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王府一片寂靜。
趙青芷背著輕便行囊，悄無聲息地溜出閨房。她穿著便于行動的胡服，長發挽成男子發髻，腰間別著短劍和那枚白玉佩。翠兒已經被她用安神茶"放倒"，至少能睡到日上三竿。
花園暗處，穆云烈早已等候多時。他一身玄色勁裝，背負長劍，腰間掛著趙青芷繡的那個丑荷包?？吹节w青芷安然出現，他明顯松了口氣，頭頂的情緒顏色泛起一層柔和的粉光。
"都準備好了？"趙青芷小聲問。
穆云烈點點頭，遞給她一個小瓷瓶："易容丹，能暫時改變膚色和發色。我們從西側偏門走，守衛已經打點好了。"
趙青芷吞下藥丸，立刻感到臉上一陣刺痛，伸手一摸，皮膚變得粗糙了不少。穆云烈也服了一粒，轉眼變成了一個面色蠟黃、眼角下垂的普通青年，連那雙標志性的琥珀色眸子都變成了灰褐色。
"真神奇，"趙青芷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臉，"完全認不出來了。"
穆云烈僵了僵，耳根在易容下依然能看出泛紅："時間不早了，走吧。"
兩人借著月色溜到西側偏門。果然如穆云烈所說，守衛正"恰好"背對著門口打盹。他們輕松溜出王府，沿著小巷直奔城西馬市。那里有兩匹提前準備好的駿馬和全套行商裝備。
"等等，"剛出城門，穆云烈突然勒住馬韁，"你帶金瘡藥了嗎？"
趙青芷拍拍行囊："帶了三種，還有你給的雪蓮丹。"
"水囊呢？干糧夠嗎？北境夜里冷，你那件斗篷太薄..."
"穆云烈，"趙青芷忍不住笑出聲，"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婆婆媽媽了？"
穆云烈一愣，隨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只是擔心。"
趙青芷心頭一軟。曾經的"血影劍"何曾為這些瑣事操心？如今卻像個送孩子遠行的老母親，事無巨細地叮囑。她策馬靠近，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放心，我可是重生過一次的人，命硬著呢。"
穆云烈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吃痛："別說不吉利的話。"他的聲音有些發抖，"如果...如果你出事，我..."
趙青芷驚訝地發現他眼眶又紅了。自從灰色死氣消散，穆云烈變得異常敏感，動不動就眼含熱淚。她正想安慰，穆云烈卻已經松開手，猛夾馬腹沖了出去："趕路要緊！"
兩人一路疾馳，天亮時分已離京城五十余里。為掩人耳目，他們扮作販賣絲綢的兄妹，取名為"林氏商隊"。穆云烈的易容術加上趙青芷的隨機應變，幾次遇到巡邏兵都順利過關。
三日后，他們抵達北境邊陲小鎮"青石關"。這里是中原與蠻族的交界處，再往北就是連綿起伏的雪山和荒原了。
"天色已晚，先找地方住下。"穆云烈指著鎮口一家破舊的客棧，"明日再打聽'鷹部'的消息。"
趙青芷點點頭，突然注意到穆云烈頭頂的情緒顏色變得復雜起來——金色中夾雜著暗藍和幾縷暗紅。自從能力進化后，她不僅能更清晰地看到情緒顏色，還能大致分辨出情緒的類別：金色是愛，暗藍是憂，暗紅是怒。
"你在擔心什么？"她輕聲問。
穆云烈搖搖頭："只是...離母親可能很近，反而害怕起來。"
趙青芷理解地握住他的手。這二十年來，穆云烈一直以為母親死于那場屠殺，如今突然有了生還的希望，近鄉情怯也是人之常情。
客棧比外觀還要簡陋，房間狹小潮濕，只有一張窄床和一張破桌子。趙青芷剛放下行囊，窗外就電閃雷鳴，下起了傾盆大雨。
"看來要在這里困一陣子了。"她推開窗戶，讓帶著泥土氣息的風吹進來。
穆云烈站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來："我...再去開一間房。"
"別傻了，"趙青芷翻了個白眼，"我們是'兄妹'，住一間房很正常。再說，這破地方哪還有空房？"
穆云烈這才磨磨蹭蹭地進屋，卻堅持要睡地板。趙青芷懶得跟他爭，自顧自地整理行裝。雨越下越大，屋頂開始漏雨，滴滴答答地落在木地板上。
"你過來看，"趙青芷突然招呼穆云烈，"這地圖上的紅點是不是在移動？"
穆云烈連忙湊過來。趙青芷從貼身小袋中取出那顆淚珠地圖，果然，里面的紅點比三天前的位置偏移了一些。
"奇怪，"穆云烈皺眉，"除非...母親是被游牧的鷹部帶著移動。"
趙青芷正要說話，突然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整個房間。在那一瞬間，她看到穆云烈頭頂的情緒顏色劇烈變化，金色突然變得極其明亮，幾乎要灼傷她的眼睛。更奇怪的是，那團金色中浮現出一些模糊的畫面——一個小院，開滿花的樹，她和穆云烈并肩而坐，懷里抱著個嬰兒...
