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裹著灶臺的煙火氣撲面而來。院子里果然亂糟糟一團(tuán)。
林老太正唾沫橫飛地罵罵咧咧。
轉(zhuǎn)頭一看，好嘛！大兒媳婦王秋蘭，那個好吃懶做的攪家精，正舒坦地坐在一個小馬扎上，腳邊放著個熱氣騰騰的木盆，愜意地燙著腳。
嘴里還“咔嚓咔嚓”嗑著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而她那二十歲的寶貝大兒子林衛(wèi)忠，鋼廠的工人，正蹲在地上，一臉傻笑地給他那寶貝媳婦加熱水、試水溫，活像個伺候主子的小廝！
那邊墻角根底下，十八歲剛成年、游手好閑的二兒子林衛(wèi)財，揣著手，正賊眉鼠眼地跟幾個半大小子顯擺。
偷偷摸摸地點(diǎn)燃一個二踢腳，“嘭”的一聲炸響，嚇得旁邊蹲著擇菜的小媳婦尖叫一聲，他卻拍著巴掌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五歲的小兒子林衛(wèi)寶，更是被林老太當(dāng)眼珠子護(hù)著，懷里揣著一把花花綠綠的水果糖，誰逗他要，他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小氣吧啦的。
而她的女兒，她那才十五歲、還在上高二的女兒林清華呢？
蘇玉梅的目光瞬間定格在院子角落那個孤零零的瘦弱身影上！
只見林清華獨(dú)自一人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面前齊刷刷擺著一溜兒剛拔完毛、光溜溜的雞，粗略一數(shù)，足足有二十來只！
寒風(fēng)吹得她那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小臉蛋通紅，手背上更是布滿了紅腫的凍瘡，有的地方甚至裂開了細(xì)小的口子。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棉襖，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凍得發(fā)紫的手腕，手里緊緊攥著那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小小的身體因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顫抖著，正要一刀朝著雞脖子砍下去！
那單薄瘦削的背影，那凍得通紅、布滿凍瘡的小手，那麻木認(rèn)命的眼神……
瞬間和蘇玉梅臨死前，看到女兒在風(fēng)雪中被推出門外，絕望倒地、額頭磕破的凄慘模樣，重疊在了一起！
一股無邊悔恨和滔天怒火的情緒，轟然炸裂在蘇玉梅胸腔！
“住手??！”蘇玉梅厲喝一聲，聲音尖銳得像刀子劃破了玻璃，帶著前所未有的嚴(yán)厲和幾乎要溢出來的心疼，瞬間蓋過了院子里所有的嘈雜。
她像一陣風(fēng)似的幾步?jīng)_過去，一把奪過清華手里那冰冷沉重的菜刀，“鐺”的一聲，狠狠地將菜刀扔進(jìn)了旁邊裝雞毛的空水桶里，發(fā)出刺耳的巨響！
整個院子，霎時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蘇玉梅身上，帶著驚愕、不解。
林清華嚇得肩膀一縮，手還保持著握刀的姿勢僵在半空，她茫然地抬起頭，看著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母親，怯生生地喊：“媽……？”
“媽什么媽！”
蘇玉梅一把攥住女兒那雙冰涼刺骨、布滿凍瘡和細(xì)小傷口的手，只覺得那冰冷直直地戳進(jìn)了她的心窩子，疼得她眼眶發(fā)燙。
她聲音發(fā)顫，既是心疼又是憤怒：
“看看你這手！都凍成什么樣了？！大冷天的讓你一個女娃子殺二十只雞？他們男人是死絕了嗎？！??？！”
林清華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母親。
記憶中，母親雖然不像奶奶那樣尖酸刻薄，但也總是教導(dǎo)她要認(rèn)命，要勤快，女孩子家就是干活的命，像她這樣逆來順受才是本分。
何曾有過這般疾言厲色地維護(hù)她？
蘇玉梅怒吼著，目光如刀子般掃過院子里那幾個裝傻充愣的兒子。
最后，猛地定格在那個還在悠哉燙腳、一臉幸災(zāi)樂禍看熱鬧的大兒媳王秋蘭身上！
就是這個女人！前世沒少攛掇老大，也沒少在林家人面前搬弄是非，更是把清華當(dāng)丫鬟使喚！
前一世還攛掇婆婆林老太，用二十塊錢就把林清華嫁給了王秋蘭村里智障光棍表兄，生下了三個智障兒女，讓清華伺候了一輩子，最后還淪落成村里人盡可夫的村妓，只為了贍養(yǎng)這一家老??！
臨死前把清華推出門外的，就是她！
新仇舊恨，如同燒得滾燙的油，瞬間澆在了蘇玉梅心頭那團(tuán)熊熊燃燒的怒火上！
再也壓不住了！也不想壓了！
她猛地一轉(zhuǎn)身，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幾步就沖到了王秋蘭面前！
王秋蘭正嗑著瓜子，看婆婆發(fā)瘋罵小姑子，心里正樂呵呢。
婆婆發(fā)瘋，倒霉的是林清華那個死丫頭，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就等著看婆婆怎么收拾這個不聽話的小姑子。
冷不防，蘇玉梅像頭暴怒的母獅子一樣沖到她跟前，臉上那股子兇狠勁兒讓她心里咯噔一下。
“媽，你……”王秋蘭剛想開口，臉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
回答她的，是一個又快又狠的耳光！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王秋蘭那張涂著廉價雪花膏,自以為是的臉上！
蘇玉梅是憋著前世今生所有的怨氣和怒火打的，用了十足的力氣！
這一巴掌打得又刁又狠，直接把王秋蘭打得頭猛地一歪，嘴里的瓜子混著口水都飛了出去。
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腫起來，五個清晰的指印像烙鐵一樣印在上面！
火辣辣的疼！
王秋蘭徹底被打懵了！
耳朵里嗡嗡作響，她捂著自己瞬間腫脹起來的臉頰，眼睛瞪得像銅鈴，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兇神惡煞的婆婆。
“你……你打我？！你敢打我？！”她尖叫起來，聲音又驚又怒。
院子里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還有鄰居忍不住發(fā)出的驚呼！
“哎呀！反了天了！蘇玉梅你個老瘋婆子！你敢打我孫媳婦！”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林老太，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一聲，扔下手里的抹布，張牙舞爪地就要沖過來，“我撕爛你的嘴！”
“媽！”蹲在地上給媳婦洗腳的林衛(wèi)忠也驚呆了。
手里的毛巾“啪嗒”掉進(jìn)水盆里，濺起一片水花。
他猛地站起來，下意識地就想去護(hù)著他那寶貝媳婦，臉上寫滿了錯愕，“你有話好好說，你打秋蘭干什么！”
“干什么？！”蘇玉梅看著王秋蘭那張由錯愕轉(zhuǎn)為怨毒憤怒的臉。
前世女兒倒在雪地里的畫面，自己臨終前的不甘和悔恨，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她眼神冰冷得像是能凍死人，胸腔里的怒火燒得她理智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