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蝕骨牢籠監控攝像頭在墻角幽幽亮著一點紅光,像一顆永遠凝固的血珠。
我蜷在3-7號病房那張冰冷的鐵架床上,平板電腦緊貼著大腿,
屏幕的冷光刺得我眼球發澀。屏幕里,我的弟弟沈澈穿著挺括的白色禮服,
正對著他的新娘林晚微笑。三年了。鐵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高墻上電網的輪廓切割著視野。
病房里消毒水的氣味濃得發苦,滲進每一寸墻壁,滲進我骨頭縫里。
手指死死摳著平板冰涼的金屬邊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
我貪婪地盯著屏幕上那張年輕鮮活的臉。沈澈的眼睛彎著,盛滿了光,
和我一樣遺傳自母親那雙漂亮的杏眼。可我的眼睛里,只剩下這鐵窗框出來的死寂,
像蒙了厚厚一層灰燼。“沈先生,該服藥了。” 護工老李推開門,
劣質橡膠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聲音異常刺耳。他手里端著那個熟悉的白色塑料托盤,
上面孤零零躺著兩片藍色的氯丙嗪藥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我甚至沒回頭,
全部注意力都被屏幕里沈澈彎起的嘴角釘住了。那笑容干凈,純粹,
是我在這座活人墳墓里早已遺忘的溫度。陽光透過禮堂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在他肩頭跳躍,
像金子。老李不耐煩地咂了下嘴,把托盤重重擱在床頭柜上,鐵皮柜面發出一聲悶響。
藥片在托盤里彈跳了一下。他渾濁的眼睛掃過我緊握的平板,嘴角撇了撇,
帶著一種看守對囚犯特有的漠然和嘲弄。變故,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屏幕里那虛假的祥和樂章。
就在司儀剛剛清了清嗓子,準備宣布新人宣誓的剎那——砰!
禮堂厚重的大門被一股蠻力撞開!一個男人,或者說,一個血人,踉蹌著沖了進來。
他幾乎赤裸著上身,皮膚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刀痕和淤傷,
有些傷口還在往外滲著暗紅的血珠,新傷疊著舊痂,整個人像一具被惡意撕扯過的破布娃娃。
他赤著腳,每一步都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個黏膩模糊的血腳印。
死寂瞬間籠罩了整個禮堂,上千道目光凝固在他身上。他踉踉蹌蹌,
帶著一身血腥和絕望的氣息,徑直撲倒在沈澈的白色皮鞋前。額頭狠狠撞向冰冷堅硬的地面,
發出令人牙酸的“咚、咚、咚”悶響,每一次撞擊都讓屏幕輕微地震顫。“澈哥!
澈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凄厲的哭嚎帶著血沫從男人破裂的嘴角噴濺出來,
染紅了沈澈潔白的褲腳。“您看!我的臉!被您劃爛了!我的衣服!被您剪得粉碎!
求求您了!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靠近晚晚了!再也不敢了!
求您放過我……”他猛地抬起頭,涕淚和鮮血糊滿了那張年輕卻布滿恐怖刀疤的臉,
對著鏡頭,也對著整個禮堂驚恐的賓客,發出野獸般的哀嚎。“啊——!!!
”死寂被徹底炸碎。
女人的尖叫聲、椅子翻倒的碰撞聲、杯碟落地的碎裂聲……瞬間像海嘯般席卷了整個空間。
直播畫面瘋狂地晃動、旋轉,鏡頭急切地對準了新郎的臉——沈澈原本洋溢著幸福光彩的臉,
此刻褪盡了所有血色,慘白如紙。他嘴唇微張,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茫然而放大,
整個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抽空了靈魂的石膏像。“沈澈!
” 一聲尖銳的怒斥刺破混亂。林晚,那個美麗的新娘,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
猛地揚起手。她無名指上那枚碩大的、鑲嵌著藍寶石的戒指,
在鏡頭下劃過一道冰冷刺目的寒光。啪!一記耳光,用盡了全身力氣,
狠狠抽在沈澈毫無血色的臉頰上。那聲音,通過平板劣質的揚聲器,清晰地炸開在我的耳邊,
像一顆子彈射穿了鼓膜。寶石堅硬的棱角,在沈澈白皙的皮膚上瞬間刮開一道長長的血痕,
血珠迅速滲出、匯聚,沿著他繃緊的下頜線蜿蜒滑落。
林晚涂著精致口紅的嘴唇因為憤怒而扭曲,
她指著地上那個還在瑟瑟發抖、額頭一片烏青的血人,聲音尖銳得幾乎要撕裂空氣:“沈澈!
你看看他!看看允澤!他從小寄人籬下,活得戰戰兢兢,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這樣對他?!你這個魔鬼!”她的控訴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字字誅心。
而那個自稱“允澤”的血人,恰到好處地配合著林晚的斥罵,
發出一陣更加卑微、更加痛苦的啜泣,身體蜷縮成一團,抖得像秋風里最后一片枯葉。
新娘的怒吼和“受害者”的嗚咽交織在一起,擰成一股無形的、鋒利的絞索,
死死套住了沈澈的脖子,讓他百口莫辯。鏡頭忠實地記錄著沈澈眼中的光芒一點點熄滅,
只剩下被全世界背叛的痛楚和茫然。平板屏幕猛地一暗。一只粗壯、布滿老繭的手,
帶著一股濃重的汗味和廉價煙草味,蠻橫地從我眼前伸過,一把將平板抽走。
屏幕里弟弟那絕望的臉瞬間被切斷,消失。“沈默,看夠了吧?
” 一個油膩膩的聲音貼著我的后腦勺響起,帶著假惺惺的關懷和毫不掩飾的掌控欲。
院長王魁那張肥胖、總是堆著偽善笑容的臉,擠滿了我的視野。他臉上的肥肉松弛下垂,
眼袋浮腫,此刻那雙小眼睛里卻閃爍著一種貓捉老鼠般殘忍的興味。
他晃了晃被他奪走的平板,藍色藥片在他另一只手里捏著,像某種惡毒的糖果。
“該‘治療’了,別耽誤時間。”冰冷的恐懼瞬間攥緊了我的心臟,比精神病院的鐵窗更冷。
我猛地掙扎起來,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喉嚨里發出低啞的嘶吼:“不!還給我!
我弟弟……沈澈他……”“由不得你!” 王魁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酷的權威。他朝老李使了個眼色。
兩個身強力壯的護工立刻像鐵塔一樣壓了上來,帶著常年制服“病人”練就的熟練和粗暴。
沉重的、帶著霉味的束縛帶像毒蛇一樣纏繞上我的手腕、腳踝、胸口,
帶著倒刺的粗糙麻布深深勒進皮肉里。每一次掙扎,都換來更緊的束縛和皮肉摩擦的劇痛。
鐵架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按住他!氯丙嗪!雙倍劑量!
