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自己得罪了人,連夜把我塞到下鄉隊伍里。臨走前苦口婆心的對我講。
「爸早晚能把你接回來,你可別在鄉下亂來,霍霍好人家的閨女。」我答應了。
其實他大可不必操心,因為我根本不喜歡女人。等到回城那天,
我輕聲安慰身旁一臉緊張的人。「怕什么?我爸只說不讓我霍霍姑娘。」「你算是他女婿,
不作數!」1「小川,爸沒本事得罪了人,明天你就跟著知青去支援鄉村吧!」院子里,
我爸坐在小馬扎,耳朵上夾著煙,望向遠方。遠遠看去,像個惆悵的詩人。可惜,
我就在他身后,離得十分近。能看到他幾日沒洗的頭發和手指間的炭痕。
那是他不斷書寫留下的。估計又是要去哪個山溝溝奉獻自己去了。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
見我沒說話,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開口。「不過你放心,爸很快就能把你接回來。」
這老頭,說話還真是前后矛盾。一會兒沒本事得罪人,一會兒讓我放心肯定能回來。
我垂著眸并沒有看他,聲音低低的,聽不出喜怒。「你這次去,沒有危險吧?」我爸啞然,
半垂著頭。「我不能說。」「爸努努力,一定活著回來,我還沒抱上孫子呢。」我噗嗤一笑,
兒子喜歡男人都不知道,還想抱孫子。但還是忍不住懟他。「要我說,咱們家就是光棍命。」
「你奉獻來奉獻去,把我媽忙丟了,還想抱孫子?」「我在鄉下給你找個兒媳婦,
等你回來了,孩子就能抱著你腿叫爺爺了。」我爸一聽眉毛氣得豎起來,
轉身就在院子里找家伙,作勢要打我。一邊找一邊說。「你要是敢霍霍好姑娘,
我回來打斷你的腿。」我踢了踢眼前的石頭子,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軟話。「老頭兒,
活著回來。」「嗯。」我爸的出發時間比我下鄉還早,他只給我留下了一張字條。
「錢在包里,之后按月打。」打開錢包,我抿了抿嘴。這可能是老頭兒半輩子的積蓄了吧。
小心翼翼的把字條放進錢包,背上行囊。最后,再看了一眼家,我們各自向遠方走去。
2區區下鄉,還能難得住我?呵,說早了。從火車到客車,客車到三輪,
最后我還步行了3公里。打出生起,小爺就沒有受過這種委屈。自顧自的生氣,
沒注意到前邊有個水坑,直愣愣的就踩了進去。沒來的及生氣,就聽見一聲輕笑,
尾音帶著小鉤子。我順著聲音望去。男人的臉被太陽烤的汗津津,下顎線緊緊繃著。
胳膊上的肌肉,顯得沒有那么瘦弱。我忍不住咽口水。沒等著我繼續聯想,
他就直勾勾的看過來了。眼角微微上揚,開口道。「就沒見過這么傻的人。」傻?
長這么大誰不夸我聰明、有出息。雖然都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長得人模狗樣,
說出的話這么難聽!我皺了皺眉,想著怎么反駁他的時候。他已經走到我身邊,
伸手把我從水坑中扯到一邊。沒有任何準備,被他扯個跟頭。摔倒前,我用力一拉,
他也跟著我倒下。「啊——」兩個人摔倒在地,他磕到我的下巴上。「泥,
你這人怎么不識好歹?」他翻身到一旁,捂著被磕到的嘴唇,說出的話不清晰。
我也說不清剛才怎么就伸手拉住了他。但在氣勢上不能輸。「我就拽了,你能拿我怎么樣?」
3我一看就富得流油,而他補丁上長了個衣服。他想從我這要到什么?錢?糧食?
他看著我上下打量一番,不屑的開口。「你這小身板,有什么好讓我圖的?」
起身又圍著我轉了一圈,摩挲著下巴,邊說邊點頭。「論斤賣,也賣不上價啊。」
我哪里見過這種陣仗,瞪大了雙眼。不會是讓我遇見人販子了吧?對面的男人見我當了真,
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音。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一次,很輕。「逗你的。」我長舒了一口氣,
下次開玩笑能不能提前說一聲啊。你那一臉嚴肅,還以為不用等清明,
今天就能去見太奶了呢。我在心里碎碎念。突然他朝我伸出手,我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還想一直坐在地上不成?」「哦...哦,謝謝你啊。」我被他一把拉起,
小聲和他道謝。「我叫陳江川,是新來的知青。」「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你叫什么?」
我有些自來熟的和他搭話,他卻有些沉默,真是個怪人。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
聲音傳進我的耳邊。「我叫趙一年。」一路無言,他把我送到大隊長家門口,轉身就走了。
嘖,還挺拽。小樣兒,一個村兒住著,我還能碰不到你?事實告訴我,真的能碰不到。
4不是因為別的,農活實在太多了。我是白天干,晚上干。怎么干也干不完。
晚上做夢都是花生成了精。想我城里小霸王是也。現在下鄉沒兩天,像是泥里滾出來的猴子。
天色漸黑,大家忙完手里的活,都往回趕。只有我在原地,看著遠處一大片沒干完的活。
在心里罵老頭,把我送到了什么鳥不拉屎的地方。手上動作也沒停下。我可不想被人說,
城里來的少爺就是骨頭軟。雖然背后的風言風語從未少過。這時趙一年出現了,
他應該是剛下工要回家。看大家都走了,才緩緩靠近我。離近些,
還能看見他臉上未干的汗珠。他低頭瞅了瞅我干的活,略帶嘲諷開口。「你不會干?」
