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到了王府，人也沒哄好。
反而是李敘還掛了彩，脖子上好幾道女人指甲抓出來的血痕。
謝惟貞身姿輕盈，靈活得很，車一停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沖進王府后門里。
華容原本閑來無事在花園里散步，一眨眼的功夫又是梁王妃怒氣沖沖地回來了。
她還沒來得及擺出行禮的姿態，就被擦肩而過的梁王妃給擠了個踉蹌，掉進了旁邊低矮的蘭花叢中。
“哎呀，華夫人———”
兩個丫鬟手忙腳亂地將她扶起來，又去花叢里找尋掉落的發簪。
精心梳好的發髻凌亂不堪。
她就這么個鬼樣子終于跟梁王李敘見上了第三面。
梁王依舊是那副冷臉，神色匆匆地緊隨其后。
華容這回沒有主動湊上去，而是趕緊離得遠遠的。
兩個癲公癲婆。
一天天在家吵什么。
但華容怎么也沒想到的是，住在西邊蘭心閣的柳側妃會連同東跨院的沈侍妾一同來找自己，為的居然還是去梁王妃跟前獻殷勤。
柳側妃在府里的地位僅次于梁王妃謝氏。
可她瞧著卻像是一點兒野心也沒有，真心實意地在為梁王妃擔憂。
沈侍妾更是夸張，隨身帶來的食盒里有整整兩大盤栗子糕和酸棗糕，別說是梁王妃一人了，就是玉瓊苑上上下下都夠吃撐了。
可即便如此，沈侍妾還是面露愁容。
“聽說王妃姐姐這幾日食不下咽，肯定都餓瘦了，也不知道我做的這些夠不夠。”
華容詫異地看著她和食盒。
沒聽說梁王妃的食量有這么大啊。
柳側妃也是捏著手帕直嘆氣：“咱們一起去看看王妃，好歹也能陪她說說話。”
華容支著腦袋，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梁王妃有這么好？
沈侍妾催促：“快走吧，等會子又下雨了。”
這兩天連日暴雨，雨打在屋檐和窗欞上噼里啪啦地響，簡直比過年放炮還要熱鬧。
華容被不情不愿地拉出門，她仔細觀察沈侍妾一番，動作利索，沉穩有力，恐怕不是個嬌滴滴的美人，而是個練家子。
她疑問道：
“沈姐姐，聽說你從前是在尉遲貴妃宮里伺候，陛下將你和其他幾個宮人一起賜給了殿下。”
“宮里的月錢是不是比東宮和王府要多？”
沈侍妾好像很忌諱有人提及她的來歷，一聽見這個就趕緊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噤聲。
“咱們這樣的，最忌諱的就是對前頭的主子念念不忘，就像王妃姐姐上次教我念的書，是什么來著………”
“天上沒有兩個太陽，下一句想不起來了。”
柳側妃回頭頗為嫌棄地瞄了她一眼，補充道：“哎呀你真笨，是‘天無二日，民無二主’。”
“就你這樣的還總是賴著王妃教你念書，虧得王妃脾氣好，若換作是族學里那些女師，早把你掌心打爛了。”
沈侍妾自己把這句話念叨了幾句，好似是在努力背誦，絲毫不在意被人嘲諷了一頓。
“你也太小瞧人了，王妃上次還夸我進步很大，讓我換本書學呢。”
說罷她又繼續纏住華容：“聽見了沒，就是‘天無二日，民無二主’。”
“我知道你是從東宮新來的，不過沒關系，過一陣就習慣了。”
華容聽得一頭霧水，她可什么都還沒干。
就寫了兩回密信告訴太子妃梁王府兩個主子感情十分不睦，怎么這個同樣外來的沈侍妾好像就把她看穿了似的？
不知不覺玉瓊苑已經到了。
金花和銀葉一看沈侍妾提著食盒，簡直如逢大赦，也顧不得放下涼透了的飯菜，趕緊就迎了上來。
