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放榜那日，我女扮男裝的名字高懸榜首。皇帝笑吟吟將我指給權臣謝珩當門生：“愛卿，
新科狀元便交給你了。”謝珩目光掃過我束緊的領口，似笑非笑：“臣定當……好好教導。
”我每日提心吊膽在他眼皮下行走，生怕露了女兒身。
他卻在暴雨夜將我堵在值房：“林大人這官袍，濕透了可不好。”燭火搖曳中，
他指尖掠過我被裹胸布磨紅的鎖骨。“疼么？”他聲音沙啞，眼底是我從未見過的暗潮。
我咬牙后退：“下官聽不懂首輔大人在說什么。”次日他竟送來一盒柔軟綢布，
附箋：“裹傷良藥。”我氣得發抖，回贈一枚刻著“道貌岸然”的私章。
他反將那印章日日佩在腰間。直到宮宴上，皇帝摔了酒杯：“你倆再裝不熟，
朕就賜狀元郎尚公主！”謝珩猛地攥住我手腕：“臣有隱疾，非林大人不可醫。
”我脫口而出：“陛下三思！臣…臣是女兒身！”整個大殿死寂。
謝珩低笑聲響徹殿宇：“巧了，臣的隱疾，唯此‘欺君之罪’能解。
”------正文皇榜懸于朱雀門那日，
熾烈的陽光將濃墨寫就的“林清辭”三個字灼得晃眼。喧天的鑼鼓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胸腔里那顆心卻沉得發冷。十年寒窗，懸梁刺股，為的就是這一刻——以男子之身，
登科及第，為父親洗雪冤屈。可當那頂沉重的狀元冠冕真正壓在頭頂，
當身著絳紫公服的內侍尖聲宣我入殿面圣時，浸透后背的冷汗才猛地提醒我，
腳下是萬丈深淵。金鑾殿上，九龍盤踞的寶座光芒刺目。年輕的皇帝趙翊，
目光帶著幾分玩味，掃過階下跪伏的眾進士，最終落在我身上。“林卿文采斐然，
策論更是切中時弊，這狀元之名，實至名歸。”他聲音清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如此俊才，當得良師引路。謝愛卿——”他含笑望向御座右下首第一人，“你門下清貴，
這新科狀元，便交給你悉心教導了。”整個大殿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無數道或羨慕或探究的目光，火烙般釘在我背上，
隨即又敬畏地轉向那位被點名的“謝愛卿”。當朝首輔，帝師謝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手握生殺予奪之權柄，亦是大胤朝堂最深沉難測的一泓寒潭。我屏住呼吸，強迫自己抬起眼，
依禮望向他。謝珩緩緩起身。他今日未著繁復的蟒袍玉帶，只一襲素凈的玄色錦袍，
廣袖輕垂，襯得身姿挺拔如孤松寒竹。他朝御座微一欠身，動作行云流水，
帶著久居上位的從容：“陛下慧眼，為臣擇此良才，臣之幸也。”他轉向我，目光沉靜，
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一寸寸碾過我的眉峰、眼睫、刻意束緊到幾乎窒息的領口……最后，
定格在我因緊張而抿得發白的唇上。那眼神銳利得像淬了冰的針，
又似乎蘊著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探究。他唇角極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一個轉瞬即逝的弧度，卻讓我的血液幾乎凍結。“林狀元，”他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大殿的寂靜，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將我的名字在唇齒間輕輕摩挲了一遍，
“年少有為。臣定當……好好教導。”最后四個字，他說得極慢，意味深長，
每一個音節都像羽毛搔刮過緊繃的琴弦，在我心頭激起一陣不祥的顫栗。冷汗，
瞬間濡濕了里衣。他知道了？不可能！我自認偽裝得天衣無縫，
喉結用特制藥膏偽造得幾可亂真，身量在男子中雖顯清瘦，卻也并非罕見。
束胸的布條勒得我肋骨生疼，但寬大的官袍足以掩蓋一切曲線。聲音更是刻意壓低，
沙啞低沉。可他那個眼神，那抹若有似無的笑……像一根無形的絲線，
精準地纏繞上我竭力隱藏的秘密，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首輔值房位于文淵閣深處，
窗外是森森古柏，將盛夏的燥熱都濾去幾分，只余下一種沁骨的陰涼。
我垂手立在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前，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散發著墨與紙的冷香，
混雜著謝珩身上傳來的、若有似無的清冽松針氣息。這氣息無孔不入，將我緊緊包裹。
“林修撰，”謝珩并未抬頭，修長的手指握著一管紫毫，正凝神批閱著一份奏章。
朱砂御筆在素白宣紙上劃過，留下凌厲如刀鋒的字跡。“今日起，
你便在此處協助處理通政司轉來的奏牘。先閱，擇其緊要者摘要，附上擬辦條陳，
再呈與本閣。”“是，下官明白。”我躬身應道，聲音壓得又低又平，
喉間被束胸布條壓迫的滯澀感讓我忍不住想咳嗽，只能死死忍住。他這才抬眸看了我一眼。
那目光依舊沉靜，卻仿佛帶著穿透一切偽裝的力量，
落在我因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僵硬姿勢而微微發顫的指尖上。“不必如此拘謹，”他淡淡道，
放下朱筆，身體向后微微靠進寬大的官帽椅中，姿態舒展，卻帶著無形的威壓，
“本閣不吃人。”他越是如此平靜，我心中的弦便繃得越緊。整整三日，
我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每一次他喚我近前，指出奏疏中的疏漏或提出一個看似尋常的詢問，
我都要在心底反復演練數遍，確保聲音、神態、動作無一絲女兒氣的破綻。
他偶爾會讓我替他研墨，那墨錠沉甸甸的，帶著他指尖殘留的微溫，
每一次觸碰都讓我指尖發麻。當他專注批閱奏疏時，我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生怕那過于纖細的氣息暴露了什么。第四日，天色陰沉得如同潑墨，悶雷在云層深處滾動。
