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時間”當貨幣的當鋪，今天當掉一小時壽命換頓大餐，明天可能就發現當掉的“時間”，
變成了別人的“壽命燃料”。1 絕境典當時（1）消毒水那味兒，齁得我肺管子生疼，
好像有人拿著砂紙在里面來回蹭。王醫生那禿瓢，在頭頂那慘白慘白的日光燈下頭，
油光锃亮，活脫脫一顆剛剝了殼的鹵蛋。可他那張嘴一張，
吐出來的字兒比冰溜子還扎心：“李默，晚期。樂觀估計…撐死三個月。
”我耳朵里“嗡”一聲，像捅了馬蜂窩，后面他說啥都成了水里的倒影，模模糊糊，
聽不真亮了。三個月？我他媽才二十八！房貸剛還了兩年零仨月，省吃儉用買的那個小鉆戒，
還在抽屜最里頭藏著，連林薇的手指頭都沒敢往上套呢！“王…王大夫，
”我聽見自己聲音在抖，跟破風箱似的，“沒…沒弄錯吧？再查查？是不是拿錯片子了？
”王醫生就推了推他那金絲眼鏡，鏡片后面那眼神兒，平靜得像死水潭子，
估摸著見我這號嚇破膽的見得多了?！捌佣荚谶@兒擺著呢，
”他手指頭點了點桌上那幾張紙，白得刺眼，“全身擴散。沒啥好說的了，
回去…把該安排的事兒，安排安排吧?！卑才?？安排他媽個屁！老子不想死！
我一把抓起那幾張紙，薄薄幾頁，沉得像壓了幾座山，指甲尖兒都快掐進肉里了。
腦子里就剩一個念頭，跟瘋狗似的來回竄，撞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我要活！不管花多少錢，
不管用啥法子，哪怕就他媽多喘一天的氣兒！錢…對，錢！我卡里那點鋼镚兒，
連進口的靶向藥都撐不了幾天！一股子透心涼的絕望，“呼啦”一下涌上來，
瞬間就把我淹到嗓子眼兒了。2 時砂當鋪也不知道怎么晃悠出醫院的，
天陰沉得跟塊用了八百年的抹布似的。兩條腿灌了鉛，
在老城區那些破敗得掉渣的巷子里瞎轉悠，腦子里一團漿糊。
就在我覺得自個兒快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時候，巷子最深處，一塊歪歪斜斜、快散架的木招牌，
猛地扎進我眼里——“時砂當鋪”。那四個字兒是用暗紅色的漆寫的，邊角都剝落了，
紅得發黑，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邪乎勁兒。門臉兒窄得可憐，
夾在一家倒閉得連招牌都掉了一半的錄像廳和一個散發著餿臭味的垃圾堆中間，
要多不起眼有多不起眼。可偏偏，它就像個鉤子，死死勾住了我的魂兒。鬼使神差地，
我伸手推開了那扇木頭門。門軸“吱呀”一聲怪響，聽著牙酸。里頭比外頭還暗，
一股子陳年老書捂餿了的霉味兒混著一種奇奇怪怪的香料味兒，直往鼻子里鉆，聞著頭暈。
柜臺賊高，黑黢黢的木頭，油光锃亮。后面坐著個老頭，瘦，
干癟得跟曬了八百年的老藤條似的，套著一件洗得發白、領口都磨毛了的舊式長衫。
最瘆人的是那雙眼，渾濁得跟蒙了層白翳似的，可你一對上那眼神兒，
又覺得那倆眼珠子能把你從里到外看個透心涼，啥秘密都藏不住?！暗洹洚斏?？
”我嗓子干得冒煙，聲音都劈叉了。老頭沒吭聲，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就伸出他那枯樹枝一樣的手指頭，在油膩膩的柜臺上點了點。
那手指頭干癟得就剩一層皮包著骨頭。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柜臺上面壓著一張泛黃的、邊角都卷起來的宣紙，上面寫著幾行小得跟螞蟻爬似的蠅頭小楷。
我湊近了，瞇縫著眼使勁瞅，這一瞅不要緊，心臟像是被一只冰涼的手狠狠攥了一把，
猛地一抽！“本鋪專營：典當時間（以日、月、年計），
換取金錢或實現一個等值愿望（須可衡量）。當期：無。贖期：無。利息：當期三倍時間。
注：時間，即壽命?！? 賣命契約“賣…賣命？！”我頭皮“嗡”一下全炸開了，
汗毛倒豎，聲音都變了調，尖得嚇人。這他媽不就是傳說中跟魔鬼簽的賣身契嗎？！
老頭眼皮子終于掀開一條縫，渾濁的眼珠子掃了我一下，
那聲音干澀得像砂紙在刮朽木：“是典當。換錢，或者…”他頓了頓，
那渾濁的眼珠子似乎在我臉上打了個轉，慢悠悠地吐出三個字?！啊瓝Q健康？
”最后那三個字，他說得又輕又慢，像毒蛇吐信子，帶著鉤子，直直扎進我耳朵里。換健康？
