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潑滿了城市。徐曉攥著背包帶跑得飛快。高跟鞋早就被她扔掉了。
赤腳踩在冰冷的柏油路上。身后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那聲音她太熟悉了。像跗骨之蛆。
她拐進一條狹窄的小巷。巷子深處堆滿了垃圾。腐臭味刺鼻。她捂住嘴不敢呼吸。
汽車停在巷口。車門被猛地推開。皮鞋踩在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徐曉。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蕭風出現在巷口的光影里。
他穿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領帶卻松了幾分。額前的碎發有些凌亂。眼神陰鷙得像要吃人。
徐曉的心猛地一縮。她轉身想往更深的地方躲。卻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放開我!”徐曉掙扎著。聲音帶著哭腔。
蕭風反手將她按在墻壁上。墻面粗糙,磨得她后背生疼。“跑?”他冷笑一聲,
“你能跑到哪里去?”他的氣息帶著淡淡的酒氣和煙草味。混合著屬于他的強勢氣息。
將她完全籠罩。“蕭風,你放過我吧。”徐曉的眼淚掉了下來,“我們已經結束了。
”“結束?”蕭風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他,“我讓你結束了嗎?
”他的指尖冰涼。捏得她下巴生疼。“在我身邊,是你唯一的歸宿。
”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濃濃的占有欲。“我不屬于你!”徐曉用力搖頭,
“我恨你!”“恨?”蕭風挑眉,似乎覺得這個字很有趣,“你可以恨,但你離不開我。
”他猛地將她打橫抱起。徐曉驚呼出聲。拳頭捶打在他的胸膛上。“放開我!你這個瘋子!
”蕭風面無表情地抱著她走出小巷。將她扔進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后座。車門被重重關上。
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車內光線昏暗。彌漫著蕭風身上的味道。徐曉縮在角落,
警惕地看著他。蕭風坐進她身邊。身體向她逼近。“別碰我!”徐曉往后縮。
后背抵住了車門。退無可退。蕭風伸手,解開了她凌亂的頭發。發絲散落下來,
遮住了她蒼白的臉。“為什么要跑?”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在我身邊不好嗎?”“好?”徐曉笑了,笑得眼淚直流,“被你囚禁在身邊,
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這就是你說的好?”“囚禁?”蕭風皺眉,“我只是不想讓你離開我。
”“你的不想讓我離開,就是剝奪我的自由!”徐曉的聲音拔高,“蕭風,你太自私了!
”“自私?”蕭風看著她,眼神復雜,“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他伸出手,
想撫摸她的臉頰。徐曉猛地偏頭躲開。“別碰我!”她的聲音帶著顫抖,“我嫌臟。
”蕭風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陰鷙更濃了。空氣瞬間變得冰冷。他收回手,靠在椅背上。
閉上眼睛,不再看她。“開車。”他對前排的司機說。汽車平穩地駛離。
徐曉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眼淚無聲地滑落。她知道,這次被抓住,她又失去了自由。
回到那座金碧輝煌的牢籠。那座位于半山腰的別墅。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
也是囚禁了她三年的地方。車子駛入熟悉的大門。停在別墅門口。蕭風先下車。
然后拉開她這邊的車門。“下車。”他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徐曉沒有動。
她不想再進去那個地方。蕭風不耐煩地皺起眉。彎腰將她再次抱了起來。徐曉無力反抗。
只能任由他抱著走進別墅。客廳里燈火通明。卻空曠得可怕。傭人似乎都被打發走了。
蕭風抱著她走上旋轉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別墅里回蕩。走到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
那是她的臥室。也是他的臥室。蕭風推開門。將她扔到柔軟的大床上。徐曉掙扎著坐起來。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是蕭風。商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霸道總裁。
也是囚禁了她三年的男人。“蕭風,你到底想怎么樣?”徐曉的聲音疲憊不堪。
蕭風走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不想怎么樣。”他轉過身,靠在酒柜上,
看著她,“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我做不到。”徐曉搖頭,“我需要自由。
”“你的自由,就是待在我身邊。”蕭風喝了一口酒,“這是你唯一的選擇。”“我不選!
