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嗆了一大口水，手腳在水里亂撲騰。“暖丫頭！快抓住竿子！”我抬頭看，
早就去世的李嬸在岸上喊我，手里拿著一根長竹竿往我這邊伸。我趕緊抓住，被她拽上了岸。
“咳咳咳...”我趴在泥地上咳得肺都要出來了。
李嬸一邊拍我后背一邊數落：“你這丫頭，洗個衣服都能掉河里！要不是我路過，
你娘非得哭死不可！”我喘過氣來，抬頭一看，這不是我們姜家村東頭的小河嗎？
再低頭看自己的手，又糙又黑，但明顯是小姑娘的手。我明明記得后來跟人學繡花，
手指頭上全是針眼子...“發啥愣呢？趕緊回家換衣裳！”李嬸拽我起來。
我一路小跑回家，心里直打鼓。怎么一睜眼又回到小時候了？“哎喲我的祖宗！
”娘看見我渾身滴水，趕緊拿干布給我擦。我盯著娘的臉發呆。娘在我二十歲那年就病死了，
現在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心里一酸，差點哭出來。“暖暖，許家明德給你送桑葚來了。
”娘突然說。我渾身一激靈。許明德？那個負心漢！從窗戶縫往外看，
許明德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正跟娘說話。陽光照在他臉上，笑得那么好看。
就是這個笑容，騙了我一輩子。“暖暖，出來啊，人家等著呢。”娘催我。“我頭疼，
不想見人。”我扭頭就往里屋鉆。娘沒辦法，出去跟許明德說：“明德啊，暖暖著涼了頭疼，
這桑葚我先替她收著，謝謝你啊。”“姜嬸，暖暖要不要緊？我去請大夫吧？
”許明德那著急的聲音，聽著真讓人惡心。上輩子我就是被他這副關心人的樣子騙了。
上輩子的事像走馬燈似的在腦子里轉：我和許明德從小一起長大，
十六歲那年村里來了個林月蓉，裝得跟知心大姐似的，背地里卻想搶許明德。
后來許明德考中秀才，為了林家的錢，娶了林月蓉，
還眼睜睜看著我被趕出村子...“暖暖，喝姜湯。”娘端來一碗熱騰騰的姜湯。我捧著碗，
手直發抖。這輩子我可得長記性，離那對狗男女遠點兒！晚上爹回來吃飯，
說許明德今天特意去幫他干農活。“明德這孩子不錯”，爹沖我說，“我看他對你有意思，
你們倆...”“爹！我跟他沒關系！以后別提這事了！”爹娘都愣住了。
要知道上輩子這時候，我天天跟在許明德屁股后頭，村里人都笑話我是他的小跟班。
夜里躺在炕上，我咬著被角想：這輩子我一定要擦亮眼睛。許明德愛跟誰好跟誰好，
我姜暖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天剛蒙蒙亮，我就醒了。"暖暖，起來吃飯了！"娘在門外喊。
我趕緊爬起來，穿好衣服去廚房。鍋里煮著稀粥，和一碟小菜窩窩頭。爹已經坐在那兒了，
手上還沾著泥。“爹，你今天要去鎮上賣糧食？”我裝作不經意地問。爹咬了口窩頭，
點點頭：“是啊，趁著天好，把去年存的糧食賣了。我心里一緊。上輩子就是這天，
爹去鎮上的路上遇到山匪，不僅糧食被搶，還被打斷了腿，從此落下病根。“爹，
我昨兒個夢見你路上出事了。”我放下碗，故意說得神神叨叨的，“夢見你遇到山匪，
糧食被搶了不說，還傷了腿。”娘手里的勺子“咣當”一聲掉鍋里了：“大清早的，
胡說什么呢！”“不是胡說！”我急得直跺腳，“我夢見可清楚了！爹走的是東邊那條小路，
在青石坡那兒遇上的山匪，一共三個人，
領頭的是個刀疤臉...”爹的臉色變了：“你咋知道我想走東邊小路？
這事我跟你娘都沒說過。”我心跳得厲害，趕緊低頭喝粥掩飾：“反、反正就是夢見了。爹，
要不你改天再去？或者走大路？”爹和娘對視一眼，娘猶豫著說：“要不...就聽暖暖的？
寧可信其有...”最后爹決定改走大路，還約了隔壁王叔一起去。我松了口氣，
大路上人多，山匪一般不敢下手。吃完飯，我幫娘收拾碗筷。
娘突然盯著我看了半天：“暖暖，你這兩天咋跟變了個人似的？”我手一抖，
差點摔了碗：“有、有嗎？”“以前你哪會操心這些事？”娘摸摸我的頭，“突然就懂事了。