” 王魁冷酷的聲音像審判的錘音。老李那粗糲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掰開我的下頜,
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和汗酸混合的臭味撲面而來。
那兩片藍色的、象征著馴服與遺忘的氯丙嗪藥片,被粗魯地塞進我的喉嚨深處,
緊接著是半杯帶著鐵銹味的冷水,強行灌下。冰冷的水嗆進氣管,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藥片卻滑了下去,帶著致命的涼意。視線開始搖晃、模糊。天花板慘白的燈光分裂成重影。
王魁那張令人作嘔的胖臉在視野里晃動、扭曲。在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前,
我渙散的瞳孔死死盯住被王魁隨手扔在床頭柜上的平板。屏幕是黑的,
但在它熄滅前的最后一瞬,我捕捉到的畫面,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靈魂深處——沈澈,我那穿著破碎白西服的弟弟,
被幾個穿著林家保鏢制服、面無表情的彪形大漢,像拖拽一袋垃圾、一條死狗一樣,
粗暴地拖出了禮堂輝煌的大門。他的頭無力地垂著,臉頰上那道被寶石戒指刮出的血痕,
在混亂的光影中紅得刺眼。那姿態,和三年前的我,被陸允澤的人強行押進這所人間地獄時,
一模一樣。黑暗徹底吞噬了我。只有手腕腳踝上束縛帶那令人窒息的緊勒感,
和胃里氯丙嗪開始翻騰的冰冷麻木,是唯一的真實。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
也許是永恒。沉重的藥力像鉛塊一樣壓在神經上,意識在冰冷的泥沼里沉浮。
病房里死寂無聲,只有我粗重艱難的呼吸和老李在門外走廊上踱步的腳步聲。“哐當!
”一聲沉悶的巨響猛地穿透厚重的藥力迷霧,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緊接著是紛沓混亂的腳步聲、模糊不清的呵斥和……一聲壓抑的、熟悉的悶哼。
那聲音……是沈澈!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窒息般的疼痛驅散了部分麻木。
我猛地睜開眼,眼球干澀刺痛。束縛帶依舊勒得死緊,動彈不得。外面發生了什么?
沈澈怎么了?那個陸允澤……“放開他!你們干什么!
” 一個年輕男人憤怒的吼聲隱約傳來,帶著不顧一切的急切。是沈澈!是他的聲音!
“滾開!林家辦事,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另一個粗暴蠻橫的聲音響起,
伴隨著肉體被推搡撞擊的悶響。“啊!”是沈澈的痛呼!像針一樣扎進我的神經。“澈哥!
” 又一個聲音響起,帶著哭腔,是那個在婚禮上指控沈澈的“陸允澤”!
此刻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虛偽的焦急和恐懼,“你們別打澈哥!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別打他!” 那聲音,像裹著蜜糖的毒藥。
混亂的打斗聲、咒罵聲、沈澈痛苦的喘息和那個“陸允澤”假惺惺的哭喊,隔著病房的門板,
模糊地傳進來,編織成一張令人絕望的網。我像一條被釘在砧板上的魚,徒勞地扭動身體,
粗糙的束縛帶深深陷入皮肉,手腕腳踝火辣辣地疼,卻無法掙脫半分。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嘶鳴,像瀕死的野獸,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喊不出來。
氯丙嗪的藥力冰冷地流淌在血管里,壓制著憤怒的火焰,卻無法澆滅那噬骨的恐懼和無力感。
弟弟在外面被圍攻!被毆打!被陷害!而我,被捆在這張該死的鐵床上,
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老實點!3-7號!” 病房的門被“哐”地一聲推開,
老李探進頭來,惡狠狠地瞪著我,手里還拎著一根黑色的橡膠警棍,“外面的事跟你沒關系!
再鬧給你上電療!”門又重重關上,隔絕了外面那令人心碎的聲音。病房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我粗重壓抑的呼吸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像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上來,淹沒頭頂。黑暗中,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直到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鐵銹般的味道刺激著麻木的神經。
束縛帶勒進肉里的疼痛,此刻成了唯一能讓我保持一絲清醒的錨點。
沈澈被拖走時那張絕望的臉,在眼前反復閃現。陸允澤鎖骨上那顆痣,在記憶深處幽幽浮現,
與三年前那個拿著針管、將我拖入深淵的黑影重合。冰冷的恨意,
混雜著被藥物壓抑卻無法磨滅的憤怒,在骨髓深處悄然凝聚,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巖。
被束縛的手腕,在無人看到的黑暗中,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一點點、一點點地,
試圖在粗糙的麻布帶上,磨蹭出微不足道的松動。一次,又一次。皮膚被磨破,
溫熱的血滲出來,染紅了骯臟的布條。這點痛,算得了什么?弟弟在外面受的苦,
才是真正的凌遲。氯丙嗪帶來的麻木冰冷依舊盤踞在四肢百骸,但眼底深處,
那被磨成灰燼的死寂里,一點幽暗的、瘋狂的火星,正頑強地重新燃起。
第二章 骨灰盒上的指紋七天后。城南殯儀館的空氣,
是一種凝滯的、混雜著劣質消毒水和陳年香燭的冰冷氣味。它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吸進去,
像咽下了一把冰碴。我站在停尸房慘白的燈光下,
穿著從護工老李身上扒下來的、散發著汗臭和廉價煙草味的舊外套,過于寬大,
空蕩蕩地裹在身上。老張,那個眼皮耷拉、臉上溝壑縱橫得如同刀刻的殯儀館老員工,
沉默地拉開了一個不銹鋼冰柜。沉重的金屬抽屜滑軌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在這死寂的空間里顯得格外驚心。寒氣,帶著死亡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猛地撲面而來,
讓裸露在外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抽屜里,躺著一個被白布覆蓋的人形輪廓。
老張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遲緩,他枯瘦、布滿老年斑的手,捏住了白布的一角。
那粗糙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他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
混合著憐憫、麻木,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掀開了白布。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冰柜里慘白的光線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
照亮了那張曾經鮮活、如今卻毫無生氣的臉。是沈澈。我唯一的弟弟。他雙眼緊閉,
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小片濃重的陰影,像疲憊至極后終于沉沉睡去。
臉上那些婚禮直播時被林晚戒指刮出的血痕,已經凝固成深褐色、扭曲的痂,
橫亙在過于蒼白的皮膚上,觸目驚心。嘴角甚至殘留著一絲詭異的、凝固的弧度,
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試圖扯出一個安撫我的笑容。但這平靜的假象,
僅僅維持了不到一秒。視線向下移動。轟——!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
瞬間扎進我的眼球,狠狠捅進大腦深處!胃部猛地痙攣,一股灼熱的酸液直沖喉嚨口,
又被我死死咬緊牙關咽了回去,口腔里彌漫開鐵銹般的血腥味。
他身上那件我無比熟悉的、常穿的淺灰色連帽衛衣,此刻幾乎被干涸發黑的血跡浸透了大半。
左腿以一種完全違背人體構造的角度向外扭曲著,膝蓋處腫脹得嚇人,
皮膚呈現一種可怕的青紫色,像一塊腐敗的肉。肋骨的位置,清晰可見幾處不自然的塌陷,
一根斷裂的、慘白的骨頭茬子,赫然刺破了薄薄的衛衣布料和皮膚,帶著暗紅的血污,
猙獰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我的目光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上。十根手指。每一根手指的指甲蓋……都消失了!