”徐曉猛地站起來,“我要離開這里!”她沖向門口。手剛碰到門把手。
就被蕭風從身后抓住。他用力將她拽回來。甩到床上。“砰”的一聲。徐曉摔在床上,
頭暈目眩。“徐曉,”蕭風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冰冷,“別挑戰我的耐心。
”“你根本就沒有耐心!”徐曉撐著身體坐起來,通紅的眼睛看著他,“你只有控制欲!
你把我當成你的所有物,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本來就是我的所有物。
”蕭風的聲音冷硬,“從三年前你答應留在我身邊開始,你就只能是我的。”“我后悔了!
”徐曉喊道,“我后悔當初為什么會答應你!”“后悔?”蕭風笑了,笑容卻不達眼底,
“晚了。”他俯下身,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將她困在身下。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
“從你走進我生命的那一刻起,你就別想再離開了。”他的眼神深邃而偏執。像漩渦一樣,
要將她吞噬。徐曉轉過頭,避開他的視線。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流下來。“蕭風,你這樣對我,
不會有好結果的。”“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蕭風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擦去她的眼淚,
“你只需要記住,好好待在我身邊。”他的手指帶著微涼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
“我不會的。”徐曉咬著牙,“我會找到機會離開的。”“是嗎?”蕭風挑眉,
“那你可以試試看。”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嘲諷。仿佛在看一個不自量力的小丑。他直起身,
走到窗邊。背對著她,看著窗外的夜色。“今晚好好休息。”他說,“明天開始,
哪里也不許去。”徐曉沒有說話。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華麗的吊燈。心里一片絕望。
她知道,蕭風說的話,從來都是說到做到。這次被抓回來,她的逃跑計劃又失敗了。
不知道下一次機會,會是什么時候。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機會。房間里一片寂靜。
只有蕭風偶爾喝酒的聲音。和窗外隱約傳來的風聲。徐曉蜷縮在床角。
身體因為恐懼和寒冷而微微顫抖。她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三年前的畫面。那時候,
她還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對未來充滿了憧憬。直到遇見了蕭風。他像一陣狂風,
闖入了她的生活。用他的權勢和霸道。將她的一切都打亂。她曾以為,他對她是有感情的。
直到后來,她才明白。那不是感情。只是強烈的占有欲。他不允許屬于他的東西,
有任何逃離的可能。即使那東西,渴望著自由。夜越來越深了。
蕭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房間。徐曉睜開眼睛。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空曠而冰冷。
她坐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漆黑的庭院。圍墻很高。上面還裝著電網。這哪里是家。
分明是一座華麗的監獄。而她,是這里唯一的囚徒。她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眼淚無聲地滑落。
滴在窗臺上,暈開一小片水跡。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床上。
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腦子里亂糟糟的。想著過去,想著現在,想著未來。未來在哪里呢?
