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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永嘉之亂后,我三興大漢 dtt855 35470 字 2025-06-14 01: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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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斗侄孫劉玄,少年紈绔,最厭讀書。洛陽城破之日,

他從父親手中接過姜維的絕密血書:“愿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

日月幽而復明”逃亡路上,他親眼目睹匈奴屠城,妻子王惠風看見羊皇后被擄走時撕心裂肺。

蜀中李雄叛亂,落魄之際,諸葛丞相之女托夢而來:“丞相遺志,盡在此書。

”他依武侯舊制富國強兵,聯晉抗胡,終率漢軍三路北伐。鄴城決戰,諸葛果奇謀破城,

劉玄劍指石虎:“五胡亂華,至此終結!

------------------------建康城破的消息像裹著血腥氣的秋風,

撞開鄴城宮闕沉重的門扉,一路滾進石虎的寢殿。殿內熏香濃得嗆人,暖爐燒得噼啪作響,

幾乎要驅散深秋的寒意。石虎斜倚在巨大的胡床上,身下是幾張尚帶著余溫的完整人皮,

猩紅刺目。他正就著一名瑟瑟發抖的宮女捧著的金盞飲酒,渾濁的酒液順著虬結的胡須滴落,

染臟了身下那張價值連城的白虎皮。報信的羯族斥候跪在冰冷的金磚上,額頭死死抵著地面,

聲音因恐懼而顫抖:“陛…陛下!建康…破了!司馬家的皇帝…司馬紹…死了!

人頭…人頭在此!”他顫抖著雙手,高高舉起一個滲血的皮囊。

石虎渾濁的醉眼猛地睜開一線,兇光如電。他一把推開宮女,赤著巨大的腳掌踩下胡床,

沉重的身軀踏得地面微震。他劈手奪過皮囊,扯開系繩,

一顆須發皆白、面目因驚懼而扭曲的人頭滾落出來,空洞的眼窩直直對著殿頂繁復的藻井。

“哈哈哈——!”石虎爆發出一陣野獸般的狂笑,震得殿梁嗡嗡作響。他抬腳,

用穿著金絲牛皮靴的腳狠狠踩在人頭臉上,來回碾動,骨頭碎裂的聲音令人牙酸。

“司馬小兒!也有今天!”他環視著殿內噤若寒蟬的宦官和宮女,

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野獸飽食后的狂喜與睥睨,“南邊的軟骨頭,盡入我彀中!這天下,

還有誰?!”狂笑聲在空曠奢華卻彌漫著血腥的殿宇中回蕩,

壓過了遠處隱約傳來的、不知何處飄來的凄慘哭號。西晉元康九年(公元299年),春。

洛陽。洛陽的春天,是被金錢和欲望烘烤出來的。朱雀大街兩側,朱門繡戶鱗次櫛比,

雕梁畫棟幾乎要刺破新綠的柳梢。

空氣中浮動著龍涎香、西域奇珍的異香、新出爐的胡餅焦香,還有絲竹管弦靡靡之音,

混雜著士子們高談闊論“三玄”的清談之聲,構成一片令人頭暈目眩的浮世喧囂。

東市最熱鬧的斗雞場里,人聲鼎沸,汗臭與禽鳥的腥臊氣蒸騰。

一只通體漆黑、冠如鮮血的雄雞正把對手啄得翎毛紛飛,狼狽逃竄。“好!黑將軍!啄它!

啄死它!”興奮的嘶吼來自場邊最前排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劉玄。他不過十五六歲年紀,

面皮白凈,眉眼間有股被嬌慣出來的、漫不經心的俊朗。此刻他擼著袖子,

露出腕上一串價值不菲的珊瑚手串,正隨著斗雞的每一次撲擊激動地拍打面前的柵欄。

腰間玉帶鉤上碩大的明珠隨著他的動作晃得人眼花。

他身邊幾個同樣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伴跟著起哄,唾沫橫飛地加著注碼,

金餅銀錠在案幾上叮當作響。“劉公子,你這‘黑將軍’今日神勇,

怕是要把老張頭的家底都贏光嘍!”一個油頭粉面的同伴奉承道,

順手把一塊烤得滋滋冒油、灑滿胡椒的羊肉塞進嘴里。劉玄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從旁邊侍女捧著的鎏金盤中拈起一顆冰湃過的西域葡萄丟進嘴里,含糊不清:“那是!

也不看看是誰挑的雞!讀書?讀那些勞什子作甚!哪有這斗雞走馬、鮮衣美食來得痛快!

”就在“黑將軍”一記致命的啄擊將對手徹底掀翻,場內爆發出震天歡呼與懊惱咒罵之際,

一個穿著樸素灰衣、面色惶急的小廝拼命從人堆里擠過來,一把抓住劉玄的袖子,

聲音帶著哭腔:“公子!公子!快…快回府!出事了!天大的事!”劉玄被攪了興致,

不耐煩地甩開手:“滾開!沒見我正忙著?天塌下來也等我贏完這把再說!”“是…是宮里!

太子…太子出事了!牽連到…牽連到王家了!老爺…老爺他……”小廝臉色慘白,語無倫次。

“王家?”劉玄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心頭猛地一沉。

他想起前幾日父親劉晨憂心忡忡提過幾句,太子司馬遹與皇后賈南風嫌隙日深,

朝中風聲鶴唳。而王家…他腦中閃過那個清冷如霜的名字——王惠風,太子妃。

父親作為奉車都尉,與太子太傅王衍有些交情,

府邸也毗鄰東宮……一股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蛇纏上心臟。劉玄再顧不上斗雞,

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人,在同伴們錯愕的目光中,跟著小廝拔腿就往府外沖。

東宮附近已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往日戒備森嚴的朱紅宮門緊閉,

門楣上象征太子威儀的裝飾被粗暴地扯落,散在地上,沾滿了泥污和……暗紅的斑點。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鐵銹般的腥甜氣味,濃得化不開。劉府側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條縫,

劉玄閃身進去。府內同樣籠罩著巨大的恐懼,仆役們個個面無人色,腳步匆匆,

如同驚弓之鳥。“玄兒!”父親劉晨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低沉嘶啞,

帶著一種劉玄從未聽過的疲憊和驚惶。他猛地回頭,只見父親站在廊下陰影里,臉色灰敗,

官袍下擺沾著幾點刺目的暗紅,仿佛剛從血污之地跋涉歸來。“父親!

到底……”劉玄急步上前。劉晨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

“噤聲!”他目光如電,警惕地掃視四周,然后不容分說地將劉玄拖進內室。門被緊緊關上,

隔絕了外面微弱的光線和聲響。室內光線昏暗,只有香爐里一縷青煙裊裊上升。

劉晨背對著劉玄,肩膀似乎在微微顫抖。良久,他才猛地轉過身,眼中布滿血絲,

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太子…被皇后鴆殺了!就在剛才!”劉玄如遭雷擊,

渾身冰冷。儲君被殺?!“王衍!”劉晨的牙齒咯咯作響,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懼,

“為了撇清干系,為了保住他王家滿門富貴…他…他竟要親手勒死自己的女兒惠風,

向皇后表‘忠心’!就在東宮后苑的冷池邊!”劉玄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王惠風…那個清冷如月、才名動京華的女子?那個他曾在宮宴上驚鴻一瞥,

便再也移不開眼的少女?王衍…她的親生父親?要勒死她?一股從未有過的血氣直沖頭頂,

壓過了恐懼。“她…她在哪里?”劉玄的聲音干澀得厲害。

“冷池假山后…或許…或許還沒斷氣……”劉晨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喘息,

“我…我趁亂想去阻攔,被王衍的爪牙擋住,只遠遠看到一眼…那畜生…他真下得去手啊!

