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案發暴雨如注,沖刷著“白盒”美術館棱角分明的玻璃外墻。
我一走進地下一層,
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氣味便鉆入鼻腔——鐵銹般的血腥、雨水的土腥。
年輕警員小劉臉色發白地迎上來,嘴里念叨著“太詭異了”。我沒理會他,
目光已經穿透警戒線,鎖定在展區中央。《記憶碎片》。無數破碎的鏡子,像一座迷宮。
而迷宮的中心,是這件新“作品”的核心。一個赤裸的男性軀體,被金屬支架釘死在鏡面上,
成了一張扭曲的畫布。那些細密的刺痕,在我眼中迅速構成了一幅精細的世界地圖。死亡,
被兇手精心設計成了一件裝置藝術品。我下意識地從風衣口袋里抽出那支炭黑色的素描筆,
翻開本子。沙沙的筆觸聲像一道屏障,隔絕了周圍的嘈雜。我畫下尸體的姿態,
畫下那些精確到令人發指的刺痕,最后,畫下那根被鋼絲吊起的食指。它像一個沉默的指針,
僵硬地指向一面沾滿血點的鏡子。法醫老秦走過來,壓低聲音:“死者確認是林深。
初步判斷,體內有高濃度致幻劑。還有個奇怪的發現,他喉嚨里有這個。
”他用鑷子夾起證物袋里幾片金箔碎屑。“‘黃金圣像’展品上的?”我頭也不抬地問。
老秦愣了一下:“對,吻合。你怎么知道?”“林深是個講究人,不會吃這種東西。
唯一的可能,是兇手從現場取材,強行喂進去的。”我的筆尖一頓,
在本子上寫下“儀式感”三個字。我終于合上本子,抬起頭,
用一種審視藝術品的目光重新打量整個現場。“小劉,這場景讓你想起什么?
”小劉茫然地搖了搖頭。一個名字從我記憶的塵封檔案里浮現出來。“江遠舟。”我輕聲說,
“他那件爭議作品,《回響》。”小劉的表情更迷惑了。我沒再解釋,戴上手套,
徑直走向那面被死者指著的鏡子。血點凝固在冰冷的鏡面上,像一簇簇盛開的死亡之花。
但它們的分布,太刻意了。“法證的,過來一下。”我對不遠處的攝影師招了招手,
“把你的勘察燈給我,換個角度,從左側打一道掠射光,光線幾乎與鏡面平行。
”在藝術學院時,老師就是這樣教我們觀察材質的肌理。攝影師依言操作,
強光燈以一個刁鉆的角度掃過鏡面。瞬間,在那些看似隨機的血點之間,
無數道之前無法察覺的、極其微小的劃痕,在光線下顯形。血點為標,劃痕為引。
小劉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坐標?”我沒有回答,收回目光,平靜地脫下手套,
對身后的助手說:“立刻給我弄一張**的詳細地圖,要最精確的那種。
”第2章 案發后第一天上午清晨的警局,混雜著咖啡因和消毒水的氣味。
技術科的小王指著大屏幕,臉色有些疲憊:“沈隊,查清楚了。從晚上七點到十一點,
美術館的監控系統被人用一段兩分鐘的錄像循環覆蓋了。手法很干凈,幾乎天衣無縫。
”“幾乎?”我端著咖啡杯,視線沒離開屏幕。“是的,”小王調出一段影像,
畫面在林深辦公室門口的走廊定格,然后猛地一跳,“晚上八點十四分,
C4攝像頭出現了一幀無法解釋的畫面撕裂。我們修復后,就得到了這個。”屏幕上,
一個模糊的黑影貼著墻壁一閃而過,像一個幽靈。“連性別都看不出,
”年輕警員小劉湊過來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這能算線索?”我沒說話,
放下咖啡杯:“審訊室準備好了嗎?”第一個進來的是蘇曼,林深的未婚妻。
她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長裙,妝容一絲不茍,連悲傷都顯得恰如其分。“蘇女士,
”我開門見山,“你和林深先生最近似乎有些矛盾。”她端起面前的水杯,
動作緩慢而優雅:“是藝術理念上的分歧。林深越來越商業化,他關心的是作品的價簽,
而我,關心的是作品本身。”她頓了頓,補充道,“僅此而已。”“是嗎?
”我將一張現場照片推到她面前,“這件‘作品’,你覺得商業,還是藝術?
”她的目光觸及照片,端著水杯的手輕微地抖了一下。
隔壁房間的贊助商陳硯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咆哮聲幾乎要穿透隔音玻璃。“矛盾?
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他拿了我一個億的投資,
跟我保證說這次雙年展能讓我的名字響徹歐洲!結果呢?
他把錢全砸在一堆沒人懂的破銅爛鐵上!那個合同……你們一定要找到那個合同!