在蕭風的控制下,她還有未來嗎?她不知道。只覺得前路一片黑暗。沒有任何希望。就這樣,
直到凌晨。她才在極度的疲憊和絕望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而此時,別墅的書房里。
蕭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的酒杯已經空了。他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晦暗不明。
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徐曉,你為什么就是不明白。留在我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離開我,你只會被這個世界傷害。只有我,才能保護你。可是,這些話,
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他習慣了用霸道和強勢來表達自己的在意。卻忘了,她需要的,
可能不是這些。但他改不了。也不想改。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強者才能擁有一切。而他,
必須是那個強者。必須將她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無論用什么方法。他放下空酒杯。
轉身走向臥室。推開門,看到床上蜷縮著的身影。她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鎖著。
像是在做什么噩夢。蕭風走到床邊。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后,脫了衣服,
躺在了她的身邊。他沒有碰她。只是靜靜地躺著。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
感受著她身體散發出的溫度。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一絲安心。
仿佛只有將她緊緊地困在身邊。他才能抓住些什么。否則,他心里的那片空洞。
就會被無邊的黑暗填滿。而那黑暗,是他無法承受的。夜還很長。對于徐曉來說。
這漫長的黑夜。才剛剛開始。雨下了三天。徐曉蜷縮在沙發角落,指尖無意識摩挲小腹。
驗孕棒藏在枕頭下,兩道紅杠像燒紅的烙鐵。
她不敢告訴蕭風——這個把她當金絲雀囚禁的男人,知道孩子存在的話,
只會用更沉的鎖鏈捆住她。玄關傳來鑰匙聲。她猛地起身想回房,蕭風已推門進來。
雨水順著他黑色風衣滴落,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發出冰冷的聲響。“去哪?”他扯下領帶,
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沒……沒去哪。”她下意識護住小腹,后退半步。蕭風皺眉,
上前扣住她手腕。“又想躲我?”他力道加重,指腹硌得她骨頭生疼,“徐曉,
別挑戰我耐心。”“我沒有!”她掙扎,“你弄疼我了!”爭執間,她腳下一滑,
身體向后摔去。后腰撞在茶幾棱角,劇痛瞬間蔓延。她悶哼一聲,雙手捂住小腹,
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內側流下。蕭風瞳孔驟縮。他看著她指縫間滲出的血,喉結滾動,
卻只低吼:“管家!叫醫生!”醫生來的時候,徐曉已經疼得失去意識。再睜眼時,
病房慘白。小腹空了,像被挖走一塊血肉。蕭風坐在床邊,指間夾著煙,煙灰積了長長一截。
“孩子……”她聲音沙啞。“沒了。”蕭風掐滅煙,語氣聽不出情緒,“你自己不小心。
”徐曉笑了,笑得眼淚直流。不小心?是他親手推了她。她看著天花板,
眼前閃過孩子模糊的輪廓——那是她唯一的希望,現在也碎了。出院那天,她趁傭人不備,
從后廚小門逃了出去。雨還在下,她光著腳跑在泥濘里,身后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
蕭風的車像頭獵豹,在她身后急剎。“上車。”他降下車窗,臉色鐵青。她不理會,
拼命往巷口跑。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車子猛地打方向盤,在她身邊停下。他推門下車,
抓住她胳膊往車里拽。“放開我!”她嘶吼著踢打,“我恨你!我恨你殺了我的孩子!
”拉扯中,一輛失控的卡車從拐角沖來。強光刺目,鳴笛聲尖銳。蕭風猛地將她推開,
自己卻被卡車剮蹭到車身。車子劇烈晃動,她被甩到路邊,頭撞在路牙上,失去知覺前,
只看到蕭風捂著流血的額頭,沖她大喊著什么。再次醒來,是在醫院。右腿纏著厚厚的繃帶,
鉆心的疼讓她無法動彈。醫生說,右小腿粉碎性骨折,神經嚴重受損,需要截肢。
蕭風坐在病床邊,額角纏著紗布。他看著她,眼神復雜,有愧疚,有煩躁,
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手術我已經簽字了。”“不……”徐曉搖頭,眼淚洶涌而出,
“我不截肢!蕭風,你不能這樣對我!”“保住命最重要。”他語氣冰冷,“徐曉,別逼我。
”護士推進來鎮靜劑,針頭扎進手背時,她看著蕭風,眼神從絕望變成死寂。這個男人,
不僅奪走了她的孩子,現在還要砍斷她的腿。截肢手術很成功。當她再次清醒,
右腿只剩下齊膝的殘肢。紗布下傳來幻肢痛,像有無數根針在扎。她看著空蕩蕩的褲管,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蕭風讓人定做了輪椅。黑色的輪椅推到床邊時,他蹲下身,
想抱她坐上去。“別碰我。”她聲音空洞,偏過頭。他動作一頓,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但最終還是收回手。“徐曉,別鬧脾氣。”“鬧脾氣?”她終于轉頭看他,眼神里沒有恨,
只有一片荒蕪,“蕭風,我現在是個殘廢了。你滿意了嗎?”他沒說話,
只是沉默地將她抱上輪椅。她的身體輕得像片羽毛,抱在懷里,能清晰感受到她骨骼的嶙峋。
回到別墅,他把她鎖在二樓臥室。窗戶加裝了鐵欄,門口安排了傭人24小時看守。
輪椅被固定在床邊,她連自行移動的權利都失去了。每天,他會準時回來。
有時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看文件,有時強迫她喝苦澀的補藥。他從不提孩子,也不提車禍,
仿佛那些事從未發生。徐曉開始絕食。她拒絕吃任何東西,身體迅速消瘦下去。
有次蕭風強行撬開她的嘴灌湯,她偏過頭,湯汁灑在胸前,像一道道恥辱的印記。“徐曉!
