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蘭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刀,把夜里的霧氣劈開一道縫。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田野間顯得格外清晰,仿佛連遠(yuǎn)處山澗的流水聲都為之一滯。
“李書記,您誤會了。”她抬起頭,月光映著她的眼睛,像是兩汪清泉,清澈見底卻又深不可測。
她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細(xì)密的陰影,微微顫動著,像是蝴蝶振翅。
“不是秦鐵山帶我上山,是我自己跟著他的。”
這句話,既委婉也直白。
委婉的是只是跟著。
直白的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單身的一男一女上山私會意味著什么。
李和臉上的假笑僵住了,手里的搪瓷缸微微傾斜,茶水在缸沿晃蕩,差點溢出來。
他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心里翻江倒海:這個城里來的女知青,怎么敢當(dāng)眾駁他的面子?
難道她不知道在這個山村里,他李和就是天?
他瞇起眼睛,目光陰鷙地打量著這個平日里看起來溫順的姑娘,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低估了她。
一個因為成分問題,發(fā)配到最偏遠(yuǎn)的山村,被分配著最苦最累的活,卻能拒絕返城回家的誘惑的小姑娘。
似乎有點意思。
“蘇曉蘭你什么意思?”李德貴倒是先急了,聲音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他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角。
他死死盯著蘇曉蘭,心里既憤怒又嫉妒:這個他覬覦已久的姑娘,居然當(dāng)眾承認(rèn)喜歡秦鐵山那個窮獵戶?
很少有人知道,他覬覦蘇曉蘭很久了。
即便他在大隊里蠻橫的像是太子一樣,但面對蘇曉蘭就像是一個陰溝里的老鼠一樣。
只能在陰溝里默默地窺視著。
那帶著幾分冷艷、稚嫩以及幾分羞澀的臉蛋口中居然吐出這樣仿佛褻瀆一樣的字眼。
李德貴感覺自己的內(nèi)心仿佛要四分五裂了。
憑什么!
這個秦鐵山算什么東西?
能娶劉紅梅!
現(xiàn)在還能得到蘇曉蘭的青睞?
李德貴眼神之中的陰郁再次深了幾分。
蘇曉蘭深吸一口氣,指尖攥緊了衣角,粗布衣裳在她手中皺成一團。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膛,后背已經(jīng)沁出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但她知道,此刻退縮就前功盡棄了。
她的聲音異常清晰,一字一頓:“我喜歡秦鐵山。”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民兵隊幾個年輕后生面面相覷,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陳志明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這下糟了,要是秦鐵山真和蘇曉蘭成了,那自己今晚這算什么?
把李隊長一頓折騰?
他偷偷瞥向謝大勇,希望能得到指示。
謝大勇臉上的橫肉抽了抽,眼神陰晴不定地在兩人之間掃視。
他暗自盤算:這丫頭片子倒是機靈,用這招破了局。
不過,事情恐怕沒這么簡單。
他的目光掃過蘇曉蘭纖細(xì)的腰肢,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幾個民兵更是面面相覷,顯然沒想到事情會這么發(fā)展。
其中年紀(jì)最小的王二狗撓撓頭,心里嘀咕:這秦鐵山平時悶不吭聲的,沒想到這么有本事,連城里來的知青都……
李和的臉徹底沉了下來,他盯著蘇曉蘭,像是要看穿她的謊言:“曉蘭同志,你可要想清楚,這種話不能亂說。”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威脅的意味。
心里卻在快速盤算:要是這丫頭說的是真的,那他之前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不,不可能,一定是他們在演戲。
“我沒亂說。”蘇曉蘭的聲音很堅定,甚至帶著一絲倔強。
她挺直了脊背,月光勾勒出她纖細(xì)的輪廓。
“我喜歡他,所以才會跟著他上山。”
說這話時,她的余光瞥見秦鐵山挺拔的身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氣。
秦鐵山站在一旁,眉頭微皺,顯然也沒料到她會這么說。
他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對方為了這個返城的機會,聽從李和的話。
就當(dāng)是前世為自己說話的彌補。
但秦鐵山明白——她不會的。
這個好姑娘能在前世,在除了自己父母之外的所有人都誣陷或者冷眼旁觀的時候站出來為自己說話。
那就絕不可能在這一世為了一個返城的機會誣陷自己。
但是現(xiàn)在——蘇曉蘭的此番話語,不僅僅是救下了秦鐵山。
更是將自己未來的返城機會徹底葬送!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這丫頭,何必把自己也搭進來?
李德貴急了,跳腳道:“胡說!你一個城里來的知青,怎么會看上他?他……”他的聲音尖利刺耳,像是鐵器刮擦的聲音。
他心里又急又怒:這個賤人,寧愿喜歡一個窮獵戶也不正眼看他?
“他怎么了?”蘇曉蘭反問,語氣突然凌厲起來。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燃起了兩簇小火苗。
“他正直、勇敢,比某些仗著爹橫行霸道的人強多了!”
她說這話時,手指不自覺地摸向口袋里的那枚銀頂針,那是母親入獄前給她的。
李德貴被噎得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李和的臉色更是難看,他盯著蘇曉蘭,眼神陰冷:
“曉蘭同志,你可要想清楚,這種話一旦說出口,可就收不回去了。”
他的聲音像是浸了冰水,心里卻在盤算著怎么挽回顏面。
“我早就想清楚了。”蘇曉蘭直視著他,毫不退縮。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這些人得逞。
李和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一聲:“好,既然你們兩情相悅,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他轉(zhuǎn)身就走,腳步沉重得像是在發(fā)泄怒氣。
“但是,蘇曉蘭同志,你若是沒和秦鐵山結(jié)婚,那今晚便算是你幫秦鐵山做偽證了!”
“你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
蘇曉蘭眼神決絕,甚至都完全沒有理會秦鐵山拽了拽她的衣服示意她冷靜。
“我確定!”
蘇曉蘭斬釘截鐵的說道。
雙眸里,一抹淚光微微顫抖。
她知道——這輩子她得扎根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