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清道了一聲謝謝,然后抬腳,匆匆地離開了病房,清瘦的枯槁的小小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進入電梯。
霍遲還是很難想象,一個人怎么會瘦成這樣,輕飄飄的好像隨時都能被一陣風拂走。
宋晏舟的軍職以及相對應的薪資都不低。
竟然養一個Omega都養不好。
霍遲收回視線。
緊接著,醫生抱著文檔夾從對面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歪著脖子看霍遲視線的方向,最后什么都沒看到只留下一頭霧水:“怎么了?看什么熱鬧?”
霍遲側身,讓趙科醫生進門:“沒有熱鬧,在看一朵即將枯萎的小花。”
醫生懵懵懂懂:“樓道里有花蔫了?那得趕緊聯系人換一盆新的,否則負責人該挨罵了。”
霍遲的腳步頓了一下,擰眉出口:“沒有救一下的必要?”
醫生笑著擺了擺手,上了年紀的人說話都比較直白:“哪兒有那么多心思和時間照顧啊,何況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株花,枯了萎了,頂多花錢再換一株更漂亮更燦爛的,簡單快捷,省下的時間可以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嘛?!?/p>
枯萎了,就換新的。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這一朵花。
霍遲的眉心始終沒有舒展,殺伐果斷的常勝將軍臉上竟然也會出現惋惜和同情的情緒,甚至還會思考照顧一株瀕臨凋零的小花是不是所謂有意義的事情。
“沈先生呢?”冷不丁的話打斷了霍遲發散的思維,醫生探頭探腦地在房間里四處張望,“已經清醒了嗎?”
霍遲緩步走病房里,坐在剛剛處理工作的位置:“走了?!?/p>
醫生滿頭問號,不解地問他:“他不是來照顧你的嗎,怎么先走了?”
“我又沒病?!?/p>
醫生誒誒誒出聲,急著打斷他的發言:“霍上將,你這算起來還是剛脫離生命危險呢,怎么也得留下個人照顧???”
“而且…您應該也感受得到,那位沈先生的信息素和您出乎意料的契合吧,我甚至都懷疑能達到百分百的程度呢!”
霍遲作為一個實打實的體驗派,他確實很清楚沈正清的信息素和自己有多么離譜的契合度。
只不過,對方的身份是橫斷在他們之間的天塹,即便是做朋友也難如登天。
“您也有三十四了吧,還是該找個人定下來了?!贬t生一邊絮絮叨叨地勸告,一邊收拾懷里抱著的醫用器具,“身邊沒有妻子和孩子,那些聯邦國的人恐怕走要蠢蠢欲動對您下手了……不過最主要還是您的易感期,每次都硬扛過去只會不斷地侵蝕透支身體能量,簡直是內憂外患啊?!?/p>
霍遲在喋喋不休之中插了空隙,直白地開口:“他是別人的太太?!?/p>
醫生頓時閉麥:“……”
造孽?。?/p>
“您還是…嗯…盡快找個伴侶吧?!贬t生倉促總結,只當自己沒說過剛才的話,在尷尬的氛圍里生硬地轉移話題,“對了。”
霍遲抬頭。
“那位沈先生明天中午就要來補針,他的身體體質比較特殊,所以抑制劑的作用時長會縮短?!?/p>
霍遲瞬間變得面色凝重,心底充斥起一股不祥與不安的預感,“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什么不同步給護士?”