”他猛地捏緊她的下巴,“你想餓死自己?”她看著他,眼神渙散。“蕭風,你殺了我吧。
”“死?”他冷笑,指尖用力,“我不會讓你死。你得活著,好好看著我,
看著你永遠離不開我。”他松開手,她跌回輪椅上。嘴角被捏出紅印,她卻感覺不到疼。
心已經死了,身體的疼痛又算什么。夜里,她會摸著右腿的殘肢,無聲地流淚。孩子沒了,
腿沒了,自由沒了。她的人生,被蕭風徹底碾碎成泥。有次,她趁傭人換藥水時,
用床頭柜上的水果刀劃破了手腕。鮮血染紅了床單,她看著血流出來,感到一絲解脫。
蕭風趕來時,她已經昏迷。他抱著她沖向醫院,懷里的身體冰冷,血染紅了他的襯衫。
手術室門口,他靠著墻滑坐在地,第一次感到恐慌。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他抓著的一切,
就真的只剩空殼了。搶救很及時。醒來后,蕭風坐在病床邊,雙眼布滿血絲。他沒罵她,
只是低聲說:“徐曉,別再做傻事。”她沒理他,轉過頭看向窗外。天空是灰色的,
像她永遠不會放晴的人生。他讓人收走了房間里所有尖銳物品,
甚至連輪椅的金屬部件都換成了塑料。她徹底成了籠中鳥,連自我了結的權利都被剝奪。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不再哭鬧,不再反抗,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每天坐在輪椅上,
看著窗外的天空,或者盯著墻壁發呆。蕭風似乎對她的“乖巧”滿意了些。
他不再時刻緊繃著臉,有時會推著她在別墅花園里走走。輪椅碾過石子路,發出吱呀的聲響。
她看著花園里盛開的玫瑰,紅色的花瓣像凝固的血。蕭風摘下一朵,想插在她頭發上。
她猛地偏頭躲開。“別碰我。”聲音依舊空洞。他的手停在半空,玫瑰的刺扎進指尖,
滲出一滴血珠。他看著她毫無波瀾的側臉,第一次感到一種無力的挫敗。他得到了她的人,
卻永遠失去了她的心。甚至,他親手毀掉了她的一切。可是,他停不下來。他像個溺水的人,
只能死死抓著她這根浮木,哪怕這浮木早已被他攥得粉碎。夜深了。徐曉躺在冰冷的床上,
聽著窗外的風聲。右腿的殘肢又開始隱隱作痛。她蜷縮起身體,用左手捂住眼睛。黑暗中,
眼淚無聲滑落。蕭風,你看,你把我變成了這樣。你滿意了嗎?而此時,書房里的蕭風,
正看著桌上的超聲波照片。那是徐曉流產前,他偷偷藏起來的。照片上,
小小的胎芽像顆豆子。他指尖劃過照片,喉結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胸腔里某個地方,
傳來細密的、持續的疼痛。但他不知道,那是后悔。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
無論用什么方法。雨連續下了七天。徐曉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積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右腿的殘肢在陰雨天里隱隱作痛,像無數根細針在扎。她指尖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上面是一串陌生的電話號碼。三天前,
老傭人王媽偷偷塞給她這個——王媽兒子在國外開中醫館,說能幫她辦新身份。
