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廢棄碼頭染成血色。白素錦站在倉庫的陰影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銀刀。遠處的河面上,幾艘漁船正緩緩歸航,漁夫的號子聲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凄涼。
手腕上的松針紋路灼熱難忍,已經蔓延至肘部,像是一株正在生長的血色荊棘。白素錦深吸一口氣,河風帶著魚腥味和水汽涌入鼻腔,卻掩蓋不住那股若有似無的清冷氣息——顧長風來了。
"你遲到了。"顧長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近得幾乎貼著她的耳畔。
白素錦猛地轉身,銀刀已經抵在對方喉間。顧長風紋絲不動,銀面具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警惕是好事。"他輕笑一聲,后退半步,"但別把武器對準盟友。"
白素錦收起銀刀:"我們不是盟友。"
"至少目標一致。"顧長風轉身走向倉庫,"救孫姑娘,阻止白崇山。"
倉庫的鐵門銹跡斑斑,顧長風輕車熟路地推開一條縫隙。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幾縷夕陽從破損的屋頂漏下,照亮漂浮的塵埃。
"為什么要在這里見面?"白素錦警惕地環顧四周。
顧長風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滴液體在地上。液體接觸木板的瞬間,發出微弱的熒光,照亮了一條隱蔽的通道。
"因為這里是白崇山的秘密工坊。"他指向通道盡頭,"他在此煉制'蝕骨香'。"
白素錦的心跳加速:"孫姑娘在這里?"
"一部分。"顧長風的聲音突然變得晦澀,"她的魂魄已經被抽離大半,剩下的..."
"什么意思?"白素錦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什么叫'一部分'?"
顧長風沉默片刻:"跟我來。"
他們沿著熒光標記的通道前行,拐過幾個彎后,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寬敞的地下室,中心是個石臺,周圍擺滿了各式香爐和器皿。最引人注目的是墻邊的一排木架,上面擺放著十幾個玻璃罐,每個罐子里都漂浮著一團暗紅色的霧氣。
白素錦倒吸一口冷氣。那些霧氣在罐中扭曲蠕動,隱約形成人臉的模樣。其中一個罐子里的霧氣特別活躍,當她靠近時,霧氣劇烈翻騰,形成一個模糊但熟悉的面容——孫姑娘!
"這...這是什么?"她的聲音發抖。
"魂魄。"顧長風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被'蝕骨香'抽離的魂魄。"
白素錦雙腿發軟,不得不扶住墻壁才沒有跌倒。罐中的"孫姑娘"張開嘴,似乎在尖叫,但沒有聲音傳出。
"為什么?"她艱難地問,"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完整的'蝕骨香'需要七種不同的魂魄作為引子。"顧長風指向那些罐子,"喜、怒、哀、懼、愛、惡、欲,各取其一。"
白素錦數了數,架子上有六個罐子:"還差一個..."
"就是你。"顧長風直視她的眼睛,"白崇山需要'純陰之體'的'哀'作為主引。"
白素錦突然想起什么,從暗袋中取出那本《香異錄》:"這里面提到'同源之血'是什么意思?"
顧長風接過小冊子,快速瀏覽后,面具下的表情變得凝重:"你從哪里找到的?"
"白家藏書閣。"
"難怪..."顧長風合上冊子,"'同源之血'指的是血緣相同的兩個人。白崇山需要兩個'純陰之體'的血——一個作為引子,一個作為容器。"
白素錦如墜冰窟:"所以那些姑娘只是引子...真正的容器是..."
"你。"顧長風點頭,"你和孫姑娘生辰八字相同,是完美的'同源之血'。"
白素錦的視線模糊了。她想起孫姑娘明媚的笑容,想起兩人一起逛洋行街的時光...現在她的摯友只剩下一團被困在玻璃罐中的霧氣!
"我們得救她!"她撲向木架,卻被顧長風攔住。
"別急。"他指向石臺,"看那里。"
石臺上刻著復雜的符文,中心是一個凹槽,形狀與白素錦手腕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這是..."
"祭壇。"顧長風的聲音低沉,"月圓之夜,也就是明晚,白崇山會在這里完成最后的儀式。"
白素錦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顧長風沉默片刻,摘下面具。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的左臉赫然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從眉骨延伸到下頜,像是被什么灼燒過。
"二十年前,我親眼目睹了同樣的儀式。"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只不過當時的祭品是你祖母,而容器..."
"是誰?"白素錦追問。
顧長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那張泛黃的照片:"你祖母姓顧,是我的姐姐。"
白素錦如遭雷擊。照片上的黑衣女子...是她的外祖母?那顧長風就是她的...舅公?
"所以...我也是顧家的人?"
"一半。"顧長風收起照片,"你母親是我姐姐的女兒,嫁給了白家的遠親。你父母死后,白老爺子收養了你。"
白素錦的世界天旋地轉。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白家的血脈,原來...
