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夫君征戰歸來,帶回一個叫阿彌的救命恩人,可當夜卻被我撞破二人赤身裸體地在床上糾纏。
他一巴掌扇飛阿彌,跪在我面前解釋,說被她下藥意識不清,當成了我。
多年相知相伴,讓我信了他,只將女人趕出府。
半年后我心疼他日日晚歸辛勞,帶著吃食去官僚找他,卻從窗外看見阿彌坐在他腿上與其歡好。
謝允聲音略微帶啞,“上次為了不讓她察覺打了你,這半年我在她補藥里放了麝香,永遠都不可能再有孕,等你生了孩子我就接你回去。”
“郎君為我付出這么多,不怕她知曉后與你鬧嗎?”
“怕什么,她父親已經死了,如今擁有的一切都仰仗我!”
我低頭看向胳膊上針灸留下的密集紅點。
步履蹣跚地回到府中,飛鴿傳出一張信條。
你欠我的父親的,就償還給我吧。
1
謝允回來時已是次日清晨,我正吃著早飯,他卻端來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這是半年前,他特地找人為我配的有助于身孕的藥。
這藥很苦,苦得我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所以他每次都要親自喂我,說這樣會甜一點。
為了讓他膝下有子,我強迫自己喝了半年。
如同往常一般,他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送到我唇邊,動作輕柔帶著幾分憐惜,嘴里還說著心疼我的話。
可我卻沒有像以前一樣,乖乖的喝下,而是伸手一推,調羹霎時摔到地上斷成兩節。
謝允臉上先是怔愕,隨即眉宇間隱隱升起一縷憤怒,但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雪初我知道這藥很苦,但是你身體有問題,只能依靠這藥來求子,乖,我一會差人去給你買愛吃的糕點”
他語氣帶著哄小孩的意味,若旁人聽了還以為多寵愛妻子。
每次都要親自喂我,還以為有多愛我。
可在昨夜得知真相后,我只覺得諷刺。
連看他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都讓我反胃口。
腦子里這樣想,剛吃了幾口的粥就真的轉頭吐了出來。
他面容一驚,一邊撫著我的后背,一邊讓丫鬟去叫大夫。
那驚慌的神情不似作假。
讓我都有些晃神。
大夫把完脈說只是腸胃不適,出去開藥時,謝允囑咐我好生休息也跟著走了。
我心中總有種不詳的感覺,便悄悄下地,躲在門后偷聽。
“藥方里的麝香多加些,她今日突然嘔吐,我險些以為是你放的藥量太少!出了岔子!”
大夫驚慌跪下,“將軍放心,夫人的藥喝了半年之久,早已傷了身子,再加藥量,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啊。”
聞言,他先是猶豫,最后還是咬牙說道。
“再加一點不會有事的,她一定不能懷孕!”
我聞言身子一晃,險些摔倒,牢牢抓住門框才穩住。
指甲抓破紅木,滲出血來,疼得讓我又看向胳膊上密集的紅點。
這半年為了能讓他膝下有子,大夫隔三差五就要來為我針灸。
被扎的地方有時候疼得我夜不能寐,可他明明知道卻視若無睹。
那邊謝允的話仍舊不停,一字不落地往我耳朵里鉆。
“你知道就好,江家如今就剩她一個孤女,絕對不能有江家血脈在容于世,否則她爹留給我的謝家軍,又要改回姓江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豁然明白為何我與他成親三年,他對子嗣一事上都不看重,每次都處理得干干凈凈,總以我年紀小搪塞。
獨獨半年前突然表現出想要孩子,原來父親戰死,他想到了一勞永逸的法子!
謝允帶著大夫往外走時,似想到什么,又回頭囑咐道。
“你待會兒再去阿彌那看看,她剛有孕,又是我的第一個孩子,需要什么名貴藥材都直接找賬房支銀子,絕對不能有事!”
大夫連聲稱是。
我麻木地轉身,只想迫不及待地逃離這兒。
收拾好包袱剛準備下樓,就聽見謝允在樓下叫我。
我全身顫抖,手指緊緊捏著包袱帶子。
他瞥了眼我的手,眉頭輕皺,很快又施展開來。
一如既往的笑,問我準備去哪兒。
就在我遲疑著往下走的時候,耳邊傳來空氣急速劃過的聲音。
下一刻,膝蓋一痛,只覺得天旋地轉,我便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整整二十三層臺階,我趴在地上氣息奄奄,鮮血從身下彌漫。
朦朧之際,我似看見謝允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可等不及我細看,意識便開始混沌。
眼前被黑暗籠罩。
耳邊是他驚呼的聲音。
2
再睜眼時,我看見了阿彌,她身上穿著我的衣服,頭上帶著從前貴妃娘娘賜給我的金釵。
她從銅鏡里瞧見我醒來愣了片刻,隨即將手中還未放下的玉鐲往妝奩一丟,瞬時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那是父親還在世時,從邊關回來為我帶的生辰禮物。
一股怒火從心中騰然燒起,我驀然起身,剛想下床,雙腿卻完全使不出力氣,整個人摔倒在地。
掙扎不起的慘樣逗笑了阿彌。
她蹲在我面前,得意笑道,“你如今就是個癱子,還以為可以耍大小姐威風?”