”我鼻子一酸。上輩子娘死后，我一個人在外頭吃了多少苦，能不懂事嗎？“娘，
我幫你織布吧。”我趕緊轉移話題，“我新想了個法子，能讓布織得更密實。
”娘將信將疑地讓我上了織機。上輩子后來我在大戶人家當過織布工，學了不少技巧。
我調整了一下梭子的力度和腳踏板的節奏，果然織出來的布比往常細密多了。“哎呀！
”娘摸著布直驚嘆，“你這丫頭從哪學的這手藝？”“就...就自己瞎琢磨的。
”我含糊地回答。正說著，門外傳來許明德的聲音：“姜嬸，暖暖在家嗎？”我手一滑，
梭子差點掉地上。這人怎么又來了？“在呢！”娘應了一聲，轉頭小聲對我說，
“人家明德天天來，你總躲著算怎么回事？”我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出去。
許明德站在院子里，手里拿著個竹編的小籠子。“暖暖，我逮了只蟈蟈給你。
”他笑得眼睛彎彎的，把籠子遞過來，“記得你小時候最愛玩這個。我沒接。
上輩子我就是被他這些小恩小惠給打動的，現在看著只覺得可笑。“我不要，
我都多大了還玩這個。”我轉身就要回屋。“暖暖！”許明德叫住我，聲音里帶著困惑，
“我是不是哪兒得罪你了？這幾天你見我就躲...”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沒有，
我就是忙。你也別整天往我家跑，讓人說閑話。”許明德愣住了，
臉慢慢漲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村里人都知道...”“那是以前。我打斷他，
現在大了，該避嫌了。”說完我就進屋了，留下許明德一個人站在院子里發呆。娘跟進來，
一臉不解：“暖暖，你跟明德鬧別扭了？”“沒有。”我悶頭擺弄織機，不想多說。
下午我正在后院晾衣服，忽然聽見墻外有人說話。“明德哥，你在這兒干嘛呢？
”是個嬌滴滴的女聲。我渾身一僵。這個聲音化成灰我都認得——林月蓉！
上輩子害死我的仇人！“哦，我...我路過。”許明德的聲音聽起來不太自在。“正好，
我爹從縣城帶了桂花糕，去我家嘗嘗吧？”林月蓉的聲音甜得發膩。
我忍不住扒著墻縫往外看。林月蓉穿著粉色的綢緞衣裳，頭上插著銀簪子，
正拽著許明德的袖子。許明德站著沒動，眼睛卻往我家院子瞟。我趕緊蹲下，心跳如鼓。
上輩子就是這樣的場景，林月蓉一步步把許明德從我身邊搶走...“明德哥，走吧！
”林月蓉的聲音漸漸遠去。我蹲在地上，手指死死掐進掌心。
這輩子我巴不得他們趕緊在一起，離我遠點！可為什么心里這么難受？傍晚時分，爹回來了，
一進門就嚷嚷：“暖暖真是神了！”原來爹今天和王叔走大路去鎮上，
回來時聽說東邊小路真有山匪搶劫，連傷了好幾個人，其中就有刀疤臉。
“要不是暖暖那個夢，我這條腿怕是保不住了！”爹拍著大腿說。
娘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咱家暖暖莫不是有預知的本事？”我趕緊搖頭：“就是湊巧夢見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今天救了爹，證明我重生回來真的能改變一些事情。
但許明德和林月蓉的事，還是讓我心里堵得慌。上輩子這時候，
我已經整天跟在許明德屁股后頭轉了。村里人都說我們是天生一對，連兩家大人都有意結親。
要不是后來林月蓉出現...“咚咚”，窗戶突然被輕輕敲響。我一骨碌爬起來，
警惕地問：“誰？”“是我。”許明德壓低的聲音傳來，“暖暖，我有話跟你說。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窗。許明德站在月光下，眉頭緊鎖。“暖暖，你到底怎么了？
”他聲音里帶著委屈，“我思來想去，真不記得哪兒惹你生氣了。”我看著他熟悉的臉龐，
心里一陣酸楚。上輩子他也曾這樣半夜來找我，就為了給我送一個烤紅薯。“你沒惹我。
