機括合攏聲!
緊接著!
那黝黑弩車巨矢矢尖前方!那片平整的石地之上!
一個原本毫無縫隙的角落!一塊磚石猛地向下凹陷!露出了下面一個閃爍著相同赤紅微光的、深陷的微型孔洞!
叮——!
一聲極其清脆、如同玉石敲擊般的清響!
弩車巨矢下方機括內那沉重的運轉聲如同被強行掐斷的喉嚨般……驟然停頓了一瞬!
那緩緩抬升的、即將毀滅一切的矢尖……
極其突兀地!
僵在了距離地面四十五度角的半空中!
矢尖微微顫抖!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凝固!
小藥童做完這一切,如同虛脫般靠在冰冷的石階壁上,捂著胸口劇烈喘息,眼神充滿恐懼地看著下方僵持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