”他猛地咳嗽起來,佝僂著背,仿佛瞬間老了十歲。劉玄再沒有任何猶豫。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幼豹,猛地推開內室的門,不顧一切地沖向通往東宮后苑的偏僻角門。

父親絕望的呼喊被他遠遠拋在身后:“玄兒!不可!那是死地!回來!”東宮后苑,

一片狼藉。抄撿的痕跡隨處可見,花木摧折,器物傾倒。

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詭異的、甜膩的熏香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劉玄憑著模糊的記憶和對地形的熟悉,在嶙峋的假山石間跌跌撞撞地穿行。心跳如鼓槌,

重重砸在耳膜上。繞過一塊巨大的太湖石,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不大的冷池。池水幽暗,

倒映著陰沉的天色。池邊,一個纖細的身影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

一身素白的宮裝被撕扯得凌亂不堪,沾滿了污泥和觸目驚心的血漬。

頸間一道紫黑色的勒痕深可見肉,如同毒蛇纏繞。她一動不動,

像一朵被狂風驟雨徹底摧殘的玉蘭。劉玄的呼吸瞬間停滯。他踉蹌著撲過去,

顫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鼻息。微弱,但還有一絲溫熱!“惠風!惠風!”他低聲急促地呼喚,

試圖將她扶起。入手處一片冰涼,那纖細的身體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就在此時,

假山后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兇狠的呵斥:“仔細搜!王公說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絕不能讓她活著出去!”劉玄心臟驟縮。他幾乎是憑著本能,

用盡全身力氣將昏迷的王惠風抱起。少女輕得如同一片羽毛,卻又重逾千斤。他咬緊牙關,

辨認著來時的路徑,一頭扎進假山更深處曲折狹窄、布滿濕滑青苔的縫隙里。

追兵的呼喝聲和火把的光亮如同跗骨之蛆,緊緊咬在身后,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與死神賽跑。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夏末。洛陽城外,尸山血海。洛陽城破了。

曾經巍峨的城墻如同被巨獸啃噬過,坍塌出巨大的豁口。城門洞開,門板碎裂,

上面濺滿黑紅的血漿和碎肉。護城河早已被尸體和斷肢殘骸填塞,

渾濁的水面泛著令人作嘔的暗紅油光。空氣中不再是昔日的脂粉香,

而是濃得化不開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焦糊氣味,混雜著內臟破裂后的惡臭。

匈奴漢國的大旗,猙獰的狼頭在煙火中招搖。披發左衽的匈奴騎兵在廢墟間縱馬狂奔,

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他們手中的彎刀還在滴血,每一次揮砍都帶起一蓬新的血雨。

哭喊聲、慘叫聲、狂笑聲、兵刃撕裂骨肉的鈍響……交織成地獄的樂章。

劉玄攙扶著幾乎虛脫的王惠風,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城外泥濘的尸堆和血泊中。

他們臉上身上沾滿了污泥和血污,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和衣飾。

王惠風單薄的身體篩糠般抖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燃燒的城池,嘴唇被咬得一片青紫,

滲出血絲。她那條曾經挽著高髻的絲帶早已散落,枯草般的黑發黏在汗濕慘白的臉頰上。

就在一個時辰前,劉家那處位于外城、試圖作為逃亡跳板的安樂公府,

被一隊如狼似虎的匈奴兵撞開了大門。“我們是漢懷帝劉公之后”,伴隨著一陣嗤笑,

府中絕望的抵抗如同螳臂當車。

劉玄眼睜睜看著平日里慈愛的叔父被長矛貫穿胸膛釘在影壁上,

看著年幼的堂弟被一個獰笑的匈奴兵倒提著雙腳,小小的腦袋狠狠砸在庭院里的石獸上,

發出一聲令人心膽俱裂的悶響,紅白之物飛濺……混亂中,是父親劉晨用身體死死抵住院門,

嘶吼著讓他們從后墻狗洞逃走。劉玄永遠忘不了父親最后回望的那一眼,沒有恐懼,

只有一種近乎燃燒的、焦灼的囑托,和深不見底的悲哀。

那扇門在匈奴兵瘋狂的撞擊下搖搖欲墜,父親染血的官袍背影在門縫中一閃,

隨即被徹底淹沒。“走!

…把…把大將軍的話…傳回去…告…告訴他們…告訴…他們所有人…”父親嘶啞決絕的吼聲,

是他在人間聽到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話。此刻,

劉玄緊緊攥著懷里那個染血的、帶著父親體溫的錦囊。里面是一塊堅韌的舊帛,

上面的字跡是干涸發黑的血——那是姜維大將軍最后的手書。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燙著他的皮肉,烙進他的骨髓。他不敢去想父親最后承受了什么,

只能死死抓住王惠風冰涼的手,像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在人間地獄中艱難挪動。

“嗬…嗬…”王惠風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破碎的抽氣聲,身體猛地僵直,

手指死死掐進劉玄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她空洞的瞳孔驟然收縮,

死死盯著不遠處被火光照亮的城樓方向。劉玄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城樓殘破的雉堞邊,

匈奴將領正簇擁著一個身材異常高大魁梧、披著華麗狼皮大氅的將領——匈奴漢國大將劉曜。

他臉上帶著征服者的狂傲與殘忍的戲謔。在他馬前,

一個身著殘破宮裝、發髻散亂的女人被粗暴地拖拽著,像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火光映照出她蒼白麻木卻依舊難掩昔日絕色的臉龐——那是惠帝皇后羊獻容!

劉曜似乎很享受羊獻容的掙扎與絕望,俯身一把抓住她的頭發,迫使她抬起頭,

另一只手肆意地在她臉上拍打著,動作充滿了狎侮。周圍的匈奴兵爆發出野獸般的哄笑。

“不…不…娘娘…”王惠風喉嚨里發出瀕死小獸般的嗚咽,身體劇烈地顫抖,

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混著臉上的血污滾落。她曾是東宮太子妃,羊獻容也算是她的長輩,

是她心中象征帝國尊嚴的最后一道屏障。如今,這道屏障在她眼前被如此踐踏、撕碎。

劉玄一把捂住她的嘴,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死死按低,伏在冰冷的尸骸之間。

他能感受到她身體里那股撕裂般的悲慟和屈辱,如同洶涌的巖漿,幾乎要將她和他一起焚毀。

他自己的牙齒也深深咬進了下唇,咸腥的血味彌漫口腔,眼中燃燒的火焰卻冰冷刺骨。國仇!