不是斷裂,不是磨損,是被硬生生地、連根掀掉了!
指尖只留下十個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坑洞,邊緣凝結著紫黑色的血痂,
像十張無聲哀嚎的小嘴!嗡——腦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血液沖撞太陽穴的轟鳴。身體晃了一下,我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冰柜邊緣,
指尖傳來的刺骨寒意也無法驅散那股從心臟蔓延開來的、滅頂的冰冷和劇痛。
“這……這是‘學乖學校’的‘結業禮’。” 老張沙啞干澀的聲音終于響起,
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低著頭,不敢再看冰柜里的慘狀,
目光落在自己磨得發亮的皮鞋尖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無可奈何。
“林晚小姐……派人送他去的。說是……讓他去學學規矩,懂點事。
只用了五天……” 老張的喉嚨里發出一聲渾濁的哽咽,“就……就‘意外墜樓’了。
”意外墜樓?我看著沈澈扭曲的左腿,看著那刺破皮肉的肋骨斷茬,
看著那十根被剝掉指甲、只剩下血肉坑洞的手指……每一個傷口都在無聲地尖叫,
每一個扭曲的角度都在控訴著那五天里,他承受了怎樣非人的、慘絕人寰的折磨!
“結業禮”……好一個“結業禮”!用我弟弟的骨頭碎裂聲和血肉模糊作為畢業的樂章!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又被我死死壓了下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口腔里彌漫的血腥味更濃了。我伸出手,指尖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悲傷而劇烈顫抖著,
幾乎無法控制。我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極其輕微地觸碰了一下沈澈冰冷僵硬的臉頰。
觸感冰冷、堅硬,像一塊浸透了寒氣的石頭。那點微弱的、屬于生命的柔軟和溫度,
早已被徹底剝奪。“小澈……” 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紙磨過,發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
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哥……哥來晚了……”一滴滾燙的液體,
不受控制地砸落在沈澈毫無血色的額頭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我猛地別過頭,
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聳動起來,不是因為哭泣,
而是那股幾乎要沖破胸膛、將一切都撕碎的暴怒和仇恨,在身體里瘋狂沖撞!
老張默默地遞過來一個深褐色的檀木骨灰盒。盒子很沉,木料上乘,雕著簡單的云紋。
盒蓋上,清晰地印著幾個凌亂的、帶著泥污的鞋印,其中一個尤其刺眼,
鞋底花紋的邊緣還沾著一點暗紅色的、像是血跡的東西。“這是……他的。
” 老張的聲音更低啞了,“送來的時候……就這樣了。”我接過骨灰盒。
檀木冰冷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那上面的鞋印,像烙鐵一樣燙著我的眼睛。是陸允澤?
還是林晚?抑或是那些所謂的“學乖學校”的畜生?他們連我弟弟最后的安息之所,
都要用骯臟的鞋底去踐踏!我緊緊抱著冰冷的骨灰盒,像抱著這世上僅存的、破碎的珍寶。
走出殯儀館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絕陰陽的鐵門時,外面天色陰沉得如同潑墨。
厚重的鉛灰色云層低低地壓在城市上空,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一場醞釀已久的、足以淹沒整座城市的暴雨,即將傾盆而下。抱著沈澈的骨灰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炭火上。那冰冷的檀木盒子貼著胸口,寒意卻直透骨髓。
老張的話像淬了毒的冰錐,
業禮”……還有那具殘破軀體上無聲的控訴——扭曲的腿、刺出的肋骨、被掀掉指甲的十指!
憤怒和悲傷在胸腔里翻攪、膨脹,幾乎要炸開。但我強迫自己冷靜。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我需要信息,需要知道那個地獄般的“學乖學校”到底在哪里!
是誰在操持著這種喪盡天良的勾當!我用身上僅剩的一點零錢,
在一個骯臟破舊的公用電話亭撥通了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一個帶著濃重睡意和被打擾后不耐煩的粗啞聲音響起:“喂?誰啊?大半夜的!”“強子。
” 我對著話筒,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是我,沈默。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一聲倒吸冷氣的聲音,睡意瞬間消失無蹤:“……默哥?!
你……你出來了?!你怎么……”“別廢話。” 我打斷他,
目光死死盯著電話亭玻璃窗外越來越陰沉的天色,“幫我查個地方,‘學乖學校’。
我要知道它在哪里,誰是校長,背后站著誰。越快越好。”“學……學乖學校?
” 強子的聲音明顯遲疑了一下,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默哥,
那地方……邪性得很!聽說進去的人……”“查!”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我弟弟沈澈,五天前被林晚送進去,昨天‘意外墜樓’死了!
我不管它有多邪性,我要知道一切!所有!”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死寂。
我能想象強子此刻臉上的震驚和猶豫。過了足足十幾秒,他才艱難地開口,
聲音干澀:“……明白了,默哥。城南……老工業區,最西邊,挨著廢棄的化工廠,
有一片看著像爛尾樓的地方……外面掛了個破牌子,寫著‘向陽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的,
就是它。里面管事的是個姓孫的禿子,外號‘孫閻王’,
心黑手狠……至于背后……” 強子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水太深了,
我只聽道上人提過一嘴,
好像跟林家……還有陸家那位新上位的公子……都脫不了干系……”林家!陸允澤!
這兩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上!果然是他們!林晚負責送人進去,
陸允澤負責在背后操控這吃人的機器!“知道了。” 我聲音冷得像冰,“錢,
我會想辦法給你。”“默哥,錢不錢的……” 強子還想說什么。
“嘟——嘟——嘟——”我直接掛斷了電話。手指因為用力握著話筒而指節發白。
線索有了方向,城南老工業區,廢棄化工廠旁,“向陽”……好一個諷刺的名字!
用我弟弟的血肉和生命去“向陽”?就在這時,醞釀了許久的暴雨,終于撕裂了沉悶的天幕,
毫無征兆地傾瀉而下!豆大的雨點如同密集的子彈,狂暴地砸落下來,
瞬間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鳴和水汽彌漫的灰白之中。
街道瞬間變成了渾濁的河流,骯臟的積水打著旋兒迅速上漲。
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澆透了我單薄的外套,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但我感覺不到冷。
懷里的骨灰盒被雨水打濕,深褐色的檀木顏色變得更加暗沉,
上面那幾個骯臟的鞋印被雨水沖刷著,邊緣模糊了一些,卻依舊猙獰刺目。
我脫下那件帶著汗臭的外套,將它仔細地蓋在骨灰盒上,然后緊緊抱在懷里,
用身體盡量為它擋住這傾盆的暴雨。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臉頰瘋狂流淌,模糊了視線,
卻沖不散眼底那越來越熾熱、越來越瘋狂的火焰。
城南老工業區……“孫閻王”……陸允澤……林晚……每一個名字,都刻上了必死的烙印!