蕭風今晚有應酬。玄關傳來他出門的聲音,汽車引擎聲消失在雨幕里。
徐曉立刻轉動輪椅到衣柜前,從最底層掏出一個防水袋。里面有她藏了半年的積蓄,
還有一張用假名字辦的臨時護照。王媽說,凌晨三點會有輛車等在后門巷口。
她打開床頭柜抽屜,拿出那瓶蕭風每天逼她喝的安眠藥。瓶身貼著“維生素”的標簽,
她早就偷偷攢下了近百顆。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掩蓋了她碾碎藥片的聲響。
她將藥粉倒進一杯涼白開,攪拌均勻。客廳的掛鐘敲了兩下。徐曉深吸一口氣,
將整杯水灌了下去。胃里泛起苦澀,她強忍著惡心,把空杯子放回原處。然后,
她轉動輪椅到窗邊,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一道縫隙。冷風夾著雨絲灌進來,吹得她打了個寒顫。
她從枕頭下摸出打火機——那是上次蕭風抽煙時,她趁他不注意藏起來的。
床頭柜上放著蕭風送她的香薰蠟燭,玻璃瓶裝的柑橘味香氛。她擰開瓶蓋,
將里面的液體沿著床單、地毯潑灑開來。做完這一切,她躺回床上,把被子蓋到下巴。
安眠藥的藥效開始發作,眼皮越來越沉。她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光影,
耳邊是越來越響的雨聲,還有自己逐漸放緩的心跳。蕭風回來時,
聞到的是濃烈的煙味和燃燒的焦糊味。客廳里沒有開燈,他踉蹌著摸向樓梯,
卻在二樓走廊看到火光——徐曉的臥室門縫隙里,透出刺目的紅。“徐曉!”他嘶吼著撞門,
門板滾燙。濃煙撲面而來,他用胳膊肘砸開玻璃,看到床上蜷縮的身影。火焰已經舔到床頭,
床單被燒出黑色的洞。他沖進去,被濃煙嗆得咳嗽。伸手去抱她,卻發現她身體異常冰冷。
他把她抱在懷里,沖出火場。消防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閃光燈照亮他沾滿煙灰的臉。
醫院急診室的燈亮了一夜。醫生出來時,搖了搖頭。“蕭先生,節哀。徐小姐吸入過量濃煙,
加上……胃里有大量安眠藥成分。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沒生命體征了。”蕭風靠在墻上,
手指死死攥著沾滿灰燼的襯衫。徐曉的臉在他腦海里閃過——她總是蒼白著臉,
眼神空洞地看著窗外。他想起她求他放過她的樣子,想起她流產時流的血,
想起她被截肢后沉默的側臉。“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
“她怎么會……”尸檢報告很快出來:意外失火,死者吸入濃煙窒息,胃內有安眠藥殘留,
排除他殺。骨灰盒是白色的,很小,抱在懷里輕飄飄的。蕭風把它放在臥室最顯眼的位置,
每天回來,都會坐在旁邊喝酒。他開始失眠。一閉眼就是火場里徐曉冰冷的身體,
還有她最后看他時,那種死寂的眼神。他砸了書房里所有的東西,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對著骨灰盒說話。“徐曉,你是不是還在恨我?”“你怎么就不肯等等我……”“我錯了,
你回來好不好?”王媽看著日漸消瘦的蕭風,偷偷抹淚。她按徐曉留下的地址,
把一個包裹寄到了國外。包裹里沒有信,
只有一枚蕭風送她的、被她摔碎又偷偷粘起來的蝴蝶胸針。三個月后,巴黎。