家恨!屠城之恨!還有懷中那封沉甸甸的、用鮮血寫就的遺書!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回到蜀中,回到成都!他拖起幾乎癱軟的王惠風,不再看那令人心碎的城樓,

將所有的悲憤和仇恨化作一股蠻力,向著南方,向著記憶中父親最后嘶吼的方向——蜀中,

在尸山血海中,在匈奴騎兵呼嘯而過的死亡間隙里,拼命爬去。身后,

洛陽城在烈火與濃煙中,發出最后的、痛苦的呻吟,那是西晉王朝徹底崩塌的挽歌。

建興元年(公元313年),秋。蜀地,成都郊野。蜀地的秋雨,陰冷纏綿,細密如針,

仿佛要鉆進人的骨頭縫里。通往成都的泥濘官道旁,一片稀疏的竹林在風雨中瑟瑟搖曳,

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竹葉被打得七零八落,混著黃泥,黏糊糊地貼在腳下。

劉玄和王惠風蜷縮在竹林中一處勉強能遮蔽風雨的凹陷土坡下。兩人早已沒了人形。

身上的衣物破爛不堪,沾滿了經年的泥垢、草汁和早已變成黑褐色的血漬,勉強蔽體。

長期的饑餓和跋涉耗盡了他們最后的氣力,只剩下麻木的軀殼在支撐。

王惠風靠在冰冷的土壁上,臉頰深陷,眼窩青黑,

曾經清亮的眸子只剩下疲憊的空洞和揮之不去的驚悸。她偶爾會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

瘦弱的肩膀劇烈起伏,每一次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劉玄的狀況更糟。他發著高燒,

身體滾燙,嘴唇干裂起泡,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懷里那個裝著姜維血書的錦囊,

被他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是維系他生命最后一點熱度的火種。

“蜀中…成都…快到了…”他喃喃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父親…丞相…大將軍…”混亂的囈語交織在一起。

他仿佛又看到洛陽城頭劉曜擄走羊獻容時那刺目的火光,

聽到父親在別院門后那絕望嘶吼的回音,

還有懷中血書上那力透帛背、帶著無盡不甘的“社稷危而復安,

日月幽而復明”…“玄郎…”王惠風虛弱地伸出手,冰涼的手指覆上他滾燙的額頭,

帶來一絲微弱的清明。她眼中含著淚,卻強撐著不落下,“撐住…我們快到了…到了成都,

找到故國舊識…就好了…”這話語,連她自己都說得毫無底氣。永嘉亂后,中原衣冠南渡,

蜀地也早已換了天地。李雄的成漢政權盤踞于此,對中原流民是何種態度?蜀漢故臣的舊識,

在這亂世中,又有幾人還在?即便在,面對兩個如喪家之犬、身負秘密的流亡者,

是援手還是避之不及?絕望像這冰冷的秋雨,無孔不入。劉玄閉上眼,

滾燙的淚水混著雨水滑落。蜀道難,難于上青天。他們跋涉了千山萬水,闖過了尸山血海,

難道最終要倒在這最后一步?父親臨死前的重托,

姜維大將軍那泣血的心愿…還有身邊這個為他受盡苦難、失卻了所有依靠的女子…他不甘心!

死也不甘心!身體越來越沉,意識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向著無邊的黑暗深淵墜落。

就在他感覺自己最后一絲清明也要被高燒吞噬殆盡時,一股奇異的幽香忽然鉆入鼻端。清冷,

悠遠,帶著雨后新竹的微澀和山澗蘭草的淡雅,瞬間驅散了周遭的泥腥與自身的焦灼。

這香氣…不屬于這污濁的塵世。劉玄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朦朧的雨幕中,

一點柔和的、近乎虛幻的白光悄然浮現。白光里,隱約站著一個女子。她身形縹緲,

仿佛由最純凈的月光凝聚而成,卻又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沉靜。一襲素雅的道袍,不染塵埃,

廣袖在風雨中紋絲不動。她的面容看不真切,只覺得眉目清絕,氣質高華,

如同雪山之巔不化的冰蓮。更令人驚異的是,

她周身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洞悉天機的智慧與悲憫。女子靜靜地看著劉玄,

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狼狽的軀殼,落在他緊捂胸口的錦囊上。她的嘴唇并未開合,

一個空靈、溫和卻又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直接在劉玄瀕臨崩潰的意識深處響起,

如同古寺晨鐘,振聾發聵:“癡兒…迷途至此,尚不忘故國薪火乎?”劉玄渾身劇震,

混沌的頭腦如同被一道清冽的冰泉貫穿!他想掙扎起身,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那縹緲的女聲繼續流淌,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靈魂上:“先父遺志,盡在汝懷中之書。武侯治蜀之方,

富國強兵之策,乃爾等唯一生路。

切莫…切莫辜負了姜伯約…那一腔碧血丹心…也莫負了…這蜀中萬千生靈…”聲音漸行漸遠,

那團溫暖的白光也如煙似霧,在凄冷的秋雨中緩緩消散,只余下那沁人心脾的幽香,

久久不散。

她是.....她是丞相…丞相之女…”一個名字如同閃電劈開劉玄混亂的腦海——諸葛果!

傳說中諸葛丞相那個幼年體弱、后來不知所蹤,被傳得道成仙的女兒!是夢?是幻?

還是瀕死之際的妄想?可懷中那錦囊的觸感是如此真實,那幽香依舊縈繞鼻端,

那振聾發聵的話語更是字字如錘,敲打在他瀕死的心上!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力量,

伴隨著那聲音中蘊含的“武侯治蜀”、“富國強兵”八個字,如同被強行注入體內的生機,

硬生生將劉玄從意識沉淪的邊緣拽了回來!他猛地睜開眼,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

額頭滾燙依舊,但那雙被高燒和絕望蒙蔽的眼睛里,

卻重新燃起了一簇微弱的、卻異常執拗的火苗!“惠風!”他嘶啞地喚道,

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力氣,緊緊抓住身邊妻子冰冷的手,“我…我看到了!諸葛丞相的女兒!

她…她指引我們!武侯!丞相治蜀的方略!在書里!在書里!

”王惠風被他眼中突然迸發的、近乎狂熱的光芒驚住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劉玄死死護住的胸口,那個沾滿泥污的錦囊。諸葛亮的女兒?托夢?