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他要是搞砸了,整個美術館都得賠給我!”輪到周啟明時,
一股濃烈的松節油和酒精味撲面而來。他頭發油膩,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種病態的亢奮。
“我說了,他死有余辜,”他咧開嘴,露出被煙酒熏黃的牙,“他剽竊了我的‘鈷藍’系列,
把我踩進泥里,然后爬上了云端。你們應該給兇手發獎章,而不是審問我。
”“你的‘鈷藍’?”我問。“對,”他眼中閃過一絲屬于過去的光彩,
“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作品,被他,還有那幫人,偷走了。”最后是年輕的策展人方晴。
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蜷縮在椅子里,幾乎要把頭埋進胸口。“我……我一直在資料室加班,
整理雙年展的資料……我戴著耳機,什么都沒聽到。”“你一直沒出來過?”小劉問。
“沒……沒有,”她飛快地搖頭,“林總監……他不喜歡工作時被人打擾。
”我從審訊室出來,徑直走向物證分析室。法醫老秦正在等我。“沈隊,你看這個,
”他指著一個證物袋,里面是那半張燒焦的顏料包裝紙,“‘鈷藍’。我查了,
這個牌子和包裝,十年前就停產了。正是周啟明最出名那個系列創作時期用的顏料。
”“矛頭都指向他了,”小劉跟在我身后,興奮地說,“動機,物證,都對上了!
”我沒理他,目光落在另一件證物上,那張從鏡面夾層里取出的泛黃照片。
老秦解釋道:“**雙年展的合影,看著有些年頭了。”我戴上手套,將照片鋪在燈箱上。
水城明亮的光線下,林深、蘇曼、陳硯、周啟明……他們親密地簇擁在一起,笑得像一家人。
“等等,”小劉指著照片的角落,“這后面還有個人。”在他們身后,
一個年輕人被擠在陰影里,面容安靜,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我轉身在電腦上調出已故藝術家江遠舟的檔案,直接點開了他的學生名錄。
大部分學生都有詳細的介紹和作品集,只有一個名字是灰色的。溫哲。
檔案里只有一張像素極低的學生證件照。我將照片拖到屏幕中央,放大,噪點散開,
一張年輕的臉孔逐漸清晰。小劉倒吸一口涼氣:“是……是他!照片里那個!
”我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那是本次兇案現場核心裝置《記憶碎片》的資料。我翻到封面,
指著創作者那一欄。小劉湊過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聲音干澀:“溫……哲。
”我拿起那支炭黑色的素描筆,在本子上,重重地畫下了溫哲的名字。
第3章 案發后第一天下午“找到了,沈隊。”小劉的聲音從畫架背后傳來,
帶著一絲興奮的壓抑。沈墨走過去,一股濃重的松節油和霉味撲面而來。
周啟明的工作室藏在老城區的居民樓里,陰暗,潮濕,墻上掛著幾幅未完成的畫作,
畫布上的色彩像是凝固的血塊。小劉戴著手套,從一個布滿蛛網的木箱里,
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支顏料。舊款的錫管包裝已經氧化發黑,但標簽上“鈷藍”二字依舊清晰。
“和現場那片燒焦的紙屑,是同一款。”小劉將證物袋舉到沈墨面前。沈墨的目光掃過顏料,
又落向墻上一幅畫的局部,那里的藍色深邃而絕望。“十年前的顏色。”她輕聲說。
審訊室的燈光慘白得刺眼。周啟明陷在椅子里,像一尊被歲月腐蝕的石膏像,頭發油膩,
指甲縫里嵌著洗不掉的顏料。小劉將裝著鈷藍顏料的證物袋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周先生,我們在你工作室找到了這個。你有什么想說的嗎?”周啟明渾濁的眼球動了動,
瞥了一眼,嘴角竟扯出一絲古怪的笑意。“想說?我該說你們警察效率不錯,
還是該說林深活該?”“你承認這支顏料是你的?”“當然是我的。”周啟明坐直了些,
“那是我的顏色,我用它畫出了我最好的作品,然后,林深那個竊賊,
把它連同我的名字一起偷走了。”“我們查過,你當年指控林深剽竊,你的導師是江遠舟。
”沈墨的聲音很平,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江老師……”提到這個名字,
周啟明眼中的癲狂瞬間褪去,被一種沉重的悲傷取代。他的聲音沙啞起來,
“他是被他們逼死的。”“他們?”小劉追問。“林深!蘇曼!陳硯!”周啟明突然低吼,
拳頭砸在桌上,震得水杯嗡嗡作響,“一群啃食我老師才華的蛆蟲!他們才是兇手!
