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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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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刺骨的北風來的格外的早。我站在屠宰場的中央。巨大的吊鉤懸在頭頂,

殘留的鐵銹味混合著血腥的氣息,是我二十年如一日呼吸的空氣。手中的冰錐,

是我特意在屠宰場冷庫中用零下三十度的鹽水凍成的,錐體渾圓堅硬,尖端銳利如針,

錐體表面凝結著一層細密的霜花。窗外,鵝毛大雪無聲地傾瀉,將世界染成一片白。

警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雪夜的寧靜,紅藍交替的警燈穿透雪幕。我緩緩低頭,

攤開自己的雙手,粗糙得像砂紙,指關節粗大變形,掌心布滿厚厚的老繭和細密的舊傷疤。

指甲縫里,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紅,嵌在溝壑深處。那是王鐵柱的血,還是絞肉機濺起的豬血?

不重要了。笑意爬上我的嘴角。沒用的,他們找不到的,那支完美的兇器,

早已在屠宰場的污水池中化為烏有。至于王鐵柱?他此刻正以另一種形式,

溫暖著我后院那群忠誠的、饑腸轆轆的流浪狗們的腸胃。它們啃咬骨頭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是我聽過最動聽的聲音。1二十五年前的那個冬天,也像今天一樣寒冷徹骨。爺爺死了,

雪球也死了。我的世界,在那一夜被徹底凍結。爺爺是個沉默寡言的老人,

布滿溝壑的臉龐刻滿了風霜,他一生從未踏出過這片土地半步。記憶中,

他總愛坐在門檻上曬太陽,用那雙粗糙的大手輕揉我的頭發,聲音低沉:"小樹啊,

做人要像樹一樣,根得往深里扎,扎進土里,才經得起風吹雨打,才站得穩當。

"雪球是我五歲生日時,爺爺從十里外的年集上揣在棉襖里抱回來的。它通體雪白,

沒有一絲雜毛,只有濕潤的小鼻尖像點了一滴墨汁。跑起來,就像一團雪球在滾動,

快活極了。爺爺蹲下身,用他那雙大手溫柔地梳理著雪球的毛發,

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小樹啊,狗這東西,比人實誠。你給它一口吃的,

它就把整顆心都掏給你,一輩子都記著你的好。”雪球確實記得。爺爺心臟病發作,

倒在村西頭那片霜凍的蘿卜地里時,是雪球最先發現的。

它沒有像普通的狗那樣圍著主人哀鳴,而是像一道白色的閃電,瘋了一樣沖向村子求救。

可命運弄人,它跑錯了方向,一頭撞進了村東頭王鐵柱家的籬笆院。

我跌跌撞撞地跟著雪球的爪印追過去時,看到的景象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穿了我的眼睛,

雪球雪白的皮毛被粗暴地剝下,像一塊破布隨意丟棄在冰冷的泥地上,沾滿了污雪和泥濘。

它小小的身體,被一根銹跡斑斑的鐵鉤穿透下頜,

倒吊在王鐵柱家院子角落那棵歪脖子棗樹的枯枝上。

院子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燉肉的香氣。王鐵柱喝得爛醉如泥,正蹲在灶臺邊添柴火。

灶膛里火苗舔舐著鍋底,大鐵鍋里咕嘟咕嘟翻滾著渾濁的湯汁,

幾塊帶著皮的肉塊在湯里沉浮。他看到我,咧開一嘴被煙草熏黑的黃牙,醉醺醺地沖我招手,

笑容猙獰:“呦!小崽子,聞著味兒了?要不要來一塊?你別說,

你爺爺那老東西養的這小畜生,肉還挺嫩!”我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用盡全身力氣捶打著那扇緊閉的破木門,拳頭砸在門板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放它下來!王鐵柱你個畜生!放它下來!” 我的哭喊聲在風雪中顯得如此微弱。

王鐵柱不耐煩地拉開一條門縫,濃烈刺鼻的酒氣混合著鍋里飄出的燉肉味,

像一記重拳狠狠砸在我的臉上。“小崽子,嚎什么喪!再吵吵嚷嚷,

信不信老子連你一起扔鍋里燉了!” 他身后,灶臺冰冷的石案邊緣,

赫然粘著一小撮雪白的毛發。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再也忍不住,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直到膽汁都嘔了出來,喉嚨火辣辣地疼。那晚,我沒有回家。

我抱著雪球殘留的、冰冷的皮毛,蜷縮在它倒下的那片雪地里,眼淚流干了,

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2成年后,我成了村里的屠夫。在村民眼里,

我是個老實巴交、沉默寡言的漢子,干活利索,價錢公道。誰家殺年豬、宰山羊,

紅白喜事需要操刀,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我從不拒絕,分文不取。我熟練地分割骨肉,