這聽起來荒誕不經。但此刻劉玄眼中那絕境逢生般的火焰,

卻讓她死寂的心湖也微微震顫了一下。雨,似乎小了些。遠處成都城郭的模糊輪廓,

在灰暗的天幕下隱隱顯露。希望,如同那幽冷的竹香,在絕望的廢墟中,

悄然探出了第一縷微弱的芽。第三興漢武侯祠的殘垣斷壁,在深秋的暮色中更顯凄涼。

斷裂的石碑半埋在荒草里,傾倒的香爐積滿雨水和枯葉,

幾根燒得焦黑的梁木斜指著鉛灰色的天空,

無聲訴說著那場波及整個蜀地的動亂——李雄之亂留下的瘡痍。

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和草木腐爛的味道,唯有祠后幾株古老的柏樹,虬枝蒼勁,

沉默地屹立著,仿佛忠魂不滅的見證。劉玄和王惠風蜷縮在幾塊勉強能擋風的巨大斷碑后面。

身上的濕衣緊貼著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劉玄的高燒在托夢之后奇跡般地退了,

但身體的虛脫和連日奔命的疲憊依舊如影隨形。王惠風用最后一點力氣,

將兩人僅存的一塊還算干燥的粗布裹在他身上,自己則緊緊依偎著他,

汲取著彼此身上微薄的暖意。“玄郎,諸葛仙姑所示…”王惠風的聲音輕若蚊蚋,

卻異常清晰,“那‘富國強兵之策’,真能在此地生根么?李雄盤踞成都,虎視眈眈,

我們…如風中殘燭,如何點燃這星火?”劉玄沒有立刻回答。他靠著冰冷堅硬的石碑,

粗糙的指腹一遍遍摩挲著懷里那個硬硬的、染血的錦囊。姜維的血書,父親的遺命,

諸葛果那洞穿靈魂的目光…這一切,不再是虛無縹緲的重擔,

而是沉甸甸壓在心頭的、必須破土而出的種子。“根,在人心。”劉玄的聲音沙啞,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目光投向祠堂深處那片幽暗的殘破主殿輪廓,“蜀地,

是先帝創業之基業,是丞相治理之地,是大將軍魂牽夢縈之所!李雄能毀其廟堂,

焉能盡滅人心所向?”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胸中那股被托夢喚醒的力量在奔騰,

“惠風,這武侯祠,便是我們第一個祭壇!第一個講壇!”他掙扎著,

在王惠風擔憂的攙扶下站起身。腳步虛浮,眼神卻亮得驚人。他不再看那些斷壁殘垣,

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破敗,看到了更深處、更久遠的基石。接下來的幾日,

這對形如乞丐的夫婦,成了武侯祠廢墟里兩個沉默而執拗的幽靈。白日里,劉玄拖著病體,

在荒草叢中、斷碑之下、傾倒的香爐旁,仔細辨認著那些殘存的文字。王惠風的書香熏陶,

少年時雖厭學卻也并非全然不識字的底子,此刻成了救命稻草。他找到半塊刻著“務農殖谷,

閉關息民”的石碑,又在一處傾倒的屋基下,

發現了一角記載著“木牛流馬”、“連弩”形制說明的殘簡,

甚至還有幾片被泥水浸泡過、字跡模糊卻依稀可辨的絹帛,

上面似乎寫著“南撫夷越”、“峻法治吏”的字樣。每一片殘存的文字,都像一塊拼圖。

劉玄將它們收集起來,用枯枝在泥地上反復勾勒、推演。

他回憶著諸葛果那空靈聲音中蘊含的智慧,

嘗試將那些零散的“富國”、“強兵”、“和夷”、“明法”的碎片,

拼湊成一個模糊但已具雛形的輪廓。王惠風則在一旁,用她世家貴女培養出的驚人記憶力,

將他在地上勾畫的線條和喃喃自語的關鍵,牢牢記在心底。夜晚,

當流民中那些曾在蜀漢官府做過小吏、或是祖輩受過丞相恩惠的老者,

在祠內殘存的角落燃起微弱的篝火取暖時,劉玄便會在王惠風的攙扶下,靠近火光。

他沒有立刻拿出姜維的血書,也沒有高談闊論。

他只是指著白日里找到的那塊刻著“務農殖谷”的殘碑,

用最樸實、帶著濃重洛陽口音的蜀地方言問:“老丈,當年丞相在時,咱們蜀地的谷倉,

真能堆滿倉廩么?”火光映著老人溝壑縱橫、寫滿滄桑的臉。他渾濁的眼睛盯著那塊殘碑,

仿佛被勾起了遙遠的記憶,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干澀:“堆滿?何止堆滿!

老漢年輕時,跟著官家運糧,那官倉…嘖嘖,谷子堆得頂梁高!新糧壓舊糧,

陳糧都喂了軍馬!哪像現在…”他猛地頓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黑暗,壓低了聲音,

帶著無盡的悲涼,“李雄那幫子人,就知道搶!搶糧,搶人,搶地!地里都長荒草了…唉!

”劉玄耐心地聽著,又指向另一處隱約可見“峻法”字樣的地方:“那…官府收糧,

可有規矩?會不會多拿多占?”“規矩?”老人旁邊一個瘸了腿的中年漢子忍不住插嘴,

語氣憤懣,“丞相在時,法度嚴明!誰敢多收一斗糧,多攤一個工?那是要掉腦袋的!

哪像現在…哼,那些當兵的,比蝗蟲還狠!想拿多少拿多少!誰管你死活!”劉玄沒有反駁,

只是默默點頭,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同情。他適時地引導著話題,從農事到律法,

從水利到軍械…他像一個虔誠的學徒,

挖掘著深埋在流民記憶深處、關于那個秩序井然、相對富足時代的碎片。

每一個帶著懷念和痛苦的回憶,都在無形中加固著“丞相之法”的權威和美好,

也在無聲地控訴著李雄政權的暴虐與混亂。王惠風靜靜地坐在他身邊,

火光在她清瘦的臉上跳躍。她看著劉玄笨拙而真誠地與這些最底層的流民交流,

看著他眼中那簇因諸葛果托夢而點燃、此刻又因這些苦難記憶而熊熊燃燒起來的火焰。

她心底那份深沉的絕望,似乎也被這火焰驅散了一些。她不再僅僅是依靠,

更成為了他沉默的參謀。當劉玄的思路在某處卡住時,她會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耳語,

清晰而冷靜地補充道:“玄郎,老丈所言‘新糧壓舊糧’,恐非虛言。

諸葛丞相在《便宜十六策》中確鑿強調‘蓄積有余’、‘無奪農時’,此乃富國之本。

” 或者,“那位大哥所言軍紀敗壞,正印證了丞相‘教令為先,誅罰為后’的治軍方略,

法度不立,兵如匪寇。”劉玄每一次都如醍醐灌頂。妻子的博聞強識,

成了他拼湊武侯方略最精準的羅盤。流言,開始在武侯祠周圍的流民聚集地悄然滋生,

如同暗夜中蔓延的藤蔓。“聽說了嗎?

那個病秧子似的洛陽郎君…在祠堂里挖出了丞相的遺策!”“真的假的?

丞相的法子…還能用?”“怎么不能用!我親耳聽老張頭說,

那郎君問的都是當年丞相治蜀的老法子!句句在理!

”“唉…要是真能回到丞相那時候…該多好…”“噓!小聲點!莫讓李雄的探子聽了去!