"啊！"趙青芷驚呼一聲，下意識地伸手觸碰那團金色。
瞬間，更清晰的畫面涌入她的腦海：陽光下的庭院，穆云烈在教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練劍，她自己坐在廊下撫琴，不遠處還有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孩...
"怎么了？"穆云烈擔憂地問，卻見趙青芷瞪大眼睛看著自己，頓時明白發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那是...我們的未來嗎？"趙青芷聲音發顫。
穆云烈的臉刷地紅了，頭頂的金色更加耀眼："我...我只是偶爾會想..."
話未說完，屋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一根橫梁因雨水浸泡而斷裂，眼看就要砸下來！穆云烈反應極快，一把將趙青芷護在身下，用后背擋住了墜落的木頭。
"穆云烈！"趙青芷驚呼。
"沒事，"他悶哼一聲，"只是擦傷。"
在昏暗的燭光下，兩人四目相對。趙青芷能清晰地看到穆云烈眼中的自己，還有那份不加掩飾的深情。他的呼吸噴在她臉上，溫熱而急促。
"別離開我，"他突然低聲說，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脆弱，"無論發生什么..."
趙青芷心頭一熱，正要回答，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喝罵聲。穆云烈立刻警覺地起身，示意她保持安靜。
"官府查房！所有人出來！"一個粗獷的聲音在走廊上響起。
穆云烈迅速檢查了門窗，低聲道："不對勁。邊關查房通常在天黑前，不會這么晚。"
趙青芷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異樣的寒意。她的"情緒視覺"不受控制地展開，穿透墻壁看到了外面的情形——幾個穿著官服的人頭頂都帶著詭異的暗紫色，這絕不是正常官府人員該有的情緒顏色！
"是假的，"她小聲告訴穆云烈，"他們在找人。"
穆云烈眼神一凜："找我們。"他迅速掃視房間，目光落在漏雨的屋頂，"上去。"
兩人輕手輕腳地從斷裂的橫梁處爬上屋頂。雨仍在下，掩蓋了他們的動靜。透過瓦片的縫隙，趙青芷看到幾個"官差"正在挨個房間搜查，手法粗暴，明顯在尋找什么。
"那里！"一個官差突然指著他們的房間，"有人住但沒人應！"
穆云烈握緊趙青芷的手："走。"
兩人在濕滑的屋頂上小心移動，跳到隔壁倉庫的房頂，再順著柱子滑到后院。馬廄里，他們的坐騎還在。穆云烈迅速解開韁繩，兩人翻身上馬，趁著雨夜掩護逃離了客棧。
"他們是誰？"奔出鎮子后，趙青芷才敢開口。
"不確定，"穆云烈眉頭緊鎖，"但肯定不是普通官差。我們得改變計劃，直接去雪山。"
雨漸漸小了，天邊泛起魚肚白。兩人在一處廢棄驛站稍作休整。穆云烈脫下外衣，露出后背的淤傷。趙青芷心疼地為他涂藥，同時偷偷用眼淚加速愈合。
"你的能力越來越強了，"穆云烈感受著傷處的涼意，"不僅能'看'情緒，還能'影響'情緒。"
趙青芷點點頭："在北境似乎更明顯。剛才我甚至能穿透墻壁看到外面人的情緒顏色。"
穆云烈若有所思："也許和北境的環境有關，或者...和你母親的血脈有關。"
"我母親？"
"蠻族傳說中，有些部族的薩滿能'讀心'，"穆云烈解釋道，"如果母親真是蠻族與中原混血，也許這種能力通過你的眼淚覺醒..."