！我他媽整個人都懵了！像被一道九天玄雷正正劈在天靈蓋上！腦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
“嘎嘣”一聲就斷了！三個月變三十年？不，只要能換回健康，多少年都行！
這個念頭跟野草似的，“噌噌噌”瘋長，瞬間就把那點恐懼給壓得死死的。
可那“三倍利息”…像盆冷水兜頭澆下。我哆嗦著掰手指頭算：典當一年“時間”，
換回“完全健康”，對吧？那利息…是再額外支付三年時間？
老頭嘴角好像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算是默認了。“那我…我還能活多久？
”我聽見自己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寒氣?！霸镜膲蹟?，減去典當的一年，
再減去利息的三年。”老頭的聲音平板得沒一絲起伏，像個復讀機?！爱斎?，
前提是…你原本能活過那三個月。”轟！巨大的誘惑像個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心上；而冰冷的算計又像把冰錐，扎得我透心涼。
這兩股勁兒在我腦子里玩命地撕扯！典當一年，付出四年壽命，換回一條命？值不值？
萬一我本來能活到七老八十呢？那這買賣虧到姥姥家了！
可眼下…我他媽連三個月都熬不過去！三個月后，我就是一堆灰！
啥房貸、戒指、林薇…全他媽是泡影！4 契約生效“我…我典當！”喉嚨里像堵了團火，
求生的本能像火山一樣噴發，徹底燒光了最后那點猶豫。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嘶啞，
“就典當一年！換完全健康！現在！立刻！馬上！”老頭臉上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他慢騰騰地從柜臺底下摸出個玩意兒：一個方方正正、漆黑漆黑的硯臺，
看著像塊死沉死沉的鐵疙瘩。還有一根毛都快掉禿了的破毛筆。最后，
是一張紙——暗黃色的，帶著一種奇怪的、像樹皮又像皮革的紋理，摸上去冰涼滑膩。契約。
他用那禿毛筆，伸進硯臺里蘸了蘸。硯臺里那“墨汁”不是黑的，是種暗沉沉的紅色，
湊近了，一股子濃烈的鐵銹味兒混著剛才那種奇異香料味兒直沖腦門，熏得我有點惡心。
老頭手腕穩得嚇人，一點兒不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刷刷幾下，就在那黃紙上寫下了條款。
那字跡透著邪氣，暗紅色的，像干涸的血。“名字，手印?！彼腰S紙契約推到我面前，
又從旁邊拿出個小小的、同樣黑漆漆的印泥盒。盒子里，也是那種暗紅色的“泥”。
我心臟擂鼓一樣狂跳，震得胸腔嗡嗡響，手指頭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看著黃紙上那幾行暗紅的字——“典當一年壽命，換取完全健康，
利息三年壽命”——一股寒氣“嗖”地從腳底板竄到天靈蓋，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可醫院那刺眼的白光，醫生那冷漠的臉，還有林薇笑起來彎彎的眼睛…在我眼前亂晃?；?！
我要活！“操！”我低吼一聲，像是給自己壯膽，狠狠把大拇指戳進那暗紅的印泥里！
冰涼滑膩的觸感。名字？管他呢！我抓起筆，
在那契約上鬼畫符似的劃拉了個自己都不認識的符號。印泥按在黃紙上的瞬間，
指尖猛地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快得幾乎抓不住的冰涼刺痛感，像被最細的冰針扎了一下。
緊接著，那契約紙上暗紅色的字跡，“唰”地一下，好像亮了一瞬，紅得刺眼，
又瞬間黯淡下去，恢復原狀。老頭眼皮都沒抬，
慢條斯理地把那張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黃紙收了起來，疊好，塞進懷里。然后，
他又從柜臺底下摸出個東西——一個鼓鼓囊囊、沉甸甸的舊式藍布錢袋，上面還打著補丁。
他隨手把那袋子往柜臺上一推，發出“咚”一聲悶響。“你的‘健康’。
” 他聲音平板無波，像在說一件最尋常的貨物。我一把抓起那個藍布錢袋。真他媽沉！