我抱著沈澈最后的歸宿,一步一步,踏著齊膝深的冰冷積水,
朝著那個曾經被稱為“家”的方向艱難跋涉。那里,或許還有一絲微弱的燈火,
還有一個人……在等著我們兄弟的消息。推開那扇熟悉的、漆皮剝落的院門時,
我的樣子一定像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水鬼。渾身上下濕透,頭發黏在額前,滴著水,
臉色在慘白的閃電映照下,想必也慘白得嚇人。懷里緊緊抱著的骨灰盒,
被濕透的外套包裹著,像一個不祥的預兆。小院里的積水更深了,幾乎漫過了門檻。
堂屋里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泡,光線透過門上的玻璃,在積水的院落里投下一小片搖晃的光暈。
我踩著冰冷的積水,一步步走向堂屋的門。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推——“砰!!!
”一聲巨響!那扇并不結實的木門,被人從里面用一股極其粗暴的力道猛地踹開!
門板重重撞在旁邊的墻壁上,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震得屋檐上的雨水都簌簌落下。門內,
燈光傾瀉而出。陸允澤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昂貴休閑裝,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
臉上帶著一種慵懶而玩味的笑容,
正用手指漫不經心地卷著林晚鬢角一縷精心打理過的、染成香檳色的頭發。他的指尖,
還沾著一點亮晶晶的發蠟。林晚站在他身側,穿著一件質地精良的羊絨大衣,
臉上妝容依舊精致,只是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和冰冷,
仿佛這暴雨和這破舊的地方讓她極度不適。陸允澤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
第一時間就舔舐到我懷里的檀木盒子。他眉頭一挑,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擴大,
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嘲弄。他鞋尖故意碾過門檻上流淌進來的渾濁積水,然后,抬起腳,
鞋底帶著泥污和水漬,極其緩慢地、刻意地,蹭在了骨灰盒下方的底座上!
“喲——” 陸允澤拖長了調子,聲音在嘩嘩的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這不是我們死透了、墳頭草都該有三尺高的沈大少嗎?怎么?
陰曹地府不收你這種瘋狗,又爬回來了?”他故意低頭,
湊近了看我懷里被濕外套蓋著的盒子,夸張地吸了吸鼻子,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嘖嘖,
抱著個什么玩意兒?這么寶貝?該不會是從哪個垃圾堆里撿來的破爛吧?
”林晚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個骨灰盒上。她的視線在深褐色的檀木盒子上停留了大概半秒鐘,
喉頭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難以言喻的情緒,
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那情緒里,或許有一絲殘留的舊情?一絲不忍?
還是僅僅是對死亡本身的敬畏?但當她抬起頭,目光對上我那雙被雨水和恨意浸透的眼睛時,
那點漣漪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堅硬,像兩塊凍了千年的寒冰,
里面只剩下刻骨的厭惡和一種居高臨下的、徹底的否定。“沈默,” 她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雨幕,帶著一種冰冷的、斬釘截鐵的決絕,“裝死裝了三年還不夠?
現在又抱著個破盒子,演給誰看?博同情?還是想繼續賴在我們林家眼前惡心人?
” 她涂著口紅的嘴唇抿成一條刻薄的直線,“沈家早就完了!你和沈澈,
早就該從這世上消失了!”她的話語,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比陸允澤的鞋底更骯臟!
“陸允澤!你干什么!” 一個蒼老、嘶啞,
卻充滿了無盡悲憤和痛楚的聲音猛地從堂屋深處響起!母親!她坐在那張破舊的輪椅上,
被這巨大的變故驚動,奮力搖著輪椅沖了出來。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枯枝般的手緊緊抓著輪椅扶手,因為用力而骨節凸出。
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陸允澤那只蹭在骨灰盒底座上的腳,又猛地轉向林晚那張冰冷無情的臉,
最后落在我懷里被濕透外套包裹的盒子上。她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悲傷而劇烈顫抖起來,
像寒風中最后一片枯葉。“滾!滾出去!你們這兩個畜生!” 母親的聲音撕裂般沙啞,
帶著泣血的絕望,枯瘦的手指顫抖地指向陸允澤和林晚,“是你們!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小澈!
你們不得好死!滾啊——!”她猛地松開輪椅扶手,用盡全身殘存的氣力,整個人向前一撲,
枯瘦的手掌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瘋狂,狠狠砸向陸允澤的后背!“老不死的!找死!
” 一直像影子般站在林晚身后的兩個彪形大漢保鏢,其中一個反應極快,臉上橫肉一抖,
眼中兇光畢露。他一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聲,
毫不留情地反擰住母親那枯瘦如柴、毫無反抗之力的胳膊!“啊!
” 母親發出一聲痛楚的悶哼,身體被巨大的力道擰得幾乎變形,
蒼老的臉瞬間因劇痛而扭曲。“媽——!” 我目眥欲裂,抱著骨灰盒就要沖上前!然而,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陸允澤那雙狹長陰鷙的眼睛里,卻閃過一絲極其惡毒的光芒。
他似乎覺得這場鬧劇還不夠精彩,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就在母親撲打他,
保鏢擰住母親,我試圖沖上前救人的瞬間,他那只剛才還卷著林晚頭發的手,
突然毫無征兆地、帶著一種嬉皮笑臉的惡意,快如閃電般抓向我懷里的骨灰盒!“讓我瞧瞧,
這寶貝盒子里頭,到底是面粉還是骨灰啊?搞得這么神秘兮兮的!” 他的動作又快又賊,
帶著一種貓戲老鼠的輕佻和侮辱。電光火石間!
一股源自本能的、保護弟弟最后尊嚴的暴怒瞬間沖垮了理智!
我抱著骨灰盒的手臂猛地向側面一縮!身體下意識地向后一撤!陸允澤這一抓,
本意是羞辱和戲弄,并未用上全力,更沒料到我會在母親被制的情況下還能如此敏捷地躲閃。
他抓了個空,身體因為前沖的慣性,加上腳下滿是積水的地面濕滑無比——“啊呀!
” 一聲短促的驚呼!陸允澤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像根被絆倒的木樁,
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態,“噗通”一聲,臉朝下狠狠栽進了堂屋門口那渾濁冰冷的積水里!
昂貴的衣服瞬間浸透泥污,精心打理的發型也糊滿了臟水。“允澤!” 林晚失聲驚呼,
臉上的冰冷瞬間被驚慌取代。她下意識地想彎腰去扶。“沈默!你敢推允澤?!
” 林晚猛地抬頭,那張美麗的臉因為暴怒而徹底扭曲,
眼神里的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噴出來!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獸,揚起手,
用盡了全身力氣,帶著風聲,狠狠朝我的臉扇了過來!那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
如同淬毒的利爪!就在她的巴掌即將落在我臉上的前一瞬——“滋啦——!