趙青芷心頭一震。如果真是這樣，那她重生后獲得的"情緒視覺"就不是偶然，而是血脈中的天賦？
休整過后，兩人繼續北上。地勢逐漸升高，氣溫也越來越低。趙青芷換上厚實的毛皮斗篷，還是凍得鼻尖通紅。穆云烈不時回頭看她，眼中滿是擔憂。
"前面就是邊境了，"他指著遠處一道蜿蜒的城墻，"守軍是真正的邊關精銳，我們必須小心。"
趙青芷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她的"情緒視覺"不受控制地展開，眼前浮現出無數色彩斑斕的線條——那是邊境上來往行人的情緒軌跡！各種顏色的光帶交織在一起，美麗而混亂。
"趙青芷？"穆云烈擔憂地扶住她。
"沒事，"她勉強笑笑，"只是能力有些失控。"
邊境關卡前排著長隊，守軍嚴格盤查每個過往行人。穆云烈和趙青芷牽著馬，裝作普通商旅排隊等候。就在這時，趙青芷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客棧里那個假官差！他正和守軍頭領低聲交談，不時指向排隊的人群。
"糟了，"她小聲告訴穆云烈，"他們在找我們。"
穆云烈眼神一凜："能干擾他們嗎？用你的能力。"
趙青芷深吸一口氣，嘗試集中注意力。她盯著那個假官差，想象著將"平靜"的情緒投射過去。起初沒什么反應，但隨著她額頭滲出冷汗，那人突然打了個哈欠，對守軍擺擺手走開了。
"成功了！"她驚喜地小聲說。
穆云烈贊許地捏了捏她的手，但隨即皺眉："別太頻繁使用，你臉色很差。"
靠著趙青芷的能力干擾和穆云烈的應變，兩人順利通過邊關。進入真正的北境地界后，景色驟變——茫茫雪原上點綴著耐寒的針葉林，遠處雪山巍峨，天空呈現出一種清澈的藍。
"前面有個小鎮，"穆云烈指著炊煙升起的方向，"我們去打聽'鷹部'的消息。"
小鎮名為"雪狼集"，是商旅往來歇腳的地方。兩人剛進鎮子，趙青芷就感到一陣異樣——她的淚珠地圖突然變得滾燙，紅點劇烈閃爍！
"穆云烈，地圖有反應！"
穆云烈連忙湊過來看，只見紅點正指向小鎮中央的一座石屋。更奇怪的是，石屋門楣上刻著一個與穆云烈母親信紙角落一模一樣的暗記——一只展翅的鷹！
"這是..."穆云烈聲音發顫。
就在這時，石屋門開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走出來?？吹綘恐R的兩人，她渾濁的眼睛突然睜大，用生硬的中原話問："你們...找誰？"
穆云烈上前一步："請問這標記是什么意思？"
老婦人警惕地打量他們："鷹部的記號。你們不是商旅？"
"我們在找一個人，"趙青芷柔聲道，"一位中原女子，可能被鷹部囚禁。"
老婦人臉色大變，左右張望后快速招招手："進來，快！"
石屋內昏暗溫暖，彌漫著藥草的味道。老婦人關緊門窗，才壓低聲音說："你們是'她'的親人？"
穆云烈呼吸急促："'她'是誰？"
"二十年前，鷹部酋長從南方帶回一個中原女子，"老婦人回憶道，"關在'鷹巢'最深處的冰洞里。有人說她是酋長的妻子，有人說她是俘虜...我只見過一次，蒼白得像雪，但眼睛亮得像星星。"
穆云烈渾身發抖，突然跪倒在地，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母親...真的是母親..."
趙青芷心疼地抱住他，感受到滾燙的淚水浸透她的衣襟。老婦人驚訝地看著這個高大的青年哭得像個孩子，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鷹巢'在雪山深處，"她遞給穆云烈一塊粗布擦淚，"路很難走，而且有守衛。但三天后是'雪祭'，所有人都會聚集在山谷，那時冰洞守衛最少。"
趙青芷感激地謝過老婦人，買了些補給品。當他們準備離開時，老婦人突然拉住趙青芷的手："小心黑衣薩滿，他能嗅到特殊能力的味道。"
趙青芷心頭一凜——難道他們的行蹤已經暴露？
回到臨時租住的小屋，穆云烈情緒仍然激動。他一遍遍查看淚珠地圖，確認"鷹巢"的位置。
"就是這里，"他指著地圖上一處山坳，"我們三天后出發，趁'雪祭'時潛入。"
趙青芷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她的能力再次失控，眼前浮現出一片血紅色的畫面——黑衣人影，閃爍的刀光，穆云烈倒在雪地中...
"怎么了？"穆云烈擔憂地問。
趙青芷強打精神："沒事，只是累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增加他的負擔。
夜深人靜，趙青芷突然驚醒。窗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她輕輕推醒穆云烈，兩人警覺地觀察著。不一會兒，門縫下塞進一張紙條。
穆云烈小心地展開，上面只有一行字：
「明日子時，冰湖東側。黑衣薩滿已盯上你們?！槿恕?/p>
兩人面面相覷。這"知情人"是誰？是敵是友？更重要的是——黑衣薩滿是誰？為何盯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