”“所以你殺了他?為你的老師報仇?”“我?”周啟明大笑起來,笑聲凄厲,“我倒想。
可惜,案發那天晚上,我在城西的‘醉生夢死’酒吧灌了一夜的酒,最后醉倒在后巷,
天亮才醒。不信你們可以去查,雖然,大概沒人會記得一個醉鬼。
”冰冷的手銬扣上了他的手腕,他沒有反抗,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的嘶吼中耗盡了。
在被兩名警員押著走出審訊室時,他經過了站在門口的沈墨。他突然停下腳步,扭過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鎖住她。“你們抓錯人了。”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扎人。
警員推了他一下,他踉蹌著向前,隨即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回頭,
沖著走廊嘶吼:“真正的幽靈不是我,是那個在**被遺忘的人!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帶著絕望的瘋狂。“去問蘇曼!她什么都知道!去問她!
”第4章 案發后第一天晚上周啟明的嘶吼在走廊里沖撞,像一只無頭的困獸。
押送他的年輕警員回來時,臉色還有些發白,對小劉抱怨著什么。小劉封好證物袋,
在我身邊說:“我看八九不離十了。顏料是他的,動機也夠。”“可惜,
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最多能關他48小時”,
我指尖無意識地轉動著那支從不離身的素描筆,
目光死死釘在技術科剛傳來的法醫報告補充說明上。我用筆尖輕輕敲了敲屏幕。“小劉,
你看這里。”他湊過來,念了出來:“‘創口深度、角度、間隔均呈現高度一致性,
疑似由某種高精密氣動或電動工具瞬間刺入形成’……”他不懂,但我懂。
我想起周啟明畫室里那些充滿失控力量感的畫作,
再對比我們那個冷靜得像外科手術臺的兇案現場。一個爛醉如泥的畫家,手能穩到這種程度?
“在**被遺忘的人……”周啟明的話像個鉤子,掛在我腦中。
“把現場那塊鏡子的照片調出來,最高清的。”我打斷小劉的思索,走到自己的座位前。
那面沾滿血點的破碎鏡面立刻占據了整個屏幕。我的大腦開始自動工作,
剝離那些血點、劃痕、玻璃本身的污漬。我對著通訊器下令:“技術隊,
把所有非血跡的污點和劃痕做矢量分析,和血點位置進行三維坐標疊加。
”辦公室里只剩下鍵盤的輕響。幾分鐘后,技術隊的電話打了進來。“沈隊,出來了,
疊加后形成了一組規律的數字串,很可能是地理坐標。”“發給我,立刻查明具體位置。
”幾乎是同一時間,坐標和一幅衛星地圖出現在我眼前。
小劉倒吸一口涼氣:“**……穆拉諾島,一個廢棄的玻璃作坊。
”“被**遺忘的人……”小劉喃喃自語,猛地抬頭,“是溫哲!照片上那個年輕人!
”我沒有說話,只是將另一份文件拖到屏幕中央——現場微量元素分析報告。
我指著報告中的兩個化學符號:“還有這個,氯化鈉,氯化鎂。現場發現了微量海水成分。
”小劉的眼睛瞬間瞪大:“美術館后門的雨水管道!新鮮的刮痕!他……他是從海上潛入的?
”一個幽靈般的輪廓在我腦中清晰起來。我抓起桌上的**合照,
目光在上面剩下的幾張面孔上飛速掃過。贊助商陳硯,未婚妻蘇曼……林深身上的世界地圖,
不是回憶,是巡展的路線圖。“小劉,立刻聯系陳硯,派人去他公司和他家,
必須馬上找到他!”我的聲音陡然繃緊,抓起了外套。小劉剛掏出手機,
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就發出尖銳刺耳的鈴聲,像一聲驚叫。他一把抓起電話,聽了幾秒,
臉色突變。“沈隊……”他轉過頭,滿臉的疑問。“陳硯剛剛報警,
說……說他收到了一個匿名的快遞包裹。”“里面是什么?”小劉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座黑色的沉船玻璃雕塑。船頭的位置,
用血紅色的玻璃……刻著陳硯的名字。
”第5章 案發第二天上午審訊室仿佛被那座黑色的玻璃雕塑凍結。它立在金屬桌中央,
船頭用血紅色玻璃燒制的名字——陳硯——在燈光下閃著不祥的光。
陳硯的目光死死避開那艘沉船,他那件昂貴的定制襯衫被汗水黏在背上。
“周啟明……”他終于開口,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是個瘋子,但不是兇手。
他只是個幌子。”我沒說話,只是將一支素描筆輕輕放在桌上,故意把筆尖朝向他。
“是我們!”他猛地一顫,仿佛那筆尖是兇器,“是我們三個人!林深,我,還有蘇曼!
我們偷了江老師的創意!”“繼續說。”我的聲音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用錢買通了評委,把本該屬于江老師的一切,都給了林深!”他語無倫次,
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像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我們用商業包裝,我們辦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