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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撲在棺木上,額頭重重磕在粗糙的木紋上,發出悶響:
"你起來看看我!那份離婚協議是假的,我只是想給孩子一個身份而已,從來沒想過要真的和你分開啊......"
靈堂的白燭在夜風里明明滅滅,顧知州跪在姜婉禎的棺槨前,指尖深深陷進裹著白綢的木頭上。
喉間涌上腥甜的血味,他顫抖著伸手去摸她泛著青白的臉,沾著金粉的指甲在冷硬的肌膚上劃出細痕:
"婉禎......只要你醒過來,等徐莜莜生完孩子,就給她一筆錢離開好不好?"
滾燙的淚水砸在姜婉禎壽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顧知州突然想起成親那日她紅蓋頭下含著笑的眉眼,此刻卻連眼尾那顆朱砂痣都沒了血色。他把棺槨里的姜婉禎抱起來,臉埋進她冰冷的頸窩,聲音破碎得像撕裂的綢緞:
"我不過是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你為什么就不能......"
"大哥不覺得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可笑嗎?"
顧遇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捧著三炷香,看那裊裊青煙在靈堂里盤旋,最后消散在姜婉禎遺照的淺笑里。
香灰簌簌落在青磚上,像極了顧知州此刻搖搖欲墜的世界。
顧知州猛地轉身,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發出悶響。
他一把揪住顧遇安的衣領,眼底布滿血絲:"你再說一遍!"
他盯著弟弟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臉,他想起那日,顧遇安扶著姜婉禎,肯定是對姜婉禎說了什么。
"是不是你對婉禎說了什么?"顧知州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瀕臨崩潰的尖銳,"不然她怎么可能離開我?!"
他自從留洋回到顧府,姜婉禎跟顧遇安茍且的非議聲音就沒有斷過。
要不是他一直壓著這些非議,保護姜婉禎,不讓她聽到傷心落淚。
顧遇安任由他搖晃,忽然冷笑出聲。
靈堂里的燭火在穿堂風里劇烈搖晃,將顧遇安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變形。
他死死攥住顧知州的手腕,骨節發白,聲音里裹著難以抑制的顫抖:"你跟那個徐莜莜在小洋樓里廝混的時候,可有想過她?"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猛地甩開兄長的手,指節重重叩在棺槨上,"現在倒來問我為什么?大哥,你摸著良心說——你到底愛不愛嫂嫂?"
顧知州踉蹌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供桌,震得長明燈險些傾倒。
檀香灰簌簌落在他肩頭,像一層未化的霜。
"母親有一次叫她去房里,"顧遇安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帶著壓抑的悲愴,"說她這些年無所出,就是你不想讓她有孩子。"
他突然笑出聲,笑聲里卻滿是苦澀,"你知道當她跪在佛堂里,對著送子觀音磕得額頭流血時,心里有多絕望嗎?"
話音落下,靈堂陷入死寂。
顧遇安深深看了眼棺中沉睡的姜婉禎,轉身時袍角掃過滿地紙錢,揚起一片慘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