文淵閣內光線昏暗，早早便燃起了燭火。謝珩被皇帝急召入宮議事，值房內只剩下我一人。
窗外狂風驟起，豆大的雨點猛烈地砸在琉璃窗上，噼啪作響，瞬間連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
我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揉了揉被束胸布條磨得生疼的肩胛骨。
連日的高度緊張和身體的極度不適，加上窗外雷雨帶來的昏沉感，一陣強烈的疲憊襲來。
我伏在書案一角，本想只閉目養神片刻，卻不知不覺沉入了夢鄉。
夢里是父親蒼老憔悴的面容，是詔獄陰冷的墻壁，
是“科舉舞弊”四個血淋淋的大字……還有謝珩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不知過了多久，
一陣冰冷的寒意將我激醒。我猛地睜開眼，悚然發現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一件寬大的玄色外袍，
帶著熟悉的清冽松針氣息。值房的門不知何時被關緊了，隔絕了外面風雨的呼嘯。
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不定，在墻壁上投下幢幢鬼影。而謝珩，就站在我面前！他僅著素白中衣，
身姿挺拔，背對著我，正用一塊干布巾擦拭著被雨水打濕的鬢角。顯然，他是冒雨回來的。
我驚得幾乎魂飛魄散，慌忙起身，蓋在身上的外袍滑落在地。這才驚覺，方才伏案而眠時，
束發的玉冠不知何時松脫，幾縷長發散落下來，垂在頸側。更要命的是，因為出汗，
官袍緊貼在后背，而束胸布條在長時間的壓迫下，
邊緣處那抹刺目的紅痕——被粗糲布料反復摩擦出的血印子，竟隱隱透過了單薄的夏季官袍！
“首輔大人！下官失儀！”我慌忙跪倒，手忙腳亂地去攏散落的頭發，
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喉嚨，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頭頂上方，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只有燭火燃燒的嗶剝聲和窗外狂暴的雨聲。許久，久到我以為時間已經凝固。
謝珩緩緩轉過身。他沒有叫我起來，而是向前走了兩步，停在我面前。陰影籠罩下來，
將我完全覆蓋。他蹲下身。我死死低著頭，盯著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面，不敢看他。視線里，
只能看到他濕透的袍角和那雙沾了些許泥濘的黑色官靴。
一只骨節分明、帶著薄繭的手伸了過來。那手冰涼，還帶著雨水的濕氣，目標并非我的頭發，
而是——精準地、不容抗拒地，落在了我的領口！指尖帶著冰涼的濕意，
輕輕勾開了我束得一絲不茍的領口。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仿佛只是隨意撥開礙事的樹葉。粗糙的指腹沿著官袍的領緣向下，極其緩慢地劃過，最后，
停在了我鎖骨下方那片被束胸布條磨得又紅又腫、甚至隱隱滲出血絲的肌膚邊緣。
燭火猛地一跳，爆開一朵燈花，將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照得清清楚楚。
那不再是朝堂上深不可測的平靜，而是某種被強行壓抑的、濃稠得化不開的幽暗情緒，
像風暴前夕的海。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從被他觸碰的地方炸開，席卷全身，
燒得我臉頰耳根一片火辣。巨大的羞恥感混合著身份即將被戳穿的恐懼，讓我渾身僵硬，
每一寸肌肉都繃緊如鐵石，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在那道刺目的紅痕上極其輕柔地摩挲了一下，
像是在確認那傷口的深淺，又像是一種無聲的詰問。“疼么？”他的聲音低啞得厲害，
如同砂紙磨過粗粞的木料，每一個字都沉沉地敲打在我繃緊的神經上。那聲音離得極近，
溫熱的呼吸拂過我滾燙的耳廓，激起一陣不受控制的細小戰栗。血液直沖頭頂，
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我猛地向后一縮，掙脫了他的手指，力道大得幾乎將自己掀翻在地。
手死死捂住那處仿佛被烙鐵燙過的肌膚，
聲音因為極致的驚怒和恐懼而尖銳扭曲：“首輔大人！請自重！
下官…下官聽不懂您在說什么！”謝珩的手頓在半空中，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我肌膚的溫度。
他看著我，眼底的暗潮洶涌得更甚，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浸透了墨，幾乎要將我吞噬。
但他終究沒有再逼近，只是緩緩地收回了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拉得很長，
將我完全籠罩其中。“是么？”他唇邊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那笑意未達眼底，
反而更添幾分危險的壓迫感，“林修撰倒是……嘴硬得很。”他不再看我，轉身走到窗邊，
負手而立，望著窗外傾盆如注的暴雨。值房內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窗外風雨的咆哮。
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藤，纏繞住我的心臟，越收越緊。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了！他只是在等，
等我自己崩潰，或者等一個足以將我徹底碾碎的機會。那一夜之后，我如同驚弓之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