墜手！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霉味、鐵銹味和奇異香料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把它死死抱在懷里，像是抱著一根救命的浮木，又像是抱著一個隨時會炸開的炸彈。
轉身沖出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外面渾濁的空氣涌進來，我大口大口喘著氣，
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錢袋硌著我的肋骨。健康？真的回來了？我顧不上多想，
抱著這袋子不知道是希望還是詛咒的東西，撒開腿就往家跑。腳步踉蹌，
卻快得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不，不是追，是逃！逃開那個地方！逃開那個老頭！
逃開那紙浸透了邪氣的契約！我得回去，我得看看！我得…活！
5 詛咒的利息（1）我抱著那個死沉死沉的藍布錢袋，
像條喪家犬一樣在老城區坑洼的破路上狂奔。肺里火燒火燎，可奇怪的是，
那種一直像秤砣一樣墜在胸口、壓得我喘不過氣的悶痛感，真他媽沒了！腳步越來越輕快，
兩條腿甩得跟裝了馬達似的。風刮在臉上，帶著點土腥味，可吸進肺里，
竟然清冽得像山泉水！操！真管用了？那老鬼沒誆我？狂喜像一針高純度興奮劑，
猛地打進我血管里，渾身都燥熱起來。沖到家門口，鑰匙插了好幾下才捅進鎖眼。
手抖得太厲害。哐當撞開門，我把那沉甸甸的錢袋往破沙發上一扔，
也顧不上它散發的霉味兒和那股子邪門的異香，第一時間就抓起手機。手指頭還在哆嗦，
劃拉半天才找到林薇的號碼。“嘟…嘟…”等待音每響一下，都像錘子敲在我心尖上?？旖樱?/p>
薇薇！快接！我要告訴你！天大的好消息！我好了！我們不用分開了！
戒指…戒指今晚就給你戴上！“喂？李默？”電話終于通了，林薇的聲音傳出來，有點沙啞，
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剛哭過。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
但狂喜壓過了那點不對勁：“薇薇！是我！你在哪兒？聽我說！我好了！全好了！
醫生搞錯了！我沒事了！健康的很！我們…”“李默！”林薇猛地打斷我，聲音又尖又冷，
像冰錐子一樣扎穿了我的興奮泡沫，“我們分手吧?！鞭Z?。?/p>
我他媽耳朵里像是炸了個二踢腳！整個人都懵了，手機差點脫手砸地上?！啊病裁矗?/p>
薇薇？你說什么？我剛說…”“我說分手！聽不懂嗎！”她幾乎是尖叫起來，
聲音里充滿了恐懼、絕望和一種瀕臨崩潰的歇斯底里?！拔沂軌蛄耍±钅?！
我們家…我們家完了！”她后面的話，像決堤的洪水，混著撕心裂肺的哭聲，一股腦沖出來，
砸得我頭暈眼花：“我媽…我媽她…今天早上…突然就倒下了！腦溢血！
人還在手術室里沒出來…醫生說…說情況很危險…手術費要三十萬！三十萬??！
我上哪兒找三十萬？！”“我爸…我爸他…嗚嗚嗚…”哭聲更大了，幾乎喘不上氣。
“他…他今天早上在工地上…從…從架子上摔下來了！三層樓高！人…人還在ICU里！
昏迷不醒…醫生說…說就看能不能熬過今晚了…嗚嗚嗚…李默！我怎么辦啊！我們家…塌了！
全塌了！”6 利息真相手機從我手里滑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林薇那壓抑到極致的哭泣聲，還在從聽筒的縫隙里一絲絲漏出來，像小刀子，
一下下剮著我的神經。我僵在原地，渾身冰涼，血液好像一瞬間全凍住了。好了？
我他媽是好了！絕癥沒了！可林薇呢？她家呢？早上還好好的兩個人，一個腦溢血進手術室，
一個高空墜落進ICU？就在我簽完那份該死的契約，
抱著這袋“健康”沖回家的這幾個小時里？這他媽是什么見鬼的巧合？！我猛地扭頭，
死死盯住沙發上那個鼓鼓囊囊的舊藍布錢袋。它靜靜地躺在那兒，
像一塊巨大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淤青。那股混合著霉味、鐵銹和奇異香料的怪味，
此刻聞起來，簡直像…像…墳土味兒！一個冰冷徹骨的念頭，
毫無征兆地、帶著毒蛇般的寒意，猛地鉆進我的腦子里，死死纏?。豪?！那三倍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