"白崇山知道嗎?"
"當然。"顧長風冷笑,"這就是為什么他選中你。'同源之血'必須來自同一家族。"
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顧長風迅速戴上面具:"有人來了,走!"
他們剛躲到一堆木箱后,地下室的門就被推開。白崇山帶著兩個壯漢走了進來,手里拿著那個熟悉的青銅母爐。
"都準備好了?"白崇山問。
壯漢之一點頭:"六個魂魄已經收齊,只差最后一個。"
白崇山滿意地笑了:"明晚月圓,一切都會結束。"他走向石臺,將母爐放在凹槽中,"二十年了,終于..."
"二爺,"另一個壯漢猶豫道,"那丫頭會配合嗎?"
"由不得她。"白崇山冷笑,"她手上的印記會引導她來到這里。到時候..."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陰冷,"顧長風那個余孽一定會出現,正好一網打盡。"
白素錦的手不自覺地捂住嘴。顧長風說得沒錯,白崇山果然在計劃用她做容器!
白崇山檢查了一遍罐子,突然皺眉:"這個罐子的封印松動了。"
他走向孫姑娘的罐子,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出幾滴暗紅色液體。液體接觸玻璃的瞬間,罐中的霧氣發出無聲的尖叫,劇烈翻騰。
白素錦幾乎要沖出去,顧長風死死按住她的肩膀。
"再忍忍。"他在她耳邊低語,"現在出去我們都得死。"
白崇山加固完所有罐子的封印,帶著壯漢離開了。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白素錦才掙脫顧長風的手。
"我們得救她!現在!"她沖向木架。
顧長風攔住她:"沒用的。這些罐子被'蝕骨香'的力量封印,強行打開只會讓里面的魂魄消散。"
"那怎么辦?"白素錦的聲音帶著哭腔。
顧長風指向石臺上的凹槽:"明晚月圓,白崇山會啟動祭壇。那時封印會暫時松動,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你要我用自己做誘餌?"
"不全是。"顧長風從腰間取出一把小巧的銀刀,"你需要學會控制你的血。"
白素錦不解:"什么意思?"
"純陰之血不僅能作為容器,也能破壞儀式。"顧長風劃破自己的手掌,鮮血滴在地上,形成一個奇特的符文,"看好了。"
血液構成的符文突然亮起微光,空氣中的塵埃繞著它旋轉,形成一個小型漩渦。
"這是..."
"顧家的秘術。"顧長風擦去血跡,"明晚,當白崇山啟動祭壇時,你需要將血滴在凹槽的七個點上。"他指向石臺邊緣七個不易察覺的小凹坑,"這會逆轉儀式,釋放所有被困的魂魄。"
白素錦皺眉:"聽起來太簡單了。"
"簡單?"顧長風苦笑,"你知道逆轉儀式意味著什么嗎?"
"什么?"
"施術者會承受所有反噬。"顧長風的聲音沉重,"白崇山可能會死。"
白素錦沉默了。無論白崇山做了什么,他畢竟是她的叔父...
"還有別的辦法嗎?"
顧長風搖頭:"要么他死,要么孫姑娘和那些姑娘永遠被困,而你成為下一個容器。"他頓了頓,"還有第三個選擇——你現在就跟我離開青石鎮,永遠不回來。"
白素錦看向孫姑娘的罐子。霧氣形成的面容正痛苦地扭曲著,無聲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我做不到。"她輕聲說。
顧長風似乎早料到這個回答:"那就做好準備。明晚子時,月圓之時,一切都會結束。"
離開倉庫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河面上飄著薄霧,遠處的漁火像是漂浮在空中的鬼火。顧長風將一個小布袋塞給白素錦。
"這是什么?"
"寒松淚和幾種草藥。"顧長風說,"回去泡水喝下,能暫時抑制你手上的印記。明晚之前,別讓白崇山發現異常。"
白素錦接過布袋,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二十年前...那個容器是誰?"
顧長風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你母親。"
白素錦如墜冰窟:"所以她不是病死的..."
"儀式失敗了。"顧長風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你母親...反抗了。香爐爆炸,你祖母當場死亡,你母親重傷,幾天后也..."他深吸一口氣,"白崇山僥幸活了下來,但留下了永久的傷疤。"
"在哪里?"
"胸口。"顧長風比劃了一下,"一個像火焰般的疤痕。"
白素錦突然想起小時候偶然看到白崇山換衣服,胸口確實有一道猙獰的傷疤。當時他說是年輕時不小心被香爐燙的...
"明晚子時。"顧長風打斷她的思緒,"我會在碼頭等你。"
他轉身欲走,白素錦叫住他:"最后一個問題...祖父知道這一切嗎?"
顧長風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知道,卻無力阻止。"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有時候,沉默比作惡更可恥。"
望著顧長風遠去的背影,白素錦握緊了手中的布袋。明天晚上,一切都會結束——無論以哪種方式。