”一聲輕微的、卻異常清晰的金屬摩擦聲響起。林晚另一只手里,
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巧精致的銀色打火機。金屬外殼在昏黃的燈光下閃過一道冰冷的寒芒。
她的拇指異常穩定、甚至帶著一種冷酷的儀式感,擦動了滾輪。“嚓!”一簇幽藍的火苗,
猛地竄起!在所有人驚愕、甚至來不及反應的瞬間,林晚那只拿著打火機的手,
沒有絲毫猶豫,如同執行某種神圣的凈化儀式,猛地向下,
將那一簇跳躍的、貪婪的幽藍火苗,精準地按在了深褐色檀木骨灰盒的邊緣!干燥的檀木,
遇火即燃!一點焦黑瞬間出現,隨即迅速蔓延、擴大!橘紅色的火舌如同活物般猛地竄起,
帶著毀滅一切的溫度,貪婪地舔舐著那承載著沈澈最后存在痕跡的盒子!
一股混合著檀香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焦糊味道,瞬間彌漫開來!“沈澈的孽種!
燒了干凈——” 林晚的聲音尖利刺耳,帶著一種扭曲的快意和徹底的瘋狂,
如同地獄傳來的詛咒!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我所有的動作都僵住了。
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嚎、保鏢的呵斥、陸允澤在積水里掙扎的狼狽……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跳躍的、吞噬著檀木盒子的火焰!那火焰映在我瞳孔深處,
瘋狂地燃燒著,將里面殘存的最后一點灰燼般的理智也徹底焚毀!
在升騰扭曲的熱浪和刺鼻的焦糊味中,我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
死死釘在了剛從積水中狼狽抬起頭、正用手抹去臉上泥水的陸允澤的脖頸上!
他昂貴的衣領被水浸透,歪斜著,露出了左側一小片皮膚。就在那凸起的、清晰的鎖骨上方!
一顆小小的、深褐色的痣!像一顆凝固的、罪惡的烙印!和三年前那個暴雨夜,
那個拿著冰冷針管、將劇毒氯丙嗪強行注入我頸動脈的黑影……他鎖骨上那顆痣的位置,
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就是他!陸允澤!毀了我!殺了小澈!現在,
連他最后的一點骨灰都不放過!火舌卷上骨灰盒,也舔舐到了我死死抱著盒子的手背皮膚。
劇烈的灼痛感瞬間傳來,皮肉在高溫下發出輕微的“滋滋”聲。痛。但這點皮肉之痛,
比起心口那被徹底撕裂、被火焰焚燒的劇痛,又算得了什么?在火焰吞噬手背的劇痛中,
在母親絕望的哭喊中,在陸允澤怨毒的目光中,在林晚那扭曲瘋狂的笑容里……我,
竟然咧開了嘴角。一絲極其怪異、極其扭曲、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最深處的笑容,
緩緩爬上了我的臉頰。然后,一聲低沉、嘶啞,卻充滿了無盡瘋狂和毀滅意味的笑聲,
從我喉嚨深處,不可遏制地、清晰地迸發出來!
“呵……呵呵呵……”第三章 學乖學校的賬本笑聲在濕漉漉、彌漫著焦糊味的堂屋里回蕩,
顯得格外突兀和瘆人。那笑聲嘶啞、破碎,像生銹的齒輪在強行轉動,
里面浸透了冰與火的極致瘋狂。林晚舉著打火機的手僵在半空,
臉上那扭曲的快意被一絲驚愕取代,似乎沒料到我會笑。陸允澤剛從泥水里掙扎著爬起來,
昂貴的衣服滴著臟水,狼狽不堪,聽到笑聲,他抹臉的動作頓住了,
陰鷙的眼神死死釘在我臉上,帶著一絲被冒犯的惱怒和……不易察覺的警惕。
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因為這詭異的笑聲卡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深的絕望:“默兒!
我的默兒啊!你別嚇媽!你別嚇媽啊——!” 她被保鏢擰著胳膊,
枯瘦的身體因劇痛和恐懼而篩糠般抖著。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檀木骨灰盒的邊緣,
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焦黑迅速蔓延。灼痛感從手背清晰地傳來,皮肉在高溫下收縮、灼傷。
但這痛,像一根引信,點燃了蟄伏在骨髓深處、被藥物壓制了三年的暴戾!“滾!
”一聲低吼,如同受傷野獸最后的咆哮,從我的喉嚨里炸開!不再是嘶啞,
而是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恨意的爆發!抱著燃燒骨灰盒的手臂猛地向外一掄!
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決絕,狠狠砸向那個擰著母親胳膊的保鏢!燃燒的盒子!滾燙的火焰!
還有那里面承載的、屬于沈澈的最后尊嚴!那保鏢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發難,
更沒料到我會用燃燒的東西當武器!他下意識地松開了擰住母親的手,驚駭地后退一步,
試圖躲避那帶著火焰砸過來的盒子!就是現在!我另一只手如同鐵鉗般探出,
在母親身體失去鉗制、向下軟倒的瞬間,一把抓住她輪椅的扶手,用盡全身力氣向后猛拽!
“媽!趴下!”輪椅帶著母親向后滑去,撞在堂屋的桌腿上。與此同時,
我抱著燃燒的骨灰盒,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猛地彈射出去!目標不是保鏢,不是林晚,
而是——剛從積水里爬起來,正一臉怨毒盯著我的陸允澤!“瘋子!你想干什么!
” 陸允澤瞳孔驟縮,臉上的惱怒瞬間被驚懼取代!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我像一顆燃燒的炮彈,狠狠撞進他懷里!燃燒的骨灰盒夾在我們兩人身體之間!
滾燙的檀木、灼人的火焰,還有那盒子里無形的、屬于沈澈的憤怒,一起撞在了他身上!
“啊——!” 陸允澤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昂貴的衣服瞬間被火星點燃!
灼痛讓他本能地瘋狂掙扎、推搡!混亂!極致的混亂!林晚尖叫著后退,生怕被火星濺到。
另一個保鏢試圖沖上來解救陸允澤,卻被那燃燒的盒子和我們兩人扭打在一起的身體阻擋。
母親在輪椅里發出無助的哭喊。我死死箍住陸允澤,像纏住獵物的蟒蛇,
任憑他如何掙扎、拳打腳踢,就是不松手!燃燒的盒子硌在兩人之間,火焰燎烤著皮膚,
發出滋滋的聲響,焦糊味混合著陸允澤身上的香水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他鎖骨上那顆褐色的痣,在混亂的扭打和跳躍的火光中,近在咫尺,無比刺眼!
三年前那個雨夜,就是這顆痣的主人,用冰冷的針管,將我拖入深淵!“沈默!放開!
放開我!你這個瘋子!神經病!” 陸允澤驚恐地嘶吼著,聲音都變了調。
他感覺到死亡的威脅,感覺到眼前這個人根本不在乎同歸于盡!混亂中,我猛地低頭,
張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帶著刻骨的恨意,狠狠一口咬在陸允澤暴露的脖頸上!
就在那顆痣的旁邊!“啊——!!!” 更加凄厲的慘嚎響徹堂屋!
