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回到宿舍，將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在指尖捻了捻。
高育良。
這三個字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頭。
前世，他為了攀附這位漢東大學政法系的著名學者、未來的省委副書記，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他比誰都清楚。
關鍵是這個老狐貍，總能把自己置身事外。
什么事情都摘的干干凈凈的。
要不是最后用上美人計，估計都拿不到高育良的把柄。
“同偉，這紙條……誰給你的？”
侯亮平湊過來，臉上帶著探尋。
“一個約見。”
祁同偉將紙條收進口袋不為在意的說道。
他沒有多說。
這一世，他不想再走那條老路，但高育良的約見，他不能不去。
至少，他要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第二天傍晚，祁同偉按照紙條上的地址，來到了漢東賓館。
這地方，在當時的漢東市，算得上是頂級了。
306房。
祁同偉整理了一下衣領，敲響了房門。
開門的是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神情嚴肅，看了祁同偉一眼。
“祁同偉同學？”
“是的，我應約而來。”
祁同偉點頭。
“高書記在里面等你，進來吧。”
中年男人側身讓他進去。
房間是個套間，裝修雅致。
高育良正坐在沙發上，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手里捧著一本書，見他進來，放下書，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小祁同學，來了。坐。”
高育良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高書記。”
祁同偉不卑不亢地打了聲招呼，在他對面坐下。
“你的那場學生會主席競選答辯，我聽說了。”
“年輕人有想法，有沖勁，是好事。”
高育良的語氣很平和。
“謝謝高書記夸獎。我只是想為同學們多做點實事。”
祁同偉回應。
“嗯，服務同學是應該的。”
“梁璐老師，是你的輔導員吧？”
高育良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問道。
祁同偉心中一凜，果然，還是來了。
“是的，梁老師在工作上給了我很多指導。”
“梁璐是個好同志，工作認真負責，也很關心學生。”
“我聽說，她對你很欣賞，也很照顧。梁書記也時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說你是個可造之材。”
高育良的目光落在祁同偉臉上。
祁同偉沒有接話，靜靜地聽著。
“年輕人，有才華是好事，但有時候，也需要一些助力，一些引路人。”
“梁璐的父親，梁群峰同志，在省里也是有分量的。他對你，也是寄予厚望啊。”
高育良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
“梁書記和梁老師的關心，我銘記在心。”
祁同偉開口不緊不慢的說道。
“小祁啊，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
梁璐對你的心意，你應該也明白。
她是個好女孩，家世也好，對你將來的發展，有莫大的好處。”
高育良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直視祁同偉。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祁同偉的反應。
“如果你能和梁璐走到一起，不僅梁家會全力支持你，我，高育良，也可以正式收你做我的學生。
漢東大學政法系，乃至整個漢東的政法系統，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這條路，比你自己摸爬滾打，要順暢得多，也快得多。”
高育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這便是他開出的條件，一個足以讓絕大多數年輕人怦然心動的條件。
祁同偉沉默了幾秒鐘。前世，他就是被這樣的“坦途”所誘惑，最終一步步走向深淵。
“高書記，您的好意，還有梁書記、梁老師的厚愛，我祁同偉萬分感激。”
祁同偉抬起頭，目光平靜。
“但是，感情的事情，我希望能自己做主。
梁老師是個好人，但我們之間，可能并不合適。”
高育良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不合適？小祁，你可要想清楚。
這不僅僅是感情問題，這關系到你的前途，你的未來。”
“畢竟，年齡不是差距嘛！”
高育良臉上的笑意一點點的淡下去。
“我知道。”
“我更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爭取我想要的未來。
至于您的學生，如果將來我能憑自己的成績和能力，得到您的認可，那是我的榮幸。
但如果需要用其他東西去交換，恕我不能接受。”
祁同偉的語氣依舊堅定。
“你的意思是，你拒絕了？”
高育良的眉毛微微挑起，鏡片后的目光變得有些銳利。
“我只是希望能堂堂正正地選擇自己的人生，包括我的事業和我的伴侶。”
祁同偉迎著他的目光。
房間里的氣氛瞬間凝固。
“年輕人有傲氣，可以理解。
但是，祁同偉，你要知道，社會是很現實的。
有些機會，一旦錯過了，就再也不會有了。”
高育良盯著祁同偉看了足足有十幾秒，才緩緩開口。
“我明白。但我更相信，路是人走出來的。”
“呵呵，路是人走出來的，但也分陽關道和獨木橋。你很有性格，像我年輕的時候。”
高育良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有些冷。
“學生會主席的選舉，很快就要出結果了吧？我聽說，競爭很激烈啊。”
他話鋒一轉轉移話題說道。
“是的，我會全力以赴。”
祁同偉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
“全力以赴是應該的。不過，學生會畢竟是學校的組織，有些事情，也不是光靠個人努力就能決定的。”
“組織上，也有組織的考量。”
高育良端起茶杯，若有所指。
祁同偉沒有說話。他知道，高育良這是在給他施加壓力，暗示他如果不“識時務”，學生會主席的位置，恐怕就懸了。
“今天就到這里吧。”
“我的話，你可以回去再好好想想。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
年輕人，不要因為一時的意氣，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高育良站起身饒有深意的說道。
“梁璐那邊，我也會再跟她談談。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情，還是多溝通的好。”
他走到祁同偉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謝高書記的教誨。我會認真考慮的。”
祁同偉也站起身輕輕彎腰說道。
他知道，這不過是場面話。
高育良的橄欖枝，他沒有接。
那么接下來，恐怕就是無形的壓力了。
“送客。”
高育良對門口的中年男人吩咐了一句，便轉身走進了內室。
祁同偉隨著中年男人走出房間，漢東賓館外的夜色，似乎比來時更加深沉。
他知道，從他拒絕高育良的那一刻起，他在漢東大學的路，恐怕不會那么平坦了。
“高書記……果然還是那個高書記。”
祁同偉在心中冷笑一聲，握緊了拳頭。
學生會主席，他不僅要當，還要當得堂堂正正！
從漢東賓館回來后的第二天，祁同偉就明顯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原本一些在學生會選舉中對他表示支持的院系干部，態度開始變得曖昧起來。
之前一些私下里達成的合作意向，也被人以各種理由推脫。
“同偉，情況不太對啊。”
“我聽說，李明宇那邊放話出來，說學生會主席的人選，學校高層已經有傾向了，讓我們不要站錯隊。”
林凡憂心忡忡的說道。
“還有張強，他直接說，誰支持他，以后學生會的活動經費，他能從他爸那兒拉來雙倍的贊助。”
侯亮平也補充道。
祁同偉正在整理他的競選綱領最終稿，聞言只是筆尖頓了頓。
“意料之中。”
“那我們怎么辦？這樣下去，選票就危險了！”
林凡急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真正的較量還沒開始。”
“要玩陰的？那就陪他們玩玩。”
祁同偉的語氣依舊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