我話還沒經過腦子,就吼了出來。「誰說我不會?我可會了,你要不要試試?」
5看著我炸毛的樣子,趙一年眉微挑。伸手指了指,地上歪七扭八的花生種。
「這就是你會干的活?」我被說的心下一虛,但還是挺起胸膛。理不直氣也壯。他一臉無奈,
蹲下身去。我看著他手不停翻轉。不一會,一小片地都被他收拾的利利索索。
這人手指可真靈巧,不知道用在別處是不是也......趙一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花生要這么種。」我看看地上,又看看他。人在屋檐下,很難不低頭。單靠我一個人,
估計要干到明天早上了。于是,我換上一副狗腿樣子。「大哥,你教教我唄。」
「不是說自己很會干?」他言語間帶著調笑。「不不不,還是你最會干了。」我順著他的話,
瘋狂夸他。他的臉卻漸漸紅起來,直到耳根。「我...我教你就是了,你....」
說話聲音太低,以至于他后邊說的是什么我都沒聽清。只聽見他要幫我!夜幕降臨前,
在我的努力(不是)下。終于干完了。我直起彎著的腰,神清氣爽看山坡,大喊。「爽!」
把身后的趙一年嚇了一跳。他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哭笑不得。「你小點聲。」
聽著他略帶無奈的聲音,我的心漏了一拍。真是犯規。從那往后,趙一年每天都來幫我干活。
只是有些偷偷摸摸的,要等大家都走了才露面。問過一次,他臉色不大好,
我也就不再追問下去了。我百無聊賴,嘴邊叼著根草,坐在小土坡上看著他揮汗如雨。
越看越入神,直到他回到我面前都沒發現。趙一年微微俯身,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幾下,
有些疑惑的問。「江川,你這是怎么了?身體不舒服?發燒了?」嘶,偷看被抓包了。
是身體不舒服。算了,不能說,別再把他嚇到了!我拍拍旁邊的土坡,他順勢坐下,
還是歪頭看著我。假裝不在意地蹭到他身旁,用胳膊碰了他的肩。「趙一年,我請你吃飯,
犒勞犒勞你啊?」其實我更想用別的方式犒勞他,嘿嘿。
6他臉上馬上又掛上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撇了我一眼,試探的開口。
「幫你不是為了你的糧食,我——」「我是趙一年...」后邊這句像是從喉嚨寄出來的,
說的十分委屈。???這人有毛病吧,我當然知道他不是為了糧食!
哪個傻子能為了不確定的飯的狂干月余啊。而且,我請吃飯,報上他的名字能不付錢嗎?
不理解,但尊重。我一臉敷衍的點頭,嘴里還應和著。「嗯嗯嗯,趙一年趙一年。」
趙一年僵了一瞬,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吃飯可以,但是最好別人讓人知道。」
你是什么神秘人物,吃個飯還要偷偷摸摸的。我在心里暗暗吐槽。但是轉念一想,
他興許是怕村里人知道了,都讓我請客!果然!是我看中的男人!這就知道為我省錢了,
能娶!我堅定的拍拍他的肩膀,一臉了然的說。「我懂了!」當天晚上我在炕上翻來覆去,
怎么都睡不著。貓進被窩里嘿嘿兩聲,探出頭時,臉上還掛著笑。感覺自己的體溫在上升,
難道這就是愛情要來了?老頭兒,你總算做了件好事!翌日,感覺有人在推我,
但怎么都睜不開眼。「陳江川,陳江川...醒醒....」好吵。有人摸了摸我額頭,
語氣焦急。「他好像是發燒了,快抬到衛生所去。」「哦....哦,好!」再次醒來時,
太陽已經要落山了,余暉還映在天空。糟了!趙一年!我猛地起身,眼前黑了一陣。
「小伙子,你要是不想活了直接去投河。」「別死在我這衛生所,晚上的時候我害怕。」
7門口站著個穿白褂的中年男人,手上還拿著些東西,看樣子應該是藥。「我...」
我一開口,嗓音像過年被殺的豬一樣。「你這幾天疲勞過度,又吹了風。在這瓶水吊完之前,
哪也不能去。」說完指了指頭頂的吊瓶,還有一大半。我順勢又躺了下去,
小人在腦子里打架。心想趙一年肯定不會這么傻等,但萬一他就真是這么傻呢?
我偷偷摸摸抬眼,正好和醫生對視上。尷尬的笑了幾聲。隨后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提前走。
和他斗智斗勇一晚上,黑眼圈爬上了我的臉。「行了,你可以走了。」醫生擺擺手,
毫不留情的驅逐。出了衛生所,一路小跑到我們約好的地兒。沒找到人,我又邊走邊打聽。
往日里淳樸的鄉親們一聽我要找趙一年,都說不知道。更有甚者,一聽到名字就擺手。
我不死心,掏掏兜里,摸出幾顆糖。看了看旁邊的小孩。見我走來,小孩不躲不避,
一臉好奇的看著我手上的東西。我甩甩糖果,帶著些許誘哄。「想不想吃?」
小孩用力的點點頭,眼神透漏渴望。「你告訴哥哥,趙一年住哪?這些都送你。」
我循循善誘,像要拐小孩子的壞人。他迫不及待的就給我指了方向。「從這里走到最西邊,
拐個彎就到了,那最氣派的房子就是他的。」說完努努嘴,拿走了我手上的東西,
一邊往嘴里塞,一邊嘟囔。「地主家的狗崽子也有人找。」我心里一驚,原來如此。
怪不得干活要等大家走了才肯露面。一次又一次重復自己的名字。沒關系,狗崽就狗崽子。
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訓狗?更刺激了!7按照小孩指的路,我來到了趙一年家門口。
叩叩叩。我用沒吊水的那只手敲門,敲了幾下都沒人應。沒在家?再試試。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