溫熱的、帶著鐵銹味的液體瞬間涌入口腔!不是咬穿動脈,
但足以留下一個深刻的、流血的印記!一個復仇的烙印!保鏢終于找到空隙,
狠狠一腳踹在我腰側!劇痛傳來,我悶哼一聲,抱著骨灰盒向后踉蹌幾步,撞在門框上,
才勉強穩住身體。手背和腰側火辣辣地疼,口腔里滿是陸允澤的血腥味。
陸允澤捂著血流不止的脖子,臉色慘白如紙,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怨毒,
像在看一個真正的、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林晚沖到他身邊,
手忙腳亂地用手帕捂住他的傷口,聲音都在發抖:“允澤!允澤你怎么樣?!快!
快叫救護車!叫警察!把這個瘋子抓起來!”“走!快走!” 陸允澤嘶啞地低吼,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這個不要命的瘋子!兩個保鏢護著他們,如同喪家之犬,倉惶地退出了堂屋,
狼狽地鉆進門外雨幕中停著的豪車,引擎轟鳴著,迅速消失在瓢潑大雨和濃重的夜色里。
堂屋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嘩嘩的雨聲,母親壓抑的啜泣,
以及……骨灰盒上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我靠在冰冷的門框上,大口喘著粗氣,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腰側的劇痛。低頭看向懷里的骨灰盒。邊緣一圈焦黑,
火焰還在頑強地舔舐著,檀木特有的香氣混合著蛋白質燃燒的焦臭,彌漫在空氣中。
手背上被燎起一串水泡,鉆心地疼。但我沒有去滅火。反而抬起另一只沒受傷的手,
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燃燒的邊緣!用掌心的皮肉,
去撲滅那吞噬弟弟最后存在的火焰!嗤——嗤——皮肉接觸火焰,發出輕微的灼燒聲,
帶來更劇烈的痛楚。但我面無表情,眼神空洞,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只是機械地、固執地拍打著,直到那最后一點幽藍的火苗徹底熄滅。
骨灰盒邊緣留下了一圈丑陋的焦痕,像一道猙獰的傷疤。盒蓋似乎被燒得有些變形,縫隙里,
漏出了一點灰白色的粉末。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起一點那帶著余溫的粉末。細膩,冰冷。
這就是小澈了。我唯一的弟弟,最后剩下的……只有這么一點。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揉碎,痛得無法呼吸。眼眶干澀得發疼,
卻流不出一滴淚。所有的水分,似乎都在剛才那場瘋狂的爆發和此刻滅頂的絕望中蒸干了。
“默兒……” 母親搖著輪椅,艱難地挪到我身邊,枯瘦的手顫抖著抓住我的胳膊,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
“我的兒啊……你的手……讓媽看看……小澈他……他……” 她看著那焦黑的骨灰盒,
看著盒縫里漏出的灰白,再也說不下去,只是發出一聲接一聲破碎的嗚咽,
像瀕死小獸的哀鳴。我緩緩蹲下身,將沾著骨灰的指尖,
輕輕放在母親同樣枯瘦冰冷的手背上。“媽,” 我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小澈……回家了。”我將那點灰白色的粉末,輕輕抹在母親的手背上。那是最殘酷的觸摸,
也是最無力的安慰。母親渾身一震,低頭看著手背上那一點象征著她小兒子最后存在的灰燼,
巨大的悲痛終于徹底擊垮了她。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哀嚎,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
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手,指甲幾乎嵌進我的皮肉里,仿佛那是她溺水中唯一的浮木。
我反手緊緊握住母親冰涼顫抖的手,另一只手臂環過她瘦削佝僂的肩背,
將她顫抖的身體用力擁進懷里。母親的額頭抵在我的肩膀上,
滾燙的淚水瞬間浸透了我單薄潮濕的衣服,那溫度灼燒著皮膚,也灼燒著早已麻木的心。
雨還在下,瘋狂地敲打著屋頂和窗戶,像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拍打。
堂屋里昏黃的燈光在濕冷的空氣中搖曳,將我們母子相擁的、被絕望籠罩的影子,
長長地、扭曲地投在斑駁潮濕的墻壁上。空氣里彌漫著雨水、焦糊、血腥和淚水的味道,
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時間在無聲的悲痛和冰冷的雨聲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劇烈的顫抖才漸漸平息,只剩下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抽噎。
她的身體冰冷,靠在我懷里,輕得幾乎沒有重量。我輕輕松開她,用沒受傷的手,
小心翼翼地將那個邊緣焦黑、帶著灼痕的檀木骨灰盒捧起來,
放在堂屋那張破舊供桌的正中央。供桌上還擺著父親模糊的黑白照片。“媽,
” 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凍結的湖面,“您看好小澈。我去……辦點事。
”母親抬起淚眼模糊的臉,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角,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默兒!
你要去哪?別去!別再離開媽了!那些人……那些人會殺了你的!媽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的恐懼如此真實,如此撕心裂肺。我蹲下身,用那只被灼傷、沾著血污和骨灰的手,
輕輕覆在母親冰冷顫抖的手背上。看著她布滿皺紋、寫滿絕望和恐懼的臉,一字一句,
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后路的決絕:“媽,小澈的血,不能白流。”“那些畜生,
欠我們沈家的債,該還了。”“您放心,” 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在送他們下去給小澈磕頭賠罪之前,
我不會死。”母親看著我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燃燒著瘋狂火焰的冰原,抓著衣角的手,
無力地、一點點地松開了。她知道,她攔不住。她的兒子,已經被徹底逼到了懸崖邊,
要么毀滅,要么拉著仇人一起墜入地獄。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供桌上那個焦黑的骨灰盒,
和父親沉默的遺像。然后,轉身,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門外那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雨幕之中。
腰側的疼痛和手背的灼傷在奔跑中叫囂著,但這點痛楚,此刻成了支撐我前進的唯一力量,
提醒著我仇恨的存在。目標:西區貧民窟。陳冬。那個在婚禮上,用一身刀疤和謊言,
將沈澈釘在恥辱柱上的“陸允澤”。暴雨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身上,冰冷刺骨。
街道早已變成渾濁的河流,骯臟的積水淹沒小腿。我像一頭受傷的孤狼,
在雨夜的城市廢墟中穿行,憑著模糊的記憶和強子提供的線索,朝著城市最陰暗的角落奔去。
西區。這里是被繁華遺忘的角落,是城市肌體上腐爛的瘡疤。
低矮、歪斜的棚戶如同胡亂堆積的垃圾,散發著濃重的霉味、尿臊味和腐爛食物的氣息。
狹窄的巷道里污水橫流,垃圾遍地。昏黃的路燈大多已經損壞,僅存的幾盞也在風雨中飄搖,
投下鬼魅般晃動的光影。強子給的地址很模糊——“老鼠巷”盡頭,
掛著個褪色“修車”破招牌的窩棚。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及膝深的污水中跋涉,
污水冰冷刺骨,里面漂浮著各種令人作嘔的垃圾。雨水模糊了視線,
只能憑著直覺和偶爾閃過的微弱燈光摸索。黑暗中,
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從那些破敗的門窗縫隙里窺視著,帶著麻木、警惕或純粹的惡意。終于,
在一條幾乎被積水完全淹沒、散發著濃重惡臭的小巷盡頭,
我看到了一盞用破鐵絲勉強掛在歪斜門框上的、沾滿油污的燈泡。燈泡在風雨中瘋狂搖擺,
昏黃的光暈下,一塊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木板斜靠在墻上,
上面用紅漆歪歪扭扭地寫著“修車”兩個字,漆皮剝落得厲害。就是這里。
窩棚的門是幾塊破木板拼湊的,縫隙很大。里面沒有燈,漆黑一片,
但能聽到壓抑的、痛苦的呻吟聲,還有……一種奇怪的、令人牙酸的撕扯聲。
吱嘎……我輕輕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腐臭味和劣質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猛地撲面而來,
嗆得人幾乎窒息。借著門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我看到一個瘦削的男人背影,正背對著門,
坐在一張骯臟的、布滿油污的小板凳上。他面前掛著一面同樣骯臟破碎的小鏡子。
他赤裸著上身,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新舊疊加的傷疤——正是婚禮上那個“血人”!