”劉玄的名字并未被頻繁提起,但“丞相遺策”、“洛陽來的讀書人”這兩個詞,

卻在絕望的流民間口耳相傳,帶著一種隱秘的期盼。聚集到武侯祠廢墟尋求庇護的流民,

在不知不覺中多了起來。他們沉默地清理著殘磚碎瓦,修補著漏雨的棚頂,

目光總是不自覺地投向那個在斷碑前沉思、或是與老者低聲交談的年輕人。時機,

在沉默的醞釀中悄然成熟。那是一個陰沉的午后,鉛云低垂,冷風卷著枯葉在廢墟間打著旋。

祠內避寒的流民比往日更多了些,壓抑的氣氛如同繃緊的弓弦。

劉玄站在主殿殘存的、唯一還算完整的石階之上——那是當年供奉武侯神位的地方。

他依舊形容憔悴,破衣爛衫,但脊梁挺得筆直,眼神銳利如刀,

掃過下方一張張麻木、疲憊、寫滿苦難的面孔。王惠風靜靜地站在石階下,臉色蒼白,

眼神卻異常堅定,如同守護在祭壇下的女祭司。劉玄沒有冗長的開場白。他緩緩地,

用盡全身力氣,從懷中掏出了那個被體溫捂得溫熱、沾著汗漬和歲月污痕的錦囊。

動作緩慢而莊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諸位父老鄉親!”他的聲音不大,

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寒風,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頭發顫的力量,“我,劉玄!

乃蜀漢昭烈皇帝玄孫,孝懷皇帝侄孫!先祖甘陵王劉永,先父劉晨,永嘉五年,

洛陽城破之日,殉國于匈奴刀下!”“嘩——”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震驚的低語如同潮水般涌起。蜀漢皇室后裔?!這個身份,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激起了滔天巨浪!無數道目光死死釘在劉玄身上,懷疑、驚愕、難以置信,

最終化作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那是早已被遺忘、被深埋的,

對“漢”的歸屬感!劉玄對下方的騷動置若罔聞。他小心翼翼地解開錦囊,

取出一方折疊整齊、顏色暗沉發褐的舊帛。當那方帛布被緩緩展開,

上面那用早已干涸凝固、呈現出黑褐色的字跡顯露出來時,一股濃烈到刺鼻的血腥氣,

仿佛穿越了時空,驟然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石階下的流民們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刺目的暗褐色,那撲面而來的鐵銹腥氣,

都在無聲地嘶吼著一個事實——這是用鮮血寫就的絕命書!劉玄的目光落在血書上,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著他的眼睛和心臟。他抬起頭,眼中血絲密布,

聲音因巨大的悲憤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卻字字如錘,

砸在每個人的心頭:“愿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

日月幽而復明”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對著那方染血的帛書,

對著殘破的武侯祠,對著下方死寂的人群,用盡胸腔所有的氣息,

嘶聲吼出帶著無盡不甘與泣血囑托的遺言:“大漢氣數未盡!陛下非昏聵之主!乃天意難違!

維…死不足惜!唯恨…唯恨不能復我河山!望后世子孫…勿忘先帝與丞相之志!興復…漢室!

還于…舊都!此心…此血…可昭…日月——!”最后一個“月”字,如同泣血的杜鵑哀啼,

帶著撕裂般的絕望與不甘,在空曠破敗的祠堂廢墟間久久回蕩!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廢墟。風似乎也停止了嗚咽。緊接著,如同積蓄了千年的火山轟然爆發!

“大將軍啊——!”那個曾在篝火旁回憶糧倉滿溢的老者,第一個撲倒在地,老淚縱橫,

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姜大將軍!是姜大將軍的血書啊!

”瘸腿的漢子猛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發出野獸般的嚎哭。

“先帝…丞相…漢室…”無數人喃喃著,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

沖刷著臉上的污垢和苦難的痕跡。

聲、壓抑了太久的嘶吼聲、對著殘破主殿方向瘋狂磕頭的聲音…瞬間匯聚成一片悲愴的海洋,

沖擊著武侯祠的斷壁殘垣!那哭聲里,有對亡國的錐心之痛,有對忠魂的無限追思,

有對自身苦難的宣泄,更有一種被強行喚醒的、沉睡已久的身份認同與歸屬感!“漢!漢!

漢!”不知是誰,第一個帶著哭腔嘶吼出來。緊接著,第二個,

第三個…最后匯聚成一片震耳欲聾、泣血椎心的吶喊,如同驚雷,

炸響在成都陰沉的天空之下:“漢——!”“漢——!”“漢——!”這吶喊,

是靈魂的歸位,是仇恨的覺醒,是絕境中看到唯一燈塔的狂喜!它穿透了廢墟,穿透了寒風,

向著整個蜀地,宣告著一個早已被遺忘、卻從未真正熄滅的信念的復蘇!劉玄站在石階上,

手中緊握著那方滾燙的、仿佛仍在搏動的血書,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

他看到了下方洶涌的人潮,看到了那一雙雙被淚水洗亮、燃燒著火焰的眼睛!他知道,

姜維的血,父親的命,丞相的志,諸葛果的指引…在這一刻,

終于點燃了蜀中沉寂已久的薪火!王惠風仰頭望著他,淚水無聲滑落。

她看到了丈夫身上那股破繭而出的光芒,看到了那條蜿蜒曲折卻終于指向光明的荊棘之路。

她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又堅定地重新攥緊。風,似乎更猛烈了些,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埃。

但這廢墟之上,一股名為“漢”的颶風,已然無可阻擋地開始凝聚、盤旋,它的目標,

將是撕裂這亂世的沉沉陰霾!漢幟重揚武侯祠廢墟上那泣血椎心的“漢”字吶喊,

如同平地驚雷,炸醒了沉睡的成都平原,也震動了盤踞在成都宮闕里的李雄。“漢?

哪來的漢?!” 成漢皇帝李雄猛地從鋪著虎皮的寶座上站起,

魁梧的身軀在燭火搖曳下投下巨大的陰影,臉上的刀疤因暴怒而扭曲跳動,

如同一條猙獰的蜈蚣。他手中的金杯被狠狠摜在地上,瓊漿玉液四濺,

沾污了精美的蜀錦地毯。“劉阿斗有如此江山而降于人,豈非庸才乎?

如今一群餓得眼冒綠光的流民,在武侯祠的破磚爛瓦里嚎喪?就憑一個不知真假的劉氏孤兒,

一塊染了狗血的破布?!”階下,幾個心腹將領噤若寒蟬。

負責彈壓流民、監控武侯祠區域的將領王達,額頭滲出冷汗,硬著頭皮道:“陛下息怒!

那劉玄…確系前朝宗室遺孤,其妻乃晉前太子妃王惠風…至于那血書…流民愚昧,

被其蠱惑…”“蠱惑?”李雄獰笑著打斷,眼中兇光畢露,“那血書是真是假,重要嗎?

重要的是‘漢’這個字!是諸葛亮的陰魂!是姜維那個死鬼的名字!”他焦躁地在殿內踱步,

獸皮靴踏得金磚悶響,“蜀地人心…最認這個!當年我父入蜀,尚需借‘為蜀人請命’之名!

這劉玄小兒,是要掘我根基!”他猛地停下腳步,指著王達,聲音如同刮骨的寒風:“帶兵!

立刻!給我踏平武侯祠!把那劉玄的腦袋砍下來,掛在城樓上示眾!

把那塊染血的破布燒成灰!把聚在那里嚎喪的刁民…殺!殺到血流成河!

