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已深,傅西凜躺在床上,透光窗戶看著夜空中的圓月。
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感如潮水般席卷了全身。
他舉起手機,看著壁紙里挨在一起笑得眉眼彎彎的兩人,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曾經的一切明明是那么的美好,自己卻沒有好好珍惜,把一切都毀了。
這一刻傅西凜才意識到,自己或許做什么都無法彌補帶給江霧眠的那些傷害了。
在無數復雜情緒的沖刷下,他覺得心理承受能力也到了極限。
“眠眠……”他低聲喚著這個名字,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是我錯了?!?/p>
打火機的火苗“噌”地竄起,映亮他瞬間慘白的臉。
他沒有猶豫,將火機扔向浸滿煤油的角落。
烈焰轟然騰起,瞬間吞噬了干燥的木板。
濃煙滾滾而上,嗆得他劇烈咳嗽,皮膚傳來灼燒的劇痛,他卻笑了,笑得眼淚混著煙灰滑落。
“我把命……還給你……”他在火舌中踉蹌著,聲音被火焰撕裂,卻用盡全身力氣喊出那個名字,“眠眠!”
江霧眠在庵堂抄經時,心口突然一陣絞痛。
手中的毛筆“啪”地掉在宣紙上,墨汁暈開一團狼狽的黑。
她捂住胸口,指尖冰涼,那種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恐慌猛地攥緊了她的心臟。
“無愛師?”旁邊的小尼擔憂地看著她。
她沒說話,幾乎是憑著本能沖出庵堂。
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傅西凜出事了。
趕到城郊木屋時,火勢已經沖天。
熱浪隔著老遠就灼得人臉生疼,濃煙滾滾,幾乎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她聽見圍觀人群的驚呼和消防車遙遠的鳴笛,卻像什么都聽不見,只死死盯著那扇被火焰扭曲的木門。
“傅西凜!”她嘶聲喊著,聲音被烈火吞噬。
有人拉住她:“火勢太大了,等消防員來!現在太危險,不能進去!”
她甩開那人的手,像瘋了一樣沖進火場。
高溫瞬間包裹了她,頭發被烤得發焦,濃煙嗆得她無法呼吸。
她跌跌撞撞地在火海里摸索,視線被煙霧模糊,直到看見角落里那個蜷縮的身影。
他趴在地上,后背的衣服已被燒得焦黑,一動不動。
“傅西凜!”她撲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拽他的胳膊。
男人很重,皮膚燙得嚇人,她咬著牙,幾乎是將他拖出了火海。
剛滾到安全地帶,身后的木屋“轟”地一聲坍塌,灼熱的氣浪將她掀翻在地。
她顧不上疼,連忙爬起來看他。
傅西凜渾身是傷,臉被熏得漆黑,只有嘴唇是毫無血色的白。
他燒得昏迷過去,呼吸微弱,胸口卻還在起伏。
江霧眠顫抖著探他的鼻息,眼淚終于決堤。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得人眼睛疼。
傅西凜躺在重癥監護室里,渾身纏滿了繃帶,只露出一張燒得紅腫的臉。
江霧眠坐在床邊,看著儀器上微弱的心跳曲線,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串從他掌心取下的佛珠。
珠子有幾顆被火燒裂了,硌得她手心生疼。
“眠眠……”
低啞的呢喃突然響起。
她猛地抬頭,看見他睫毛顫動著睜開眼。
那雙曾經盛滿冷漠和算計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渾濁的痛楚和……一絲她看不懂的執拗。
“你醒了?”她聲音干澀,想去按呼叫鈴,卻被他攥住了手腕。
他的力氣很輕,像一片羽毛,卻讓她動彈不得。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著她,干裂的嘴唇翕動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剜出來:
“我……把命……還給你了……”
江霧眠別開臉:“你敢死,我就……”
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他抬起另一只手,纏著繃帶的手指笨拙的想要牽住她的手指。
“我以為……愛的是她……”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眼神卻死死鎖著她,像是要把她刻進靈魂里,“可心跳……騙不了人……”
他的指尖拂過她腕上的舊疤——那是當年他為了“救”江心遙,無意間推她撞到桌角留下的。
江霧眠依舊是冷著一張臉,但眼尾卻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
她看著他背上猙獰的燒傷疤——那是當年火場里他沖進去救她時留下的。
那時候她以為是假的,是為了穩住她的演技,可現在,疤痕在白色的繃帶下若隱若現,像一道滾燙的烙印,燙得她心臟抽搐。
記憶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
他買下整條街的銀杏樹,凌晨三點開車去買酒釀小丸子,抱著痛經的她哄一整夜……
那些被她斥為“演戲”的細節,此刻卻帶著滾燙的溫度,一點點融化她冰封的心。
如果一切都是為了孩子,那這些超出“演戲”范疇的溫柔,又該如何解釋?
“傅西凜……”她哽咽著喊他的名字,指尖顫抖地撫上他燒得紅腫的臉頰。
他似乎聽見了,虛弱地眨了眨眼,嘴唇微動,卻再發不出聲音。
監控儀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他的手猛地一松,垂落下去。
脖子上的佛珠突然“啪”地一聲斷裂,一顆顆珠子散落下來,滾落在他胸口,滾落在她沾滿淚水的手背上。
其中一顆裂開的珠子里,掉出一小片紙。她顫抖著撿起,展開——
是他的字跡,潦草卻用力,寫著一行字:
“遙遙的病是假的,我知道。可我不敢告訴你,怕你知道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怕你連這假的寵愛都不肯再要。”
紙的背面,還有一行更輕的字,像是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眠眠,對不起……”
江霧眠握著那片紙,看著臉色慘白、奄奄一息的傅西凜,最終深深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