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燼的血甲還沾著北境的雪,他踹開祭堂木門時,我正對著河神牌位啃糖人。
他說‘蘇檀,跟我成親’,我就傻乎乎把糖渣子蹭在他鎧甲上——那時候他不知道,
我藏在袖里的《女戒》,早把‘沖喜王妃’四個字,背得比他的將令還熟。
三年后他把和離書拍在我面前,柳疏桐的珠釵在我鬢角劃出血痕。我摸著心口燒起來的疼,
突然想起十歲那年,陳嬤嬤捏著我手在《女戒》里寫的字:‘癡傻是盾,心死是刃。
’現在我蹲在火盆前,婚書的邊角正卷成黑蝴蝶。他紅著眼眶拽我手腕:‘檀檀,
你燒的是我半顆心。’可他沒看見,我另一只手攥著的同心結——當年他親手系的,
‘承’字上的火痕,已經燒到最后一筆了。
”第1章 祭堂癡女被將軍踹出個婚書我蹲在祭堂青石板上啃冷饅頭,嘴角沾著干面粉。
雨絲飄在發梢,混著鼻涕蟲似的往下淌。"河神嘴邊上的剩骨頭,還啃得挺香。
"繡著金雀的裙角掃過我腳邊,是二夫人房里的春桃。她身后跟著三個婢女,
手里端著供品盒子,檀香混著桂花糕甜膩的味兒直往我鼻子里鉆。我瞇眼笑,
把饅頭掰成兩半,"我等王爺來娶我哩。"哄笑聲炸成一片。
春桃用帕子捂著嘴:"就你這癡傻樣?鎮北將軍連克三房未婚妻,你去了怕不是給鬼當填房!
"我低頭看自己沾著泥的鞋尖,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女戒》說,婦人當守拙藏鋒。
陳嬤嬤的熱湯擱在我手邊時,我正數著磚縫里的螞蟻,一共七只,
和《女戒》第七章的字數一樣。"別太過了。"她布滿老繭的手拍了拍我手背,
聲音像曬透的棉絮,"裝傻能活,露了尖兒......"我捧著粗陶碗喝湯,
燙得舌頭直縮。心里卻把《女戒》從頭背到尾,一個字都沒漏。雷聲響得房梁直顫那會兒,
我正蜷在神龕底下數香灰。祭堂門"轟"地被踹開,帶起的風把供桌上的蠟燭全吹滅了。
血腥味先涌進來,混著雨水的冷。我抬頭,看見個穿血甲的男人,劍尖滴著水,
在地上拖出條紅痕。他腰間掛著玄鐵虎符,是鎮北將軍的令牌。"蘇檀。
"他嗓音像刮過刀背,"皇上下旨,你即刻與我成親。"我假裝被嚇傻了,
手忙腳亂去抓他的甲片,結果把袖子里的《女戒》蹭掉了半頁。泛黃的紙角沾著泥,
我急得要去撿,他卻直接拎起我的后領,像拎只濕毛狗。"王爺......我鞋掉了。
"我抽抽搭搭地哭,眼淚鼻涕全蹭在他甲胄上。他眉峰皺得能夾死蚊子,卻沒甩開我,
只讓侍衛去撿我那只破布鞋。我盯著他腰間晃動的玄鐵虎符,心跳快得要蹦出喉嚨。十年了,
祭堂里的老龜甲早算過,今年七月十五,會有血光破我命格——原來不是河神收我,
是將軍抓我當替死鬼。婚轎晃得我胃里直翻。紅蓋頭壓得人喘不過氣,我偷偷摸向袖中。
那半頁《女戒》還在,邊角被我摳得毛糟糟的。指尖剛碰到紙,胸口突然燒起來,
像塞了塊炭,從心臟往四肢百骸竄。我咬住帕子,眼前閃過碎片——"檀檀,跑。
"女人穿著月白衫子,血從她心口洇開,把我的手染得通紅,
"他們要拿你祭河神......""娘?"我喉嚨發緊,額頭全是汗。
轎外吹嗩吶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遠,我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這是......什么怪病?
"紅蓋頭被掀開時,燭火刺得我瞇起眼。蕭承燼站在跟前,血甲已經換了玄色喜服,
眉骨處有道新傷,還在滲血。"發什么呆?"他伸手要掀我蓋頭,我卻盯著他身后的喜字,
耳邊突然響起個沙啞的聲音——"離火焚心,命帶災星,若情深則焚骨。"我渾身一僵。
十年前祭師念的卦辭,我早該忘了的。可此刻那些字像燒紅的鐵,燙得我眼眶發酸。
原來我不是什么河神祭品,是塊會燒人的炭,誰碰誰疼。"王妃?
