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梅臉色灰白,整個人癱軟在地。
悲傷過后是憤怒,她指著我破口大罵:“賤人!你給我下來!
憑什么活著的是你,快給我滾下來!”
白梅想沖上船,卻被船員直接一腳踹開。
飛出了一兩米,捂著胸口,嘴角都嘔出了鮮血。
可一向看重白梅的許國明卻無動于衷,只是看著我沉默。
那雙眼睛有太多復雜的情緒。
船員提醒我一句,“可以帶家屬,你看要不要帶一個人?”
我臉色沉了下去,自嘲一笑。
原來可以帶家屬,可即使這樣。
前世許國明都不愿帶我離開,留我一個人守著破屋。
挨餓受凍,幾次瀕死困于絕境,卻又憑著那張信紙和承諾苦苦支撐十年。
那些痛苦絕望已經深入骨髓,我將指甲掐進掌心才勉強保持清醒。
許國明眼里出現期待,他忍不住上前兩步。
“小雪,我陪著你,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我打斷許國明,聲音冷漠。
“別忘了,我是你的寡嫂。
我的丈夫,早就死在了戰場。”
許國明身體搖搖欲墜,他心臟像是被利爪掏空。
可他不甘心,偏執地叫喊。
“沒有我,你進不了南嶺軍區!”
我緩緩轉過身,對著許國明諷刺一笑。
“誰說我需要你,別忘了,我是烈士家屬。
對了,首都的高考,我很期待見到白梅的身影。”
白梅艱難起身,眼底都是嫉恨和震驚。
“你憑什么參加高考!”
我當然可以,連許國明都忘了,我是以知青身份下鄉的。
是比他這個初中文憑更高的高中畢業生。
為了他,我將自己變成農婦。
而這一次,我要成為原本的自己。
船駛離岸邊,許國明只能悲痛欲絕看向那個瘦弱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里。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這次是真的永遠失去她了。
而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等到了南嶺后,我被安排到一間明亮的家屬院。
我沒有停留,緊接著給軍區寫了一封舉報信。
將許國明篡改烈士身份,不正當男女關系等行為全部上報。
由于我不知情,再加上也是受害者,烈士家屬,所以我被留在軍區享受優待。
當舉報信交到軍委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笑出聲。
這次,許國明就算有辦法躲避炮火一路南上。
也連這軍區大門都進不來,他面臨的只會是處分和撤職。
處理完之后,我找到很多復習資料和書籍。
從到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將自己關在屋里著重復習。
我已經落下了很多進程,只能靠更多的努力才能有機會成功。
首都的分數線是586,比起全國其他各個省份都高出了大半截。
可那里,卻是我最執著的地方。
前世白梅和許國明就是去到了首都,見證了國家的繁榮。
他們看了紅旗升降儀式,看過了天安門和長城。
我到死都盯著白梅給我看的那張照片,這成了我這一世的執念。
等到幾個月后,我從考場出來,緊張到掌心全是汗水。
可提著的心卻隨著人潮散去,慢慢恢復平靜。
這一次,我勝券在握。
等到郵遞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深呼吸著,顫抖著手緩緩打開。
當看到首都名校錄取通知書那一刻,我心上的枷鎖終于打開。
整個南嶺都在為我歡呼,特意舉辦了歡送宴。
甚至為我準備好了書包,學費和所有費用都是免費的。
在臨走的前一晚,我聽到有人在低聲議論。
“聽說有個叫許國明的,一直在軍區門口跪著,那么大的雨也不躲。
非說自己妻子就在軍區,只想見一面。
跪了三天都沒挪過位置。”
我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電網后是垂著頭跪在雨中的許國明。
他很狼狽,臉上都是傷疤,甚至衣服上都是斑駁的血跡。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的右臂只剩下空蕩蕩的袖管。
可這一切,又跟我有什么關系?
我坐上車,路過許國明的時候,他似有所感抬起頭。
和我對視的瞬間,他看不透玻璃,卻仿佛認定我在車里。
瘋了一樣追在后面,聲嘶力竭哭著大喊:“小雪!我錯了,我知道是你對不對?
小雪,再給我一次機會,跟我回去吧!”
直到他重重摔倒泥坑,泥漿漸入嘴里,許國明苦苦掙扎著卻無法起身。
而我淡漠低下頭,撫摸著自己手里的錄取通知書。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