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粉筆灰里的告白>林野從山里出來時,只帶了兩件洗得發白的舊衣。
>他總低著頭數粉筆頭,直到蘇晚踹翻他的課桌:「喂,書呆子,跟我談戀愛!」
>全校都知道蘇家大小姐在追貧困生,笑她撿垃圾。
>他紅著眼推開她:「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十年后科技峰會上,
新貴林野被追問成功秘訣。>他望向臺下卷發女人:「當年有個小混蛋,
用摩托車載著我跑遍全城推銷竹編。」>「她告訴我,大山給的脊梁骨,比鉆石硬。」
---粉筆灰在午后的陽光里浮沉,細小的塵埃無聲地盤旋。林野垂著頭,
視線凝固在桌角一道蜿蜒的、陳舊的木紋裂縫里。指腹下,是半截粉筆頭,
被他用指甲摳下一點細微的白末,沾在粗糲的指紋上。他數著,這是今天撿到的第三截。
講臺上,數學老師的聲音嗡嗡作響,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傳來,
公式和符號模糊成一片遙遠的噪音。這所城市重點高中的空氣,于他而言,
總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隔膜與冰冷。「砰——!」一聲粗暴的巨響毫無預兆地炸開,
震得他耳膜嗡鳴。課桌猛地一歪,猝不及防地撞在他的肋骨上,帶來一陣悶痛。
幾本書和那個用了多年、邊角磨損的破舊鐵皮鉛筆盒嘩啦啦滑落在地。整個教室瞬間死寂。
所有或困倦或走神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林野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驟然縮緊。他緩慢地、極其僵硬地抬起頭。蘇晚就站在他歪斜的課桌前。
陽光從她身后高窗傾瀉而下,給她那頭染成張揚酒紅色的卷發鍍上了一層刺眼的光暈,
發梢跳躍著不羈的弧度。她微微歪著頭,嘴角扯著一個近乎挑釁的弧度,
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里,帶著一種林野完全無法理解的、蠻橫又直白的光。
她穿著明顯價格不菲的皮夾克,拉鏈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顏色鮮艷的緊身 T 恤,
腳上蹬著一雙擦得锃亮的黑色厚底短靴。她一只腳還踩在他那本掉在地上的數學練習冊上。
「喂,」她的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霸道,瞬間穿透了凝固的空氣,
敲在每個人的耳膜上,「書呆子,」她頓了頓,下巴抬得更高了些,
目光直直地釘在他瞬間變得蒼白的臉上,清晰地吐出后面幾個字,「跟我談戀愛!」死寂。
絕對的死寂。連窗外枝頭聒噪的麻雀都仿佛噤了聲。林野只覺得全身的血液「轟」
地一下全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冰冷刺骨的麻。臉頰火燒火燎,
耳根燙得快要滴出血來。
到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好奇的、驚愕的、鄙夷的、看笑話的……像無數根細密的針,
扎得他體無完膚。他猛地低下頭,
地上散落的書本和那個摔開了蓋子、露出里面寥寥幾支最便宜鉛筆和一塊小橡皮的鉛筆盒上。
恥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沒頂。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彎下腰,
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顫抖著去撿拾那些散落的東西,
動作倉促得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又像是要把自己卑微地藏進塵埃里。「噗嗤……」
不知是誰先沒憋住,一聲壓抑的竊笑打破了寂靜,隨即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
教室里迅速蔓延開一片壓抑不住的嗤笑聲和交頭接耳的嗡嗡議論。「蘇晚瘋了吧?