"蕭承燼的手指碰到我臉頰,我條件反射地縮了下,又立刻堆起傻笑,
"王爺的臉......像糖葫蘆!"他眉峰動了動,轉身端起合巹酒。
我盯著他后頸沒擦干凈的血漬,袖中那半頁《女戒》被攥得發皺。方才胸口的熱還沒退盡,
像團小火星,在心臟里忽明忽暗。陳嬤嬤說過,裝傻要裝到底。可此刻我望著蕭承燼的背影,
突然想起神龕里那尊河神像——泥胎木塑,卻總被人供著香火。原來最傻的不是我,
是這些把命交出去的癡人。紅燭噼啪爆了個花。我摸向茶盞,指尖在杯沿輕輕一推。"哎呀!
"我尖叫著縮回手,茶盞骨碌碌滾到地上,"水......水燙!"蕭承燼轉身時,
我正蹲在地上撿碎片,嘴角還掛著傻氣的笑。可袖中那團火,燒得更旺了。
第2章 避子湯里藏了三根銀針紅燭燒到第三截時,我又碰倒了妝臺的青瓷瓶。
"嘩啦"一聲,珠釵滾了滿地。我蹲下去撿,故意把金步搖往床底推,
仰起臉沖蕭承燼笑:"王爺幫檀檀撿嘛?"他站在門邊,玄色喜服下擺垂著金線暗紋。
我余光瞥見他手指在身側蜷了蜷,到底沒動,只盯著我沾了灰的裙角:"蘇檀。
"我裝傻:"檀檀在呀!""你不是真的傻。"他突然走過來,靴底碾過一片碎瓷,
"方才茶盞燙不燙,你比誰都清楚。"我心頭一跳,指甲掐進掌心。
十年前陳嬤嬤教我咬著帕子練傻笑時說過,被識破要裝得更癡。于是我歪頭去揪他腰帶,
絲絳上玄鐵虎符硌得手背生疼:"王爺說胡話~檀檀最傻啦!"他沒躲,
任由我扯得腰帶歪斜。燭火映著他眉骨那道新傷,血已經凝了,像塊暗紅的痂。
我摸到他腰間佩刀的流蘇,突然被他攥住手腕。"睡吧。"他聲音低啞,把我按到床沿,
"明日還要給老夫人敬茶。"我縮成團蜷在床角,聽著他在地上鋪毯子的動靜。
蓋頭早不知丟哪去了,月光從窗紙漏進來,
照見他后頸沒擦凈的血漬——和昨夜婚轎外馬蹄聲里的血,是同一種顏色。合眼時,
袖中半頁《女戒》硌著肋骨。陳嬤嬤說這是我娘臨終塞給她的,
上面"三從四德"四個字被血浸透,倒像句反諷。第二日天沒亮,李嬤嬤就端著藥碗進來了。
"王爺吩咐的,保夫人安康。"她把藥碗擱在案上,蒸汽里飄著股苦腥,"趁熱喝。
"我捏著勺子攪了攪,藥汁泛著渾濁的黃。陳嬤嬤教過我認藥材,這味是紅花,那味是麝香,
合起來——是避子湯。"苦。"我皺著鼻子把碗推遠,"檀檀要吃糖。"李嬤嬤眉梢動了動,
轉身去拿蜜餞。我趁機摸出袖中銀針,在湯里一攪。
針尖立刻泛起淡青——果然摻了微量麝香,比普通避子湯更陰毒,要慢慢熬干子宮。
我把銀針藏進妝匣夾層,聽見李嬤嬤回來的腳步聲,忙捧起藥碗灌下去。苦得我直伸舌頭,
她這才露出笑:"夫人乖。"午后花園里飄來鈴鐺聲。我蹲在假山下數螞蟻,
聽見丫鬟們竊竊私語:"北境公主來謝恩了,穿得比畫里的仙子還好看。
"抬眼就見著柳疏桐。她穿月白錦緞,腕間銀鈴輕響,看見我時腳步頓了頓,
笑著福身:"蘇夫人。"我歪頭學傻子:"姐姐是誰呀?""我是蕭郎的救命恩人。
"她指尖撫過鬢邊珠花,"皇上說,等蕭郎平定北境,便要我做將軍夫人。
"風卷著她衣袖掃過我手背,有股龍涎香。我記起陳嬤嬤給的密冊,里面夾著張發黃的紙,
寫著"柳氏毒術,善用龍涎香掩毒"。"檀檀不懂。"我拽她袖子,
"姐姐的香香好好聞~"她僵了僵,抽回手時力道有點重:"夫人還是少往人前湊的好。
"我望著她走遠的背影,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回屋翻出密冊,
"柳氏毒術"四個字被蟲蛀了個洞,底下記著:龍涎香配朱砂,七日成啞毒。
夜里我做了個夢。蕭承燼抱著穿月白衫子的女子,她臉被霧氣蒙著,可我知道是柳疏桐。