看誰還敢提一個‘漢’字!”“陛下!”一個須發花白、身著文官服飾的老臣出列,

正是成漢丞相范長生。他聲音沉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此時大動干戈,恐非上策。

流民聚集,多因饑餓困頓,易受煽惑。若以雷霆手段鎮壓,固然可逞一時之快,然殺戮過甚,

恐激起更大民變,動搖根本。且…那劉玄攜姜維血書,宣揚漢室,其志不小,

背后是否另有勢力支持,尚未可知。貿然興兵,若其趁亂遁走,或為他人所用,

反成心腹大患。”李雄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范長生,胸膛劇烈起伏。

他明白老丞相的顧慮并非全無道理,但武侯祠那匯聚的“漢”字聲浪,

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臟,讓他坐臥難安。最終,暴虐壓過了理智:“丞相多慮了!

一群烏合之眾,能翻起什么浪?王達!即刻點兵!我要看到那劉玄的人頭!

還有…”他眼中閃過一絲淫邪的寒光,“那個什么前太子妃…給朕活著帶回來!朕倒要嘗嘗,

這司馬小子的太子妃是個什么滋味!”建興元年(公元313年),冬。成都西郊,

青城山麓,無名谷地。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抽打在臉上如同刀割。

劉玄裹緊了身上單薄的、打著補丁的舊襖,站在一處臨時搭建的簡陋望樓上。腳下的谷地,

被連綿的營帳和依山搭建的簡陋窩棚填滿,

升起的數百道裊裊炊煙在鉛灰色的天空下艱難地扭動著。

人聲、馬嘶、伐木聲、打鐵的叮當聲…各種聲響匯聚成一片充滿生機的嘈雜。這里,

就是“漢”的初啼之地。武侯祠那震撼人心的一夜后,

劉玄和王惠風在幾個熟知山間小路的流民老者的帶領下,

帶著數千名被點燃了信念、誓死追隨的百姓,如同溪流匯入山林,

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這片李雄勢力尚未完全掌控的險峻谷地。“根基…這就是我們的根基。

”劉玄望著谷地中忙碌的景象,聲音低沉而堅定。他不再是洛陽城里那個斗雞走馬的紈绔,

眼底沉淀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和銳利。“根基雖立,卻如沙上筑塔。

”王惠風清冷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長發簡單地挽起,

臉上仍有憔悴,但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她指著谷地中幾處關鍵位置:“玄郎請看。流民雖眾,卻混雜無序,老弱婦孺占了近半,

可戰之兵不足千人,且多為烏合。糧草,更是我們脖頸上的絞索。倉中存糧,僅夠半月之需。

寒冬將至,若無補充,不待李雄來攻,我們自己便會凍餓而散。”劉玄的目光掃過谷地,

眉頭緊鎖。王惠風所言,字字如針,刺中要害。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貼身收藏的兩樣東西:一方是姜維那沉甸甸的血書,

另一方則是幾片在武侯祠廢墟中尋獲的、記錄著丞相治國只言片語的殘簡。

諸葛果空靈的指引聲再次在腦海回響:“武侯治蜀之方,富國強兵之策…”“惠風,

丞相之法,當自今日始!”劉玄猛地轉身,目光灼灼,“無規矩不成方圓!當務之急,

是立規矩,聚人心,定秩序!”王惠風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正是。

治國如同理家,首重法度與分工。

”兩人回到谷地中央那座最大的、用原木和茅草搭建的議事堂——同時也是他們的“行宮”。

堂內陳設簡陋,唯有一張粗糙的木案,幾把竹椅。

劉玄召集了流民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幾個身手矯健曾做過獵戶或郡兵的漢子,

以及幾個粗通文墨的落魄士人。沒有繁文縟節,

劉玄直接拿出那幾片記載著“務農殖谷”、“峻法治吏”等字樣的殘簡,

以及他憑借記憶和王惠風補充,

在泥地上反復勾勒出的、關于《便宜十六策》、《將苑》等武侯著述的綱要。“諸位!

”劉玄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等聚于此,非為茍活,

乃為承先帝武侯之志,繼大將軍之血,復漢家山河!然欲成大事,必先固根本!今日,

當依武侯舊制,立我漢家法度!”他指向地上用木炭寫下的第一條:“務農為本!谷倉不滿,

何以養兵?何以安民?”他目光掃過眾人,“即日起,谷中所有能下地者,無論男女老幼,

皆按丁口分地!精壯者開墾新田,老弱者照看菜圃桑麻!所得收成,七成歸己,三成入公倉!

公倉之糧,用于軍需、賑濟孤寡、獎賞有功!若有怠惰荒廢田地者,罰!若有勤勉多產者,

賞!” 這一條,直接來自殘簡上的“務農殖谷”和流民老者關于“官倉豐盈”的記憶。

堂下眾人眼睛一亮,低聲議論起來。自己種糧,大半歸己,公倉還能保障活路!

這比在李雄治下被盤剝至死強了百倍!劉玄指向第二條:“峻法治吏,教令為先!

”他聲音轉厲,“無論軍民,法度之前,人人平等!軍有軍規,民有民約!

凡奸淫擄掠、欺壓良善、克扣糧餉、懈怠職守者,無論身份,嚴懲不貸!執法者,

更須以身作則,若有徇私枉法,罪加一等!” 這一條,

融合了殘簡上的“峻法”、流民對李雄軍紀敗壞的控訴,

以及王惠風補充的丞相“教令為先”的治軍理念。那幾個曾為郡兵的漢子,

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規矩嚴,但公平!這才是他們愿意效死的軍隊!

劉玄又指向第三條:“專其技藝!”他看向那幾個落魄士人和幾個眼神靈巧的手藝人,

“通曉文墨者,即為書記官,掌戶籍、錄功過、傳號令!善木工者,領人伐木造屋、制農具!

善打鐵者,立爐開火,修復兵刃,打造農具!善制皮者,鞣革制甲縫衣!各司其職,

人盡其才!” 這是對武侯“專其職”、“器欲盡其用”思想的直接運用。

那些原本覺得自己百無一用的書生和匠人,眼中瞬間燃起了光芒。他們在這里,

有了位置和價值!“最后,”劉玄深吸一口氣,指向木炭寫下的最后,

也是最沉重的一條:“和輯諸戎,聯晉抗胡!”堂下瞬間安靜下來,目光復雜。

胡人是國仇家恨的元兇,但殘晉…也是他們流離失所的根源之一。“我知道!

”劉玄的聲音帶著沉痛和決絕,“胡虜兇殘,屠我洛陽,擄我姊妹,此仇不共戴天!然,

國之大仇,當分主次!匈奴劉聰、劉曜,羯胡石勒,此乃豺狼之性,欲亡我華夏衣冠!

乃國仇之首!至于殘晉…”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司馬氏雖失德于天下,

偏安江東,然其終為華夏正朔,亦是胡虜眼中釘!此乃諸葛丞相‘聯吳抗曹’之遺策!

唯有聯晉,共抗胡虜,方能驅除腥膻,光復神州!待驅盡胡虜,漢晉之爭,再論不遲!