精準地下刀,面無表情地看著鮮血流入盆中,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這氣味,

早已麻痹了我的嗅覺。沒有人知道,在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在屠宰場里,

我唯一的寶物是爺爺留下的一本翻得卷了邊、紙頁發黃發脆的《刑法詳解》。這本書,

是我識字后爺爺唯一給我買的“閑書”,他說多懂點法不吃虧。如今,

書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我歪歪扭扭的批注,重點部分被我用紅筆反復圈畫,

成要件”、“證據鏈”、“尸體的處理與隱匿”、“作案時間與不在場證明的構建”等章節。

書脊處早已斷裂,我用粗麻線笨拙地縫補了好幾次。我像一個最刻苦的學生,汲取著知識,

不是為了守法,而是為了尋找那條完美復仇的縫隙。我知道如何讓傷口在低溫下快速凝血,

知道如何分解一具尸體才能最大程度地減少痕跡,知道什么兇器可以消失無蹤。“陳哥!

在家不?” 隔壁李嬸的大嗓門在院外響起,“我家大黃又下崽子了,一窩五個!

這光景人都吃不飽,誰還要狗啊?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只能……”我推開后院的木門,

臉上掛起慣常的憨厚笑容:“李嬸,給我吧。”我接過那個墊著破棉絮的紙箱,

里面五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狗崽正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發出細弱的嗚咽。

它們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粉嫩的鼻子濕漉漉的。這是今年第六窩了。我的后院,

用鐵絲網圍起了一大片荒地,里面已經養了十七只大小不一的流浪狗。它們大多是被遺棄的,

或是像這樣被硬塞給我的。它們見到我,會歡快地撲上來,

濕涼的鼻頭急切地蹭著我的褲腿和手掌,尾巴搖得像風車,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可每當我的手觸摸到它們溫熱的皮毛時,

腦海里無法抑制地浮現出雪球被剝去皮毛后那粉紅刺眼的肌肉紋理,倒吊在寒風中的慘狀,

以及王鐵柱那口翻滾著肉塊的大鍋。我對它們的喂養,混雜著一種贖罪的補償和扭曲的情緒,

仿佛喂養它們,就能填補當年沒能保護雪球的負罪感,然而,每一次撫摸,

都是一次無聲的提醒。直到半年前,我在國道邊發現了棉花糖。它瘦骨嶙峋,

純白的毛發被泥濘和油污粘成一綹綹,幾乎看不出本色,縮在路基下的排水溝里,

右耳尖有一撮不起眼的灰毛。當我靠近時,它沒有像其他流浪狗那樣警惕地后退,

只是用一雙充滿疲憊和恐懼,黑黑圓圓的大眼睛望著我。那一刻,時間仿佛倒流。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它遲疑地、輕輕地舔了舔我的手指,那溫軟濕潤的觸感,

和濕漉漉的眼神,瞬間擊中了我——像極了雪球剛被爺爺抱回家時的樣子。我把它帶回了家,

給它洗澡、喂食、治傷。我還特意去鎮上,

給它定制了一個小小的、刻著“棉花糖”三個字的金屬狗牌,

掛在它重新變得蓬松雪白的脖頸上。棉花糖成了我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然而,

昨晚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屠宰場回來,迎接我的不是棉花糖歡快的吠叫和撲上來的身影。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我發瘋似的在村里尋找,呼喚著它的名字,

翻遍了每一個柴垛、草垛。時間一點點流逝,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漫過胸口。最終,

在午夜時分,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王鐵柱家那個破院外。院門虛掩著,

里面透出昏黃的燈光和...一種令人心悸、似曾相識的氣味。我透過門縫,

目光瞬間被院中土灶上那個熟悉的、邊緣被熏得黢黑的鋁鍋死死攫住。鍋蓋半開著,

熱氣騰騰。借著灶膛里跳躍的火光,我清晰地看到鍋沿內側,

粘著一小撮帶著暗紅血痂的白色毛發,那撮右耳尖的灰毛...湯面上,

隨著翻滾的油花浮浮沉沉的,是一個小小的的金屬牌!“喲!陳老弟!來得正好!

” 王鐵柱那張肥臉從屋里探出來,滿嘴黃牙在燈光下閃著油光,他打著飽嗝,

帶著醉意的笑容比二十五年前更加猙獰得意。“剛出鍋的,香著呢!快進來嘗嘗鮮!

這玩意兒冬天吃可是大補啊!” 他油膩的手指習慣性地剔著牙縫,指甲縫里,

嵌著一絲白色的毛發。二十五年前那鍋狗肉令人作嘔的氣味,混合著眼前這口鍋散發的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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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3 05:1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