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臉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她大概沒料到，在這種壓力下，蘇晚晚還能維持這份基本的鎮定。
這讓她準備好的，更多帶著施壓意味的“關切”話語，一時有些卡殼。
但她很快調整過來。
畢竟是浸淫在這種場合多年的老手。
“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倒挺沉得住氣。”
她的聲音依舊嬌嗲，只是那份刻意營造的親和感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更加露骨的審視。
“不過，有些圈子，不是光靠年輕漂亮就能進的。”
“家世，背景，人脈，這些才是真正的敲門磚。”
她端著酒杯，輕輕晃動著里面琥珀色的液體，鉆石戒指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不知道小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父母在哪高就啊？”
這問題，問得直接，甚至帶著幾分無禮的冒犯。
空氣似乎都因此滯澀了幾分。
周圍若有若無投來的視線，更加密集了。
蘇晚晚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家世？背景？
她有什么？
一個需要她拼命賺錢去維持治療的母親。
一個早已不知所蹤，只留下債務的父親。
這些，能說嗎？
說了，只會引來更深的鄙夷，坐實她攀附權貴的標簽。
女人的問題像是一根毒刺，精準地扎在她最脆弱的地方。
那份剛剛建立起來的平靜，瞬間搖搖欲墜。
她甚至能感覺到臉頰的熱度在重新攀升。
指甲更深地陷入手心，帶來尖銳的痛感，試圖用這種疼痛來維持清醒。
她不能退縮。
不能在這個女人面前，在顧凜川的注視下，露出任何怯懦。
蘇晚晚抬起眼睫。
她沒有去看那個咄咄逼人的女人。
反而將視線落在了自己手中的高腳杯上。
杯中淺金色的香檳，氣泡正細密地向上升騰，最終破滅在液面上。
像極了某些虛假的繁華。
“這位夫人。”
她的聲音響起，比剛才更多了幾分清晰，也多了幾分冷淡。
“您的問題，恕我冒昧。”
“似乎與我們今天的相遇，并無太大關聯。”
她停頓了一下，才緩緩抬起頭，直視著女人那雙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大的眼睛。
“我以為，在這樣的場合，評價一位初次見面的客人，更多是看她的言行舉止，而非急于探究她的家底。”
沒有激烈的情緒。
沒有憤怒的反駁。
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一個社交場合默認的，卻被對方率先打破的規則。
女人的臉色變了。
從剛才的故作熱絡，變成了毫不掩飾的難堪。
她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可欺的小姑娘，竟然敢如此直接地回嗆她。
“你……”
她一時語塞。
蘇晚晚卻沒有給她繼續發難的機會。
她微微側身，朝著女人舉了舉杯，動作優雅，帶著無可挑剔的禮貌。
“不過，還是要謝謝您的‘關心’。”
“只是我覺得，比起關心我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您或許可以分享一下，您是如何保養得如此出色的？”
“畢竟，維持這樣的容貌與體態，想必需要付出極大的心力與……【財富】吧？”
這話問得巧妙。
既將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又暗中點出對方關注點的膚淺。
同時，那句“財富”，又若有若無地呼應了對方之前對于家世背景的強調。
像是一記柔軟卻精準的回擊。
打在了對方最引以為傲，也最在意的地方。
果然，女人的表情瞬間精彩起來。
她像是吞了一只蒼蠅，臉色青白交加。
她引以為傲的保養和珠光寶氣，被對方輕飄飄一句，就變成了需要耗費“心力與財富”去刻意維持的東西。
這哪里是夸獎？
分明是在暗諷她膚淺，只在乎這些外在的東西。
偏偏蘇晚晚的語氣誠懇，眼神清澈。
找不到任何可以指責的失禮之處。
周圍隱約傳來幾聲極低的抽氣聲。
一些原本只是看熱鬧的賓客，此刻看向蘇晚晚的眼神，帶上了幾分真實的驚訝與探究。
甚至，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贊賞。
能在這種場合，面對這樣的刁難，如此從容不迫地化解，并且還能不動聲色地反將一軍。
這個年輕女孩，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女人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手背上青筋隱現。
她精心描繪的紅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想要再說些什么，找回場子。
可看著蘇晚晚那平靜無波的臉，卻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
再說家世？顯得自己格局更小。
質疑她的禮服？剛才已經被對方用“保養”的話題帶過去了。
直接發怒？更會失了身份。
她第一次在這樣一個小姑娘面前，感到了束手無策的憋悶。
蘇晚晚沒有再看她。
她輕輕啜飲了一口香檳。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稍稍壓下了心頭的灼熱。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這個回合，她勉強應對了下來。
但在這個名利場里，潛在的惡意與審視，如同水下的暗流，無處不在。
她微微轉頭，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大廳的某個角落。
顧凜川依舊站在那里。
隔著人群，燈光有些昏暗。
看不清他臉上的具體表情。
但他確實在看著這邊。
一直都在。
蘇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剛才她回擊那個女人的瞬間。
她好像看到，那個男人萬年不變的冰冷唇線，似乎有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
那弧度轉瞬即逝。
快得如同錯覺。
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是……贊賞嗎？
還是僅僅覺得，這場“戲”，變得更有趣了一些？
蘇晚晚收回視線，垂下眼簾。
不管是什么。
她都不能依賴他。
她必須依靠自己，站穩腳跟。
哪怕腳下是刀山火海。
她端著酒杯，轉身，朝著自助餐臺的方向走去。
將那個臉色難看的女人，徹底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