真不挑食啊?」「嘖,扶貧呢這是?」「哈,撿垃圾還撿出感情了?」「看他那窮酸樣,
嚇得手都在抖……」那些刻意壓低了卻依舊清晰鉆進耳朵的議論,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狠狠扎進林野緊繃的神經。他撿東西的手指抖得更厲害了,指尖一片冰涼。
蘇晚卻仿佛完全沒聽見那些議論,依舊維持著那個居高臨下的姿勢,
腳尖甚至在他那本可憐的練習冊上碾了碾,留下一個清晰的鞋印。她只是盯著他低垂的后頸,
看著他繃緊的、線條倔強的下頜線,眼神里那點蠻橫里,
悄然摻進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執拗。撿起最后一支鉛筆塞進摔癟了一角的鉛筆盒,
林野猛地直起身,胸腔里憋悶得快要爆炸。他不敢看任何人,更不敢看蘇晚那雙灼人的眼睛,
只是死死盯著自己面前那塊被撞歪了的桌面。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幾下,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緊咬的牙關里擠出幾個字,聲音低啞干澀,
帶著明顯的顫音:「讓開。」蘇晚沒動,眉梢反而挑得更高了,帶著點「我看你能怎么樣」
的玩味。林野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吸得太深太急,嗆得他肺部一陣尖銳的疼。
他幾乎是粗暴地伸手,想推開擋在面前的課桌——或者更準確地說,
是想推開眼前這個將他所有不堪和窘迫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女孩。
他的手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推在了課桌邊緣。然而,那力道終究是偏了。
帶著薄繭、因為常年勞作而骨節略顯粗大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擦過了蘇晚垂在身側的手腕。
皮膚相觸的瞬間,兩人都像是被微弱的電流擊中,同時僵了一下。
林野像是被燙到般猛地縮回手,整個人觸電般向后彈開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巨大的羞恥和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骨子里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抬起頭,
第一次真正地、毫無遮擋地對上蘇晚的眼睛。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清晰地映出他此刻倉惶、狼狽、如同受驚困獸般的影子。「我們……」他的嘴唇哆嗦著,
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摳出來的血塊,
帶著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絕望,「……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說完,他猛地低下頭,
幾乎是撞開旁邊礙事的椅子,踉踉蹌蹌地從蘇晚身邊沖了過去,逃也似的沖出了教室后門。
2 巷口的風波背影倉皇,單薄的校服外套被風鼓起,像一片隨時會被吹走的、無力的葉子。
蘇晚站在原地,臉上的玩味和挑釁一點點僵住、褪去。手腕上被他指尖擦過的地方,
殘留著一絲奇異的、揮之不去的溫熱和粗糲感。她低頭,
看了看自己锃亮的靴子下那本印著鞋印的練習冊,又抬眼望向空蕩蕩的門口,
走廊盡頭早已不見林野的身影。教室里的議論聲更大了,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奚落。
她抿緊了嘴唇,酒紅色的卷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瞬間變得有些復雜的眼神。傍晚的舊城區,
空氣里彌漫著油煙、灰塵和下水道若有若無的酸腐氣。林野低著頭,
腳步沉重地穿過狹窄嘈雜、兩側堆滿雜物的巷子。破舊背包的帶子深深勒進他單薄的肩膀。
巷子盡頭,一棟墻皮剝落得厲害的筒子樓如同一個沉默而疲憊的巨人,
矗立在愈發昏暗的天色里。這就是他暫時的棲身之所,
一個由遠房表叔提供的、樓梯間角落用木板隔出來的狹小空間。剛走到樓下昏暗的入口,
一個熟悉得讓他頭皮發麻的聲音斜刺里響起:「喂!書呆子!」林野身體一僵,
腳步釘在原地。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蘇晚斜倚在一輛線條極其流暢、即使在昏暗光線下也難掩囂張氣焰的黑色重型摩托車旁。
那龐然大物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如同誤入貧民窟的猛獸。她換下了校服,
穿著緊身牛仔褲和一件印著巨大骷髏頭的黑色 T 恤,酒紅色的卷發在晚風中拂動。
她嘴里叼著一根細長的棒棒糖,糖棍隨著她說話的動作輕輕晃動。「跑那么快干嘛?
