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畢業旅行是感情的照妖鏡，可我萬萬沒想到，我的這塊鏡子，照出來的不是人，
是一窩子奇葩。機場里人聲鼎沸，我正低頭刷著旅游攻略，
心里盤算著和男友張明遠的甜蜜二人行。“飛機來咯！坐大飛機咯！”一聲尖叫，
差點把我的魂兒給喊出來。一個半大點的熊孩子，跟個上了弦的陀螺似的，
“嗖”一下就從人群里躥了出來。他橫沖直撞，踩了好幾個人的腳，連句對不起都莫得，
反而樂得跟個什么似的。被他撞到的人一臉晦氣，他爹媽倒好，遠遠地還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那叫一個驕傲。我正皺著眉，就瞅見張明遠從不遠處顛兒顛兒地跑過來，沖我使勁揮手。
我也笑著擺了擺手。說真的，這趟畢業旅行，我可是下了血本。我爸媽直接甩給我三十萬，
讓我玩個痛快。張明遠跟我處了兩年，連省都沒出過，眼巴巴地想跟我出來開開眼界，
我心一軟就應了。可我定睛一瞧，不對勁啊。張明遠屁股后頭，咋還跟了兩個大人？
就是剛剛給熊孩子點贊的那倆。張明遠一臉燦爛地給我介紹：“清瀾，這是我爸，這是我媽。
”然后指了指那個還在上躥下跳的熊孩子：“那是我弟，張明昊。”我當場就懵了。這三位，
兩手空空，別說行李了，連個背包都莫得。這……難道是打算現場買票？來得及嗎？
張明遠好像沒瞅見我臉上大寫的“臥槽”，眼神里全是期待。他爸背著手，
跟個老干部視察一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就從鼻孔里“嗯”了一聲。他媽那眼神，
可就厲害了，跟過安檢的X光機似的，從頭到腳把我掃了一遍，看得我渾身不得勁。
張明遠趕緊把我拉到一邊，壓著嗓子說：“清瀾，我爸媽把我拉扯大不容易，
一輩子沒出過遠門，我想帶他們見識見識。”“我弟一個人在家，他們又不放心。
”“你放心，等我將來工作掙了錢，肯定也帶叔叔阿姨周游世界！
”他話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我也曉得他們家條件不咋地，雖然我爸媽不稀罕他那點錢，
但這番心意，聽著也還算那么回事。算了，來都來了，互相體諒吧。
瞅著他口袋比臉還干凈的樣兒，我咬咬牙，主動把他們全家的機票給買了。飛機上，
那個張明昊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手舞足蹈，嘴里還發出“嗷嗚嗷嗚”的怪叫。
旁邊的乘客臉都綠了。空姐來了幾趟，好說歹說，人家根本不聽。他爹媽還嫌空姐多事，
嘀咕著：“小孩子嘛，活潑點有啥子嘛。”我太陽穴突突地跳，實在沒法子了，
只能捅了捅旁邊的張明遠。張明遠過去連哄帶嚇，說再鬧就把他從飛機上丟下去，
那小祖宗才算消停了。可他爹媽看我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颼颼的。
兩個鐘頭跟兩個世紀一樣漫長，飛機總算在京市落地了。七月的太陽毒得能把人烤化，
我只想趕緊鉆進酒店吹空調。我原本訂的是兩間房，想著我和張明遠一人一間，清凈。
結果前臺告訴我，酒店全滿了，一間多余的房都莫得。“兩間不夠住？”張明遠他爸發話了，
安排得明明白白，“明遠跟你一間，我們仨擠一間。”我頭皮一炸，趕緊拒絕：“叔叔，
我跟明遠還沒結婚，不能住一塊兒。”我爸媽從小就教我，女伢子要曉得自愛。
他媽“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那聲音尖酸得能刮掉人一層皮。
她眼神往我穿著短裙的腿上一瞟，陰陽怪氣地說：“你都是我們家明遠的人了，早晚的事，
裝啥子清純嘛。”這話說的，太膈應人了！大堂里的人都朝我們這邊瞅，眼神怪怪的。
我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我把他們拉到一邊，免得丟人現眼。“阿姨，
我跟張明遠是談朋友，不是賣給你家了，你說話放尊重些！”話一出口，
他媽的臉當場就掛下來了。她正要發作，張明遠端著幾杯水過來了。遞到他媽跟前，
人壓根不接，反而抬起袖子就開始抹眼睛。“我的兒啊，你現在是出息了，
媽說你一句都說不得了哦！”他爸也黑著張臉，把頭扭到一邊，那水杯就跟燙手山芋一樣。
搞得好像我剛才怎么欺負他們了一樣。我真是氣笑了，這么大歲數，還玩綠茶那一套？
我懶得理他們，死死盯住張明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媽，當著所有人的面，
說我應該跟你睡一間房。”“你摸著良心講，哪個女的聽了這話能不炸毛？
”張明遠也沒想到我發這么大火，一個勁兒地給我道歉。“清瀾，我媽就是個直腸子，
刀子嘴豆腐心，她沒壞意的。”“她尋思著，咱倆住一間，不是能給你省點錢嘛。”喲，
合著他們還記得花的是我的錢呢？他又湊到他媽耳朵邊上嘀咕了幾句，
他媽臉上寫滿了一百個不情愿，但最后還是哼哼唧唧地跟我說了句“對不住”。
張明遠沖我又是作揖又是拜佛的，那樣子可憐兮兮的。我也不想讓這趟旅行剛開始就泡湯，
只能把火氣往下壓了壓。我說給他們在附近另外找家酒店。張明昊那個小兔崽子，
貪戀大堂的空調，死活不肯挪窩，在地上打滾。最后沒法子，
張明遠讓他爹媽帶著弟弟住我訂的房間，他自己出去找地方。我累得要死，也懶得管他們了，
拿了房卡就回了房。我訂的是連通房，想著方便，結果成了我的噩夢。他爹媽那大嗓門，
隔著墻都能穿透我的耳膜。一會兒喊餓了要吃的，一會兒吵著要洗澡換衣服。