他摸著她發頂說:"疏桐,等蘇檀替我擋了克妻劫,我就風風光光娶你。"我想喊他,
喉嚨像塞了團棉花。胸口突然燒起來,比洞房夜更燙,像有把小刀子在剜心臟。
可這次沒有記憶碎片,只有滾燙的眼淚順著鬢角流進枕頭。我猛地坐起來,冷汗浸透中衣。
窗外月亮又圓了些,照見妝匣上的喜字——是我今早故意貼歪的,現在還歪著。
院外傳來丫鬟傳話:"夫人,王爺說三日后宮宴,讓您備身。"我摸著胸口還在發燙的位置,
突然想起祭師那句"若情深則焚骨"。原來不是被傷就燒,是動了真心才會燒。
可我什么時候動了真心?窗外起風了,吹得窗紙嘩啦響。我聽見遠處傳來磨刀聲,一下,
兩下,像在數著日子。三日后的宮宴,該有好戲看了。
第3章 刺客刀下救了他三次宮宴那晚我特意多灌了兩杯桂花釀。酒盞端到唇邊時,
我聞見了血銹味——混在龍涎香里,淡得像飄在風里的蛛絲。舞姬的水袖掃過第三重簾幕時,
我踉蹌著撞翻了案幾。青瓷酒壺滾到蕭承燼腳邊,他抬眼望我,眉峰擰成刀:"又發癡?
"刀光就是這時候劈下來的。舞姬鬢間金步搖刺向他咽喉,我撞翻的案幾正好卡住她手腕。
趙統領的劍鞘砸在她后頸,刺客悶哼著栽倒,發間金飾散了一地,露出內側淬毒的尖刃。
"夫人好手段。"趙統領揪著刺客衣領,目光掃過我沾著酒漬的裙角,"傻成這樣,
倒會挑時候撒酒瘋。"蕭承燼沒說話。他蹲下來替我理被案幾勾亂的鬢發,
指腹擦過我耳后時頓了頓——那里沾著半片刺客的金箔妝。第二日晨練場。
蕭承燼的銀槍挑落第七個箭靶時,我聽見了弦響。不是校場訓練的響箭,是淬了毒的弩箭,
擦著他后頸的汗毛飛過來。我把擦汗的毛巾甩過去。布角纏住弩箭尾羽,箭頭偏了三寸,
扎進他肩甲縫隙。他轉身時,我看見箭桿上的青斑——是柳氏密冊里寫的"百日枯",
中者百日臟器腐爛。"手滑了。"我笑著去撿毛巾,袖口擦過他肩甲,沾了箭頭刮破的血珠。
他盯著我染血的袖口:"傷了?""昨夜被蚊子叮的。"我把毛巾絞成麻花,指甲掐進掌心,
"許是撓破了。"他沒再說話。后來幾日練槍,他總讓親衛攔著我,說"傻子別湊太近"。
可我知道,他夜里翻了三次我的妝匣,連我藏在夾層的銀針都動過。第三次刺殺在子時三刻。
我坐在書房外的臺階上數更漏。第七聲梆子響過,
墻角的青苔動了動——有人踩著我白日撒的石灰粉摸過來。絆索在門檻下繃直。
刺客踉蹌的瞬間,我抄起門后的銅爐砸過去。他反手掐住我手腕,
力道大得要捏碎骨頭:"誰派你來的?""該我問你。"我用膝蓋頂他腰眼,
從袖中摸出陳嬤嬤給的淬毒簪子,"柳姑娘許了你什么?金葉子?還是北境的草場?
"他瞳孔驟縮。我趁機摳開他衣領,看見鎖骨下的青斑——是柳氏毒術里的"引魂印",
中者若泄露主使,魂魄會被毒火燒盡。"不說?"我把簪子抵在他喉結上,
"那你就替柳姑娘多受點罪。"他突然笑了,牙齒縫里滲出黑血。我松開手后退兩步,
看他倒在地上抽搐,最后從懷里滾出塊青銅令牌——正面是盤尾雙鯉,正是柳氏部落的族徽。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蕭承燼站在月光里,玄色披風沾著夜露,
目光掃過地上的尸體、我手里的令牌,最后落在我沾著血的裙角:"你到底是誰?
"我把令牌塞進袖中,沖他歪頭笑:"我是你的王妃呀。"可胸口又燒起來了。比昨夜更燙,
像有團火在啃食心臟,連帶著記憶都開始發疼——我想起他第一次踹開祭堂時,
身上的血甲滴在我繡花鞋上;想起他替我系同心結時,
指尖蹭過我手腕的溫度;想起他把和離書拍在我面前時,硯臺里的墨汁濺在我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