此刻,他手里拿著一把生了銹的、沾著暗紅血污的小鑷子,正對著鏡子,
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撕扯著自己臉頰上已經結痂的傷口!
鑷子尖探進暗紅色的痂皮下,猛地一掀!“嘶——!” 男人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抽氣聲,
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新鮮的、暗紅色的血珠瞬間從被撕開的皮肉里涌了出來,
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他骯臟的褲子上。他在自殘!他在用這種方式,
加深那些為了誣陷沈澈而制造的傷痕!讓它們看起來更新鮮、更恐怖!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殺意,瞬間從我腳底直沖頭頂!就是這個雜碎!他的謊言,
他的表演,是壓垮沈澈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林晚那記耳光的導火索!我悄無聲息地踏進窩棚,
反手輕輕掩上了那扇破門。隔絕了外面大部分的風雨聲,
窩棚里只剩下男人壓抑的喘息和鑷子撕扯皮肉的細微聲響。他太過專注,或者說太過痛苦,
竟沒有察覺到我的靠近。直到我的影子,如同索命的幽靈,
完全籠罩了他面前那面破碎的鏡子。陳冬的動作猛地僵住!他驚恐地睜大眼睛,
從鏡子的倒影里,看到了一個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同水鬼、眼神卻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男人,
正站在他身后!那雙眼睛里的瘋狂和恨意,比他臉上任何一道傷口都更讓他膽寒!“啊——!
” 他短促地驚叫一聲,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從小板凳上彈起來,
手里的鑷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倉惶轉身,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墻壁,
臉上撕開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而血流如注,順著脖頸淌下,染紅了胸口。“你……你是誰?
!你想干什么?!” 陳冬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他認出了我!認出了婚禮直播里那個蜷縮在精神病院鐵床上的男人!沈澈的哥哥!
我沒有回答。只是向前逼近一步。狹小的窩棚里,他退無可退。
濃重的血腥味和恐懼的味道幾乎凝成實質。我的目光落在他腳邊一個破舊的、敞開的背包上。
背包里露出幾沓捆扎好的、嶄新的紅色鈔票。在昏暗中,那紅色刺眼得如同凝固的血。
“陸允澤,” 我的聲音像是從冰窟深處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
“給了你多少錢?”陳冬的瞳孔因為恐懼而放大,他順著我的目光看到那些錢,
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五……五十萬……他……他說事成之后……”“五十萬。
” 我重復了一遍,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讓陳冬抖得更厲害了。我緩緩抬起手,
那只手背布滿水泡、沾著血污和骨灰的手,
慢慢伸向他臉上那道還在淌血的、被他自己撕開的新傷口。“啊!別碰我!別過來!
” 陳冬發出驚恐的尖叫,拼命想往后縮,但墻壁堵死了退路。我的指尖,
帶著冰冷的雨水和灼傷的刺痛,沒有觸碰他的傷口,
而是落在了他臉頰旁邊一道已經結痂、顏色較深的舊疤邊緣。指尖用力,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向下一摳!“啊——!!!
” 陳冬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猛地向上彈起,又重重撞在墻上!
那道舊疤邊緣的痂皮被硬生生摳開,新鮮的血液混合著組織液瞬間涌出,
痛得他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五十萬,” 我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朵響起,
冰冷的氣息噴在他流血的傷口上,帶來一陣更劇烈的刺痛和恐懼,“就讓你在沈澈的婚禮上,
用一身假傷,把他誣陷成一個魔鬼?嗯?
”刀尖般的目光死死釘住他因劇痛而瘋狂顫抖的眼睛:“就為了這五十萬,
你把他送進了‘學乖學校’?!”“不!不關我的事!” 陳冬痛得涕淚橫流,
臉上血淚模糊,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疼痛而嘶啞破裂,“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陸允澤!是陸允澤逼我的!他說……他說只要我演好這場戲,讓沈澈在婚禮上身敗名裂,
讓林晚徹底恨上他……他就給我錢!他說……他說‘學乖學校’只是……只是電擊管教!
關幾天禁閉!吃點苦頭就放出來了!我……我沒想害死人啊!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們會……會……”他的聲音猛地卡住,
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么極其恐怖的事情,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填滿,
冷汗混著臉上的血水膿液,小溪般流進他骯臟的衣領里。那戛然而止的話語,
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進我的腦海!會什么?!他們會對沈澈做什么?!
一股寒氣瞬間從脊椎骨竄起,直沖天靈蓋!比屋外的暴雨更冰冷刺骨!我猛地伸手,
一把攥住陳冬染血的衣領,將他整個人狠狠摜在冰冷的墻壁上!
后腦勺撞擊墻壁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不知道他們會什么?!”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
如同炸雷在狹小的窩棚里響起,帶著撕裂一切的狂暴,“說!他們會對進去的人做什么?!
”陳冬被我掐得幾乎窒息,翻著白眼,臉上因為缺氧和恐懼而呈現出一種瀕死的青紫色。
他徒勞地扒拉著我鐵鉗般的手,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
我另一只手猛地抓起地上那個破舊的搪瓷臉盆,里面還殘留著半盆渾濁的臟水。
沒有任何猶豫,我抄起臉盆,將里面冰冷的、帶著油污和鐵銹味的臟水,
狠狠地、劈頭蓋臉地潑在陳冬血流不止的臉上!“嘩啦——!
”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讓陳冬劇烈地咳嗽起來,嗆出了好幾口水,短暫的窒息被打破。
他像一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渙散,充滿了瀕死的絕望。
“摘……” 他劇烈地咳嗽著,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器官**……”器官?!這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子彈,瞬間擊穿了我的耳膜,
狠狠釘入大腦深處!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仿佛真的被瞬間凍結!徹骨的寒意,
比西伯利亞的寒風更甚,從每一個毛孔里瘋狂地鉆進來!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什……什么器官?” 我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一個極其可怕、令人作嘔的猜想,如同最惡毒的毒蛇,
猛地纏繞上我的心臟!陳冬被我掐著脖子,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劇烈地痙攣著。
他看著我眼中那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瘋狂殺意,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閉上眼睛,
帶著哭腔,用盡最后的力氣,擠出一個詞:“……**心臟**……”轟——!!!心臟?!