“茵夫人您可算來了，是不是又做了栗子糕？趕緊送進去吧，再餓就出事兒了。”
沈如茵豪氣萬丈，拍拍胸脯：
“放心吧，我做了很多，連你們的那份也做了，保管不讓你們餓著。”
一行人等進了房里，才發現謝惟貞正趴在窗邊發呆，似是有無限心事。
這是華容第二次踏足梁王妃的寢居。
一應陳設布置都是花過心思的，十分華麗，靠近床帷的頂上懸掛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在白日里散發著淡淡的青光。
沈如茵手上挎著那么重的食盒卻表現得身輕如燕，幾步之間就來到謝惟貞身邊。
“王妃姐姐，我給你做了栗子糕和酸棗糕，快來嘗嘗吧。”
柳梵音出身官宦人家，比她恪守規矩。
“見過王妃。”
謝惟貞一副懨懨姿態，有氣無力地叫奉茶。
“隨便坐吧。銀葉，給柳側妃上今年的明前龍井，再給茵夫人做碗多放糖的藿樸夏苓湯。”
說罷一頓，好似發現她們身后又多了個人，于是隨口一問：“你喜歡喝什么？”
華容頓時如同石化般杵在原地，不知道該答什么。
以前好像從沒有人問過她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安排好的任務交到她手上，做得好還則罷了，做得不好就要挨鞭子。
銀葉打圓場笑著說：“奴婢今天照著古書食譜做了杏仁露，就先給華夫人嘗嘗吧，看看味道如何，要不要再改改。”
沈如茵一點也不客氣，推著銀葉往外走：“姐姐快去吧，栗子糕噎人，必須得配茶吃，我們都等著呢。”
柳梵音見華容別扭地愣在原地，索性拉著她一起大大方方地坐下。
沈如茵催促完銀葉折返屋內，見謝惟貞還是蔫蔫地靠在紫色的大迎枕上，便輕手輕腳地來到她身旁。
說來也奇怪，原本是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給人按摩起肩上的幾個穴位來卻是又準又穩，讓人緊繃的身心不禁松懈下來。
謝惟貞終于動了動，捻起半塊黃澄澄的栗子糕咬了一小口。
清甜細膩，軟糯彈牙。
又因加了去年秋天收集晾干的桂花，糕點里自帶一股芬芳香氣。
沈如茵力氣大，嘴巴也是一等一的甜。
“王妃姐姐，我做的栗子糕好吃嗎？”
這個問題來一次問一次，但梁王妃永遠都很捧場地答：“好吃，比宮里做得還好。”
沈如茵得了褒獎，按摩起來就更加賣力。
她這手藝原先還是尉遲貴妃宮里的老嬤嬤教的。
原本是為楚王準備的，但她陰差陽錯地被撥來了梁王府，受益者就變成了梁王妃。
那點子狐媚功夫全用在王妃身上了。
會按摩有什么了不起，她的娘家好歹還能從外面傳些信兒來呢。
柳梵音憤憤地瞪了一眼沈如茵，提議道：
“今兒好不容易湊齊四個人，王妃姐姐也在屋子里悶了許久了，不如來打葉子牌吧？你會玩兒嗎？”
華容被點到名字，尷尬地搖了搖頭。
主子培養他們是為了做眼線的，又不是來開賭坊的，她哪里會這些？
沈如茵一聽說要打葉子牌，興致更高，抓住謝惟貞的手晃個不停：“對啊，王妃姐姐，咱們來打牌好不好？”
“別不高興了，我保證讓著你，讓你高興，好不好？”
銀葉將明前龍井、藿樸夏苓湯和杏仁露一一端上來，又上了幾樣蜜餞果脯和切好的新鮮蜜瓜，跟著幾個人起哄。
“王妃，這幾日下暴雨也不能出門，不如就跟側妃和夫人們在家玩幾圈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