話落,她一巴掌扇了過來,我大腦一片空白,右邊臉頰剎時火辣辣的疼。
“當初郎君服了春藥和我正樂得起勁,你跑回來讓他不得不打我一巴掌,如今還你了!”
我心中悲憤,原來從一開始就在演戲!枉我還不曾疑過他半分!
我氣憤極了,不顧此刻的狼狽,伸手就往她臉上打!
一心只想讓她永遠也開不了口,但就在這時,謝允突然進來,毫不猶豫一腳踢向我的腰腹。
“嘭”的一聲,我整個人朝后摔去!
腰上劇烈的疼痛讓我不停喘氣,發不出一句質問的話。
謝允絲毫沒有注意我,只是心疼地將阿彌扶起來,還柔聲問她有沒有事。
阿彌一改之前的驕橫,露出副柔弱嬌小,我見猶憐的模樣。
“阿允你不要怨雪初姐姐,她只是知道自己癱了,又看到我穿她的衣服就生氣打我,我沒見過好東西,一時艷羨,都是我的錯!”
她說完還自責地掉出幾滴眼淚,活脫脫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欺凌者。
謝允此時才終于將目光投下我。
那眼中充滿了失望,“本以為你知書達理,沒想到對無辜的人也能下此毒手!”
我總算緩過氣來,腰背還隱隱作痛,也顧不上去揉,只是冷聲問他。
“你不是說她勾引你?如今就明目張膽的帶回來了?”
他一時啞然,但很快又轉移話題,掉準矛頭,“你如今癱了也不能掌府中事務,我只是找個人回來幫你,況且我當初也和她有夫妻之實,總不能不負責任吧。”
他說得義正言辭,仿佛我若將人趕走便是毒婦,罪人!
謝允這副樣子,讓我覺得陌生極了,好像我從來不曾認識他。
遙想當年他出身寒門,拜于父親麾下,歷下戰功之時。
在十萬軍士前,雙膝下跪,求父親能將我嫁于他。
成親后沒多久,我身染重病,他在我床邊守了好幾日,朦朧間聽到大夫說如果熬不過來,可能就要準備后事。
后來父親和我說,他連夜進宮面見圣上,只為求太醫出宮為我診治。
因為冒犯了天威,還被罰了五十笞杖,后背鮮血淋漓。
我醒來時心疼的抱著他哭。
他還沖著我笑,說只要我沒事就好。
原來這一切都是笑話,都是為了父親手中的兵權!
我臉上的淚止不住的流,謝允已經沒心思再應付我,轉身就抱著阿彌出去。
他從來沒有這樣抱過我,說在外人面前不成體統。
原來只是對我罷了。
3
我在床上躺了好幾日,一直沒見到那只鴿子再飛回來。
這夜傍晚,屋外忽然燈火通明,急促的腳步聲從外而來。
房門被人“嘭”的一聲踢開。
謝允額間青筋爆起,眼中滿是憤怒。
他一把抓起我的領口,怒聲質問,“今日我不在,你又對阿彌做什么了!”
我不解其問,茫然搖頭,之前被他踢傷的腰因為突然的拉扯疼得我皺眉。
我雙手掙扎著,“你先放開我,我疼......”
他聽后不知為何更加生氣。
“你叫人在阿彌的吃食中動了手腳,差點滑胎!你還疼!歹毒婦人!”
這時,一個丫鬟被推了進來,跪在地上招供。
說我得知阿彌有孕,今日賄賂她去買了藏紅花放在飯菜里。
她自覺此事太過陰損,阿彌剛吃了一口她就趕忙阻止。
我百口莫辯,眼淚花了臉,重復得嚷著一句不是我做的。
謝允卻以為我冥頑不寧,抓著我就拖下床。
無力的雙腿被狠狠摔在地上,哪怕我感知不到疼痛,也能從落地的巨大聲響推測到這一下有多重!
拉扯我的人,絲毫沒有在乎會不會弄傷我!
我望著他冷漠的背影,心就像被人用利刃捅穿。
然后發現這刀竟是我親手遞上的。
多么可笑。
謝允一路拖著我去了阿彌屋外的庭院。
將我如破布一般地丟在地上。
“你就在這跪著,什么時候認識到錯誤,你就什么時候回屋!”
身后的兩個嬤嬤強行將我上半截身子支起來,強勢的讓我“跪”著。
我的腰疼得越來越厲害,額間汗珠滾滾而落。
“謝允,你不如直接殺了我?何必折磨我!”