我又不吃人。」她幾步走到他面前,擋住了他去路。
巷子里昏黃的路燈在她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幾乎將他整個籠罩。
她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與周圍油煙味截然不同的、甜膩的香水味,強勢地鉆進林野的鼻腔。
林野下意識地后退半步,背脊繃得筆直,像一張拉滿的弓。他依舊垂著眼,
視線死死盯著自己腳上那雙洗得發白、邊緣已經磨損開膠的舊球鞋鞋尖,
聲音緊繃得像快要斷掉的弦:「讓開。」「不讓。」蘇晚回答得干脆利落,
甚至又往前逼近了半步。她歪著頭,湊近了些,試圖看清他低垂的眼睛,「我說真的,林野。
跟我試試唄?我蘇晚看上的人,還沒失手過。」她的話語直白而輕佻,
帶著富家千金特有的那種理所當然。林野只覺得一股熱血又沖上了頭頂,
混合著強烈的屈辱和無力感。他猛地抬起頭,昏暗的光線下,
他的眼睛因為壓抑的情緒而微微發紅,像兩簇被困在冰層下的暗火:「蘇小姐,」
他刻意加重了那個稱呼,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你玩你的,別拿我尋開心。我這種人,
」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極其苦澀、自嘲的弧度,目光掃過她身后那輛昂貴的摩托車,
又落回她價值不菲的衣著上,「……高攀不起你的世界。請你,離我遠點。」最后幾個字,
他說得異常艱難,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決絕。說完,他不再看她,猛地側身,
幾乎是貼著墻壁,從她和摩托車之間狹窄的縫隙里擠了過去,帶著一股破釜沉舟般的狼狽,
快步沖進了那棟散發著陳腐氣味的筒子樓。樓梯間里響起他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
很快消失在頭頂的黑暗中。蘇晚站在原地,被林野那最后一眼里的紅和決絕釘在了原地。
嘴里甜膩的棒棒糖忽然變得索然無味。她慢慢轉過身,
看著那黑洞洞、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樓梯口。晚風吹動她的紅發,
路燈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沉默了很久,
最終沒有像往常那樣惱怒地踹一腳摩托車泄憤,只是抬手,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低聲罵了一句什么,聲音消散在嘈雜的巷弄深處。3 竹編的曙光幾天后,
一個悶熱的周六午后。林野在樓梯間逼仄的「房間」里,
小心翼翼地整理著行李袋里最后幾樣東西。幾件洗得發白變形的舊衣,
幾本翻得卷了邊的舊書,還有那個摔癟了一角的鐵皮鉛筆盒。他準備離開了。這個城市,
這個學校,那些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目光和差距,都讓他無法再忍受下去。回山里老家,
似乎是唯一的退路。空氣悶熱黏膩,小小的空間像個蒸籠,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
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洇開一個深色的小點。就在這時,
木板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幾乎要把門板敲碎的「砰砰」聲!「林野!開門!
我知道你在里面!快開門!」是蘇晚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焦灼和蠻橫。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握著舊衣的手指倏然收緊。他不想開。他只想安靜地離開,
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消失。「不開是吧?行!」門外的蘇晚顯然失去了耐心,「林野!
你他媽就是個懦夫!被人家說兩句就縮回山里當一輩子鵪鶉?你那些山貨呢?
你帶來的寶貝呢?藏著掖著發霉啊?拿出來!老娘帶你去賣!」「鵪鶉」
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林野的耳膜。
一股混合著憤怒和巨大羞恥的熱流猛地沖上頭頂,燒得他眼前發黑。懦夫?他猛地站起身,
一把拉開了那扇薄薄的木板門!門外,蘇晚氣喘吁吁,臉頰因為跑動和激動而泛紅,
酒紅色的卷發有些凌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她看到林野通紅的眼睛和緊繃的下頜線,
非但沒有退縮,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指溫熱有力,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走!
」她不由分說,拽著他就往樓下拖。「放開!蘇晚!你干什么!」林野又驚又怒,試圖掙脫。
但她的力氣出乎意料地大。「閉嘴!跟我走!」蘇晚頭也不回,聲音斬釘截鐵。
她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踉踉蹌蹌的林野拉到了樓下那輛囂張的黑色摩托車旁。「上去!」
她松開他,自己利落地跨上駕駛座,發動了引擎。
巨大的轟鳴聲瞬間撕裂了筒子樓下午的沉悶。林野站在車邊,
看著眼前這個鋼鐵怪物和跨坐在上面、眼神灼亮執拗的女孩,胸膛劇烈起伏。回山里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