醫生撓了撓所剩無幾的頭發,自知理虧,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囁嚅著開口:“我總記得我和她們說了……”
不過他歲數稍大,或許是記憶力不太好了,又每天忙的團團轉,有些事情他也記不太清楚。
霍遲沒有再申斥他。
與其把時間浪費在追責上,還不如盡快聯系沈正清:“明天中午之前需要過來打針,你的身體特殊,最好不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如有需要可以聯系我?!?/p>
編輯完了以后霍遲思索了半晌,還是又補發了一句:“我還在醫院?!?/p>
沈正清沒有回消息。
霍遲稍微等了等,于是關閉了通訊設備。
關閉之后他才豁然清醒。
宋晏舟說過,回家以后會把虧欠的所有都補給沈正清。
Omega有了那個標記,或許就用不到抑制劑了。
霍遲后知后覺自己竟然有幾分關心則亂的意思,這次他實在是太過急躁,不知道沈正清看到他的消息會不會在心里偷笑。
也怪不得沈正清沒回消息。
霍遲默默祝福他一切順利。
……
或許是他的心意還是不夠赤誠,沈正清這邊實在是算不上順利。
他離開醫院以后并沒有回家。
而是用身上僅剩的零錢乘坐列車直奔去往了那天出事的酒店。
怕宋晏舟發現自己去過醫院,刻意要模糊自己的行程,并且…他還想搞清楚一件事。
前廳經理認得他的面孔,能周旋在兩個高級軍官之間的Omega,顯然不是普通人物。
于是沈正清被恭恭敬敬請進了酒店內部。
不過,沈正清看得出男人眼里的打量和探索,不是多么和善的目光,甚至還有些鄙夷。
他假裝視而不見,不卑不亢地開口:“您好,昨天我落在這里一條寶石項鏈,那是我丈夫送的紀念日禮物,請問項鏈還在嗎?”
經理臉上的所有神色突然就僵住,男人眼睛眉心一起用力,露出個為難的笑臉:“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客房服務員似乎并沒有說過有拾取到項鏈,您是不是記錯了呀~”
沈正清傷心地搖頭。
他的長相很漂亮卻沒有鋒芒,看起來親切又和善,說話也輕輕緩緩的很容易讓人相信口中的字句:“不會錯的,我的丈夫昨天訂了62層慶祝結婚紀念日,他就在那時候送了我項鏈,是一顆很奢侈華貴的寶石。”
經理不會懷疑宋晏舟的消費能力。
所以也不會懷疑這顆寶石的真假。
涉及到價值連城的特殊紀念品,經理的態度一下子端正起來,臉上閃過的慌亂藏都藏不住,他連忙撥通電話聯系了當日值班的幾個工作人員,反復確認。
最后他抱歉地對沈正清笑著道:“先生您一定是記錯了,我們這邊員工說宋少校預定的房間里空蕩蕩的,一點私人物品都沒有,所以不可能遺失了您的項鏈,您可以回憶一下是不是落在其他地方了呢~”
沈正清:“沒有監控可以查嗎?”
經理:“因為涉及到特殊情況,我們沒有權限查看這兩天的視頻?!?/p>
沈正清:“好吧,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經理:“真的不好意思啊先生,沒幫上您的忙?!?/p>
沈正清善解人意地搖搖頭:“是我粗心大意的毛病,不過您確定我的丈夫沒有布置房間嗎?”
經理百分百肯定:“宋少校沒有進過那套房?!?/p>
沈正清垂下眸子點點頭,濃密的鴉色長睫遮住眼底流轉的落寞和受傷。
他早就知道的結果啊。
宋晏舟不惜在他發熱期期間,用結婚紀念日當幌子,以及甜言蜜語和象征愛情的花束誘騙著,將自己送去死對頭的房間。
妻子的清白臉面和安?!ㄍǘ疾辉谝狻?/p>
沈正清的心里從來沒有如此空洞荒涼過。
他只是覺得眼睛好酸,可是沒想到傷心到極致的時候,連眼淚都如此匱乏。
沈正清埋著頭,揉著模糊的眼睛轉身。
還未邁開步子,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橫沖直撞地砸進耳朵,他想逃都逃不開:“您好,幫忙給他開一套房。”
那個人刻意地壓著聲音。
但是即便如此也根本瞞不過結婚三年的沈正清。
沈正清一聽便知,拐角不遠處那個戴著黑色鴨舌帽和同色口罩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
但是…
宋晏舟身邊那個精致優雅的男人又是誰?他們兩個竟然是超越了自己,可以互相挽著手臂的親密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