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里面帶著雞蛋的焦香味，十分勾人。李秀蘭慢條斯理的喝了起來，溫熱的湯汁讓胃瞬間暖了起來。
后廚方向，隱約還能聽到蔣春花摔摔打打的動靜。李秀蘭只當做沒聽見，臨走前買了兩毛錢的饅頭底。準備拿回去吃。
現在國營飯店的面食通常采用傳統的鐵鍋烤制，底部形成的焦黃或者輕微烤糊的硬殼就叫饅頭底，十分香脆。算上時間李秀蘭已經小幾十年沒吃這東西了，一時還挺想念的。
劉主任跟了出來，壓低著聲音道：“同志，今天的事實在是對不住，您別記掛在心上。下次您再來，后廚常有些....嗯....品相不太好的邊角料。像烤過頭的饅頭底、燉菜剩下的肉渣。我給您留一份。”
李秀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突然記起來了前世報紙上登過的一則新內容，改革開放初期，是他最先提出國營飯店改制，在大量國營飯店虧損倒閉，私營餐飲業成為主流的時候，他硬是堅挺到了最后。
那時候他的大頭照占了頭條的將近四分之一，所以李秀蘭現在還能有印象。
難怪，他沒有同店里的員工同流合污，也沒有置身事外，而是一直在積極的處理這件事。
“那就多謝劉主任照顧了。”李秀蘭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劉主任所提的殘次品，往常都是需要有關系才能買到的，在這個物資緊缺的年代，那些所謂的“殘次品”對普通人來說可是難得的好東西。
“應該的應該的！”劉主任如釋重負，臉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一些。“您是明白人，那個今天的事.........”
“今天什么事？”李秀蘭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就是來喝了一碗湯而已。”
“那您慢走，改日再來！”
劉平送走了李秀蘭，陰著臉到了后廚將蔣春花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蔣春花剛洗凈臉上的油污，進到劉平辦公室時還在用帕子擦拭頭發上沾染的水珠。
“劉主任，您找我什么事！”
“你看看你現在怎么回事，別仗著你和鋼鐵廠趙組長的關系就為所欲為。”劉平氣的泯了一口桌上的水，但是因為太燙，杯子又被他重重的放下。
蔣春花原本只是臨時工，因為店里有個人家里有急事需要回趟老家，所以招了蔣春花替班。后面趙建國來鋼鐵廠的時候說蔣春花是他親戚，希望劉平通融一下。
那段時間店里確實忙，多一個正式工也沒什么。加上趙組長和負責他們飯店考核的人關系比較好，所以他劉平賣他這個面子。
“不是，劉主任。您這么說我就不同意了！什么叫我為所欲為，今天您沒看出來是我吃虧嘛！她什么都沒損失，我被她用抹布糊了滿臉油就算了，還要挨罵。”
“你的頭發怎么回事？一個好好的國營飯店的員工去燙發，你自己被舉報資產階級作風也就算了，可別連帶著咱們飯店的同事一起被扣獎金。還有你今天被人用抹布糊臉那也是你嘴賤，該的。”劉平緩了緩又繼續罵道：“那人談吐一看就不是簡單角色，她要是真去舉報，這店里別說你待不下去了，我這個主任搞不好也會被撤職。”
“她不簡單？”蔣春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您可別是被她唬住了吧！她一個鄉下來的家庭主婦現在還離了婚，難不成還能掀出什么大浪？”
蔣春花家里現在就她一個人工作，五口人吃飯。聽說家里原本是有兩間房的，現在為了生活，五口人擠在一間房內，硬是騰出了一個單間招租。
劉平知道蔣春花家的情況，原本還想著蔣春花作為他底下的員工，體諒她的不容易，提點她幾句。
現在看來他得要趕緊找個由頭把她開除了，有這么一個禍害指不定哪天大家都會被她拉下水。
“別人的私事我管不著，你好自為之吧！從明天開始你和周大媽換一下，她到前廳招待，你到后面洗碗菜。”
“劉主任，當初我進來的時候你可是說的讓我在前面做招待的，現在憑什么讓我去后面洗碗。我不同意。”蔣春花實在接受不了自己一雙手整日泡在那油乎乎的水里。
“我是直接通知你的，不是和你商量的。不同意你可以直接辦離職，我這最不缺的就是人！出去吧，我還有事。”劉平這下是徹底黑了臉。
李秀蘭回去前順道去了一趟供銷合作社。她從趙家出來的什么都沒有帶。現在盡管還沒有找到房子，但是有些必需品還是得抓緊置辦了。
飯盒是不可少的，除了打飯外還能充當杯子用來喝水。再就是毛巾，現在天氣還沒有變涼，動了這么半天，身上早就有汗了，不說洗澡，至少得要用毛巾擦拭一下身子。其他的倒是還能再緩緩，等房子找到后再置辦。
鋁制飯盒三塊二一個，外帶一張工業票。勞動布毛巾八毛錢一條。一共花了四塊錢。
買完這兩樣，李秀蘭又在供銷社隨意逛了一下，看了一下商品的大概價格，一邊看一邊盤算著自己身上現有的錢和票是否能負擔。
她和趙建國離婚，分到的各類票十分有限，尤其像工業票這類的。雖然去年已經開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但是政策全面更迭需要時間。
在此期間，李秀蘭得要想到辦法弄到票來滿足日常所需。離婚又沒有工作單位想要獲取日常所需的票證很難，而且數量還十分有限。
街道居委會救濟每月大概可以領取糧票十五斤、煤票30斤。但是需要在居委會貼困難戶公開欄。每個星期還去去掃廁所，以及接受居委會主任以離婚的女人要改造思想為由當眾訓誡。
說實話，除非被逼的走投無路，不然李秀蘭實在不想去領居委會的救濟糧。
黑市現在嚴打期間，相較于上一世的熟門熟路，隔了這么多年，很多東西在記憶中都有些模糊了。
現在連黑市的地點都只記得個大概位置。所以短時間內，應該是去不成黑市的。
“現在天氣快要轉涼了，等熬過這個冬天，“春天”就到了。往后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李秀蘭心里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