” 這一條,是王惠風結合當前天下大勢和諸葛丞相“東和北拒”戰略提出的核心國策,

此刻由劉玄以無比堅定的姿態宣示出來。堂下沉默片刻,隨即響起一片低沉的贊同聲。

國仇家恨,孰輕孰重?使君說得對!胡虜才是心腹大患!“好!”劉玄猛地一拍木案,

“法度既定,即日施行!各安其職,各守其分!公倉糧秣,由夫人親自掌管,登記造冊,

一絲不茍!”他看向王惠風,眼中是絕對的信任。王惠風起身,對眾人微微頷首,神色沉靜,

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威儀。簡陋卻高效的組織架構如同精密的齒輪,

在“武侯舊制”的驅動下,開始高速運轉起來。谷地北坡向陽處,大片被冰雪覆蓋的荒地,

在數千把簡陋鋤鎬的揮動下,翻開了沉睡的泥土。按照劉玄的分派,精壯男子負責開墾生荒,

婦孺則負責清理碎石雜草,播下來之不易的越冬麥種和耐寒菜籽。

公倉里那點可憐的存糧被嚴格管控,每日按丁口定量發放,確保不餓死人。

王惠風親自帶著幾個心細的女子,拿著簡陋的木牘和炭筆,

一絲不茍地記錄著每一粒糧食的進出,每一個丁口的勞作情況。她出身高門,精于籌算,

此刻將這份才能發揮到了極致,冰冷的數字成了維系這脆弱新生政權最重要的命脈。

山谷深處,依著山壁,幾座簡陋卻堅固的皮匠作坊和鐵匠爐建立起來。

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晝夜不息。從流民中招募的匠人們,

王惠風憑借記憶畫出的、關于武侯“木牛流馬”局部結構和“連弩”部分機括的草圖啟發下,

加上幾個曾參與過蜀漢舊軍械維護的老匠人的經驗,開始嘗試修復破損的刀槍,

打造粗糙但實用的農具,

甚至摸索著仿制一些簡單的守城器械——削尖的巨大木樁、用于拋石的簡易杠桿。

每一塊鐵料、每一張獸皮都被嚴格登記,物盡其用。

一支五百人的“漢”字營被迅速組建起來。營兵主要由流民中挑選出的青壯組成,

由幾個有行伍經驗的老兵擔任隊率、屯長。訓練極其嚴苛。劉玄親自參與,

將諸葛果托夢中那“教令為先,誅罰為后”的理念貫徹到底。每日天不亮,

山谷中便響起震天的操練號令。

隊列、格斗、弓箭、辨識旗號金鼓…最基本的軍紀被反復捶打,烙印進每個人的骨子里。

劉玄深知,一支沒有紀律的軍隊,與土匪無異。他參照武侯遺法,

制定了簡明卻嚴厲的《漢營軍律》,第一條便是:“擾民者,斬!

”并由王惠風親自擔任軍正(軍法官),鐵面無私。一次,

一個隊率縱容手下搶了山民一只雞,被王惠風查實,那隊率當即被捆到校場,

當眾重責二十軍棍,降為普通兵卒。全軍肅然!山谷入口處,依著險要地勢,

用巨大的圓木和石塊壘起了數道簡易卻堅固的寨墻和望樓。由“漢”字營輪番值守。

劉玄采納了王惠風的建議,仿效武侯“南撫夷越”之策,

派出通曉本地土話、帶著少量鹽巴和布匹的使者,主動接觸附近山中的羌、氐等部落。

使者們態度謙恭,言明只為自保,愿與各部和平相處,互通有無。起初遭遇冷眼和戒備,

但幾次接觸,特別是漢營嚴明的紀律和使者真誠的態度,逐漸化解了隔閡。

一些小的部落開始試探性地用山貨換取急需的鹽鐵。

一條脆弱但至關重要的生存通道和情報網絡,在群山之間悄然延伸。王惠風的身影,

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軸心,穿梭在谷地的每一個角落。

糧倉、匠坊、校場、寨墻…她清冷的聲音,或是指點農婦如何更有效地輪作,

或是與鐵匠討論如何改進爐溫節省燃料,或是在軍律執行時一錘定音,

或是在接待山民使者時溫言安撫。她的博聞強識、明察秋毫和對數字的天賦,

成為了劉玄構想中最堅實的支柱。她不再是那個養在深宮的太子妃,

而是這新生漢政權不可或缺的“女相”。她的冷靜、智慧和公正,

贏得了谷地軍民發自內心的敬畏與愛戴,私下里都尊稱她一聲“夫人”。然而,

陰霾始終籠罩在谷地上空。李雄的屠刀,

雖因丞相范長生的勸阻和內部其他勢力的牽制而暫時未大規模落下,

但小股的斥候和襲擾從未停止。數支試圖出山換取更多糧種和鐵器的隊伍,

遭遇了李雄軍的伏擊,死傷慘重,寶貴的物資被劫掠一空。更嚴峻的是,

派往江東、試圖聯絡殘晉朝廷的密使,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建康的司馬睿,

正忙于在江東士族的夾縫中鞏固自己“晉王”的地位,對于蜀地一個自稱“漢”的流亡勢力,

態度曖昧不明,既不敢公開承認,也不愿輕易得罪。最致命的,還是糧!

開墾的新田遠水難解近渴。公倉的存糧,在數千張嗷嗷待哺的口消耗下,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負責后勤的老者每日向王惠風匯報時,

聲音都帶著絕望的顫抖:“夫人…糧…只夠七日了…”寒冬臘月,大雪封山。

山谷里燃起的篝火,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饑餓與寒意。希望,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建興二年(公元314年),春。無名谷地,議事堂。燭火在夜風中不安地跳動,

將圍在粗糙木案旁的幾張凝重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劉玄、王惠風、幾位核心的將領和文吏。

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冰。“主公!不能再等了!

”一個滿臉絡腮胡、名叫趙猛的將領猛地捶了一下桌子,震得燭臺晃動,

“寨子里能吃的樹皮草根都快扒光了!弟兄們餓得拿刀的手都在抖!

李雄那狗賊的兵還在山外耀武揚威!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趁著還有點力氣,

我帶兄弟們殺出去!搶他幾個寨子!總好過活活餓死!”“莽撞!

”另一個較為沉穩的老將李密斥道,“我們這點人馬,裝備簡陋,貿然出擊,正中李雄下懷!

他巴不得我們出去送死!”“那怎么辦?等死嗎?!”趙猛眼睛赤紅,“夫人!您說句話!

糧倉…真的見底了?”他看向王惠風,聲音帶著最后的希冀。王惠風面前攤開一卷簡牘,

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令人絕望的數字。她抬起頭,燭光映著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

但眼神依舊沉靜如水:“趙將軍,陳將軍所言有理。倉稟確實…已空。明日,

只能靠最后一點麩皮混著野菜熬粥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

劉玄緊抿著嘴唇,下頜線條繃得死緊。他手按在腰間佩劍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懷中的姜維血書和丞相殘簡,此刻仿佛有千鈞重。難道,真的要功虧一簣?難道父親的遺命,

大將軍的血淚,丞相的遺志,

還有武侯祠那數千雙被點燃的眼睛…就要被這無情的饑餓徹底埋葬?

就在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淹沒所有人的瞬間——“報——!

”一個渾身被汗水濕透、臉上帶著狂喜的傳令兵幾乎是撞開了議事堂的門,

聲音因為激動而變了調:“主公!夫人!山…山外來人了!打著…打著晉…晉室的旗號!