沈澈的心臟?!那個在學乖學校里“意外墜樓”的沈澈……他的心臟……?!所有的線索,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這兩個字——**心臟**——如同最殘酷的粘合劑,
瞬間拼湊成一幅完整而恐怖的圖景!
每月給“學乖學校”匯款200萬……“特殊教具費”……沈澈死后第二天……“配型成功,
贈者姓名被涂黑……只留下一個打印的字母——“L”……林晚……林晚有先天性心肌萎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根本不是意外墜樓!根本不是簡單的虐待致死!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喪盡天良的謀殺!一場以“矯正”為名的器官掠奪!
他們需要沈澈的心臟!他們需要一個配型成功、年輕健康的“供體”!所以,
林晚把他送進了那個吃人的魔窟!所以,陸允澤在背后操控著一切!所以,短短五天,
“意外”就發生了!“學乖學校”……“向陽中心”……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名字!
那根本不是什么矯正中心!那是一個披著合法外衣的、活體器官摘取的黑店!
一個吞噬生命、榨取最后價值的屠宰場!而我的弟弟沈澈……他鮮活的生命,
他跳動的心臟……成了他們骯臟交易中最昂貴的“商品”!成了林晚延續生命的“養料”!
“啊——!!!!!”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極致痛苦、暴怒和瘋狂的嘶吼,
如同受傷孤狼最后的絕叫,猛地從我喉嚨深處迸發出來!瞬間壓過了屋外狂暴的雨聲,
震得整個破敗的窩棚都簌簌發抖!掐著陳冬脖子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而爆發出恐怖的力量!
指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陳冬翻著白眼,舌頭都吐了出來,
身體像上岸的魚一樣瘋狂地彈動、抽搐,眼看就要被我活活掐死!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我猛地松開了手!陳冬像一灘爛泥般癱軟下去,
倒在冰冷潮濕、滿是血污和臟水的地面上,劇烈地咳嗽、干嘔,
貪婪地呼吸著帶著血腥和霉味的空氣,劫后余生的恐懼讓他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我站在那里,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風箱,噴出的氣息滾燙。
眼底那瘋狂的火焰已經燃燒到了極致,將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溫度徹底焚毀,
只剩下純粹的、冰冷的、毀滅一切的殺意。城南老工業區。廢棄化工廠旁。
“向陽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孫閻王。還有……陸允澤。林晚。名單,已經列好。“地址。
” 我的聲音恢復了平靜,一種死水般的、蘊含著滅世風暴的平靜,“‘學乖學校’的地址。
還有,校長室的位置。”陳冬蜷縮在地上,抖得如同篩糠,
的……校長室……在……在頂樓……最里面……掛著十字架……的房間……” 他語無倫次,
只想活命。我走過去,一腳踢開那個骯臟的帆布包,
從里面翻出一張折疊的、印刷粗糙的簡易地圖。上面標注著“向陽中心”的位置,
以及內部幾個主要區域的簡圖。頂樓,一個房間被特意圈了出來。地圖被雨水打濕了一角,
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我收起地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陳冬。
他臉上新舊傷口交錯,血污滿面,眼神渙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沒有再看第二眼,
我轉身,拉開那扇破敗的木門,
重新沖進了外面無邊無際的、冰冷的、仿佛要沖刷掉一切罪惡的暴雨之中。
目標:城南老工業區。向陽中心。孫閻王。該算賬了。
第四章 學乖學校的賬本(下)暴雨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反而更加狂暴。
城南老工業區如同被遺忘的巨獸尸骸,浸泡在冰冷渾濁的汪洋里。
廢棄的廠房在閃電的慘白光芒中投下猙獰扭曲的剪影,破碎的窗戶像空洞的眼窩。
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化工廢料和雨水混合的刺鼻氣味。
“向陽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那幾棟灰撲撲、毫無美感的混凝土建筑,
就矗立在廢棄化工廠巨大陰影的旁邊。一道銹跡斑斑、頂端纏繞著尖銳鐵絲網的高墻,
將它徹底隔絕。墻頭上掛著幾盞昏暗的路燈,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投下的光暈只能勉強照亮墻根下瘋狂上漲的污水。墻面上,“向陽”兩個油漆剝落的紅字,
在昏暗中扭曲變形,像兩行干涸的血淚,充滿了無盡的諷刺。大門緊閉,
是厚重的、刷著綠漆的鐵門。門內一片死寂,只有風雨的咆哮。沒有燈光,沒有聲音,
像一座被遺棄的墳墓。地圖上標注的“后門”,在靠近化工廠圍墻的一側。那里地勢更低,
渾濁的積水已經漫過了大半個門扇,散發著濃烈的惡臭。后門同樣緊閉,
但旁邊有一個小小的、供人員出入的側門,用一把老式的掛鎖鎖著。鎖是冰冷的,
被雨水沖刷得發亮。鎖孔很小。我靠在冰冷濕滑的墻壁上,雨水順著頭發、臉頰不斷流淌。
手背上被骨灰盒火焰燎起的水泡在冷水的浸泡下刺痛難忍。我緩緩抬起右手,
那只在精神病院三年,被束縛帶磨出厚厚老繭、骨節略微變形的手。食指和中指的指關節處,
有一道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舊疤痕——那是很久以前,
一個落魄的開鎖匠教我的唯一“手藝”,代價是替他挨了一頓狠揍。
冰冷的雨水順著指尖滑落。我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以一種極其別扭卻穩定的角度,
探入冰冷的鎖孔。觸碰到里面細微的簧片。屏住呼吸,
指尖的神經末梢感受著金屬細微的反饋,輕輕撥弄、試探。時間在雨聲中流逝。
指尖被粗糙的鎖芯邊緣磨得生疼。冰冷的雨水讓手指有些麻木。一次,
兩次……鎖芯紋絲不動。就在指尖的刺痛和寒冷幾乎要讓我放棄時——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彈響!成了!我猛地一擰,那把冰冷沉重的掛鎖應聲彈開!
輕輕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布滿鐵銹的側門。
—那是混合著消毒水、霉味、隱約的血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絕望和恐懼的冰冷氣息。
門內是一條狹窄、黑暗的走廊。墻壁刷著早已發黃脫落的劣質綠漆,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
坑洼不平,積著薄薄一層污水。走廊兩側是緊閉的鐵門,
門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帶柵欄的觀察窗,里面黑漆漆的,如同怪獸的嘴巴。空氣死寂,
只有我踏入走廊時帶起的輕微水聲在回蕩,顯得格外清晰。死寂。絕對的死寂。
仿佛這里從未有過活物。但那股濃重的消毒水氣味,
還有那隱約的、如同幻覺般縈繞在鼻端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