塞納河畔的咖啡館里,一個戴著寬檐帽的女人坐在窗邊。她穿著長款風衣,
遮住了右側空蕩蕩的褲管。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手上,
那枚銀色的蝴蝶胸針別在風衣口袋上,翅膀邊緣有細微的裂痕。她叫林晚,
是一家小畫廊的助理。每天推著輪椅穿梭在塞納河兩岸,看畫展,學法語。
假肢磨合得很痛苦,每次取下時,殘肢上都磨出血泡。但她寧愿忍著疼,也要每天出門,
感受自由的風。偶爾,她會在深夜驚醒,夢見那場大火,夢見蕭風抱著她沖出火場時,
臉上從未有過的恐慌。她會摸著右腿的傷疤,無聲地流淚。但她知道,她不能回頭。
蕭風開始瘋狂地找她。他不相信徐曉會自殺。他派人重新調查火災現場,
找到了窗臺上未完全燒盡的香薰瓶碎片——那瓶香薰是柑橘味的,而徐曉最討厭柑橘味。
他又查到王媽寄出過一個國際包裹,收件人地址在巴黎。他第一次飛去巴黎時,瘦得脫了形。
黑色風衣穿在身上,空蕩蕩的。他拿著徐曉的照片,在巴黎的街頭巷尾瘋了一樣地問。
路人用陌生的語言回答他,眼神里滿是疑惑。他去了王媽包裹上的地址,那是一家中醫館。
醫生說,半年前確實有個坐輪椅的中國女人來過,叫林晚,租了附近的公寓。
蕭風站在那棟公寓樓下,抬頭看著緊閉的窗戶。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疼得他喘不過氣。她真的在這里。她沒有死。他開始在巴黎住下來。
租了離她公寓不遠的房子,每天開車在她畫廊附近徘徊。他看到她坐在輪椅上,
和畫廊老板說笑;看到她在咖啡館里看書,陽光落在她發梢;看到她戴著假肢,
艱難地練習走路,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瘦了,也黑了,
但眼神里有了他從未見過的平靜。那是一種脫離了他掌控的、真正的平靜。有一次,
他開車跟在她的輪椅后面。她停在一家花店前,買了一束白色的小雛菊。陽光很好,
她摘下寬檐帽,露出光潔的額頭,嘴角微微上揚。那是他三年來,
第一次看到她露出真正的笑容。蕭風踩下剎車,停在路邊。雙手握著方向盤,指節泛白。
他看著她抱著花,慢慢轉動輪椅離開,背影纖細而挺拔。
胸腔里翻涌著劇烈的情緒——是狂喜,是悔恨,是鋪天蓋地的恐慌。她活著,真好。
可她活得這么好,好到不需要他了。他想沖上去,把她抱回車里,帶回屬于他的地方。
但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他第一次害怕了——害怕她再次用那種死寂的眼神看他,害怕她尖叫著讓他滾開,
害怕他真的已經徹底失去了她。巴黎的秋天來得很早。
徐曉(現在是林晚)在畫廊舉辦了自己的第一次小型畫展。展出的都是她這半年來的速寫,
畫塞納河的清晨,畫街角的流浪貓,畫輪椅上看到的世界。蕭風買了票,站在展廳角落。
他看著墻上那幅《雨后的窗》——畫的是一扇推開的窗戶,窗外是濕漉漉的街道,
窗臺上放著一個摔碎又粘好的蝴蝶胸針。他的視線模糊了。原來她一直帶著它。
原來她什么都記得。畫展結束后,他在畫廊門口等她。她坐著輪椅出來,看到他時,
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蕭先生。”她開口,法語說得很流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