”我硬著心腸說，“就是覺得咱們都大了，不該像小時候那樣親密。
”許明德急了：“可我們說好的，等我二十歲就...”“那都是小孩子胡說的！
”我打斷他，“你別當真。”許明德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最后卻只是點點頭：“好，我明白了。”看著他失落的背影，我心里像壓了塊大石頭。
但轉念一想，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讓他離我遠點，別再重蹈覆轍...第二天一早，
村里就傳開了山匪傷人的消息。王嬸來我家串門，說起這事還心有余悸。
“多虧你家老姜走大路，不然...”王嬸突然壓低聲音，“對了，你們聽說了嗎？
林家那個大小姐，昨天在許家待了一下午呢！”我手里的針線活一頓。“林家？
就是那個在縣城開布莊的林家？”娘來了興趣。王嬸擠眉弄眼：“是啊，
聽說那林小姐對許家小子有意思呢！還說要資助他讀書考功名...”我死死咬住嘴唇。
歷史果然在重演，林月蓉又開始打許明德的主意了。不過這次，我巴不得她趕緊得手，
省得許明德再來煩我。可心里那股酸澀是怎么回事？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姜暖，你醒醒！
上輩子的教訓還不夠嗎？接下來的日子，我刻意避開許明德，專心幫家里干活。
我用前世學來的手藝幫娘改良了織布方法，織出來的布又細又密，比鎮上賣的還好。
娘高興壞了，逢人就夸我手巧。很快，村里其他織布的婦人也來討教。
我趁機提議大家一起織，統一拿去鎮上賣，能賣更好的價錢。這天，
我們幾個婦女正在我家院子里討論織布的事，許明德突然來了。他看見這么多人，愣了一下，
轉身就要走。“明德！”娘叫住他，“來找暖暖啊？”我的臉一下子熱了：“娘！
”許明德站在那兒，手里拿著本書：“我...我是來還書的。”我一臉茫然。
我什么時候借他書了？許明德把書放在石桌上，沖我使了個眼色。我狐疑地翻開書，
里面夾著幾張紙，畫著各種織布機的改良圖樣。我心頭一震。這些改良方法，
有些連我都不知道。許明德什么時候懂這個了？“我先走了。”許明德沖大家點點頭，
臨走時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得很。等人都散了，我仔細研究那些圖樣，
發現確實很有用。這個許明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晚上，爹從許家串門回來，
臉色古怪：“老許說，明德這些天把自己關在屋里，整天研究織布機，
家里一個舊織機搗鼓...”娘驚訝地看著我：“該不會是為了...”我趕緊打斷：“爹，
娘，你們別瞎猜。我跟許明德沒什么。”嘴上這么說，心里卻亂成一團。
上輩子的許明德可沒這么熱心織布機的事，他一門心思只讀圣賢書，
就盼著考功名...難道因為我的改變，他也跟著變了？這個念頭讓我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的是或許這輩子會不一樣；害怕的是萬一我又心軟，再次重蹈覆轍怎么辦？
我摸著書頁上許明德工整的字跡，心亂如麻。這天一大早，我就覺得不對勁。天陰沉沉的，
空氣悶得人喘不過氣來，連院子里的老黃狗都蔫頭耷腦的。我蹲在河邊洗衣服，
看著河水比平時湍急了不少，心里咯噔一下。這情景，
怎么跟我上輩子經歷過的那場大洪水前這么像？“暖暖，發啥呆呢？”李嬸也在河邊洗菜，
沖我喊了一嗓子。我扔下棒槌就往家跑，邊跑邊算日子。沒錯，上輩子就是這時候，
連下三天暴雨，河水沖垮了堤壩，淹了大半個村子，死了七八個人呢！“爹！娘！
”我一頭扎進院子，把正在喂雞的娘嚇了一跳。“咋了這是？見鬼了？”娘拍著胸口問。
“要發大水了！”我急得直跺腳，“我看見河里的水都變渾了，上游肯定已經下暴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