我腦仁都快被他們吵裂了。就在這時，我媽的電話打來了。“清瀾啊，到地方了沒？
玩得開心不？”我一聽我媽的聲音，委屈得不行，也不管隔壁聽不聽得見了，
把今天受的鳥氣一股腦全倒了出來。“什么？！”我媽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
“他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你跟他兒子睡一間房？”我媽是大學教授，
平時接觸的都是文化人，哪見過這種陣仗。“清瀾，媽看張明遠那孩子平時挺斯文的，
他家里人怎么是這副德性？”我沒吭聲，因為我也想不通。張明遠在我面前，
一直都是謙謙君子，溫和有禮，有擔當。我偶爾使個小性子，他都哄著我。我爸媽見過他，
也覺得這小伙子踏實上進，不嫌他家窮，只要對我好就行。可今天這一出，讓我覺得，
結婚這事，怕是得緩緩了。我媽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清瀾，你要是真想跟他過一輩子，
那他的原生家庭，你必須看清楚。”“他在你面前可以是裝的，但在他父母面前，裝不了。
”“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你這次要擦亮眼睛看清楚。無論你做什么決定，媽媽都支持你。
”聽著媽媽的話，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對了，你爸最近正好在京市開分公司，
有啥事擺不平的，直接給他打電話。”掛了電話，門被敲響了。是張明遠，他滿頭大汗，
手里提著一袋黃澄澄的橘子。“給，你坐完車胃里不舒服，吃個橘子壓一壓。
”他居然還記得我這個小毛病。他把橘子往我面前遞了遞：“不請我進去坐坐，吹吹空調啊？
”我沒接橘子，但還是側身讓他進來了。他自顧自地說在附近找了個小旅館，
又眉飛色舞地問我晚上去不去逛京市最有名的夜市。一想到夜市的小吃和熱鬧，
我心情也好了點。他剝了個橘子遞給我，自己也掰了一半，兩個人就這么默默地吃著。
晚上的風總算帶了點涼意，夜市那條街，燈火通明，長得望不到頭。我正興奮地東看西看，
一個賣衣服的老板娘突然一把拉住我。“哎，美女，你錢還沒給呢！”我一愣，
我根本沒買她家的東西啊。她往前面一指：“那大叔大嬸說，讓你過來結賬。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好家伙，張明遠他爹媽一人拎著一個大黑塑料袋，
張明遠手里還抓著一把滋滋冒油的烤串。我還在猶豫，老板娘不耐煩了：“怎么著？
想吃霸王餐啊？”張明遠趕緊跑過來，催我快付錢。我一看賬單，內衣內褲襪子，
零零總總1673。烤串攤子，92。越往前走，越多攤主朝我伸手。
張明遠倒跟個沒事人一樣，還樂呵呵地到處看。我終于忍不住了，停下腳步，
冷著臉對他說：“張明遠，你爸媽這是把我家當銀行了？”“一分錢不帶，
就指望我當提款機？”他手里還拿著一雙新鞋，正往他爸腳上比劃。“清瀾，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不就這點錢嘛，至于嗎？”“你媽不是給了你三十萬嗎？
我爸媽買幾件衣服怎么了？”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差點把我氣笑了。“那三十萬是我的錢，
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憑什么要拿我的錢，給你爸媽買衣服，給你弟買零食？
”張明遠愣住了，眼睛里閃過一絲受傷。“清瀾，我們早晚是一家人，你這么說話，
太傷人了。”“一家人，不就該相互扶持嗎？你花點小錢，讓長輩高興高興，不好嗎？
”“等我以后有錢了，我加倍孝敬你爸媽！”聽聽，聽聽這大餅畫的。
他這是篤定了我將來是他家的人，現在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對我未來的“投資”。
可他自己呢？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別人忙著春招秋招，他天天呼朋引伴，
說要“找創業合伙人”，花的還不是我的錢？眼高手低，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都說旅行見人品，這才一天，他的狐貍尾巴就藏不住了。行，我算是看明白了。“明遠，
你說得對，一家人就該相互扶持。”我突然捂住腦袋，腳一軟就蹲了下去，
聲音虛弱地說：“我頭有點疼，想喝廣式涼茶了。”他爸媽看我沒跟上來付錢，
氣沖沖地走回來說我磨嘰。張明遠居然也皺著眉說我無理取鬧。“清瀾，這里是京市，
不是你們州城，上哪兒給你找廣式涼茶去？”“你就不能別掃我爸媽的興嗎？
”其實京市怎么可能沒有，他就是懶得找。瞧瞧，這就是他嘴里的“相互扶持”。說白了，
就是我得無條件扶持他們家，他們家對我，連杯涼茶都懶得找。“行吧，
那我就不掃大家的興了。”我順勢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背上我的小包。
“我先回酒店了，你們慢慢逛。”說完，我頭也不回地溜了。回到酒店，
前臺遞給我一長串賬單。好家伙，他爹媽把客房服務里最貴的菜點了個遍。我收好賬單，
回房，反鎖，泡澡。機票、酒店、亂七八糟的開銷，加起來已經兩萬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