領頭的是個將軍!叫…叫祖逖!他說…奉晉王之命,特來…特來聯絡!”“祖逖?!

”劉玄猛地站起身,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這個名字,如同驚雷炸響!

那個聞雞起舞、誓言北伐的祖逖?!晉室…終于有回應了?!王惠風霍然抬頭,

沉靜的眸子里瞬間掠過一絲精光,隨即被她迅速壓下。她看向同樣震驚的劉玄,

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玄郎,祖豫州乃當世名將,忠義無雙。

晉王此時遣他來…必是匈奴漢國北境有變,欲借我蜀中之力,牽制李雄,甚至…共圖胡虜!

此乃天賜良機!”劉玄瞬間明白了妻子的意思!聯晉抗胡!諸葛丞相的遺策!

這絕境中唯一的生路!“快請!”劉玄強壓下心中的狂瀾,整了整身上洗得發白的舊袍,

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充滿力量,“大開寨門!以禮相迎!”片刻之后,

沉重的寨門在絞索的吱呀聲中緩緩打開。一隊風塵仆仆卻軍容嚴整的晉軍出現在門外。

為首一人,身材并不高大,卻挺拔如松,身著半舊甲胄,面容剛毅,目光如炬,

頜下短須修剪得整整齊齊。他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正是名震江淮的祖逖,祖士稚!

他的目光越過簡陋的寨門,落在快步迎出的劉玄和王惠風身上。

當看到劉玄那年輕卻飽經風霜的面容,以及王惠風那雖然荊釵布裙卻難掩高華氣質的身影時,

祖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和感慨。他大步上前,對著劉玄,抱拳躬身,

聲音洪亮而誠摯:“晉王帳下,豫州刺史祖逖,奉王命,拜見漢公!聞漢公于蜀中高舉義旗,

承武侯遺志,復炎漢衣冠,士稚不勝欽慕!更聞匈奴漢國,其偽主劉聰暴斃,

其國中大將靳準作亂,屠滅劉氏宗室,偽都平陽一片血海!胡虜內訌,此乃天賜良機!

晉王欲興王師,北伐中原,驅除腥膻!然,蜀中李雄,為虎作倀,阻塞王路!

特遣逖星夜兼程,聯絡漢公,望同舉義旗!漢晉聯手,西定巴蜀,北掃匈奴!光復神州,

指日可待!晉王有言,若功成,當與漢公劃江而治,共御胡塵!”祖逖的話語,

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注入了這片瀕臨凍斃的山谷!靳準之亂!匈奴漢國內訌!晉王北伐!

漢晉聯手!劃江而治!每一個詞,都蘊含著巨大的信息量和無與倫比的誘惑力!

這是絕境中的救命稻草,更是實現“聯晉抗胡”國策、點燃燎原之火的絕佳契機!

劉玄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破膛而出!他猛地看向身邊的王惠風。

只見妻子眼中也燃燒著同樣的火焰,她微不可察地對他點了點頭,

那眼神分明在說:機不可失!當斷則斷!劉玄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上前一步,

對著祖逖,鄭重地抱拳還禮,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祖豫州高義!晉王明鑒!胡虜無道,亂我華夏,屠戮生靈,

此仇不共戴天!劉玄雖力薄,承先祖之血,受武侯之托,大將軍之志,敢不效死?!

漢晉聯手,共誅胡虜!此乃天意人心!李雄悖逆,阻塞王路,荼毒蜀中,我漢軍愿為前驅,

先平蜀地,再揮師北上!與晉王會獵中原,光復兩京!還我河山!”“好!!

”祖逖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擊掌,“漢公豪氣干云!士稚愿與漢公歃血為盟!”“歃血為盟!

”劉玄朗聲應道。簡陋的議事堂內,粗瓷碗盛滿了清水。劉玄與祖逖,各刺破手指,

殷紅的血滴融入碗中。兩人端起血碗,目光如炬,聲音響徹山谷:“皇天后土,實所共鑒!

漢晉同心,戮力破胡!西平巴蜀,北定中原!若有違誓,人神共殛!”血水一飲而盡!

冰冷的碗沿觸碰到嘴唇的剎那,劉玄仿佛感受到一股滾燙的洪流從喉間直沖四肢百骸!

那不是血的力量,是國策落地的轟鳴,是絕處逢生的戰栗,

是蟄伏的巨龍即將掙脫枷鎖、咆哮而出的預兆!谷地中,早已被驚動聚集而來的軍民,

聽到了那響徹夜空的誓言!短暫的死寂之后,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轟然噴發!“漢晉聯手!

共誅胡虜!”“西平巴蜀!北定中原!”“光復兩京!還我河山!”震天的吶喊,

匯聚成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沖出山谷,沖向沉沉的夜幕!這吶喊,是饑餓者的咆哮,

是絕望者的怒吼,更是蟄伏的漢魂,在諸葛丞相遺志的指引下,在姜維大將軍血書的激勵中,

在聯晉抗胡的國策驅動下,發出的第一聲震動天下的龍吟!寒風依舊凜冽,

但谷地中每一簇篝火,都燃燒得前所未有的熾烈。火光映照著劉玄和王惠風并肩而立的身影,

也照亮了祖逖眼中那燃燒的北伐之火。地圖上,一條無形的、卻無比堅實的紐帶,

從這蜀地深谷,跨越千山萬水,與江東建康緊緊相連。而北方,

匈奴漢國那因內訌而搖搖欲墜的巨廈陰影下,兩柄復仇的利劍,已然在黑暗中悄然出鞘,

鋒芒直指——長安!洛陽!龍騰兩京建興二年(公元314年),夏。漢中盆地,戰云如鉛。

漢水嗚咽,裹挾著上游融化的雪水,渾濁而湍急。南岸,連綿的漢軍營壘如同蟄伏的巨獸,

依山傍水,旌旗獵獵,森嚴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中軍大纛之下,一個斗大的“漢”字,

在初夏的烈陽下灼灼生輝,刺得對岸成漢軍陣中的士卒睜不開眼。

劉玄站在臨時搭建的瞭望高臺上,一身玄色輕甲,腰懸佩劍。幾載磨礪,

昔日洛陽紈绔的稚氣早已褪盡,面龐被風霜刻出堅毅的棱角,唯有那雙眼睛,

沉淀著超越年齡的深邃與沉靜。他身旁,王惠風一襲素色窄袖勁裝,外罩輕便皮甲,

長發束起,更顯英氣逼人。她手中握著一卷簡牘,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對岸的敵軍部署,

偶爾低聲與劉玄交談幾句,手指在地圖上某個關鍵點輕輕一劃。

“李雄將精銳主力‘飛熊軍’盡數壓在了陽安關。”王惠風的聲音清冷而準確,

如同冰泉滴落,“此關扼守金牛道咽喉,地勢險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強攻,

必是尸山血海,徒耗元氣。”劉玄凝視著對岸那座如同巨獸獠牙般矗立的雄關,

以及關隘前密布如林的鹿砦、拒馬和箭樓,眉頭緊鎖。陽安關的險峻,遠超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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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4 01:1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