謝允看見我臉色蒼白,本來冷漠的臉終于劃破了一絲裂縫。
他走上前打量我,語氣都弱了幾分,“你別裝了,大夫都說你除了不能走路,早就沒事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心中冷笑,你那一腳奔著我死的念頭踢的!
我怎么可能沒事!
可話還未開口,屋內便傳來阿彌的尖叫,他便再也顧不上我,毫不猶豫地跑了過去。
那般驚慌失措的樣子,比當年我重病時更甚。
或者說,如今的樣子,才是真情實感,而對我是虛假的做戲!
阿彌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吵得我腦子疼得厲害。
忽然,我只覺得胸口一窒,口中一股甜膩的血氣,瞬間噴出!
身后的嬤嬤嚇壞了,一個二個放了手,高聲驚呼。
我如斷線的風箏飄落在鋪滿鵝卵石的地磚上。
全身上下被膈得生疼。
遠處的房門打開,似乎有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我忽然想,就死在這兒,或許也不錯。
因為......我真的不想再見到謝允了。
4
可惜事與愿違,我感覺謝允將我抱起來,緊張地問我到底哪里有事,還慌亂地叫人去請大夫。
可他的右手正好放在我腰上受傷的位置。
疼得我全身一顫,猛地睜開雙眼。
他眼中復雜,盯著我的臉,冷聲道,“你竟然裝暈!”
說完就將我往兩個嬤嬤手中一扔。
“方才瞎叫什么!影響阿彌休息,這女人慣會演戲!”
其中一個嬤嬤似乎還想說什么,但看見謝允這樣咄咄逼人的氣勢,又將話咽了回去。
這時阿彌被一個丫鬟攙扶著出來,她直接跪在我面前。
苦苦哀求,“雪初姐姐別生郎君的氣了,都怪我讓你們生了矛盾,我現在就去西山院,以后都不回來了。”
我聽后太陽穴直跳。
那頭謝允似乎完全沒留意,或許根本不關心,只是趕忙將阿彌扶起來,說地上涼,都是我太狠毒,哪能怨她。
“謝允!西山院是我爹娘成親的地方,送給我的嫁妝!為什么會讓她去住!”
我撐著兩個嬤嬤的手,忍著腰上的劇痛,艱難地咬牙問道。
阿彌睫毛上的淚珠滑落,像忽然想起來,可只有我看到她望向我時的滿腹算計。
“郎君,您上次特地改建西山院沒和姐姐說嗎?”
謝允毫不在乎對我道,“你嫁給了我,你的嫁妝自然就是我的東西,我想怎么處置還輪得到你置喙?”
阿彌靠近我,接著他的話說,“姐姐放心,只是把園中的月季花都拔掉了,還有就是房屋拆了幾間,畢竟許多都年久失修了。”
她說的極其自然。
那月季花是父親生前為母親所植,我派人日日精心維護。
就這樣被他輕而易舉地毀了,并且封鎖了所有消息!
瞬間,心中悲戚又憤怒!
我掙開嬤嬤們的手,用力向阿彌撲去,將其推倒壓在身下,雙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我有多疼,就想讓她百倍千倍的疼!
“混賬!”謝允怒聲咒罵,一巴掌將我扇飛在地。
他用了十足的力,我摔趴在地上,手心被凸出的鵝卵石劃破,卻像感覺不到疼。
只是遲鈍地抬頭望向他,見他小心扶起阿彌交到丫鬟手中,一步一步走向我。
“你真是越來越不懂事!飛揚跋扈,還真是你爹教出來的好女兒!”
聽他提起父親,本來干涸的眼睛又被淚水灌溉,我撿起身邊的石頭就朝著謝允的腿猛砸,徹底惹怒了他。
他眼色森然,一腳踹翻我,然后踩住我的手指。
指節仿佛被車輪碾碎,疼得我半分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頭上傳來謝允陰鷙的聲音,“看來你的手也不能留了,作為你的夫君,我不能讓你一錯再錯!”
我氣到心底發顫,不自覺咬破嘴唇,鮮血流滿了整張口。
可我卻渾然不覺,只是抬起頭看著月色下他陷入半張陰影的臉。
我到底眼盲到何種程度?
才從未看清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最終沒有折斷我的手,只是將我關進了柴房,說要給我個教訓,讓我再不敢害人。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覺身上的熱度正在慢慢消退,就在我以為快死去的時候。
耳邊傳來撬鎖的聲音,隨即進來一人,小心翼翼將我抱入懷中。
他穿著夜行衣遮住了臉,只露出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來得這么晚,何不我等我死了再給我收尸。”
他垂下眼睫,也被我看到他眼底的心疼和愧疚,“我帶你走。”
次日清晨,門外小廝急匆匆跑進屋內,“將軍不好了,柴房門大開!夫人不見了!”
謝允本來在喂阿彌喝湯,聞言手指一顫,調羹落在她身上,燙得她直叫。
謝允卻全然顧不上,只是恍然地問了句,“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